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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外: 永遠的維特

(2004-07-21 21:52:59) 下一個
永遠的維特 化外( 文心論壇) 走在下班的街上,心裏突然莫名一動。 前麵密集的車流中,夾雜著一輛白色的Corvette。流暢簡明大方的線條,中段車頂打開,低矮貼地的車身,卻鶴立雞群般搶眼。 從前麵看,像一頭伏地即將暴起的獵豹,從側麵看,像一條不怒自威的鯊魚,從後麵看,像一架打開加力的戰鬥機。 隔一裏遠,隻要瞄一眼,在圖像經過大腦處理之前我就知道,這是84到90年間的Vette。 那是Corvette最漂亮的一代。從那以後,Corvette線條走向圓潤 -- 過於圓潤,顯然是沒有參考我的意見。 很多年以前了。 那是我生命中最落魄的一段日子。 上帝不帶我玩,那咱就自己玩吧!於是決定買一輛我眼紅多年的Corvette,有生以來第一次貸款。 居然很快就找到了我的理想:89年,245馬力,3.5升V8,白色T字頂加褐色玻璃頂蓋,淺棕色皮座六向機動可調,原車主保養得極好。除了自動檔以外,其它一切簡單就是按我的意見定做的。 半躺在窄窄的賽車式座椅上,握著小而粗的方向盤,看著車前身象仰臥的乳房一樣優美的曲線,力量感壓得我手發沉。 不對,是一種使命感。 身下是一件人類現代工業的傑作,前麵是永無止境的路。 她們在召喚我去感受、體驗、征服。 我掂了掂手上沉甸甸的使命感,出發! 從停車場上大路,差點失控。 我這人開車本來腳就重,那天有點激動有點想過癮也難免有點顯擺,所以啟動的時候拐彎加油門。Corvette可不是我的第一輛小破Chevette,“噌”地一下已經過了大路的中線,於是我隻得急鬆油門再打方向盤,在馬路中間吱哇亂叫當眾扭了幾下屁股才回到正路。 擦擦額頭上的汗,心裏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憧憬。 開了兩個星期左右,才慢慢習慣了她的脾性。 小維非常敏感而且善解人意,方向盤、油門輕輕一動,她立刻就轉彎、發飆。到後來開熟了,進入到劍氣合一的境界,一般的小動作,念頭一動,小維就自己照辦了。 後來開其它車,半年之內老是覺得方向盤油門太遲鈍,油門踩下去半天沒反應。 隻是有一點巨煩,那就是老有人邀請你比賽。 你優哉遊哉地走在路上,後麵突然一輛Camaro/Mustang/Firebird/Cadillac之類的加大馬力超過去,然後又慢下來,或者跟你並行的時候小夥子一下一下地踩油門,有時還會看著你做挑戰性的表情。你說你能好意思拒絕盛情嗎? 一般來說,踩一下油門超幾輛車,給他甩在後麵,就罷休了。武俠小說裏說的,高手不是都講究點到為止嘛。 直到那次碰上一個不要命的。 一條鄉間公路,兩邊都是單車道,一輛Mustang超過去,在我前麵慢下來,然後加速,再慢下來。 靠!又來了!我低聲罵了一句,跟了上去。 下一次看表的時候,已經是60邁。 這條路我知道,限速30邁,沒有交通燈,但是有不少交叉口,豎個STOP牌子而已。 開始時速戰速決的雄心已經沒有了,沒法超他,因為如果對麵有車的話根本無法反應。隻希望跟上,到前麵拐彎上大路才有機會。 如果在交叉路口撞上了,我是第二輛,總會有活下來的機會吧,從哲學和數學的層麵上看。 那個笨蛋還在加速。 到70邁了。 我準備放棄這場愚蠢的生命賭賽了。 就在這時,交叉口到了。而且我們這個方向剛剛變紅,橫向的車都還沒有啟動,看見兩道閃電飆過來,也就不好意思堅持交通規則了,在那兒等著我們。 Mustang帶著長長的尖叫衝到交叉路口,減速,左拐,橫著向右邊滑過去,很懂禮貌地給我讓出一條路。 今天跟這玩命的主較上勁,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拐過彎,速度上去以後,後視鏡裏看見這網吧蛋居然又開始拚命追趕。 幸好,快到家了。我放慢速度,讓他在我拐彎之前的一瞬間超過,跟小夥子揮手致意,急刹車轉彎下路。 停車以後,發現自己腿有點發軟。 從此我看破紅塵,再也不理會階級敵人的猖狂挑釁。 賽車,在車的性能差不太多的時候,比的是技巧、膽量和愚昧,尤其是在平常走車的街上賽車,愚昧更是勝利的關鍵。稍縱即逝的一瞬間,憑著感覺衝過去去了就是勝利,感覺錯了就是死亡。 賽車的癮過了,總還是得過一下飆車的癮。 城外有一段路,幾個邁沒有大彎,而且沒警察打埋伏,平常車到那裏連老太太都顫顫巍巍地飆到70以上。 這一日合當有事,過了半夜,發現沒煙了,於是想起了那段路。 秋夜寂寥,天地混沌,我和小維似乎已經融為一體。 不一會到了一百邁。這個癮過過幾次,而且在小維看來毫無驚險可言。 一百二,感覺出來了,車頂開始發抖,我能感覺到小維的躁動。 前方遠處出現了車的尾燈。我急閃了幾下高燈,請他靠邊讓路。 看清前麵的車在右車道之後,我腳下加重了力度。 一百三。 一百四。 一百五。 小維和我都在高頻率顫抖。 一種失控的恐懼和亢奮。 一轉眼,前麵的車已經在後視鏡裏變成了兩點暗淡的光。他至少開七十,而我超他就象開八十邁掠過路邊佇立的鹿。 這個高潮持續了多久? 也許十秒鍾? 對當時的我,那就是永恒。 我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放開雙手,飛向夜空。 將是毫無遺憾的死亡。 不過,狼心狗肺撒一地公之於眾,想想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找到一個加油站出口,停下來,愛憐地、不無遺憾地撫摸著小維的輪胎。 熱得燙手。 回家的路上,把車頂卸下來,抽著煙,任夜風拂麵,不得不承認還是活著比較好。 後來到賽車場飆過一次,完全不是那意思。 開快車,很大一部分刺激和快感在於相對速度。別人開二十五邁,你開六十,比大家都在高速公路上開八十愉快得多。除非是兩百邁以上,我想,自己過癮也夠意思了。 後來把小維帶到新澤西,工作太忙,幾乎沒有時間陪她玩了。隻在Turnpike上跟人有過一次瘋狂愚昧的賽車。過了一年多,每次看見她優美的線條都會覺得過意不去。 賣了吧。 一對年輕夫婦來看車,我忍不住跟他們吹飆車150的牛。吹完了,不知道為什麽,我問了一句:你不是警察吧? 小兩口對視一眼,笑了。 靠! 警察掏出兩萬五現鈔,把我的小維帶走了。 但是,時至今日,任何時候看見那種車型的維特,我都忍不住從眼睛裏伸出鉤子來愛撫一番。 曾經滄海難為水,以後開車就都隻是走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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