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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 美國同學艾立克

(2004-04-25 09:42:55) 下一個
美國同學艾立克 微醺 陳風又坐在第一排,他是怕聽不懂老師說的英文。這是他到紐約留學的第一個學期,還沒找著北呢,就趕緊上課修學分。離開北京時的幾許優越感,早被他的臭英文拋到姥姥家去了。說你什麽好,讓你小子在國內不抓緊學英文!人家一說你就煩,到美國再學,到美國再學。美國都說英文,一熏就會。會呀,有本事別坐第一排呀?坐第一排你也聽不懂。陳風一邊焦急地等著開課,一邊暗暗罵自己。 老師還沒到,教室裏亂哄哄的。這幫美國人也忒能侃,哪來那麽多話?個個兒表情還特豐富,睜大眼睛是驚訝,作悲哀狀想必就是同情了,肯定都是廢話!陳風是班裏唯一的中國人,別人閑聊他聽不懂,非說人家說的都是廢話。這時,有人在背後拍了他一下,他沒言語。那人又拍了一下,陳風不得不回過頭。他知道,沒別人,準是艾立克。班裏三十來個同學,就艾立克主動找他說話。第一次跟他說話時,陳風窘得滿臉通紅。其實好些英文單詞他應該懂,要不怎麽能看書?就是聽和說,心裏緊張就懵了。艾立克也真是,陳風越聽不懂他越沒完,邊說邊筆劃。陳風連蒙帶唬覺得他不像談什麽時事政治之類的題目,頓時放鬆不少。 ‘這個怎麽說?’ 艾立克用手指指陳風的褲襠處。 ‘什麽什麽?’ 陳風一急差點兒中文都出來。 ‘就這個,長的。’ ‘長的?’ 陳風覺得他聽懂這個詞了。 ‘對,像蛇一樣。’ ‘蛇?’陳風聽出這個詞是蛇,開始興奮起來。 可長蛇是什麽?我褲子裏怎麽會有長蛇?艾立克哈哈大笑,‘對對,長蛇,中文怎麽說?’陳風這下算明白了,好小子,拿我開涮!艾立克連聲道歉,說隻是開個玩笑,不想看你緊張得冒汗,千萬別生氣。其實陳風才不生氣呢,要說犯壞,還不定誰比誰壞呢。也別說,打這回起,陳風再和艾立克說話,心裏輕鬆多了,原來聽不懂的也慢慢懂了,原來說不出的,也能蹦呀跳地說出來。最重要的,他覺得自己終於與這個陌生世界交流了。一想到這兒,陳風就想起電影<<列寧在十月>>的幾句台詞,‘列寧同誌的體溫是38度點20,已經不咳嗽了,已經沒用痛苦啦!’接著就是‘國際歌’,掃刀西銳刀掃米拉……發,拉銳…刀希拉搜發米,他記不住詞兒,隻會瞎哼哼。 陳風轉過身,艾立克正衝他笑。他怎麽看怎麽覺得艾立克這笑有點兒不正經。你看那神態,簡直像個花心大蘿卜。艾立克結婚好多年了,太太蘇珊是個中學老師,個子高高的,雖說算不上大美女,但條兒是條兒個兒是個兒,挺好看的。可艾立克還是三句話不離本行,非讓陳風給他找中國女朋友,也不知真的假的? ‘嘿,怎麽樣了,有中國女孩嗎?’ ‘你呀,要想泡中國妞兒,先得學說中國話。’ ‘對對,‘我愛你’中國話怎麽說?’ ‘我愛你。’ 陳風用中文說了一遍。 ‘窩矮泥。’ 什麽‘窩矮泥’呀,四聲,四聲懂嗎?美國人真苯,楞鬧不懂四聲,說中國話拐著八道彎兒,跟喝醉了似的。好在艾立克不挑不撿,陳風教什麽就學什麽,什麽炸醬麵,放臭屁,你是大壞蛋,都能說。陳風想想也好笑,你也真夠損的,怎麽淨教人家這些詞兒。艾立克上次到陳風住的地下室造訪時,進門遇到個陳風的室友,也是中國來的。他上來就給人家一句‘你是大壞蛋。’幸虧他分不清四聲,人家也沒聽懂,要不然真差點兒鬧誤會。 陳風這次請艾立克到他這兒來是為了期末考試的事。老師今天把考試閱讀的書單發下來,二三十本書,陳風一看就傻了。一天一本也來不及,你瘋了還是我瘋了!完了完了,這門課肯定要不及格。陳風急死了,他想問問艾立克怎麽辦?怎樣才能把這門課混過去?當然,他也有他的難言之隱。唉,來美國時中國銀行隻給換45美金,到這兒才知道45美金也就夠一壺醋錢。找親戚朋友借的一點兒錢也花得差不多了。他每天下課都到附近一家中餐館送外賣。要是非讀這麽多書,哪還有時間打工?可不打工吃什麽?這不逼著搶銀行嗎。他打開冰箱,本想招待艾立克喝點什麽,裏麵除了半桶牛奶和幾片麵包,幾乎別無他物。窘迫之間,艾立克自己大大咧咧走過來,一把打開冰箱門,愣了一下說, ‘你晚飯也吃這個?’ ‘嗯。’陳風點點頭,臉不覺紅起來。 ‘你需要錢嗎,我可以先借給你。’ 艾立克的話讓陳風十分意外。 ‘不,謝謝。我自己打工,沒問題。’ ‘打什麽工?’ ‘送外賣。可要讀那麽多書,哪還有時間打工?我好緊張。’ ‘別緊張,多吃炸醬麵,沒事兒兒兒。’艾立克又調侃起來,還中英文混著說。 ‘天天炸醬麵,我他媽都快成炸醬麵了。’ ‘哈哈,你說‘他媽的’ 了,是壞話,這回騙不了我。’ ‘對不起,我真快瘋了。’ ‘集中精力複習,總有辦法的。’ 艾立克眨眨眼,一付不以為然的樣子。 是啊,總有辦法,什麽辦法?你以為這是演電影,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芝麻芝麻開門來。算了吧,一切還不得自己掙!你呀,也別借錢給我,早聽說紐約人比上海人還精。我也別找這麻煩,走一步說一步吧。當天晚上,陳風在燈下好好算了算帳,房租先拖一拖,昨天超市的雞腿兒隻賣27美分一磅,對,就吃雞腿兒和米飯,幾個星期不打工大概能湊合。反正暑假馬上就到,到時候再掙出來。 這幾天陳風不得不投入到緊張的複習之中。除了睡覺吃飯,對,最困擾就是吃飯。怎麽老餓呢?沒搬山沒挖河,動不動就餓,邪了。這不,又到中午飯口上,吃什麽呀?一聞到鍋裏的雞腿味兒就想吐,可又不能不吃。‘電話局的小姐們都昏過去了。’他又想起<<列寧在十月>>的台詞兒,那些小姐們肯定是雞腿兒吃多了,不昏才怪。正琢磨著,門鈴突然響起來,陳風連忙打開門,是你啊。沒想到是艾立克。 ‘你能陪我吃午飯嗎?我請客。’ 艾立克看上去十分沮喪,像換了個人。 ‘怎麽回事?怎麽想起請我吃飯了?’ ‘別提了,跟蘇珊吵架了,煩著呢!’ ‘真的假的?先進來。’ ‘不不,不進去了,咱們走吧。’ 陳風有些猶豫。一是他不想欠人情,另一方麵,沒聽說艾立克跟他太太鬧別扭啊?可又一想,也別說,就衝他那個花哨勁兒,一天到晚要找中國女孩兒,早晚出事。女人都是醋壇子。準是嘴上沒把住,漏餡兒了。你小子,活該!是得給你點兒顏色看看。家是幹什麽的?就是管男人的,不讓你像從前一樣亂說亂動。說得好聽是家,不好聽就是軟禁。你要鬧不明白這點,麻煩還在後頭呢。也好,吃就吃,正好開導開導他,總該對得起朋友。陳風跟在艾立克後麵走進一家匹薩店,艾立克給自己要了一角匹薩餅,卻給陳風要了兩份。陳風很不好意思, ‘太多了。’ ‘不多,一個是午餐,另一個是晚餐。’ ‘那怎麽行,不能連吃帶拿。’ ‘沒事,你分享我的痛苦,我應該回報。’ 第二天,第三天,幾乎每到午飯時分,艾立克就開著他的棕色小卡車來接陳風,每次都要兩份,吃一份帶一份。陳風呢,也不含糊,一遍遍給艾立克做‘政治思想工作’。什麽馬克思和燕妮的故事,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薛平貴和王寶川的故事講了沒有?好像也講了,連他舅舅二姨小叔子的故事恨不能都講了。艾立克耷拉著臉,一付稀鬆的樣子,有一搭無一搭聽陳風神侃。幾個星期下來,艾立克的心情仿佛好了很多,陳風也舒了口氣。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外邊一絲風也沒用。期末考總算混過去了,陳風感覺還不錯。這門課得個B+,行了,還想怎麽著?說實在的,到現在都不知講的什麽?什麽正反饋,付反饋,係統調整,怎麽又和稅收體製攪到一塊兒呢?還讓每個人製定一個稅收係統,這不胡說八道嗎?管他呢,反正過去了。暑假馬上就到,還是想想打工的事吧。也怪,艾立克怎麽沒影兒了?也不知他和太太的事如何了?這小子,就是有點兒花,加上嘴不嚴。但不管怎麽說,寧拆一廟不拆一婚,咱做人得仗義。實在不行就幹脆找蘇珊當麵聊聊。告訴她艾立克人不壞,就是愛開玩笑。你看,幾天不見我還真想他。 這天早上,陳風騎著他那輛撿來的自行車,去郵局取母親從中國寄來的包裹。在郵局門口,他看到一輛棕色小卡車停在那裏。這不是艾立克的車嗎?絕對,就是他的車!人呢?陳風四處張望,正好看到艾立克的太太蘇珊從郵局出來。蘇珊分明也看見陳風,一邊笑一邊揮手跟他打招呼。陳風想,說曹操曹操就到。別耽擱,這就勸蘇珊幾句,讓她放艾立克一馬。 ‘嗨,你好蘇珊,艾立克好嗎?’ ‘好,他在家忙著割草呢,那是他的活兒。’ 蘇珊的語氣像藍天一樣爽朗。 ‘蘇珊,聽我說,別跟艾立克鬧了,他是個好人。’ 陳風表情十分誠懇。 ‘你說什麽呀?我怎麽不明白?’ 蘇珊微微皺起眉頭。 ‘我知道你們在吵架,你生艾立克氣了。’ ‘吵架?為什麽?什麽時候?我們沒吵架。’ 蘇珊疑惑的眼神不像是裝的。 ‘那天我和艾立克吃飯,他告訴我你們在吵架。’ ‘ 他說的?你確定嗎?這我到要問問他。’ 蘇珊的表情一下認真起來。 陳風的臉砰地紅了,他為自己的唐突感到不安。可緊接著,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麽,一股熱浪轟地一下湧入心頭,又從心頭傳到臉上。他連忙對蘇珊喊道,別問,蘇珊,千萬別問,是我開玩笑呢,對不起。話音未落,淚水不覺地滾下來。他趕緊轉過身,就聽蘇珊在背後說,你怎麽了?好好,不問,我保證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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