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子: 老婆，有了

　　　　　　　　　　　　　　　　老婆，有了 　　　　　　　　　　　　　　　　·菊　子· 　　　　　　　　　　　　　　　　　　一 　　彎彎生得玲瓏剔透，冰雪聰明。小時候，不論是唐詩宋詞，還是毛主席語錄，都是過目成誦。平時一張口，也是口齒伶俐，妙語連珠。偏生她讀書就是不行，被老師批評了、被父母管教了，著急了也用用功，過不了幾天又是舊病複發。整天滿不在乎地看看閑書，做做白日夢，一晃就畢業了。別人都上清華北大、科大南大，就她上了個護校。 　　彎彎畢業時，分到了離家很近的一家醫院。該出嫁了，嫁給了青梅竹馬、上了南大的丈夫；該生孩子時，生了個珠圓玉潤的女兒；該出國時，又隨著丈夫到了美國；丈夫畢業後，又把她變成了教授夫人。這一路，她都沒有費多大力氣，所以她每天都快快樂樂、慵慵懶懶地做她的主婦、媽媽和教授夫人。再加上得體的穿著，看似隨意實際上卻頗費過一番周折的淡妝，她知道，自己比丈夫以前的同學、現在的女同事總要多出那麽一點風韻。 　　偏偏丈夫就看上了一個不修邊幅、粗粗拉拉的女同事，提出離婚。丈夫又提出女兒由他撫養，並且還給她一份不算菲薄的配偶撫養費。輕輕巧巧過日子的彎彎，傷心是傷心，這婚，倒也輕輕巧巧地離了。 　　和她不同，國強好像什麽都比別人都難一些。出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博士讀了五年倒換了三個老板，畢業後折騰半天也沒找到工作，最後還是老板留他當了個廉價勞動力的博士後。追老婆從中學追到大學，從大學追到研究生，最後老婆在出國之前才勉勉強強嫁給他。出來後沒多久，老婆就另攀高枝去了，留下他窩窩囊囊、孤孤單單地打著長工。 　　彎彎離婚後，也出去工作了，斷斷續續地在圖書館、商店、餐館都打過一些零工，後來就到國強所在的實驗室當了洗洗瓶瓶罐罐的實驗員。兩個人都是孤家寡人，又都是經曆過滄桑的人，上班時天天見麵，後來就發展到下班後也互相作伴。一來二去，兩個人有了感情，就把那感情升華了一下，結婚了。 　　　　　　　　　　　　　　　　　　二 　　娶了彎彎，國強便覺出這女人的種種好處來。國強和前妻都是陝西人，前妻又總是忙，那日子便過得粗糙。彎彎是南方人，吃喝講究，切一條黃瓜也切出許多細致來。被她喂著，國強覺得自己那皮膚也細嫩起來。 　　也怪，從前國強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地找工作也無人問津，打從娶了彎彎，竟接二連三地接到聘書。國強後來決定去一家在本地的公司，這樣彎彎可以繼續在他們原來的實驗室當她那個輕鬆自在的實驗員。 　　國強更滿意的，還是那夫妻情事。有時候想起妻子的溫柔，走在路上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彎彎究竟是生過孩子的女人，身上曲的曲、彎的彎不說，床第間更是說不盡的萬種風情。她那巧嘴也沒個遮攔，什麽都敢說，還總是花樣翻新。沒多久，兩個人有意思了，互相對一對眼，一個就說，要不要絕戶耙撓撓；一個就說，要啊，正癢癢著呢。 　　絕戶耙，就是一種竹製的撓癢癢的工具，像手一樣，也有五個指頭，前頭彎曲著，再加一根長把兒。大約有家人的人都可以互相撓吧，用得著這工具的，也就是老絕戶們了。 　　可是，沒多久，絕戶耙這詞兒在他們倆中間就成了忌諱。 　　結婚沒多久，倆人覺得都老大不小的了，決定要個孩子。國強說，婆姨呃，給額生個小碎慫。彎彎說，哈慫呃，要生娃，你先給額撓了那癢癢來。 　　撓了半天，幾個月也沒見動靜，國強心裏起了急。彎彎是生過孩子的，自己的前妻就沒懷過孕，這麽一推理，那問題肯定是在自己這一邊。前妻是鐵了心避孕的，小心翼翼得讓人掃興，可周圍同事朋友們三天兩頭有人懷孕，還都說是事故，偏偏自己一路安全，從前還慶幸自己幸免於難，這一回倒膽戰心驚起來。 　　六個月後，彎彎的肚子還沒有脹氣，國強就決定去看看醫生。 　　　　　　　　　　　　　　　　　　三 　　去了醫生那裏，陳述了病情，醫生決定兩個人都要體檢，國強心裏暗暗鬆了口氣。一聽自己怎麽個體檢法，又倒抽了一口涼氣。自己從青皮後生時代就屢教不改、引以為恥的行為，原來卻是有醫學價值的。 　　漂漂亮亮的金發女護士遞給他一個小杯子，領他到了一個小房間門口，說，就是這兒了。國強覺得，她那笑容不懷好意，要麽是笑話他，要麽是挑逗他，反正是笑話是挑逗他都不喜歡。進得小間，哇塞，全是黃色雜誌畫報。結婚前、老婆跑了以後，咋沒這些好東西呢。 　　看了幾頁，國強就動作起來，不一會兒，小杯子裏就有了內容。看看沒滿，又把剩下的那幾滴小心地搖晃進來。左看右看，都覺得不夠多，若不是知道人家要在顯微鏡下查，國強差一點往裏麵啐上幾口唾沫。 　　低著頭出來，把那杯子交給那黃頭發護士，再看她，一臉的嚴肅，公事公辦的樣子，也不笑話他，也不勾引他了。急急留下那杯子，就逃也似地衝了出來。 　　之後，兩個人又去專家那裏谘詢。專家說，如果靠天收收不成也沒關係，可以用藥，還可以人工授精，下一步可以作試管嬰兒，再不行還可以借腹懷胎，再不行還可以領養。國強的腦子想不了那麽遠，隻是感慨，要是早知道自己成天放的不過是空炮，前妻也不必每次都那麽緊張了。她緊緊張張，害得他也心慌意亂，手忙腳亂，日子長了，竟弄得個索然無味。想一想，又加倍地自責起來，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兩個女人。 　　彎彎究竟還是學護理出身的，加之沒心沒肺，加之自己畢竟曾經生育過，又加之對國強的體諒，那一段時間倒顯得若無其事似地，隻是夫妻戲樂之時，大家都有意不去用那絕戶耙的典故了。 　　這一天，收到醫院報告，報告說，國強的小弟弟們數量充足，活力旺盛，都是好子彈。國強心中得意，那晚便份外努力，居然就把一個小弟弟送到了終點。三周以後，國強坐在超聲波室裏，握著彎彎的手，看著屏幕上那個小綠點，心裏便唱出了一首歌：老婆，有了，老婆，有了；真歡喜，真歡喜。給我一個兒子，給我一個兒子；帶把兒的，帶把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