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心: 生命中原來還有死亡
(2004-05-10 21:3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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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原來還有死亡
拙心
從小我就怕死怕得要命,在我看來死亡是無邊的黑暗和冰冷。可如果真的能感覺黑暗和冰冷就不是死亡,而是恐懼。
一年前,我看文學城新聞的時候,看到電台主持人小茗出車禍死亡的消息。看的時候,我的手直發抖,然後我就啞啞的說:小茗她死了。
丈夫直搖我,你怎麽拉?小茗是誰?你沒有事吧?
我隻是反反複複的說:“小茗她死了。”
他當然不會知道小茗是誰,而對我而言,她是我成長的一部分。
在我17歲的時候,我買了十幾塊錢的收音機。每天六點多小茗主持“上廣交通台”,她的節目陪我度過每個黃昏,整整有兩年。那時她也許剛剛調到上海,節目裏有“迷你書屋”“心情故事”等欄目。我就給她寫信,告訴她我心裏頭想著的很多故事和心情。她就把我寫的用很柔和的聲音讀出來,還有很音樂伴著。
就這樣,在一個女孩遠離父母和故鄉最孤單的日子裏,忽然間有一個可以傾聽可以訴說可以歡笑可以掉眼淚的地方,小茗在電台裏就給我這樣一個空間。於是我開始變得快樂並且自信。
有一天她在廣播裏說有書要送給我。於是我就跑到北京東路兩號,在底樓的門房間,她在上頭接到我的電話,就從樓上走了下來。
我記得很清楚,她很美麗也許是我覺的她很美麗。她從樓梯上走下來,瘦瘦的,一點也不高,手中拿著書:“你就是潸潸?”
我點點頭。
“很好呀”她把書放到我手裏,象姐姐一樣摸摸我的頭發,然後就上樓了。
我隻見過她這一麵,可是卻清楚的象今天發生。我不記得她的臉,可我記得她的話和動作。她的親切溫和還有很多難以言傳美麗的成分,讓我明白女人原來可以成長成這樣。
我不敢相信她的死亡,那麽美麗的聲音,那麽美麗的模樣,那麽美麗的心。
新聞上寫著,她還資助一些窮困的孩子讀書,我知道她是很善良的,很早以前我就是知道的。我無法忘記她走下樓梯的樣子,她摸我頭發的動作,還有她對我說:“很好呀!”。。。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在心裏頭反複的想:‘她真的是不在了嗎?”然後把新聞看了又看。
死亡把心裏頭最柔軟的東西割開,然後教會你什麽是------------珍惜。
依依是我的同學,她和男朋友去看房子,付好定金到馬路對麵吃餛飩。
一輛迎麵的車子把他們撞倒,沒有一秒的猶豫沒有一刻的閃失,生命血肉之軀的脆弱超過我們平時可以想象的承受之輕,當災難來臨的時候,我們誰也躲不過。可他們還是活下來了,因為年輕。在醫院的時候,我不忍看不敢看卻無法不看。握著她的手,我沒有話,她卻艱難的告訴我:“我現在才知道,媽媽對我是那麽好?”
我知道這是最最真心的話。
我為她折了千紙鶴。沒有一千隻,因為我沒有時間可以趕在看她之前為她折滿一千隻。我告訴我的學生,如果有誰願意我這裏有彩紙,我在課間為她折了七十多隻,我的學生也在課間為她折了幾百隻,他們還寫上自己的名字。雖然,他們不認識她。然後,我用紅線把彩色的紙鶴穿掛在她的病房裏,告訴她:‘我們每個人都希望她早點好。”
我看到紙鶴在風中居然也會張翅。。。
她後來好了,在很長都沒有聯係的某天,她忽然打電話告訴我:“你知道嗎?你折的千紙鶴陪伴我度過最痛苦的日子。離院的時候也帶著,搬家都沒有舍得扔。“
生命中一定有很多可貴的東西,於是,死亡那可怖的臉也有幾分溫柔。
我在急救室裏看到冰冰的時候,她已經被車子撞了2個小時,昏迷不省。所有的辦公室的朋友都在旁邊,每個人的臉都寫著擔心和沉痛。冰冰那天早上身邊忘帶錢,和周借錢去醫院看病,過馬路回來的時候卻被撞了 。
“我要是不借錢給她,她就不會上醫院,就不會被車撞!”這邊的同事周都哭出來了,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勸她不要去醫院。
“這怎麽能怪你呢?你怎麽知道呢?”
一直到過了第二天 危險期,所有的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冰冰是外地的女生,沒有親人在上海,單位五十多人輪流真心的照顧她,當她是自己的女兒或妹妹。
“那日子痛苦卻又溫暖,從死亡的邊緣我感受到生命的可親可貴。有很多感情平時麻木的心體會不到,可是在那樣特殊的時候卻是點點滴滴分明的亮起來。
老餘很扣門,可她卻隔天給我燉鴿子湯;小葉和我吵過架還給我送鮮花;劉劉每天給我打洗腳水洗腳還說等我好了要我還;平時沒人做菜可現在大魚大肉風味小吃
都有人送。。。。
可我還是希望不要有車禍,誰也不要被車撞,那不是人可以忍受的痛苦。
尤其是如果這條命真的沒有 ,我不知道我用什麽來還,那麽多人給我的,眼淚。。。”
最堅硬的也是最脆弱的,最殘酷也是最優美的,最無情的也是最深情的,最短暫也最漫長的。。。當生命和死亡聯係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無法躲避這命定的一刻,或遠或近,或長或短。最後和生命親吻的愛人一定是死亡。
可一定有什麽東西可以超越死亡,所有生命都在追尋這個答案。
死亡也許並不可怕,它原本是生命的一部分。可我不希望死亡教會我們珍惜,畢竟這代價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