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瀟: 相 親
(2004-09-21 09:3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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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 親
馮瀟(文心社)
那時候還時興介紹對象,有的女孩相親的次數多了去了。我隻相過兩次,一次在婚前,一次在婚後。
最初認識軍時,正是瓊瑤言情滿天飛的時候。年輕的我被那些深深淺淺的紫色背景裏那些美侖美奐的故事迷得暈頭轉向,浪漫得又扭捏又矯情。堅信天下的婚姻都是在那樣子的雨天或者風天或者陰天或者雪天或者暮色四合或者落葉紛飛的時候,當女孩驀然回頭或者抬頭或者低頭或者轉頭或者點頭時,就看見了那雙有著憂鬱眼神的眼睛或者清貧而文弱的背影,然後義無反顧地一生相隨,然後故事就開始了。但我的故事卻開展的極不順利。
媽媽本來就不讚成我自己選,竟然不用介紹人介紹!她在瞄了一眼軍之後,給他下了評論四般—— 一是長相一般,二是學曆一般,三是工作一般,四是家庭一般。一般一般一般又一般,到我家提親的人成群,隨便閉著眼摸一個出來哪個也比他強。我媽勸我、求我、諷刺我、謾罵我,我都不為所動。我信瓊瑤,不信我媽。但是瓊瑤不管我吃飯,我媽一氣之下對我實行了經濟封鎖和物資禁運。況且,我和軍相隔的一百公裏的路程,也讓我、他和他家人一籌莫展。
迫於老爸老媽‘封建殘餘勢力’的壓迫,我采取了迂回的緩兵之計。我對我媽說:“報告老媽!我和軍的事黃了,您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媽高興的一個勁誇我乖,給我買東買西,好吃好喝地款待我,就好象我是一個凱旋的英雄。我媽問我對男孩有什麽條件?我說就兩條:一不打,二不罵。這算什麽條件?其實我媽哪裏知道這條件的苛刻?誰敢保證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子曰、詩雲?占個髒字就是罵人,馬上走人。我媽在諸多人選中篩了又篩,選了又選,定下了一個。我媽對我說:“這個小夥子好啊,是礦長家的介紹的。在總廠上班,名牌大學畢業,工程師,高幹子弟,長得很帥,家資豐厚。事一成,人家馬上給辦調動手續,坐辦公室。你找的那個小子算個什麽?”我媽說一句,我拿白眼剜她一下,心裏已經說了她一萬聲俗,一萬聲嫌貧愛富。就我這樣的滿腦子的浪漫主義者,讓我找個這樣奢糜、充斥銅臭的人家,那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嗎?我堅決不同意包辦婚姻!打倒包辦婚姻!但那隻是在心裏舉手,我沒敢喊出來。
相親定在星期六,幾點沒說,等那小夥子家的車送他來。我媽積極地熱情萬丈。找衣服、換衣服、洗臉、梳頭,打扮得停停當當。閑著就在屋裏一圈一圈地轉,不停地去看牆上的鍾。天陰沉沉的,要下雨的樣子。我泡上一盆衣服慢慢地搓著,聽著媽媽在身邊不停地叮囑我,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冒。當礦長家的來喊我們時,我慢條斯理地把衣服衝幹淨,晾到繩上,媽媽早三催四催的了。也不換衣服也不梳頭、洗臉,出門時,我沒忘了提上兩個空暖瓶,茶水房離礦長家很近。我象大義凜然的壯士,心裏唱著:相親!相親!相親!我們的隊伍相親去!提著暖壺衝到了礦長家。
我們進門後,那男孩站了起來,有178厘米?比軍高一點,也戴著一副眼鏡。接著我就開始和礦長還有礦長家的做起了提問、回答的遊戲。礦長胖胖的,整天笑眯眯的,象一尊彌勒佛。說話的聲音象兩塊磁鐵碰撞,砰砰有聲。他說姑娘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啊!我們都很喜歡你啊!很好啊!我說是嗎?哪裏?哪裏?我細心地看著他家裏的小擺設、看牆上的字畫、看掛鍾的鍾擺,礦長家真不錯啊,我見過的東西他家有,沒見過的東西他家也有,但我不稀罕!當礦長家的喊礦長到隔壁有事時,我突然跳起來說:“茶水房的水開了,再不趕緊去打,就要灌涼水了!”我飛一樣下了樓,媽媽在後麵喊著,追也追不上。
提了開水衝回家,我爸迎上來問:“怎麽樣?”我說:“什麽怎麽樣?”我爸說:“人呀!人長得怎麽樣?”我說:“噢,沒在意看。”我爸笑了:“哈!哈!哈!哈!別說似這等凡人,這會兒就是個神仙就是電影明星站在你麵前,你也不上心裏去,任是誰,都不如你那個什麽什麽軍好看!”天哪,知我者,老爸也!
曆盡千辛萬苦,經過了打跑日本鬼子的八年抗戰,我終於結婚了。了了我媽的一樁心事,也解了她對媒人變著法撒謊的煩難。但和我一起長大的同學紅卻遲遲對不上象。紅比我大一歲,我結婚時還給我當過伴娘呢,眨眼二十八、九的大姑娘了。她媽常向我媽訴苦說:“我們這紅真讓人操心,象你們家姑娘那樣自己選一個,也讓我們少受難為,愁啊!”紅的媽媽托親戚、托老鄉、托朋友,朋友托老鄉、老鄉托朋友,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為紅找對象。看著紅一次一次奔走在相親的道路上,我是亦憂亦羨。憂愁她的婚事無著,也羨慕她有這麽多的選擇機會。通過一個熟人介紹,我也為她牽了一次線,也算陪她相了一次親。
那是紅的第N十五或N十六次相親。我唯一的一次相親也沒留下什麽寶貴經驗密授於紅,所以除了先帶她認了認介紹人的門,也就沒什麽了。相親定在一個暮春的晚上,地點在介紹人家裏。傍晚起了風,路上的風很大,風夾著塑料袋、廢紙片打著旋地飛,在茂盛的法桐樹梢上象黃風怪一樣‘嗷嗷’怪叫。我在心裏嘀咕:“不是好兆頭吧?”但轉念又怪自己迷信,我相親不成,難道別人也相不成?“呸!呸!呸!”換個念頭,相親!相親!相親!我們的隊伍相親去!
我先到了介紹人家,相親那男孩的姐姐也先來了,還帶著一個小孩。介紹人家的房子不太寬敞,本來有個男孩就夠頑皮,這回又添一個。兩個孩子繞著茶幾跑起來,就象進了跑馬場,到處都是人嘶馬叫,看得我頭大。介紹人托我帶了孩子趕緊到隔壁去,怎麽樣都行,就是別來打擾人家相親。我們關上門看書、講故事、做遊戲,過了多長時間了?我想,如果吃飯,能吃完兩頓了。看電影,能看完兩場了。就算上課,也該上了兩節課再加兩個課間十分鍾。相得怎麽樣了?孩子們吵鬧著一定要到客廳去拿什麽新式玩具。推開客廳的門,孩子們歡叫著衝了進去,我扶著門框等著。紅坐在靠窗邊的沙發上,穿著一件黃不黃白不白的襯衣,臉好象也沒洗,眼大無神。半長不短的頭發紮在腦後,硬撅撅的,象一個麻雀的尾巴。“完了!怎麽象我相親時的打扮?”我心裏嘀咕著看向那男孩。男孩站在那兒定定地看著我,可以算得上英俊瀟灑。“嗯,一個玉樹臨風,一個土的掉渣,成的可能性不大。”我的腦中象有一台‘嗒嗒’作響的打字機,答案出來了,我也拉著兩個孩子走了。我的陪同相親以兩分鍾時間告終。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介紹人就打了電話來,批頭蓋臉先把我好一頓“K”,我當時有點摸不著頭腦。原來昨晚的相親告吹,竟因為我站在門口的兩分鍾,相親的男孩看中了陪同相親的我。
我從此不相親也不陪同相親,那真的是並不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