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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沫: 迷惘的風

(2004-08-25 12:10:01) 下一個
迷惘的風 水沫 (序) 人生這條河,潺潺流過他們的生命,流過歡樂,流過憂傷, 流過希望,流過夢想。 追逐一個接一個的夢想,他們象風一樣飄來飛去。從此岸飄到彼岸,又從彼岸飄回 此岸。在風中迷惘,在風中掙紮,得到了,又失去了。 十多年前,出國潮漫過長江兩岸,挾著五彩繽紛的夢想,他們降落在美國這片神奇 的土地。這這裏建立起他們夢想的家園。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時令進入二十一世紀,美國經濟夕陽西薄,蕭瑟一片。而中國 經濟卻旭日東升,獨秀一枝,以迷人的風姿向他們展示新的夢想,新的希望,新的 誘惑。 國內廣袤的舞台和誘人的機會,吸引著依然尋夢的他們。政府為了鼓勵海歸,給海 歸人士大量優惠,一股海歸浪潮洶湧席卷而來。這股浪潮衝擊了許許多多在北美的 留學生家庭。 這個故事從2003年初開始。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人,一個平凡俗套的故事。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金銀忘不了 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情愛忘不了” -- 摘編自<<好了歌>>-- (一) 宋晴站在候機廳裏,向裏麵張望著。一會兒,張成走了出來,遠遠看見妻子,張成 露出了燦爛溫柔的笑容。當初還不是憑著他的陽光微笑還有死纏爛追,才把A大係花 宋晴追到手的。宋晴也笑了,她朝他揮揮手。又是半年不見了,張成海龜已經快兩 年,每年回來探親兩三次。張成過來擁了一下妻子,他們拿了行李,就開車回家。 徐瑩見他們回來,笑著迎了上來,跟他們說五歲的馬可已經睡了,九歲的丹尼還硬 撐著在等爸爸呢。宋晴謝過徐瑩,徐瑩告辭了。徐瑩是他們的鄰居,遠親不如近鄰, 這兩年她可是幫了宋晴不少忙。 丹尼跑了過來,一麵嚷嚷著:“有沒有給我帶指環王!”張成笑著一把抱過丹尼: “少不了你的。”張成從箱子裏取出指環王的光碟,還有他去日本時買的一些遊戲 卡和漫畫書。國內盜版快,指環王第三集美國還在影院放,國內光碟已經出來了。 丹尼抱著他的寶貝,歡天喜地地回屋去了。“好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宋晴跟 在後麵喊了一句。 張成又到馬可的屋子裏看了一眼。馬可酣睡著,小臉象滿月一般安寧可愛。張成在 他額上輕輕親了一口,悄悄地走了出來。 “老婆,看我給你帶什麽了?”張成從箱子裏取出東西。 “手袋!”宋晴的眼睛發亮了。名牌手袋是宋晴的最愛。張成去歐洲時給她買了不 少,PRADA,GUCCI,LV的,順便也買了些秀水街的水貨:“你玩著用。”宋晴愛不 釋手。 接著又是瑪瑙項鏈,翡翠手鐲,都是張成出差時買的,宋晴眉開眼笑。張成從後麵 輕輕摟住宋晴,柔柔地吻著她的耳朵。宋晴閉上眼微笑著享受這份柔情,然後她放 下把玩著的首飾,雙手扶住張成的手,臉微微側過來,兩個人的唇相互咬住了,身 子也如藤蘿般纏繞起來,相擁著進了臥室。 第二天張成因了時差,早早地醒了過來。起床時驚動了宋晴,她迷迷糊糊地問了聲: “幾點了?” “才五點。” “昨天為你包了餛飩,我起來給你煮去。” “不用不用,我不餓。你繼續睡吧。” 宋晴也是睡意正濃,翻了個身又熟睡了。 清晨,宋晴起床後,為張成煮了餛飩,又為小孩做了法國土司,然後把兩個小孩叫 起床。馬可這些年不太見到父親,跟張成很有些生疏了。“馬可,爸爸給你帶了好 多車。”張成討好地說。馬可愛車如命,一見張成拿過來五顏六色一大堆玩具車, 興高采烈地跳了起來,乖乖地讓爸爸抱了一陣。一時間滿屋子歡聲笑語和食物香味, 彌漫一片溫馨。 張成和宋晴一起送小孩上了黃色的校車,他們在車下向兩個孩子招手,孩子們也笑 著揮手。車子漸漸遠去了,張成牽著宋晴的手,緩緩往家走去。冬日的陽光暖暖地 照在宋晴笑意飛揚的臉上。 張成兩個星期的探親假,因為孩子要上學,他們就不準備去外麵度假。宋晴也請了 假。回到家裏,宋晴就開始洗碗收拾。張成讓宋晴寵成大少爺一般,家務活一概不 做。不過宋晴幹活時總喜歡他陪著說話,尤其最近見麵次數少了,張成每次一回家 總是盡量和宋晴在一起,宋晴走到那他跟到那。 陽光照了進來,屋子裏窗明幾淨,幾盆綠色植物和一些掛畫點綴著雅致,恰到好處 的飾物透著主人細膩的匠心。 “老婆真能幹,家裏管的這麽好這麽幹淨,小孩也管的這麽好。”張成嘴甜,不過 這話卻是說得由衷。 宋晴聽了,心裏既酸又樂。這兩年她一個人管這個家也不容易。當初她是堅決反對 張成海龜的,可張成執意要去。她輕歎一聲:“有什麽辦法。你是甩手就走,這個 家還得有人管。” “是呀,我們這個家可是全靠老婆撐著。”張成繼續吹捧。 宋晴回頭笑嗔一句:“你呀,就會花言巧語。”她一麵說一麵利索地洗著碗,這回 眸淺笑使她平添幾分嫵媚。三十五歲的她依然豐姿綽約。 張成看著妻子,繼續笑道:“我就是除了會說幾句花言巧語,其他啥都不會,笨呢。 好在老婆聰明漂亮又能幹,幹啥都幹得好。” 宋晴是個柔性的人,一下就讓張成給逗樂了,隻是還忍不住笑著數落一句:“你會 做不會做都一樣,一年沒幾天著家的。碰到車子壞了房子要修,我還真抓急。” 張成聽了,也輕歎一句:“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在美國就好像呆在籠子裏一樣,心 裏悶的慌,沒法施展手腳。國內有這麽好的機會,可以大展宏圖,做自己想做的事 情,我沒法不去。”張成以前在美國一家公司裏做個小經理,很有些鬱鬱不得誌。 後來受聘到國內一家大公司做CTO,主管全公司的技術方向,誌得意滿。宋晴和張成 為此事也時有爭執。 “你心裏就是隻有事業。早知如此又何必要成家?”宋晴說道。 這次張成卻不爭了,他沉思了一下說:“也許我真的不該成家的。宋晴,我對不起 你。” 宋晴聽張成這麽說,反而一時語塞。當初追求自己的人那麽多,要不是張成堅持不 懈,從大一追到大四,自己才不會跟他呢。如今這丈夫有和沒有差不多,家裏上上 下下都要自己操心。這輕輕巧巧一聲對不起,不是太遲了嗎?唉,也隻能是嫁雞隨 雞、嫁狗隨狗了。 張成見宋晴低頭不語,從背後輕輕抱住了她:“宋晴,我對不起你。你要記住,不 管發生什麽事,你在我心裏的地位永遠不會變。” 宋晴有些奇怪地看了張成一眼。宋晴是個敏感的人,她覺著張成這次好像有點不一 樣,以往他們總是爭吵,張成要宋晴去中國,宋晴要張成回美國,這次張成不提這 些了,卻說了那麽多的對不起。 張成和宋晴在美國也有十二年了。宋晴在政府部門有份輕鬆穩定的工作,張成在一 家大公司做經理,他們在當地最好的學區買了紅磚大屋,兩個孩子聰明可愛,小日 子過的美滋滋的。可偏偏張成是個雄心勃勃的弄潮兒,十二年前出國潮湧,他一畢 業就來了美國,幾年來從技術員升做經理,似乎再升無望,尤其這兩年美國經濟蕭 條,許多想做的事情都無法實現。恰遇中國經濟一枝獨秀,海歸潮湧,在一個海外 招聘交易會上,他覓了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便不顧宋晴的反對,堅持著回國了。 在國內他身居高位,運籌帷幄,有一種優越感、權力感和事業的滿足感,這種感覺 對男人來說相當重要。 宋晴留在美國,主要也是為了孩子。馬可年紀小,一回國就水土不服,總是過敏生 病的,讓宋晴心疼不已。丹尼不會中文,回國跟不上。盡管有國際學校,但國際學 校比美國的私立學校還要貴,又沒有私立學校的教學質量,而且丹尼喜歡美國。兩 個小孩是宋晴的心肝寶貝命根子,宋晴的心圍著他們轉。就是宋晴自己也喜歡美國, 她喜歡美國綠草如茵的幹淨,喜歡美國私人空間的安寧,喜歡她用點點心血裝飾的 美麗的家,她不願意離開這個已經穩定熟悉習慣的環境。 宋晴的好友洪燕曾經擔心地問她,這麽兩地分居,時間久了會不會出問題呀。她也 問過張成,張成總是堅決地說,不管今後怎麽樣,你在我心裏的地位永遠不會變, 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妻子。宋晴想自己鞭長莫及,也隻能放羊吃草,隻要不是認真的, 她也就不計較了。有時她還開玩笑對張成說,你要是外麵有了人,不如不要讓我知 道,免得我煩心。不過今天宋晴什麽也沒問,張成突然又說起這種話。宋晴的心裏 閃過一絲疑惑。 (二) 快樂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一晃,張成的假期已過了一半。張成幫宋晴把車子房子該 修的地方都修好了,還陪兩個孩子打球玩車看電影,也常常帶宋晴出去逛街跳舞下 館子。家裏飄揚一陣愉悅的暖風。 這一天陽光燦爛,張成心血來潮問宋晴,想不想去兜風。宋晴斜他一眼,這大冬天 的,兜什麽風。張成開的是寶馬330ci,當時他一個人逛車市,看著喜歡就買了回來。 宋晴為這事生了好大的氣,買車也不會和她商量一下,都是有家小的人還買個兩門 車,這敞篷車在東部的氣候又特別不適用,奢侈浪費,華而不實。可是張成就是這 樣的人,任性的象個大孩子,海龜這件事他也這樣自作主張地走了。 張成死皮賴臉地說,就想在美國的高速公路上過把癮,國內路窄人多,他也沒有跑 車。宋晴總是拗不過頭,就跟著他去了。張成在高速公路開到時速近100邁,還把車 蓬敞開了,凍得宋晴把大衣領子帽子都豎起。“哈哈,過癮,過癮。”張成暢快地 大笑大喊。“小心吃罰單。”宋晴嗔怪一句,也被他感染的笑起來。 日子就這麽輕快地飛揚著,可宋晴總覺著張成有點不對勁。他有時顯得神思恍惚, 心不在焉,國內的電話也特別多,還常常欲言又止似的。“工作太忙。”當宋晴問 起時,張成回答道:“公司這些人好像我不在就做不下去似的,什麽都要來問。真 夠累的。”有好幾次宋晴看見張成在家還要給公司開電話會議。唉,老公也是挺不 容易的。她忙著給張成燉雞熬湯地進補。 一天半夜,宋晴起來解手,發現張成不在身邊。她走下樓,聽見張成在書房打電話。 “別想太多了,好好養身體。”她聽見張成溫柔的聲音。過了一會,她又聽見張成 親熱地說:“我也想你。再過一個星期我們又會在一起了。”如一盆冰水從頭淋下, 宋晴四肢冰冷,全身發軟。其實她也是千百遍想過這種可能,然而事到臨頭,卻依 然天昏地轉,痛徹心肺。 宋晴踉踉蹌蹌回到臥房。一會兒張成也回來了。 “你幹什麽去了。”宋晴在黑暗裏突然發話。 “給公司打電話。”張成撒謊都不用打草稿。 “是給公司嗎?”宋晴冷笑起來。 “還能給誰?”張成反問。 宋晴停了一會,低低地說:“我聽見電話了。” 一陣沉默。 “還是那句話。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在我心裏的地位永遠不會變,你永遠都會是我 的妻子,隻要你願意。”張成終於開口道。 “她是怎樣一個人?” “她叫李曉月,開始隻是一個朋友。這件事有點意外。本來說好是因為寂寞在一起 玩玩的,誰知就陷進去了。” “陷多深?” “她懷孕了。” “你讓她生?” “本來我不想她生這個小孩,生下來也沒個名分。可是她執意要生,說她和孩子都 不會計較名分。”張成想起李曉月,一雙幽深烏黑的眼睛望著他,輕柔的聲音帶著 堅決:我想要這個孩子,她的身上有你的一半我的一半,是一份屬於我的永遠的紀 念。 張成心裏本來也是隻有宋晴,從大一就認定此生隻愛宋晴。但是這兩年因為海龜的 事兩人一直爭吵不休,難免有些傷了感情。張成有時覺得宋晴根本不理解自己,一 個男人沒有事業他的人生還會有多大的意義?一個人在國內也是非常不容易,忙了 一天回到住處,隻有冰冷的家具和空寂的四壁。尤其是出差回來,空蕩蕩的屋子裏 的每一個角落都散發出寂寞孤獨的氣味。所以當李曉月接近他時,他沒有辦法抵禦 那片柔柔的溫暖,而且李曉月總是理解他鼓勵他,靜靜地聆聽,癡迷地凝視,充滿 愛意,有哪個男人能夠逃脫溫柔女人濃情織就的網呢?張成沒有說這些,那太刺激 宋晴。 宋晴冰雪聰明,即便張成沒有說,她也猜到她遇到勁敵了。這個女人不像是簡單的 傍大款的庸脂俗粉,倒象是那種柔情如水敢愛敢恨、會讓張成認真了的紅粉佳人。 “你打算怎麽辦?”宋晴直本主題。 “我也不知道。”張成遲疑地說:“其實我希望我們能夠象以前一樣。我會象以前 一樣每月寄錢,按時探親,這裏還是我的家。曉月不是個計較的人。” 宋晴聽張成喚曉月那麽親切,心如刀割。她冷冷一笑:“這麽說她安心做二奶,你 想讓我安心做大奶了。” 張成沒說話。紅顏知己聽起來浪漫動人,說穿了確實就是大奶二奶那麽俗。 “不要太責怪我。我一直都是希望你陪我回國的,可你一直不肯。一個人在國內很 孤寂。”張成想為自己辯解。 “我還不是為了孩子!你就隻知道為自己著想。”宋晴心裏冒出一股火。這兩年她 辛辛苦苦為這個家操勞,看別的女人都有丈夫疼愛著,她卻要獨自承擔所有的家務 和教養孩子的責任,到頭來卻連丈夫都被別人搶了大半去。她越想越惱,不由得又 生氣又傷心地發作起來:“你給我出去,我不要看到你!”她把張成推了出去,反 鎖了門。 宋晴在黑暗裏無聲地流著淚,流了又幹,幹了又流。 張成在外麵的沙發上輾轉反側,轉到左邊,又轉到右邊。 天亮了,該是小孩上學的時間。宋晴依舊沒有出來。黃色的校車從門口駛過去了。 張成上去敲門:“宋晴,開開門,小孩要上學了吧。” 裏麵沒有反應。張成拿了一根鐵絲去開鎖,搗鼓了半天。宋晴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開門幹啥,鎖要讓你搞壞了。你不可以送他們去上學嗎?” 張成畢竟內疚。他拾掇小孩起了床,隨便吃了點牛奶麵包,就開車送他們去學校了。 張成回到家,宋晴沒了蹤影。他看見桌上一張便條:我需要一個人好好想一想,我 出去旅遊幾天。這個家你就管幾天吧。 張成讀著紙條,望著桌上的狼藉發愣。窗外風起,黃褐色的落葉在空中飄蕩。 (三) 宋晴開車到了機場。她給大學的好友洪燕打了電話,然後就買了張當天的機票,飛 到了邁阿密。 冬日的邁阿密依然烈日炎炎,洪燕在機場接了她。一年沒見了,洪燕似乎越來越年 輕。她的頭發染成深紅,眉毛修的細細彎彎,身穿一件CK JUNIOR的恤衫,小巧玲瓏 的她看著象個大學生一般。 宋晴戴著一副寬大的墨鏡,卻依然是掩飾不住的憔悴。 “出什麽事了?”洪燕對宋晴的突然來訪有點奇怪。 “出了一點事。”宋晴答道:“到家再跟你細說。”宋晴和洪燕是知己密友,無話 不談。 洪燕的丈夫江文濤正在家裏做菜,他們的女兒在看電視。看到宋晴進來,江文濤跟 她打了個招呼。江文濤在大學做教授,學術上頗有建樹,家務活也攬下大半,把洪 燕養的白白嫩嫩,嬌嬌俏俏,著實讓宋晴羨慕。當年江文濤對宋晴也有幾分意思, 隻是宋晴高傲的天鵝一般,周圍環繞的人又實在太多,江文濤就想從宋晴的好友洪 燕那兒找點情報。誰知他一接觸洪燕,兩人就互相吸引,那份投緣默契仿佛天作之 合,兩人恩愛甜蜜一直至今。 宋晴和江文濤寒暄了幾句,就和洪燕上了樓。她摘下眼鏡,眼睛腫的象兩個桃子。 洪燕知道是出大事了。她讓宋晴躺下,給她敷了一塊毛巾。 “張成有外遇了。”宋晴開口道。 洪燕有點意外又覺得是意料之中:“還能斷掉嗎?” “不能了,肚子都搞大了。” “決不能生。”洪燕堅決地說。 “好像還非生不可。”宋晴細細地跟洪燕說了一遍。 “那你打算怎麽辦?” “唉,我的腦子漿糊一般,哪裏還能理得清楚,所以就跑你這兒來了。” 洪燕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我看也隻有兩條路。一是離婚,快刀斬亂麻,把張成 忘掉,趁現在還不太老,風韻還在,從頭開始新生活;二是維持現狀,象張成說的 那樣,安心做你的大奶。有機會你也找個情人知己瀟灑一把,大家平衡。” 宋晴聽了都覺不妥,離婚她下不了這個決心,一是和張成畢竟深愛過,於情上還過 不去,二是為了小孩,不願意他們沒有父親。至於維持現狀,她的心卻是再也不會 相同了。想到張成和別的女子在一起摟抱親熱,郎情妾意的,她便是錐心的痛。而 情人知己什麽的,她的思想好像還沒這麽新潮。 洪燕聽了長歎一聲,直說女人真是又癡又傻,宋晴你要學會為自己生活,不要老是 為小孩為丈夫的。 兩個人吃完飯又說了大半天,也沒說出個名堂來。洪燕最後說,宋晴明天我帶你到 棕櫚沙灘去休假幾天,咱們再好好想想。 第二天,洪燕開車帶宋晴來到棕櫚沙灘。兩人在一家臨海的旅館租了一間房,就換 了泳裝拿了陽傘上沙灘了。碧海無際,水天一色,兩個人在沙灘上躺著享受陽光。 麗人雙行,惹人注目。旁邊一個男人頻頻向她們投來目光。洪燕看過去,見是一個 獨自坐在傘下看書的男人,看著宋晴有點出神。 “嗨,我的大美女,看你生了兩個小孩身材還這麽棒。這泳裝一穿又勾著別人的眼 光了。唉,跟你在一起,總是讓你搶了風頭。”洪燕開玩笑地說。 宋晴本來呆呆地在望海想心事,被洪燕這麽一說,逗得笑了起來。這兩天她還是第 一次笑。順著洪燕的目光,她也看到那個注意她的男人。看見她的目光,那個男人 微微點了一下頭,宋晴也禮貌地點了點頭。 宋晴和洪燕在海邊隨意地聊天,雖然也沒說出個確定的主意,但是藍天大海的廣闊 明亮,使宋晴心情開朗了許多。 下午她們遊完泳,洗完澡,就換了衣服出去晚餐。宋晴一襲無袖白色長裙,修長典 雅。洪燕無袖淡綠色短裙,性感嫵媚。兩人在電梯裏又碰到上午在沙灘的那個男人。 他戴一副細圓框眼鏡,清秀儒雅,看到宋晴又打量起她來。洪燕在邊上看著偷笑。 “你是A大的嗎?”那個男子開口道。 原來是校友,宋晴警戒頓消:“是呀,你也是?” “哈哈,你是宋晴吧?一點都沒變。” “那裏,老多了。你是。。。”宋晴想不起他是誰。 “你不認識我。那時你在我們男生中很有名,差不多每天就寢前都會議論你。”那 男子笑著說,緊接著他又連忙補充:“都是好話,議論的都是好話。好多人暗戀你。” “你是不是也是暗戀者啊?”洪燕快人快語。 男人嘿嘿地笑了兩聲。 因為是校友,大家就一起去晚餐了。餐館靠海,窗口可見海浪襲襲。男人名叫陳子 平,是物理係的,到美國改行做電腦,住在宋晴鄰近的一個城市。陳子平倒也是爽 直之人,一會兒把他的故事都說了出來。前段時間他被裁員,在家呆了好一陣,身 份都差點成了問題,老婆也跟她的老板跑了,堪稱他的曆史最黑暗時期。後來經人 介紹在一家大公司找到一份穩定工作,現在綠卡也快拿到了。這次是趁出差之便過 來玩幾天。 同是天涯淪落人,宋晴簡單幾句概括了自己的情況,雖然沒說什麽,隱約的鬱悶卻 依然從眉宇間淡淡地浮現出來。隻有洪燕的故事甜蜜蜜地都是幸福。大家隨意地聊 著,校友見麵免不了交談起一些學校的舊事。 “宋晴你那時是不是特愛穿紅衣?”陳子平問道。 “哇,連這都記得呀,看來不是一般的暗戀。”洪燕笑著叫道。 陳子平的臉上泛過一陣淡淡的紅暈。宋晴含笑岔開話題:“我這個人怕冷,穿紅的 使我覺得溫暖。現在年紀大了,特別崇尚簡單,又變得喜歡穿白了。洪燕讓老公寵 的長不大,所以愛穿綠的,永遠青春。” “別把話題轉我身上來呀。”洪燕繼續壞笑。宋晴使個眼色止住了她。 陳子平看著一身白衣的宋晴,簡單的優雅,更具韻味。淡綠點綴的洪燕,也是一番 嬌俏的動人。他笑著說:“今天好幸運,有兩位美人作伴,還有美酒美景。人生幾 何,我是不飲已醉,一飲大醉!” 拍人的話總是討好,大家都笑。一個晚上愉快地過去了。大家交換了電話地址什麽 的,說好了明天結伴一起好好玩個痛快。 (四) 宋晴回到旅館,往床上一躺,卻是難以抑製地想念起兩個孩子。她不想跟張成說話, 便打了電話給徐瑩。徐瑩一聽宋晴的聲音就叫了起來:“宋晴你什麽事走的這麽急?” 張成已經去她那兒搬過救兵了。宋晴說:“我有些急事要處理,你知道小孩現在都 還好嗎?”徐瑩說:“我幫你們請了個鍾點工來幫忙,你們家那位大少爺可真是什 麽也不會做,小孩都挺好的,就是馬可想媽媽想的厲害。” 宋晴放下電話就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過了半晌,她對洪燕說:“洪燕我想回家了, 我想小孩想的厲害。”洪燕歎口氣說:“宋晴你真是不會享受。”過了一會,洪燕 又說了一句:“宋晴你是個好女人,你會幸福的。” 第二天,她們跟陳子平告了別。陳子平很有些戀戀不舍,看著宋晴說,以後再聯係 再聯係。 宋晴當天從邁阿密坐飛機回家。到家的時候已是夜晚。宋晴看見自己家的房子時, 心裏卻再也不是原來那種溫暖融融的感覺,一種陌生迷惘的感覺籠罩了她全身。她 不知道她會跟張成說什麽,她也沒有想好如何走今後的路,也許一切都隻能跟著感 覺走了。 進了家門,宋晴先去看了看兩個孩子。孩子們都已經睡了,香甜的小臉天使一般地 安寧舒緩。宋晴看著孩子,眼睛有些濕潤。孩子是她的摯愛,尤其是馬可,自從他 生下來以後,她就沒離開過他一天。宋晴俯下身去,親了親馬可柔軟的小臉,這兩 天她想他想的發瘋,她的淚悄悄盈出眼眶。 張成本來已經睡下,聽見聲響就起來了,看見宋晴回家,不由得高興地說了聲: “你回來了。”宋晴沒有理他,她徑自整理、洗唰了一下,就上床睡了。宋晴和張 成背對背地躺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夜。 隨後的兩天,宋晴視張成不在家一般的生活。她早晨給小孩起床,送他們上學,然 後就去上班。下了班從學校裏接了孩子,就忙著做飯做菜。晚上幫小孩做作業,陪 他們玩一會,就到了該給他們洗澡睡覺的時間了。她每天的日子就是這樣重複地忙 碌著。張成有時想跟她搭訕幾句,宋晴眼梢都不朝他看一眼,張成也隻好無趣而退。 以往張成的行李都是宋晴收拾裝箱的,這次張成隻好自己做了。他一麵整理一麵心 裏也是悶悶的。這個家對他來說還是很重要,他並不想失去它。 臨走的前夜,張成討好地幫宋晴拖了地板,吃完飯又幫著收拾碗筷。等兩個小孩睡 了後,張成拿出一張五千美元的支票,對宋晴說:“我把這個月的工資提前上交。” 宋晴收了支票,沒有說話。張成見宋晴的臉略有轉晴,就跟宋晴坐近一點:“我以 後每月的工資都會繼續上交的。你和這個家在我的心裏永遠是第一位的。” 宋晴聽了這話,眼圈有些紅了:“那你還讓那個女人把小孩生下來?” “她一定要生,我也沒有辦法。” “我問你一句,你還可以和她斷掉嗎?” 張成沉吟了一會,說:“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國,我一定跟她斷掉。” “如果我不回去呢?” 張成過了半晌說了一句:“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小孩的事情終歸有辦法解 決的。” 宋晴想了想說:“好,我想想看。但是你一定要跟那女人分手。” 張成見宋晴口氣有些婉轉了,便保證說:“隻要你來,我一定跟她分手。” 飛機在浦東機場緩緩降落,望著暮色中的上海,張成心裏七上八下,一片迷惘。雖 然答應了宋晴要與李曉月分手,可是當他越來越靠近上海的時候,曉月的身影也越 來越清晰,他仿佛又看見曉月那雙幽黑清亮癡迷的眼睛,心中不由的隱隱地痛了起 來。 張成想緩一緩再去見李曉月,便通知了他妹妹張倩來接他。張成在浦東有一套三室 一廳的公寓,張倩幫他打掃過了,看上去窗明幾淨,嶄新的家具閃著清冷的亮光。 張成因為一直盼望宋晴能來,所以沒有讓李曉月過來,每次總是他去李曉月的小小 的鬥室。 第二天下午,張成給李曉月打了電話。曉月一聽見他的聲音就一迭聲地說:“你回 來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叫我去接你?” “剛回來,怕累著你所以沒叫你來接我。”張成溫柔地說。 “我想你,想死你了。我現在就過來見你。” “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今晚我上你那兒去。” 李曉月一掛上電話,就激動地忙碌起來。女為悅己者容,她早早地下了班,手腳不 停地開始打扮小屋,打扮自己。 李曉月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有著一雙美麗黑亮的眼睛。誠如一些被文藝書籍毒 害的女子一般,李曉月一直憧憬那種使靈魂燃燒的浪漫愛情。可是這些年來她似乎 一直在尋找,又一直沒有找到這種感覺。有過幾次不鹹不淡的戀愛,不知不覺就快 三十了。在一個他們共同的朋友趙林家的聚會上,李曉月遇到了張成。從第一眼見 到張成,她就對張成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李曉月是個極其浪 漫的女人,她相信前世今生、因果輪回的說法,她認定她和張成必定有著一種緣分。 其實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張成恰好百分百落入她夢中情人的模式。張成溫柔幽默, 自信開朗,言談舉止之間既有讀書人的文雅,又有海龜成功人士的海派,尤其是他 眼眸深處那淡淡的寂寞,一下就打動李曉月。一個優秀的男人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孤 獨,往往是最厲害的女人殺手。 張成對這個眨著一雙動人眼睛打量他的清秀的女子也很有好感。他們開始總是和趙 林、鍾怡等朋友一起玩,後來就兩個人單獨玩,後來便無話不說,後來他們在一起 總是嫌時間不夠,後來他們一天不見麵就彼此想念。 一個飄著細雨的日子,曉月請張成在家裏吃飯。曉月紮了一個小圍裙,手腳麻利優 美地擺弄著飯菜,食品的香味、曉月的笑臉彌漫起一片暖人的溫馨。張成看著曉月 的身影,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使他恍惚起來。那一個晚上,張成在曉月這兒過了 夜。 “曉月,你知道我是一個有家室的人。”張成遲疑的聲音在夜雨中顯得飄忽。 “我不在乎。” 那一夜窗外飄著悠悠長長的細雨,好像幽幽深深寂寞的心思。 (五) 張成晚上有一個應酬。他在一家知名大型公司做CTO。公司是國企,上層權力爭鬥十 分激烈。公司的總經理魏海雄對張成十分欣賞,張成笑稱自己是紅色海龜,對於國 內的政治很快入門。盡管他心裏很厭倦這種無聊的勾心鬥角、虛以委蛇,但是人在 江湖,身不由己,他也是不得不應付。應酬完畢他匆匆駕車朝李曉月的住處駛去, 遠遠地就看見曉月的小屋裏暈黃的燈光。 門鈴響過,張成聽見曉月悉悉瑣瑣的腳步聲,緊接著門匡當一聲,曉月站在他麵前。 曉月剛剛沐浴過,濕漉漉的黑發嫵媚地散在雪白的臉上,鹿一樣秀麗的眼睛閃著烏 亮的柔光,一條白色的裙子裹著玲瓏有致的身材,身上飄著清新馥鬱的芬香。她仰 著臉看著張成,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愛。 張成關上門,如往常一樣輕輕地擁了一下曉月。曉月這些日子對張成思念甚苦,積 累的相思象火焰一般迸發出來,她回擁著張成,熱烈地吻他,吻的熱烈纏綿,有一 種瘋狂執著的依戀。 張成開始有點敷衍,但是曉月的狂熱把他撩了起來,他吻過她的額頭和臉頰,接著 是鼻子和嘴唇,後來又滑到她細瓷般涼滑的脖子,激情象帆一樣地高高地鼓脹起來, 他們進了臥室。鞋子在地板上發出兩下很響的落地聲。 張成和曉月汗水淋漓地躺在床上,曉月把頭含在張成的胸前,張成輕輕地揉著她的 秀發。他想起他答應宋晴的事,不由的有些心神不寧。他低下頭,看了看曉月微微 隆起的腹部。李曉月懷孕三個多月了,身體依然是一片誘人的雪白。 “現在反應過去了?”張成問道。 “過了三個月就好多了。” “噢。”張成應了一聲,穿衣坐了起來:“曉月,要不這個孩子還是不要了吧。” 李曉月是個敏感的人,她也穿上衣服,抬眼看著張成:“怎麽啦,你探親一趟想到 什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挺委屈你的,也委屈她。” “是我自己想要的。你放心,我決不會賴上你的。”李曉月倔強地說道,停了一會, 她又低聲說道:“於我來說,這一生也許真愛隻有這一次,我知道你遲早都會走的, 我隻是想給自己留個紀念。”說著,眼圈有些紅了。 張成不由的心疼地摟了一下曉月。曉月從來也沒有向他要求過任何承諾,她隻是一 遍遍沉浸在她浪漫無邊的百世情緣、金鳳玉露的美麗傷感中,張成看著她清麗憂鬱 的臉,唯有說不出的心疼。 “你太浪漫,生活會有很多實際的問題。”張成歎了一口氣,又說道:“我還是希 望你有一個完整的幸福。”說這話時,張成心裏隱隱掠過一絲疼痛。 雖然沒有奢望過和張成相守終身,可是聽張成說這樣的話,曉月的心裏也痛。她淡 然地笑著說:“喲,開始說祝你幸福了,要分手啦?。” 張成看了曉月一眼,他常常驚訝於曉月的聰慧,往往事情他還未說,曉月便替他說 了出來。他捏緊了曉月的手,心中湧起無限不舍。 “看我給你帶來什麽了?”張成站了起來,轉了話題。他拿出幾瓶香奈爾的香水, CD的化妝護膚品,以及一些手袋,都是他在機場免稅商場買的。 曉月歡喜地接過禮品,一件件地翻著,眉眼透出一份開心:“真好真好,太喜歡了。 謝謝謝謝。”她停了一下,笑著說:“我也有禮物送你。” 曉月轉過身,從櫃子裏拿出一件煙灰色鱷魚牌的毛衣:“試試看,是否合身?” 曉月從來沒要過什麽,但是每次張成送她禮物,她總是興高采烈的收下,然後又會 精心地買些禮品回送張成。張成常常感動的不知說什麽好。 張成乖乖地讓曉月幫他穿上毛衣。曉月欣賞地看著他:“真帥!”又補充道:“你 穿什麽都好看。” 張成看著曉月桃紅的臉上一雙烏玉般的眼睛含情脈脈,身上的毛衣又是如此柔軟溫 暖合身,他的心裏湧起一股熱浪,他抱過曉月說:“曉月,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我無以回報。” 曉月俏皮一笑:“我高興。”然後伸出手摸過他的濃眉、他的嘴角、他的臉說: “我可以摸你、親你、抱你,能夠和你相愛一場,一個人的一生有過一段這樣的日 子,我已經很滿足。” “我有什麽好的,又沒錢,不過是個高級打工的,又乏味,腦子裏整天想著工作。” 宋晴就經常抱怨張成越來越乏味,整天就知道事業。 “說自己乏味的男人不會乏味,乏味的男人不知道自己乏味。”曉月笑著說。 “咦,小丫頭誇人的水平越來越高。” “你是師傅,跟你學的。” 張成喜歡誇人,張成說這叫看事物多看正麵,良性循環,事半功倍,皆大歡喜。曉 月笑稱張成是誇人大師,拜他做個師傅。 “嗬嗬,這個徒兒學的真快,賞你糖吃。”張成掏出一包比利時白巧克力。他知道 曉月愛甜食。 “這個師傅真夠意思。嗬嗬,最愛巧克力。”曉月接過糖,拆開了含一顆在嘴裏。 “小心吃成一個大胖子。” “這懷孕了,一會想吃酸的,一會想吃辣的,現在又回到甜的。”曉月摸著肚肚, 皺了皺鼻子說:“一定是BABY嘴饞,我也沒辦法。胖就胖了,隻要我們的BABY開心。” 曉月可愛的樣子使張成忍不住摟過她:“自己嘴饞還賴BABY。”他然後說:“不過 你胖了象玉環,瘦了象黛玉。怎麽樣都是美人兒。” “哎,你的嘴比糖還甜喲。”其實曉月就吃這一套。 張成看著曉月笑的彎彎的眼,心想這分手的話我怎麽說得出口。人非草木,孰能無 情。如果說開始張成和李曉月在一起,很大的成分是因為寂寞,可是這些日子的相 處中,他已經被曉月如水溫柔、如火炙熱的愛情融化。曉月這般冰雕玉琢的人兒, 他怎麽能不動心。張成輕歎一聲,我就且走且看,任由它去吧。 這一個晚上,張成又在曉月這兒過夜。 月光如水,曉月依在張成的懷裏笑著、唱著、鬧著。她唱著她最愛的歌曲,唱的雙 眼噙淚: “不管以後將怎樣結束 畢竟我們曾經相聚過  不需要彼此費心約束  也不需要言語的承諾  隻要我們曾經擁有過 對你我來說已經足夠  人的一生有許多回憶  但願你的追憶中有我 ” (六) 這個春天來的悄然無聲,窗前的梨樹幾乎一夜之間全部開滿白花,在陽光下一片明 媚的錦繡。宋晴坐在辦公室裏,漠然地望著窗外的春色,思緒依然被她和張成婚姻 的陰霾困擾。 張成是宋晴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大一的時候,張成在大課中見到宋晴,就對她一見 鍾情,緊追不舍。宋晴容顏秀麗,氣質超群,周圍擠滿追求的人。張成能夠勝出, 主要得力於他的韌勁以及工科學生中少見的浪漫文采。想起那段日子,宋晴的心裏 湧過一陣甜蜜。那時張成總是想著法兒讓宋晴開心,數星星,看海潮,就是深夜啃 著香薯壓馬路也是如此浪漫好玩。四年的情書寫了厚厚的一摞,那一份柔情蜜意何 人能拒。張成後來總開玩笑地吹牛說,他那些情書要是出版的話,都可以跟徐誌摩 的“愛眉小紮”媲美了。 十二年前兩人先後來到美國,也是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為了支持張成上學,宋 晴給人帶小孩,在餐館打工,張成常常心疼地對宋晴說:“老婆辛苦了,我一定會 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宋晴笑笑的眼睛閃著亮光:“嗯,我相信你。” 他們很快就過上了好日子。張成不久畢業找到了工作,因為他的努力,工資、職位 連年躍升。他們買了新房,有了兩個聰明可愛的兒子,宋晴也在政府部門找到一份 穩定的工作。日子正過的順溜舒坦的,誰知張成突然起心執意海歸。他振振有詞地 說,海龜是潮流、是趨勢,就象十多年前出國是潮流一樣。你看那些在美國上一個 經濟低潮中回台灣的人,都普遍比留在美國的台灣人發展的好。我現在接近中年, 在美國公司升職已經很難,自己做也不太可能。國內機會無窮,現在的中國正是資 本主義初期,我不想失去一個這樣的舞台和機會。 宋晴百般勸阻,可是張成去意已決,他的韌勁又上來了。 “你這麽要事業,當初為什麽要成家?”宋晴生氣。 “你看那些做成大事的人,象毛澤東啥的,不都是為了事業要離家出走的嗎?你當 初不也喜歡我的事業心嗎?”張成調侃道。他這份幽默自信,曾經深深吸引宋晴。 宋晴撲嗤一聲禁不住地笑了:“你還真能成大事呢,毛澤東都出來了。”接著她收 住笑說:“你這一去,什麽都變得不穩定,家裏的收入也沒以前多了。本來現在我 們已經很好了嘛。” “這個你一定要有長遠眼光,要看到光明的前程。我要是在美國,這輩子就這樣了。 我要是去中國,就可能會大發。到時讓你在NEIMAN MARCUS買東西,想買啥就買啥, 眼都不用眨一下。” 宋晴愛逛NEIMAN MARCUS,可是很多時候又嫌貴買不下手。有時候她常常閉著眼睛想 像說,要是有一天有錢了,就要到NEIMAN MARCUS隨心所欲大買一番。張成總是摟著 她笑說,會有那麽一天的,你要對你老公有信心。那時宋晴靠在張成的身上,臉上 浮漾一片幸福的笑意。 可是現在宋晴聽這樣的話,卻再也快樂不起來。一個人的優點和缺點往往是連在一 起的。如果說當初是張成的激情、浪漫和事業心吸引了宋晴,現在卻成了他們爭執 的主要原因。張成和宋晴的性格有許多差異。張成喜歡變化,追求成功,而宋晴喜 歡安定寧靜的家庭生活。開始這種差異使他們感覺新鮮有趣,覺得相得益彰。張成 在外麵奔波拚鬥,宋晴則細膩耐心地建立他們的美麗的家。屋前屋後的每一株花每 一棵草,家裏的每一件家具每一個裝飾品,都是宋晴的心血汗水,家裏每一個人的 衣食住行都是她精心妥貼地安置打點。看著心愛的男人和孩子享受她的溫馨和辛勞, 宋晴的心裏溢滿快樂。美麗的家,這個從裏到外、從上到下美透美遍了的家,宋晴 是多麽舍不得放棄。她是一個戀舊的人。如果說小孩是宋晴不願意海歸的主要原因, 眷戀這個點點心血布置起來的家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她在這裏 的工作了。前些年宋晴經人介紹,在政府部門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這種公務員的 工作在國內都不好找,看現在國內找工作盡要求三十五歲以下的,象她這麽回去會 有什麽戲。再說張成這一去一時也不穩定,宋晴本還想著自己這邊穩定了,至少家 裏還有個保障,沒想到張成卻在國內有人了。這個美麗的家、她傾注了全部心血的 家瀕臨破碎,宋晴的心裏一陣難以抑製的刺痛。 宋晴喝了一口茶。最近她常常胸口痛,以前看書上說心痛,她還以為是文人酸士的 想象和誇張,現在才知道心真的會痛,而且痛的難受,持續不斷沉沉的隱痛,有時 劃過幾道尖銳的錐痛,痛出淚水。其實宋晴也知道國內現在風氣浮靡,二奶情人遍 地開花,年富力強的成功人士尤其吃香。她曾經問過張成,你一個人在國內會不會 找女人。張成說,我這個人麻煩,比你差的我不要,比你好的我也找不到。而且我 又沒錢又沒時間,誰願意找我。這話說的宋晴窩心。她也不是計較的女人,平時從 不去檢查張成。偶而晚上有事打電話過去,後麵背景一片嘈雜,張成還不好意思地 解釋說,在陪老總桑拿。宋晴卻隻簡單一句,小心身體。說的張成直誇老婆有水平, 讓他更加折服珍愛。宋晴對於逢場作戲的鶯鶯燕燕,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算了,可沒 曾想張成還動了真格。為了保住這個家,也許隻有回國去了。 宋晴看了一眼窗外,梨花重重疊疊地怒放著,這以往使她覺得賞心悅目的景色,現 在卻感覺如此繁忙簇擁擠迫,讓人喘不過氣來。 “鈴。。。”一陣響亮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宋晴的沉思。 “宋晴,我是陳子平。”電話裏傳來陳子平明朗的聲音。 “你好。” “我現在你們這兒出差,有空一起吃頓飯吧?”陳子平問道。 “行。”宋晴欣然應允。 陳子平是個平和溫暖、容易親近的人。自從邁阿密一別,他偶而也打電話過來,隨 意聊上幾句。陳子平對大學的許多事情都記憶清晰,和他聊天往往把宋晴帶回校園 的青春歲月,喚回一段美好愉悅的日子。 宋晴掛上電話,看了一下鍾,快下班了。她開始機械地往電腦輸入數據,再過一會 就要去接孩子。想起孩子,宋晴微微地笑了。她常常想,她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大概 就是這兩個孩子。她海留是為了孩子,海歸也是為了孩子。 (七) 宋晴和陳子平約見在一家意大利餐館。陳子平站在門口,看見宋晴開著乳白色的菱 誌RX330疾馳過來。宋晴喜歡SUV坐的高高的,還有菱誌胡桃木方向盤光潤的感覺。 陳子平深灰色西服套裝,比起海灘相遇時又有一種瀟灑和英挺。宋晴淺灰色及膝套 裙,更顯窈窕玉立。兩人坐下,各自先要了一杯冰茶。 “出差啊?”宋晴一麵看菜單一麵笑著寒喧。 “最近公司在這兒添了不少用戶,有個ACCOUNT剛好歸我管,以後會常來。”陳子平 笑著答道,也客套地問一句:“你現在怎麽樣,都還好吧?” “還好吧。”宋晴應了一句,又說:“準備回國了。” “噢。”陳子平點點頭:“一家人還是應該在一起。” “是。長久分居總不是回事兒。” 服務員過來了,兩人點了菜。宋晴要了海蠣意大利麵和生菜沙拉,陳子平要了菠菜 三文魚和蔬菜番茄糊湯。服務員收了菜單。 “這就對了,長久分居不好。既然成家了,還是應該互相妥協、互相珍惜。”陳子 平接著剛才的話題說。 “我珍惜,還不知道人家是否珍惜。”宋晴脫口而出。 陳子平定晴看了一眼宋晴:“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自己的努力,做到無悔便是。” 他停了一下,又說:“不管怎樣,相信你都會有一個幸福的結局。YOU DESERVE IT。” 聽了這話,宋晴苦澀的心裏掠過一絲慰藉。陳子平從一開始就給她一種親切的感覺, 不過畢竟才是第二次見麵,宋晴不想說太多,她簡略地說:“謝謝。” 陳子平上次見麵就感覺出宋晴的鬱悶,他跟洪燕通電話側麵了解了一下,嘴快的洪 燕把宋晴的事供出大半。陳子平見宋晴不願多說,便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我自 己是個失敗的例子,倒從失敗中得出總結出一些教訓。所以美國人第一次婚姻是百 分之五十的離婚率。第二次婚姻才知道該找怎樣的人,該如何處理婚姻中的矛盾。” 陳子平在出國之前,經人介紹認識了漂亮的柳霞。他出國後不久就把柳霞帶了出來。 在陳子平還在讀物理學位的時候,柳霞已經速成了電腦學位,找到了工作。柳霞是 個爭強好勝的女人,嫌陳子平按部就班,安於現狀。在柳霞的一再敦促下,陳子平 也改行做了電腦。可是他轉行不久就遇上經濟蕭條,被裁員後很長時間找不到工作。 而柳霞在事業上深受上司的賞識,一路直升,後來索性就嫁給了她的上司。 陳子平是個率直之人,見到宋晴又格外地毫無隱瞞,他把這段故事又源源本本對宋 晴講了一遍。 “柳霞有點勢利,是不是?”宋晴聽完評論道。 “也不能全怪她,這件事中有很多地方是我做的不好。當時結婚就有些倉促,兩個 人了解不夠。我想我是貪圖她的美貌,她是看中我能帶她出國。哈哈。”陳子平自 嘲地笑了起來,接著說:“其實她並沒什麽錯。當時我失業在家,心情沮喪,還總 怨都是她讓我改行的錯。她一個人獨撐一個家,下班回來還要看我沉個臉發牢騷, 能不煩嗎。我這麽失敗怨憂,她老板卻是成功殷勤又溫柔,換著我也要選擇她老板。” 宋晴聽陳子平這麽說,倒覺著他這個人十分可愛,便說:“聽你說的挺輕鬆的,看 來已經完全GET OVER。” “其實當時的打擊是非常大的。對一個男人來說,再沒有比老婆跟別人跑了更難堪 的事。我也是痛定思痛,意識到一個人隻有保持自強、自重、自信,才能夠從失敗 之中站起來。從這點來說,我還挺感激柳霞的,是她讓我學會這一點。對於她,我 隻有真誠的祝福。” 陳子平的大氣和坦蕩,使宋晴覺得十分親切可信,她不由的把自己的故事也和盤托 出。說著說著,眼圈有些紅了,淚珠在眼眶裏打了幾個轉,又咽了回去。 “男人就這麽禁不住寂寞?十多年的感情就這麽脆弱?”宋晴最後禁不住幽幽地問 道。 陳子平看著宋晴依然美麗的容顏,心想,這個曾經使多少男人傾慕的女人,實在應 該有一份幸福的生活。他安慰道:“張成還在敦促你回國,說明你在他心裏還是很 有份量。這種事隻有大家盡量互相理解,互相妥協。有的男人雄心壯誌,一心想成 大事。張成大概就是這種人。男人大都難以抵擋寂寞,抵擋誘惑。嘿嘿,不要給他 們機會。女人婚後容易把重心移到小孩身上。既然張成鐵了心海歸,你還是早點過 去吧。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希望如此。”宋晴說道。她的心終歸放不下張成,而且他還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可她心裏總覺得憋屈的慌,對張成有了一種疏離的感覺。今後會怎麽樣,她心裏還 是覺得迷惘。 陳子平看出宋晴眼神裏的落寞,便笑著繼續給她鼓勁:“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 記的。不管怎樣都不要灰心,人生永遠是美好。” “謝謝了。”宋晴輕輕地笑了,心裏有些奇怪,跟陳子平才第二次見麵,就談的像 老朋友似的。大概是他鄉遇校友,天涯同漂泊。 菜上來了。陳子平看著自己的菜問宋晴:“看上去還挺不錯的,要不要嚐嚐我的?” “好啊。”宋晴也是個隨和的人,而且陳子平總給她相識許久的感覺。他們各自給 對方一半的菜。 陳子平好像思路跟她相通,邊吃邊說道:“你知道嗎,我們讀大學的時候說過一次 話,也算是相識許久。” “有嗎?”宋晴挑起眉毛,驚異地問。 “廣場。巧克力。”陳子平眼裏含著笑意,慢慢地提示。 “啊,那個男生是你?!”宋晴睜圓一雙杏眼。 陳子平抿著嘴點頭微笑。 那是一九八九年的時候,學校裏有些學生也在廣場靜坐。宋晴到廣場去,看到他們 衰弱的樣子很是擔憂。她捐了些錢,並用報紙裹了一小包巧克力,附了一張紙條: 首先向你們致以崇高的敬意,可是據說餓久了,腦子會受損,沒人的時候吃塊巧克 力吧,請你們珍重。她把東西交給了一個坐在邊上的一個男生,那個男生抬起眼虛 弱地說了聲,謝謝。宋晴也低聲回了一句,謝謝你們,請多珍重。隻記得那個男生 有一雙誠懇親切的眼睛。 往事一下把他們的距離拉近了。宋晴笑問:“你們後來有沒有吃我帶去的巧克力?” “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我偷偷吃了一小塊。”那甜味在嘴裏留了好久。陳子平把 後麵那句話咽了回去,有失輕浮。他改口玩笑道:“那天你穿了一身紅裙,仙女似 的。”還是有輕浮之嫌,好在宋晴聽慣讚揚的話,她隻淺淺一笑。他們開始說起許 多學校裏的趣聞軼事。陳子平說起那時他們寢室有兩個人為她住在那兒爭執。一個 人說他看見宋晴在浙江路下車,另一個說他跟著宋晴進了南匯路。宋晴笑說,南匯 路是父母的家,浙江路是外婆家。兩人不停地開懷而笑。宋晴覺得自己好久沒有笑 的這麽舒暢了。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他們起身告別。陳子平目送宋晴走向她的車。人的背影最能反 應一個人的情緒,因為那是人不加掩飾的部位。宋晴娉娉婷婷的背影透露出深深的 落寞和無助,陳子平看著心裏一陣觸動。這個女子,這個曾經多次在他青春的夢幻 裏出現的女子,當他十多年之後重新見到的時候,是如此地柔弱和孤寂。陳子平突 然有一種摟她在懷裏好好嗬護她的衝動。隨即,他自嘲地否定了自己的可笑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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