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衣: 情人看刀
(2004-05-12 11:3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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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看刀
秦無衣
二月的北京,滿城風沙.陰霾的天空中,流動著幾縷黯淡的白雲,街頭巷尾,人來人往.這是在九年之前的印象了.那時,我的女朋友正在北京一家報館混飯吃,我在清城一家電視台領餉.剛好台裏有個戲要在北京開拍.我借故討了個差使,便上京城去會女友.
四個多月沒見麵了,兩下裏相見,不免有些纏綿,都說對方黑了瘦了.女友是四川人,叫蓉,當然這隻是個假名.蓉為人辣的不得了,賭起氣來,成天不跟你說話.她跟我一見麵便拉著我去登記結婚,把我嚇了一跳,因為我看出來她不是在跟我開玩笑.那時我好高騖遠,根本就沒有什麽成家立業的思想準備,便奮力掙脫了她的手臂.蓉因此悶悶不樂.女人嫁人就象接管男方的人生事務,做為情人,你可以瀟灑,做為丈夫,你死定了.
於是在北京的十多天時間裏,蓉老是找茬跟我吵,從天安門吵到頤和園.我越吵越不想跟這個自以為是女人過了,她吵架的風格潑辣,扯我,打我,辱我,以及不堪我,完全不象我這麽彬彬斯文,還引經據典的,指天劃地.在廚房裏她吵的急了,便將菜刀往空中揮舞比劃著,活脫的一個母夜叉,一丈青.
我在北京的日子是很難過的.我迎風而泣,覺得愛情這玩藝兒真????塞牙!
在北京找一張床很不容易.蓉在北京居無定所,所以那段日子我們經常變更住處.前三天我們住的是四星賓館,吃香的,喝辣的,涮羊肉,烤鴨,二鍋頭.但是我們很快便被我的製片主任趕了出來,因為與我們合作的北京一家皮包公司要破產了.然後我們隻好住到蓉的一個同學家裏.蓉的同學家裏正在裝修,有濃厚的油漆味與木屑味,房間裏擁擠地要命,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於是我想,我在北京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混得下去我也不想混.寧為雞頭,不作牛尾.人往高處走,其實隻是一種缺乏自信的失落心態,這是流落到美國後才慢慢品味出來的.
後來我們住進北大博士樓一個朋友的宿舍,朋友適逢外出,樓外有個菜市,魚蝦鮮活,還有稻田.那幾天倒真象是在過日子.
與蓉一起去逛王府井的時候,我相中了一把裝飾精美的倭刀.正待要掏腰包時,蓉說,到時候她要送我一把開刃的倭刀.那時我以為她是在開玩笑,沒想到這事後來成真了.
蓉與我在十年前相識於一個偶然的機會,是在舞場,後來又去了酒巴.她眉飛色舞地演將著鬼的故事,我故意裝作嚇呆的樣子.那時大家都快畢業了,閑著無聊,都在竄門,指望著竄出個不同凡響的將來.一次蓉扛了一把吉它到我宿舍,彈奏了幾首<<光陰故事>>,<<鄉間小道>>之類的樂曲,我們便開始拍拖了.卿卿我我,就那麽回事.
後來我住院了,也不知道患的是什麽鳥病.蓉一直在病床邊陪著我.這時她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我站在十樓上看著蓉拎著給我準備的飯食從遠處朝我走來,她的身上流光散溢,樣子非常活潑,時不時還自言自語的.那時,我覺得生命是美好的.
一天晚上,電梯關了,我跟蓉剛好散步回來.蓉說她有點累,我便背起了她,拾級而上,我邁著艱難的步伐,一直攀走到十樓.我身上的負重,讓我體會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快樂.不知蓉體會到了這種快樂沒有?到了病房,護士問我們到底誰是病人?我說我們都是病人.
是的,我們都是病人.
一個秋高氣爽的時候,北京開始了一年一度的獻血活動.蓉獻血了,於是得到了一個月的假期以及數目可憐的錢幣,便趕赴到清城與我相聚.結果是我們又吵了一個月.朋友們都跟我說,算了算了,你吵不過她的.最後我吵著送她上了飛機.蓉說,看你上竄下跳的忙著,是不是我們的故事應該結束了?
一個聰明的女人,是比一個運籌幃幄的男人更可怕的.我至今仍然相信,女人是上帝賜予我們最美好的禮物.女人的淚水與微笑,都是動人的.隻要你愛過,便須對此深信不疑.
在北京的日子結束了.蓉送我來到火車站.因為昨天我沒趕上回清城的列車,兩人又吵了一架.蓉在用早餐時還在一勺子一勺子喂我,遲誤了時間.蓉又去替我跑到了一張硬臥.想起來,真該感謝上帝的賜予,它讓我們在一起多呆了一天.
出發的時候,蓉果然送給我一把日本戰刀.我抽刀一看,隻見鋒刃如雪.火車忽隆隆地開了過來.
蓉說,她想要嫁人了.兩個月前她出差到北戴河認識了一個富有的人.這刀便是她的先生在那時送的,算是定情之物.我看過她在北戴河的照片,貌美如花.
我笑了.我把刀收好了,上了火車.我倚窗看著蓉,隻見她正摟著粗大的大理石柱,淚流滿麵.她曾經說過她不會哭的.她的淚水讓我看到了垂落的過去.那一刻是任何文字都不能形容的.我笑著朝她揮揮手,然後拔出刀來,指向她.
後來蓉便出嫁了.我接到了她的電話.她問我說,她出嫁的時候,我會是什麽樣的心情?我說這種假設,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