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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果: 幾位美國大學老師散記

(2004-05-20 12:36:03) 下一個
幾位美國大學老師散記 --- 大果--- 在離賓州西部城市匹茲堡南部約一小時車程,有一個小鎮叫加利福尼亞。19世紀中葉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為那些淘金者帶來滾滾財源時,小鎮的居民更鎮名為“加利福尼亞”以寄厚望。蒙納哥漢拉河(Monongahela River) 流經加利福尼亞時,畫了一個深深的V字。在這V字的外圈,也即河的對岸,是鬆林翠疊的青山,而在這V字的內圈,則是賓州加利福尼亞大學 ─ 今日加利福尼亞小鎮賴以依存的基礎,盡管昔時煤炭和玻璃曾輝煌小鎮一時。 如果從19世紀中期最早一師範學校算起,賓州加利福尼亞大學亦約有150年的曆史。但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那著名的美國大學排行榜上,該校連四流大學都列不上。可在上世紀末幾年裏,突然有一批中國學生蜂擁而來,這不是因為小鎮發現了什麽金礦,而是這所大學的數學係下有個“電腦學”專業。一來該校研究生錄取要求不高(不要GRE成績),二來研究生大凡能拿到助研金(從幫運動場割草到給教授帶課),這所學校因而聞名於匹茲堡,賓州乃至美國一些州的中國學生圈。有時一些課的班上,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會占到一半。 我當時也是這批淘金者之一。出國之前,我就是大學教授,也獲得了最高學位。盡管所學專業完全是新的,但國內十幾年累積的經驗和方法依然管用,加上中國同學之間的互幫互學,居然還弄了個全優畢業。因此,在學校的一年多裏,學習上倒沒什麽特別可寫,但碰到的幾個老師,卻覺得有記敘幾筆的興致。              諾範克 諾範克的課是“電腦入門”。從課程代號來看,這不應該是電腦專業的。事實上它對一個學電腦專業的來說,也幾乎沒什麽意義。我們之所以選這門課,完全是蒼蠅添秤頭 ─ 添足幾個學分而已。但美國學生中不乏電腦盲,其他專業的研究生想得到一些電腦基本知識,也衝著這課程的名字而來。誰也不曾期望,這門課的最大特色,在於課程老師諾範克能講一口令人從頭到尾捧腹大笑的故事。 這些故事與什麽個電腦原理有聯係,大概連諾範克自己也講不清楚。反正就當寓教於樂吧。記得兩個非常經典的故事,一個是發生在西賓州某小鎮的酒吧裏,另一個是一般的機場裏。 故事說的是一個叫什麽名字的酒吧(他不但能具體說出這個酒吧的名字與地點,還慫恿我們抽空去實地考察)。那兒酒好且便宜,於是客人紛至。但美中不足的是這酒吧的廁所,不過幾個 蹲坑和小便槽。試想一下,幾杯啤酒入肚,你不如廁幾趟不可。廁所人滿為患,活人又不能讓尿憋死,通常不該做的事大約也就發生。這故事的精致之處在於,廁所設計者大概已吸取教訓,將洗手盆做得高高的,讓你無法夠著洗手盆去小便。“所以,”他抬起頭,舉起雙手,做了個洗手的動作,“你得這樣才能洗著手。” 機場的故事是說,如果你在機場碰到一個名叫Jack的熟人,千萬不要一時興起上去大聲打招呼,否則警察會逮你個正著。為什麽?因為當你喊:“Hi, Jack!”時,警察會以為“Hijack!”(劫機)。他講這故事時,“9.11”還不曾發生。如果在今天,這個故事就更有現實教育意義了。可惜他已退休。 諾範克的課好像沒有期末考試。對那些平時能做作業,記筆記,提問題而又有良好期中考試成績的學生,他大凡都會給個“A”。如果你沒有拿到“A”卻想要的話,他會再給一次機會,讓你參加“期末考試”。屆時,他會帶一袋棒棒糖和試卷進來,你一邊咂巴咂巴棒棒糖,一邊做那個“Loop”或“Array”。如果不能說考試是一種享受的話,你也絕對不覺得是一件令人厭惡的事。              瑞特爾 正如他的名字瑞特爾(Little)一樣,博士是一個矮個兒。他慈祥的眼睛,和善的笑容和款款的手勢,好像都在告訴我們他的博學與精深。 我有兩門課是跟他修的。其中一門是“數據庫原理”,我認為這是至今最得益我目前工作的課程。你一定以為瑞特爾博士是一個十分優秀的大學教授了。錯了。恰恰相反,他是我見到的把課講得最糟糕的老師。 當他停止了頭頭是道的講課,並以“還有什麽問題嗎”結束了這堂課,卻忽然在下一堂課的開始,馬上提出要修正他上堂課講的某些概念或定義。這樣的事並不止發生一次。這說明他在課堂上會把原理弄糊塗。有時候有學生當堂問他問題時,他會一時漲紅著臉無法回答。一位女同學有個絕妙的評論:“你不問他問題,隻有你一人糊塗。你問他問題,有兩人糊塗。”(她說的意思是學生和老師同時糊塗了。)有一次,當他問學生兩個數據間哪個是“必須的”時,我當口說出那個正確的來。他盯著我傻了老半天,大概是我的回答與他原先設想的不一致或者什麽別的。最後,他承認我的回答是對的。 我還聽說過這麽一件事。有個同學一道考題被瑞特爾老師扣了不少分。他去請教老師想知道什麽是正確的答案。結果,還沒等他講完自己怎樣把題目理解錯,瑞特爾當即拿起紅筆,塗去了被他自己扣掉的分數。“這下子好了,”那位同學說,“現在我都不知道到底什麽是正確的答案了。”所以,後來有同學說,你如果隻想高分,瑞特爾老師課堂上講幾條,你照搬幾條,甭管理解不理解,保證會有高分。 我是當過大學老師並研究過大學教學的。在有些情況下,一個老師的講課水平並不真實反映他的實際知識水平,更不真實體現他的教風。瑞特爾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實際上,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他設計的數據庫項目非常實用。正是這些課堂項目,讓我們把所學的知識融會貫通並運用於實際。他還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樂於任何時間回答學生問題,幫助學生的老師之一。在做畢業設計時,我還是選了他做我的指導老師。他給我的幫助不止是教學上的。由於研究生院的差錯,我的畢業設計項目的學分被弄錯了。而研究生院的那位負責學分的女士是十分不好打交道的。那天早晨,當我站在瑞特爾麵前沮喪地求助於他時,他拔通了電話,先問候氣候,再說周五快樂,然後把我的難題輕而易舉地解決掉。他的和善,他的坦誠,和他的優儒風度,至今令我感懷。                荻娜多 荻娜多博士是不得不提的老師。“有沒有聽荻娜多講C”,簡直是衡量是否真 正懂得電腦編程的標準。她把那深奧又枯燥的C語言講得如此美妙令我們這些半路出家的對電腦編程的恐懼多少有所緩解。 大家公認,荻娜多的“數據結構”是所有電腦課程中最難的,也是電腦學專業的製高點。什麽Linked list 呀, Stack 呀,Queue Tree 呀,光聽名詞就令人頭暈半天。好在她會編出花樣讓學生對這些枯燥乏味的東西有直觀的感覺。比如在講Linked list 時,她有個經典例子,說的是古希臘時代,一隊勇猛的戰士被敵人包圍。他們不願投降,選擇了集體死亡。但又不願自殺辱身,於是決定按姓名字母排序,字母排在先的被排在後的殺死。最後一個則殺死自己。她把班上十幾個學生一個個弄到台上,後一個雙手搭在前一個肩上。如果你運氣好,前一個姓序的同學恰好是個女孩,枯燥的程序課還有如此勾肩搭背之豔福,不亦悅乎! 要從荻娜多博士那兒弄個“A”,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她非常嚴格又鐵麵無私。對某些老師,花言巧語有時還能撈到幾分。她卻不吃這一套。例如編程作業,當她定下下周一為最後期限,誰也別想走個後門。過了這個期限,每天扣一分。她還要求每個作業必須程碼與軟盤一起交,而且一個作業一個軟盤。這對我們這些儉省的中國學生來說,是一個多餘的開支。當時中國同學中流傳一個玩笑,說她是Recycle (回收) 軟盤的。更有甚者,她還要求每個軟盤在用之前必須Label (用係統寫)上你的名字。有些粗心的同學或對操作係統不甚精通的同學,當抄襲他人的作業時,就在這 軟盤上露了馬腳。 荻娜多的課的確難,要求又嚴。可是,每個電腦作業的研究生又免不了修她一兩門課。她還有一種特殊的辨識能力。如果你沒有修過她的C 語言而後修她的其它課程,她有時會調侃你:“喂,XXX 的C 學生......” 我相信她的分辨能力決不是來自課程注冊,而是你的編程語言及風格。 調侃管調侃,她基本沒有嫡係與非嫡係之分。有個很好的例子。由於課程安排上的衝突,我不幸失去了修她C 語言的機會,被一個狗屁不通的代課教師瞎蒙了一學期。在緊接著的一個學期,我修了她的“用C語言作圖”。該課程的最後作業是每個人設計一個動畫程序。由於那年夏天整個數學係搬遷新樓,荻娜多在最後一堂課開始時就宣布,這次作業隻交程碼不交 軟盤,因為她不想讓這些軟盤增添搬遷麻煩。但她要求每個同學當堂向她演示自己的作業。我花了不少功夫在這最後作業上,的確相當出色。輪到我時,她竟一連叫我演示三遍,最後還當眾向我要一個軟盤拷貝,說要作樣板給下次修這課的學生。這特別的破例頓時使我這個非嫡係出身的受寵若驚了好幾天。 現在,我在工作上一旦碰到什麽編程上的困難,總責怪自己沒有修她的C 語言,而如果最後將這困難解決了,又慶幸自己還是沒拉掉她的其它課程。敗也荻娜多,成也荻娜多也。                            懷特曼 懷特曼博士是教育學院的一個係主任。但他的“研究方法論”則是每個電腦作業研究生的必修課。 在聽他的第一堂課時,我就有一種感覺:他對中國學生特別關懷。他的慈祥的目光不時地掃過我們,好像在問我們聽懂了沒有。有時在一些關鍵概念上,他還講得特別的慢,又似乎特意在照顧我們中國學生。後來,我的感覺終於被證實了:原來,他是一個中國小女孩的父親! 懷特曼夫婦的子女都已長大離家。幾年前,他倆到中國湖南領養了一個小女孩。老兩口對這小女孩寶貝得不得了,視為掌上明珠。每天給她穿戴得漂漂亮亮。懷特曼太太原先在西弗吉尼亞大學工作。為了能傾心照料孩子,她想方設法調到這所大學的圖書館。於是,我們可以經常在圖書館大廳見到這個幸福可愛的小女孩,因為她經常連上班也把這孩子帶在身邊。 據說在決定領養一個中國孩子之前,懷特曼夫婦對中國就十分友好。現在,他倆更是“愛烏及屋”。懷特曼太太已開始學習中文,還致力於幫中國學者尋找訪問美國的機會。她到這兒上班的第一個星期,便在大學圖書館的大廳裏開辟了一個“中國曆史與文化”櫥窗,展品不多,但卻充滿了她的深情。 更令我動情的是,他們那寬容與博愛。有一位與他們接觸較多的同學告訴我,他倆還在湖南辦理領養手續時,便不斷要求有關部門提供這女孩的詳細情況,特別是關於她出身及父母的情況。你可想而知他們不可能獲得這些情況。回到美國後,他們曾多次去信有關部門要求提供材料。正式渠道不通後,他們還托自己認識的中國熟人去打聽。懷特曼太太告訴我,等孩子長大後,我要讓她學中文,知道中國的曆史與文化,尋找中國的父母。 我捫心自問,我們中國人能做到這一點嗎?我們也許隻會對一件撿到的古董什麽的,才會有這般願望。而對領養的孩子,巴不得割斷得越徹底越好。因此,每當我看到這漂亮可愛,天真活潑的中國女孩時,我每每會有一種莫名的懺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是為一個國家?為一個民族?某個家庭?或某些人?然後,我又每每為這個中國女孩高興:由於某種非常特殊的原因,你曾無辜地經曆了一段失去父慈母愛的幼年時光,好在你又萬分幸運地擁有一個愛你千百倍的父母。你今天還不知道所有這一切的原因,但你終究會知道的。但願你長大後能寬恕自己的生身父母,更報答自己的養身父母。 永遠忘不了那一個早晨。那實際上是一個中國大年初一的早晨。我們卻還有課。是懷特曼的課。他一進教室,馬上掏出一張紙條,拗口地讀出紙條上的內容:“祝你們新年快樂!” 我們頓時傻住了。繁忙的學業和異國的環境使我們都已淡忘了春節。他念完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告訴同學,當他太太知道他班上有一些中國學生時,便要求他將這個祝福傳達給我們,而且必須用中文。懷特曼那時還沒開始學中文,於是她太太從前一天晚上開始教他。第二天早晨出門前,太太又訓練了他幾遍。他說,我一路上還在默默地念著,進辦公樓時不敢多與同事打招呼,生怕忘記了。全班同學轟然大笑。這不禁使我想起了小時候媽媽講的一個故事:一個小男孩第一次上街為媽媽買醬油。媽媽叫他記牢,7分一盞,買二盞。生怕自己忘了,他一路上不停地念叨:“7分一盞,買二盞”。不料快到商店時,絆到一塊石頭,跌了一跤 ,什麽都忘了,隻好坐在地上哭了。 記得有一個學期末,懷特曼夫婦捎信來,叫在這學校的所有中國學生去他們家聚會,因為有幾個從中國來的學者在他們家。我們中的大多數都由於期末考試了而沒有去。我為自己的自私而內疚至今。 祝福你們,養育著一個中國小女孩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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