打工女
(短篇小說)
作者：明迪
(一)
林玉是90年持J-2簽證從四川來到洛杉磯的，本來打算上學，但聽說J-2在美國可以合法打工，於是放棄了讀研究生的計劃，做起打工女來，沒想到這一做就做了十幾年。現在她早已是一家知名保險公司的副總裁之一，但她還是喜歡自嘲地稱自己為“打工女”。
林玉的謙虛和能幹是眾所周知的。謙虛本是中國人的美德，但在美國這個社會，尤其是商界，一個女人有時太謙虛了就會被人小看，甚至被人懷疑和總裁或董事長有什麽曖昧關係才爬到這麽高的位置。但後來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使公司內外上下員工再也不敢小看這位瘦弱纖細的東方女子了。
林玉的丈夫方之華平時不輕易到公司來，有一次偶爾路過，被秘書小姐稱作 “林先生”。林玉馬上糾正道：“這是我丈夫方先生，化學博士，南加大教授。林是我的娘家姓，中國大陸的女人結婚後不用改姓。”然後在眾目睽睽下挽著方之華走出了大樓。
方的“偶爾路過”無意中幫了林玉一個大忙。最近公司裏流言蜚語不少，有關於她和總裁斯蒂夫之間的舊聞，也有關於她和她手下的經理梁傑之間的新聞。
三年前公司擴大時招了一批新人，梁傑是其中的一個，南京人，中等個，平頭，兩眼炯炯有神，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複試時他對公司何時成立、何時由三個部門擴展到現今的規模、年資產多少、業務麵多廣等等說的頭頭是道，一看就是有備而來。大概都是大陸人的緣故吧，林玉友好地提議要梁傑做行政助理、拿固定工資。誰知這個“傑夫”(梁傑一來美國就給自己取了個“Jeff”的英文名字) 並不領情，他說寧願跑業務、拿傭金，但可以犧牲午休時間做一點“秘書”的活兒。林玉說：“那你就從業務員做起吧。”
梁傑在國內是英語係畢業的，來美後改行學了商業管理，但碰上美國經濟蕭條，MBA過剩，再加上他讀的那所學校名氣不大，所以他很識時務地暫時委屈一下自己的遠大理想，一切從零開始。
來公司跑業務剛滿三個月的那天，梁傑第一次敲響了林玉辦公室的門。林玉吃驚地打量著眼前這個30歲不到的小夥子。
“怎麽，改變主意了？可惜我的行政助理今天剛轉正，不能隨便換人的。”
“林玉小姐，我來不是為了這個。我想問你一下，可不可以給我10名業務員，由我來訓練、管理，我保證這10個人的業務成績在兩個月內翻一番，然後再給我加10名，我保證這20人的業務成績在半年內翻兩番，這樣給公司帶來的盈利遠比我一個人苦幹要多幾十倍。”
“那麽，當你有了20名員工後，是不是得給你配備一間辦公室和一名秘書？你倒是很會提升自己的嘛，怪不得不願做別人的助理。”
“請你別誤會我了。我覺得你最好不要用中國人做助理，隻是沒說出口罷了。這裏是美國公司，你幹到今天這一步也不容易。不過你也不能因為我是中國人而回避我，你應該去看看我的業務成績，絕不亞於10年前你剛來時的拚勁和闖勁。我需要更多的機會，在F-1實習期結束之前，我一定要取得經理職務，申請H-1，並馬上辦綠卡，一步到位。”
“關於公司、關於我，你還知道多少？”
“我不會把精力浪費在打聽別人的隱私上麵的。請相信自己的同胞。”
也許梁傑的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林玉吧。她看著窗外輕輕地說了一句：
“明天上午我給你答複吧。”
(二)
梁傑何時離開辦公室的，林玉並不清楚。
窗外，南加州的陽光一如往常的明媚，在這裏冬去春來很難引起人的注意，日子過得反而更快一些。
好多年前，她剛做業務經理時，有天下班晚了，碰到一場罕見的大雨，幸好她一向很細心，在辦公室和車上都備有雨傘。從辦公樓走向停車場時，她看見一位高個子淋著大雨也不跑一下，她想這可能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為公司義務加班的員工吧，於是把傘舉了過去...... 沒想到這人是當時的總經理斯蒂夫。他們合用著一把傘先來到她的車前。
“你把傘拿去吧，我車上還有一把呢。我叫林玉，在業務部。晚安。”
第二天早上一進辦公室就接到總經理的電話要她過去一下。她不慌不忙地從包裏取出一個保暖杯和一包早點就過去了。斯蒂夫經常利用早餐時間和個別高級經理交換意見，不過，同一個小小的業務經理開早餐會還是頭一次呢。
林玉推門進去就聽到斯蒂夫一聲噴嚏。
“對不起，昨晚著涼了。早上好，林小姐，你看起來氣色不錯。昨天你也淋了不少雨吧？告訴我，你為什麽沒著涼，有什麽秘方嗎？”
“薑湯。”林玉在斯蒂夫為她拉開的椅子上坐下來。“是我媽以前教我的。淋雨後用生薑加紅糖煮湯，喝了就不會感冒。”
“你沒給我留一點嗎？”斯蒂夫在林玉對麵坐下。
林玉打開了那個保暖杯。這是去年過生日時方之華給她買的，一直沒機會用。
斯蒂夫高興的像個孩子，一口氣喝完了薑湯，還嗆了好幾次。
“這是我先生做的蔥油餅，不是為你準備的，但你可以嚐一點。”林玉打開了那包早點。
斯蒂夫不客氣地吃了一半。“太好吃了！不過你們中國女人結婚後最好戴上戒指，免得引起誤會。我太太就常提醒我不可以取下戒指。她最怕我出公差時偷偷取下戒指，哈哈。”
林玉邊吃著另一半蔥油餅，邊解釋說：“我們在大陸結婚那陣子，還不時興戴戒指呢。來美國以後也知道要入鄉隨俗，可是我丈夫不習慣在手指上戴任何東西，死活都不願一起去買結婚戒指，我一個人戴算什麽呢？所以就隻好拉倒了。”
“慢一點，我的中文沒那麽好。什麽叫‘拉倒’？”
“就是‘算了’ ─ Forget it！”林玉早就聽說總經理在台灣住了很多年，說一口漂亮的國語。她今天很開心，但又怕影響工作，所以起身道了謝就回自己的辦公桌去了。
這以後林玉好久沒有再單獨見到斯蒂夫，直到有一天業務部門開年終總結會議，總經理過來說了幾句話，離開前補充了一句：“玉，我在中餐館吃的蔥油餅都沒你家做的好吃。”弄得經理們大眼瞪小眼。林玉大方地回答了一句：“那我就再給你帶點吧。”
當業務部主管把林玉在會上提的幾項建議轉呈上去時，竟都被管理部門采納了，半年初見成效後，林玉自然而然地被提升了，而她卻忙得把帶蔥油餅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三)
梁傑果然不負眾望，他管理的20名新業務員個個都拚命抓客戶，成績非同小可。
有一天中午，林玉路過梁傑的工作間時聽到他在電話上說：“別客氣，張先生，這是舉手之勞嘛。我先給你把勞工部的材料寄去，改天我們吃飯再細聊。”
“嗨，Jeff，你什麽時候改行為勞工部拉生意了？”
“喲，是林姐。這位張先生遇到了麻煩，生意不好，他解雇了幾名員工，結果這幾個人要告他，我抽空為他查了些資料。中國人在美國做生意不容易啊，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我除了賣保險還交了很多朋友，說不定哪天他們對我會有用呢。對了，上星期方之華路過公司，你出去開會了，我和他聊了大半個小時，了解一下他辦綠卡的經過。方哥挺不錯的，人很本分，專業上也挺棒。”
“謝謝。他提起過。你辦綠卡的事我已經給人事部的羅傑交待過了，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謝謝林姐。到時候還需要你寫封證明，說公司正向華人社區擴展業務，需要懂雙語又有管理經驗的人才。這個周末我請你們吃火鍋好嗎？”
“以後再說吧。在公司裏還是少說中文為好。”
“OK。”梁傑順手拍了一下林玉的肩。林玉立刻臉紅了。
“你別這麽拘謹嘛，這裏是美國耶。”
第二天中午林玉又碰巧路過，聽到梁傑在電話上說：“老李呀，你們馬上去就業局申請失業救濟金，可以領6個月噢。放過張老板吧，等經濟好起來了，說不定他會請你們幾位回去。我幫你查一下就業局的地址和電話，馬上再給你打過來。”
“喂，梁傑，別怪我偷聽，你怎麽兩邊做好人呀？”林玉忍不住地問。
“Hi，是你呀。我這是兩邊幫忙。還是那句老話，都是中國人嘛，何況他們以前都給我介紹過客戶。你有空嗎？我請你吃中飯。”
“今天沒空，改天我請你吧。”
“一言為定！”梁傑隨意地碰了一下林玉的手。林玉的臉一下子紅到脖根了。
“你這老板怎麽這麽shy (害羞) 呀？活得輕鬆一點不好嗎？”
(四)
梁傑的口氣怎麽和斯蒂夫的一樣呢？
記得有一次斯蒂夫打電話來要她第二天早上帶蔥油餅去他辦公室開“早餐會”。
“嗯，真香，和上次的不一樣，油少一些，胡椒和蔥花多一些，是你自己做的吧？”斯蒂夫一口氣連吃了三個後才想起問林玉：“你喝茶還是咖啡？”
“隨便。”
“怎麽喝‘隨便’呢？你到底想喝什麽嘛？中國人往往考慮別人的方便，美國人隻考慮自己喜歡什麽。今天我為你作決定吧，花茶加冰糖，怎麽樣？”
“太好了，我好久沒閑功夫這麽喝了。”
“我找你來不光是為了喝茶。你建議取消業務員每天早上來公司報到的事，本來我可以不管，但我想聽你說說為什麽。而且這把傘早幹了，該還給你了。”
“傘就留在你辦公室吧，我又帶來一把。南加州不常下雨，備傘的人不多。嗯，我覺得讓大家每天來公司報到沒什麽效果，每星期來兩次就夠了。客戶不是坐在辦公室打電話就能找到的。”
“太自由了他們會不會在外麵兼職？”
“兼份別的工作認識新客戶的機會就更多了啊。我主要的想法是減低基本工資，提高傭金和獎金。”
“太鬆散了他們會沒有‘公司’的概念了怎麽辦？”
“不會的。把名片印漂亮一點，再給業務骨幹配上手機。然後把減少辦公室麵積和家俱上省下來的錢用來多做廣告，在外跑業務的人會覺得很有麵子的。”
“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斯蒂夫突然轉了話題。
“業務餐吃多了，我喜歡在家吃飯。”
“你幹嘛這麽拘謹？你好像活得很累喲。”
“是嗎？我丈夫做學問很用心，我賺錢很用心，幸虧他不坐班，每天送兒子去托兒所、接兒子回家。對了，你知不知道，公司簡報還是幾年前我‘創辦’的呢，出了幾期之後就被公關部‘接管’了。”
“你哪來的那麽多點子？”
“看來的唄。別人大公司有的，我們都應該有，是不是？”
斯蒂夫本來隻是找個借口接近一下林玉，沒想到這女人挺為公司著想的。他看了一下表，林玉馬上站起來準備走。他按了按她的肩要她再坐一會兒。
“我今天還有個會，你以後可以直接找我。如果你想讀MBA，公司可以資助你。以後有機會我請你吃早餐怎麽樣？”
“好吧。”看來林玉沒有完全聽懂他的意思。
沒過多久，林玉從業務部調到行銷部，然後又調到人事部，再調到決策部。明眼人都知道這樣調來調去是為了讓她熟悉公司各個部門的運作。有人暗地裏猜測她可能和老板是親戚，因為他們不像情人，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林玉呢，把家全交給方之華去管了，她一個星期來公司六天，一天工作10幾個小時。一個女人要是忙上了一件事，比男人還要拚命呢。
一個偶然的機會，林玉得知一家實力雄厚的大陸國企想賣掉在洛杉磯的分公司。這家公司雖然和人壽保險沒多大關係，但當初他們從本地各大公司挖來不少行銷高手，此外，他們的辦公家俱、電腦係統都是一流的，而且還利用關係用最低價錢租到了一棟規模不小的漂亮大樓。林玉找到中國領事館的熟人以及其他關係戶，最後和斯蒂夫一起談成了這筆交易。林玉理所當然地升為副總裁。公司擴大後，副總裁有六、七個，而她是唯一的女性。
公司架子大了，市場也漸漸飽和，林玉領著一班人馬開辟了一些新的業務項目，又為公司帶來不少利潤。林玉在公司的威望逐步上升，個人收入也不斷增加，她買了一棟三千多英尺帶遊泳池的新房。方之華前院後院忙得開心極了。兒子方亮也上小學了。
(五)
梁傑是在公司二度風光時進來的。
公司搬遷擴大之後，斯蒂夫的頭銜由總經理改為總裁兼首席執行官，但他也遇到不少麻煩。一家商場對手告黑狀，弄得好幾家公司要和他打官司，公司首腦們一個個找借口躲了起來。林玉出麵替斯蒂夫每天上法庭，為他頂黑罪，後來四處托人求情，最後與對方庭外和解了。緊接著國稅局來查賬，又是林玉靠著東方女性的魅力和機智同稅務員周旋了幾個月，後來補交了一筆款子才過了關。
幾年來，林玉在處理一係列大事小事上都透著精明能幹，而她卻處處保持低調，分寸把握得極好，斯蒂夫對她又敬又愛，但不敢再打她的主意了，免得自討苦吃。
還在林玉剛當上副總裁不久，有一次斯蒂夫帶她去外地參加一個同業會議，他在旅館訂了兩個房間，晚上卻去敲她的房門。林玉穿著睡袍正在看書，開門後看見他並沒有大吃一驚，隻是默默地讓他進去了。
“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但我不能做對不起我丈夫的事，盡管我和他之間的感情越來越平淡了......”
“玉，我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被你迷住了......”斯蒂夫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撫摸林玉平時盤起來而此時已放下來的長發。
“我知道，你別說了。”林玉推開他，轉過身去。
斯蒂夫一把從後麵抱住她，輕輕吻她白皙的頸部和耳根，見她沒強烈抵抗，便將她扭過身來，輕輕拉開她的睡袍，然後輕輕撫摸她的乳房，並順著她凝脂般的肌膚慢慢往下吻，一直吻到一小叢芳草間花蕊濕潤、微微顫抖...... 他把她抱上床，繼續吮吻那粉紅的花瓣、花冠、花萼...... 林玉激動地哭了起來，斯蒂夫抱起她：
“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