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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衣: 女 人 三 十 不 愁 嫁

(2004-03-10 13:15:06) 下一個
女 人 三 十 不 愁 嫁 (1) 秦無衣 何如來到美國已經八年多了,至今尚未結婚.她結識的男人不算少,不能說沒有機會,可她硬是橫著,篤定一輩子獨守閨房.她喜歡自己過著自己的日子,雖然有時不免寂寞,但她承受不了身邊有個不能稱心如意的男人的那份心煩. 何如每個周末晚上都要到酒巴或者夜總會去,找人聊天或喝著悶酒.聊天的對象大都是年輕的男女,有白人,華人,西裔,日本人,韓國人等.聊天的內容無所不有.如果聊到意猶未盡的話,那麽她會帶對方上自己的公寓,或者她上對方的公寓去繼續聊.第二天大家就分手了,各走各的.那段時間對何如來說是個享受,她`一周的疲憊似乎都得到了補償. 在似乎是漫無邊際的C城,什麽樣的男女都有,這是何如兩年前才發現到的.這也正是她決定不結婚的原因之一.當然,以她現在的條件,要找個好男人還是不難的.她身材高挑,眼睛和嘴巴都大,屬於那種新潮的美女。 她在中國城一家涉外公司上班,是個受人尊敬的商務管理人員.四年前,她獲得Top Ten的MBA學位後,從東北部來到C城這家頗有名望的從事金融與保險業的公司謀職,深受老板器重.因為她的Background好,進公司後又辦了幾宗大規模的涉外業務,所以很快就得到了總部的賞識.一年後就成了部門經理.但是一走出公司的大門,大家對她品頭論足的話就多了.尤其是公司裏那些中年女性,說起她的閑話來,又尖又酸,恨不得借口水將她蝕掉.何如當然也風聞了不少關於她的緋聞,甚至有說她是同性戀者的,她都置之不理.畢竟,這是在C城。 何如的住處在靠近市中心的一幢公寓,遠離她的公司所在的中國城.她選擇這個地方,主要是因為她考慮到可以將她不多的業餘時間,與喧囂的工作環境隔離開來.說實在話,她不太喜歡中國城的那種熱鬧氣氛.她喜歡寧靜,熱衷於獨立思考.她覺得自己的這種習慣,自上大學後十幾年來就沒有改變過.有時她也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奇怪,因為這與她現在從事的職業根本上是背道而馳.然而她更奇怪的是,她在內心裏一點也不想去改變這種心態. 在這個城市裏,她幾乎沒有什麽過從甚密的朋友.她覺得結交一些談不來的朋友是一種心理負擔.與朋友來往的時間一長,新鮮感就沒有了.而且在美國也很少會有真正固定的朋友.大家因為經常更換城市與職業,不可能永遠呆在一起.同性間所能談的話題往往都比較枯燥,有著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也未必就會成為真正的朋友.因此她似乎更願意一個人去品嚐生活的種種味道.每個周末跟不同的人聊天,圖的是個新鮮.她從來不願意涉及長久交往的話題,更不用說愛情了.愛情是她的底線,雖然已經二十九歲了,她仍然覺得愛情還是很遙遠的事。 她平時每天都幹到很晚才下班,反正回家後也是一個人呆著。但每到周末時,沒到四點她就離開公司了,主要是因為她討厭堵車。平時半個小時的路程,到了周末傍晚時,有時要在高速公路上爬上兩個多小時。 這個周末,何如收到了一個E-mail,心情有些亂。她比平時早兩個小時就下班了.回到公寓後,她衝過澡,在床上休憩了一會兒,然後換上一套黑色低胸晚禮服,步行了半個小時,來到靠近SUNSET BLVD的一家CASINO.一路上,她盡力要自己忘掉那件E-mail上的內容,但記憶就象油跡一樣,再怎麽清洗,斑痕還是在的。 這是一家西班牙風格的夜總會,樂曲情調歡快.她喜歡在熱鬧的環境中尋求和體驗靜謐的感覺.那種反差讓她既賞心又悅目.這時才七點不到,大廳裏已經快坐滿了.何如找了個靠角落的Booth坐下,然後要了杯加冰塊的杜鬆子酒.她不太懂酒,但又不習慣喝象朗姆那樣的甜酒,所以每次到Pub跟Bar這種場合,剛坐下時就先要一杯杜鬆子酒.如果找到滿意的聊天對象,她就跟著對方點酒. 一個黑發的西裔女郎端著個酒杯走了過來,笑著問何如,她可不可以在她對麵坐下?何如打量了她一眼,抱歉地說,她正在等人.那女的朝她眨眨眼就走了.何如注意了一下她的眼睛,烏黑閃亮的眸子,長長的睫毛,的確很迷人.照我們東 方人的眼光來看,C城最漂亮的女人,該算是這類純種的西裔女郎了。這個女郎看上去輕佻了些,象是上這兒來賺錢的,她不屬於何如等待的那種類型的女人.何如以為,自己到這種場合來不是為了雇用性伴侶,而隻是尋找一種獨特的消遣情趣.周末的晚上是花錢蹭瀟灑的時間,無論男女,隻要談得攏,便是一種享受.隻有這樣,生活才是充實的. 一段喧囂的滾石樂之後,一個戴著牛仔帽的墨西哥人上台撥著電貝司,用感傷淒惋的聲調唱起了"Maria,Maria".何如正專注地聽著,突然聽到身後一個女人用純粹的國語問他說: "小姐,請問我可以在這裏坐下嗎?" 女人三十不愁嫁(2) 秦無衣 白果下班回家的時候,剛好碰上交通堵塞.二十分鍾的路,她足足開了一個半小時.到家的時候,她給遠在A城的男朋友打了個電話,對方無人接聽.白果看了下表,是六點半,而此時A城已經是九點半了.於是她心下冷笑一聲.她稍微衝了一下身子,換上一套深綠色的低胸吊帶便裝晚禮服,便開車出去了.她在街上兜了一會,最後在靠近SUNSET BLVD的一家CASINO前停了下來。 白果的身材不錯,她自己對這點也很有信心。她略顯豐腴的身子,充滿了熟透了的魅力。所以她雖然已經快到三十歲了,還敢穿得這麽露.她每個周末晚上都到外麵去兜風,主要是跟整天老是說忙忙忙的男朋友賭氣.周末了還在忙,忙什麽?不會是在忙其它的女人吧.他們倆在電話裏聊天都聊得膩了,思念的時間長了,就像浸泡久了的海綿一樣,都是水份。他們半年多時間還見不上一次麵.白果需要的是刺激,而不是空洞的甜言蜜語.因此她覺得,在周末去尋找一種讓身心解放的刺激,不乏是解悶的一種好方式. 每次她在酒巴裏出現的時候,都會有男的主動來到她的身邊,請她喝酒跳舞,誇讚她的迷人的外表,她的性感的身材.這時她感受到了一種澈透心底的刺激,那種刺激比酒精的迷醉更有份量.但是夜深人靜,她在床上突然間清醒過來後,心頭卻是無限的懊惱.她自怨自艾,覺得自己正在墮落,正在作弄著青春時光.早到了該嫁人的時候了,男朋友卻還是在結婚事情上躲躲閃閃的。 盡管如此,一到了周末,她的神經還是忍不住又興奮了起來.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想把她的男朋友忘掉.她跟她的男朋友是在國內時就相識的,到了美國後,兩人一起呆了三年時間,同居一處,但是一直沒有結婚.在經濟分配上也是互相獨立的.他們來的時候,學的是醫學。後來白果轉學了正走俏的電腦專業。去年白果電腦專業畢業後,就來到C城,後來好不容易找了個在銀行裏編程序的工作.在男女關係上,她總抱著有聊勝於沒有的想法,所以至今還跟男朋友藕斷絲連.在C城茫茫的人海中,這多少算是個慰籍.雖然這種作法很空洞,但是,如果連這種連契著舊往的擺設都沒有了,那麽她在毫不容易才得到的寧靜中,也就可能失去本來就顯得很鬆軟的想象能力了. 白果今晚本來想去日本城吃一頓日餐,喝幾杯燙熱的清酒,但是在一個商場的拐彎處又遇上了要命的堵車.於是她幹脆把車開進商場,想到雜貨店買點幹點跟啤酒,然後兜轉回去算了.下車的時候,她看到商場對麵的一家CASINO燈火通明,熱鬧的很.她躊躇一下,便走了過去. 她經過夜總會外麵玻璃窗的時候,突然看到裏麵臨窗的Booth上,坐著一個清麗,不施脂粉的女人,正獨自一人端著杯酒喝著.她心頭突然震顫了一下,於是她就走進了那家夜總會的大門. 她到Bar台前要了一杯黎巴嫩紅葡萄酒,徑直來到那女人麵前,用國語問她說: "小姐,請問我可以在這裏坐下嗎?" 那女人正是何如。何如看了她一眼,微笑著點點頭說:"請隨便,小姐." 白果坐了下來.她透過何如的眼鏡片,捕捉著何如的目光.她覺得自己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女人.她費勁地想了一會,隨即暗地裏笑了。對麵的這個女人,正是自己每次在鏡子前感覺到的她自己。她跟何如說:"我叫白果." 何如抬舉一下眼鏡,笑著說:"我叫何如.很高興認識你。" 白果笑著說:"剛才見到你的時候,我差點把你當作一個熟人了。後來想了一下,才發現你身上的那些熟悉的影子,原來在我身上也有。" 何如笑著說:“你指的是氣質上的,還是外貌上的?” “好像兩方麵都有。” 何如說:“這麽說,你現在也是獨身?” “算是半獨身吧。男朋友跟我距離三個時差。你有男朋友了嗎?對不起,這話問錯了。象你這樣出色的人,早就該有男朋友了。” 何如笑著搖了搖頭。她又想起了白天收到的從國內發來的那個讓她心煩意亂的E-mail。 對她來說,那個E-mail就象是出土文物似的,而不是來自遙遠的大洋彼岸。她笑著跟白果說,她隻想擁有她自己:“雖然這樣有些奢侈,但對我來說,這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白果想起她的男友,會心地笑了。其實,有跟擁有是兩碼事。她現在“有”個男朋友,但在是否“擁有”這個男朋友的事實上,她的心裏一片空虛。於是她笑說:“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何如說:"我們聊些別的吧,比如說你的愛好.你的頭發整理得很好,跟你的臉型很相配." 白果說她以前是剪短發的:"我的長發才留了快一年時間.我現在戴的是隱形眼鏡.一年前我還戴著黑框眼鏡,笨乎乎的."何如說:“本來我也想配一付隱形眼鏡,後來試了一下,覺得還是戴現在這種眼鏡好。它雖然不美觀,但很實用。” 白果笑說:“也許這就是個性。” 何如說:“我自己覺得是那種沒有個性的人。有個性的人是最適合去結婚的,個性應該有個依靠的。沒有這個依靠,你什麽都不是,更不用說個性了。” 白果說:“那你看我象是有個性的人嗎?” 何如笑著說:“不象,不然你也不會上這種地方來了。”白果想了想,覺得自己的確不象個有個性的女人。 兩人輕慢地聊著,不覺杯子已空。何如叫了侍者過來,要了一杯Screwdriver。白果要了一杯加檸檬的Blood Marry. 何如問說:"你想結婚了嗎?"白果說:"想是想,不過不知道結了婚後是怎樣一種情景.所以就象小時候拖欠老師作業一樣,一直拖了下來.很可笑是不是?" 何如說:"結婚好,結婚好.我們做女人的最好還是結婚.男人結婚是為了傳宗接代,女人結婚則是為了自己.幹嘛跟自己過不去呢!"白果說:"這話聽起來有點道理.可你為什麽到現在還是獨身呢?" 何如笑了。 兩人不覺聊起了過去。何如說她的小學是在秦嶺的一個小鄉村上的.白果則是在江南的水鄉長大的。兩人對往事的回憶,讓她們都覺得年輕了一些,互相間看著對方因酒意而顯得酡紅的臉色,都感到欣喜。何如在敘述童年的時候,總離不開些許自嘲.而白果的童年,則充滿了鮮嫩的牛奶的味道,還有生動的淡綠色的水草。何如覺得,白果戴著隱形眼鏡的臉蛋,真讓人心醉神迷,她的長長的黑睫毛閃動的時候,讓她情不自禁地想到深潭裏泛動著的半個月亮. 於是她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白果問他為何發笑?何如說:"你的眼睛,比這美酒更醉人。"白果聽了,臉色更紅了。她說:"這裏太吵了,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再聊?" 何如叫侍者過來結帳.侍者拿了帳單過來,何如看了一下,便伸手到到手提包裏摸皮夾子.一摸之下,她的臉色便僵住了.她的手提包裏除了化妝品外,什麽也沒有.可能是剛才換過衣服出門的時候,走得太匆忙,忘了帶皮夾子了. 何如有點不知所措了,她抬舉了一下眼鏡,尷尬地衝白果笑了笑.這種境況的確讓一個女人在另一個女人麵前顯得尷尬.這時白果笑著把帳單拿了過來,對侍者說:"我來結帳吧." 從CASINO出來時,何如因為方才結帳的事,有點悶悶不樂.白果笑說:"算了,幹嘛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不就是忘了帶皮夾子了嗎?下次你請我不就行了?"何如說:“這是我第二次忘了帶皮夾子.本來是不該再發生這種事的,我的ID也在皮夾子裏,幸好今天沒有開車出來,要不被警察逮住就糟了.”白果笑說:“也虧了侍者沒看你ID,不然你就喝不成酒了!”何如笑說:“ 一個女人身上如果沒有皮夾子,就等於沒有了自尊.要不你開車先上我的公寓去一下?我得回去取一下皮夾子,然後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再聊." 白果說:“你就坐我的車子走吧。你也不必再回去了。” 女人三十不愁嫁(3) 秦無衣 兩人來到停車場,白果突然發現自己的車燈還亮著,她心裏一涼。她趕緊打開車門上了車,試了一下發動機,發動機果然沒電了。她沮喪地苦笑一下,跟何如說:“看來我們兩人今晚都有些失神了。”何如說:“但願我們的運氣還不至於糟到碰不上一個好心人!” 兩人坐在車子裏等著,五分鍾過去了,還看不到有一個人到停車場來。何如拉下車窗,拿出一支煙,問白果介不介意?白果要她也給她一支。兩人默默地抽著煙。白果心想,最近自己老是失神落魄的,都是因為男朋友的緣故。一想到男朋友,她心裏就來氣。都快三十的人了,何必呢! 這時,附近的一家雜貨店裏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亞裔男人,他手裏拎著幾袋東西,向停車場這邊走來。 白果兩人舒了口氣,趕緊下車去,跟著那人來到他的車旁。那人把雜貨放上車,見到何如兩人正笑著盯著自己,就打開車門上了車,隨後拉下車窗說:“二位小姐,我不是那種人,我還得趕回家去,我已經餓了一天了。”白果知道他誤會了她們倆的身份,便紅著臉說:“先生,你誤會了。是這樣的,我的車子不能啟動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發動機?” 那男人下了車,說:“你們帶Jumper了嗎?”白果說沒有。男人緊著臉說:“象你們這種記性,下次最好別忘了備上一套。好在我車上有一套,今天就做個好人吧。”他讓白果將車子開過來,插上接頭,沒多大功夫白果的發動機就充上電了。男人擦過手就上了車。白果說:“先生,我還沒謝過你呢!”男人說:“謝什麽?會說國語嗎?”白果用國語說:“你怎麽知道我們我們是中國人?”那人笑說:“這還用問?憑感覺!下次別忘了帶Jumper!”說著就開車走了。白果看著他的車子,若有所失。 何如跟白果也上了車。何如笑問白果說:“你看這人有多大年齡?”白果說:“男人的年齡要從他們的成熟程度來判定的。我估摸他有三十五的樣子吧。”何如笑說:“我想也差不多。他看起來倒還挺自信的。男人一過了四十歲,如果事業無成,是不會有這種自信的。”白果說:“這麽說,你看他象個Loser?”何如笑說:“我倒沒有這份意思。再說了,這又不關我的事。” 不過,她的心裏還是不時地掠過剛才那人疲遝而倔強的身影。她想起早間的那個E-mail,暗暗歎了口氣。 何如住的公寓,是在二樓。底層是停車房。何如用磁卡刷開了門,把車子停好了。兩人上了樓。何如問白果想喝點什麽?白果說口渴了,隻想喝點水。但何如還是去泡了兩杯咖啡。 兩人一坐下來,忽然間都覺得有些疲憊了,不過卻難以說出原因來。何如覺得,可能與白果初次見麵的新鮮感已經悄然消逝了,本來想繼續深談的興趣也沒有了。她想,女人之間本來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友情的。於是她打開了電視,想重新找個話題,但白果覺得有些困了,想要離去。何如也不挽留她,說:“開車的時候小心點。咱們下個周六晚上再在那個CASINO見麵,我請你。”白果笑著答應了。 白果離開後,何如打開電腦,上網查看E-mail。她再次打開了那個來自大洋彼岸的來信。那個E-mail是她的前男朋友吳笑天發來的,他說他已經獲得了到美國來的簽證,一個月後就要到美國來就讀,他聯係的學校,就在何如所在的C城。 白天何如收到他的E-mail時,忍不住吃了一驚。她驚訝的倒不是吳笑天突然間給她來了個信,而是他在事業上三百六十度的轉向。八年前她跟吳笑天分手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不願跟他一起上美國來。他研究生畢業後,進了北京一家外資醫藥公司,混得不錯。而她則矢意要出國,換個環境。她當時出國時心裏也沒有很明確的目標,隻是想出來看看,順便擺脫與吳笑天的情感糾葛而已。她原先在國內一家著名的研究所工作,隻是不願安於現狀,因此想出國呼吸一下新的空氣。但她對原來的專業並不是很熱心,因此到美國後不到一年,就換了專業,拋棄了原先的生物專業,改學MBA。她覺得搞科研實在太枯燥了,而且也累,不象在公司上班,下班之後,一身輕鬆,落得清閑。 而吳笑天在國內時其實已經都擁有了這些條件。他的工作相對比較自由,隻要能拉到指定的客戶,完成公司的定額就可以了。吳笑天在交際上很有一手,每年的工作量都是超額完成。 因此,何如認為吳笑天這次到美國來,最主要的原因,可能就是想跟她重修舊好。如果是這樣,她覺得吳笑天的選擇未免太天真了。不用說她現在根本就沒有跟吳笑天重修舊好的意思,就是他真的想到美國來另起爐灶,又談何容易?!她太了解吳笑天了,他是那種玩得轉的人,說到專業,他並不冒尖。正因為這樣,所以她覺得吳笑天的決定是很幼稚的,就象當初她選擇他做為她的男朋友一樣。 她跟吳笑天是在大學三年級時開始建立戀愛關係的。那時追她的男生幾乎有一打,她都應付過來了,那些男生最後都知難而退,隻有吳笑天堅持到了最後。何如問她說:“你明明知道你正在做一件毫無結果的事,為什麽還要苦苦糾纏著我?!”吳笑天說:“是誰告訴你我對你的愛是毫無結果的?”兩人的關係就這麽確立了。 何如要出國的時候,她要吳笑天跟她一起出去,但是吳笑天斷然拒絕了。何如傷心至極。那時她才二十二歲,正是敏感的年齡。她有一年多時間不能從感情的旋渦中自拔。她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會去理這個男人了,從吳笑天的身上,她也看透了男人。 因此,此時她也不想給吳笑天回E-mail了,即便他來到C城,也是大道通天,各走一邊。何如想,一個男人如果被一個女人捉摸透了,那他就沒什麽魅力了。她覺得吳笑天今天給她發的這個E-mail,是個很愚蠢的舉動。她打心眼裏瞧不起這種男人。 女人三十不愁嫁(4) 秦無衣 何如星期一上班的時候,正好在高速公路上碰上堵車。車子老半天才往前挪動一步。 何如已經習慣於上班時分堵車了,她漫不經心地朝四周看著,突然,她看到旁邊有一輛車子非常的眼熟。於是她又看了一下那車子的主人,發現那人正是周六晚上在CASINO停車場見過的那個男人。當那個男人的車子與她並行的時候,她搖下了車窗,向那個男人打了個手勢。那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也向何如打了個手勢。這時道路開始通暢了,那人一踩油門,車子猛地向前衝去。 何如心想,這人一定是個冒失鬼。她跟著那人的車子開著。二十分鍾後,她看到那人的車子在她公司旁邊的一幢高樓前停了下來。她心想,原來他也在這裏上班,以前怎麽都沒看到他呢?她看到那人走進了一家律師事務所。 她想,這人原來是個律師,但他不顯山露水的性格,明顯地跟他的身份不符。她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到了公司之後,她就把這事給忘了。 第二天吃午飯的時候,何如來到附近的一家中國川餐館,點了一碗四川擔擔麵。她正埋頭吃著,這時一個男人端著一碗麵條來到她的桌前,問道:“小姐,請問我可以在這裏坐下嗎?” 何如抬頭看了一下,臉色霎地紅了。那人正是大前天晚上見過的那個男的。何如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來。那人坐下來後說:“沒想到你一個女人家也能這麽吃辣。這邊中國餐館真多,什麽麵條都有,夠我吃的。” 何如問道:“你剛到C城來?”那人說:“是的。以前在東部,沒吃過什麽象樣的菜,特別想家。這裏什麽麵條都有,吃著真舒服。”何如心想,怪不得以前沒在公司附近見過他,原來是剛到這裏的。要不象他這樣出色的男人,她一定會再意的。 那人給了何如一張名片,何如瞥了一眼,那人叫劉東起。她也把自己的名片給了他。劉東起笑著說:“你們倆個真有意思。”何如知道他說的是前天夜裏的事,便笑著說:“我們也是剛認識的。那天心情都不好,讓你笑話了。” 劉東起說:“哪兒的話呢!不就一點小忙嗎?我該走了,下午還要處理幾個移民的文件。但願下次吃飯的時候,還能碰上你!你給了我一個好胃口。”何如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五那天快下班的時候,何如給白果打了個電話,問她晚上有沒有空出來?她要請她到Pub喝酒。白果說她晚上可能沒空,因為要等她男朋友的電話。何如聽了,心裏若有所失。她不想欠別人家的人情,上次忘了帶皮夾子的尷尬,她仍然耿耿於懷。她想,這個周末可能又隻能一個人上酒吧去了。 快下班的時候,劉東起突然給她打了一個電話,邀請她晚上一起出去喝杯酒。劉東起笑說:“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想在一起聊聊天。”何如想了一下,就答應了。她想,自己從來都是拒絕男士的邀約的,今天怎麽這麽爽快就應承了?她告訴自己,她是不會喜歡上劉東起的。 何如回家之後,聽到留言機裏有人留言。她打開了留言,原來是吳笑天打來的,他說他下個星期二要到C城,要何如到時去接他。何如馬上給他回了個電話。她問吳笑天,這邊的房子他聯係好了沒有?吳笑天說,到時候他不是可以先住在她這裏嗎?他們倆誰是誰啊?!何如說,到時我到機場接你,我先給你預定一套房子。吳笑天聽了,半天沒吱聲。何如說,這事就這麽定了,你不能住在我這裏,而且我也沒有這種義務。 下班的時候又是要命的堵車。何如開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車才回到家裏。她泡了一碗快食麵吃了,然後美美地衝了個澡。她本來還想在身上擦點香水,後來又想,有的男人可能不太喜歡香水的味道,於是便作罷了。她不畫眉影,也不塗口紅,覺得那有些做作。出門的時候,她特意檢查了一下皮夾子,還有身份證,免得再出現上一次的尷尬。然後她就開車出門了。 劉東起約他在Downtown百老匯附近的一家Pub見麵,那裏靠近老中國城。他們約定的時間是八點。何如想,她至少應該比劉東起晚到十五分鍾吧,女人的矜持還是必須維護的。於是她跟著車流往前磨蹭著,瀏覽著四周璀璨的燈火,簡直有點開心了。 女人三十不愁嫁(5) 秦無衣 何如到了那家Pub,卻沒象想象中的那樣,見到劉東起坐在那裏。她的心情一下子便壞了。她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要了一杯白葡萄酒。她有點後悔自己輕易地便答應劉東起出來了。兩人畢竟隻見過兩次麵,而且她對他的了解也隻是在表麵上的。現在的男人,誰說得清楚?! 她在Pub裏坐了半個多小時,劉東起還是沒來。這時她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她在心裏冷笑一聲,便起身去付了帳,然後開車回了家。她想,這時劉東起一定躲在什麽地方偷著樂吧。 回家之後,她上了一會網。因為心情不好,她回了幾個凶巴巴的貼。對方的回帖也是怒氣衝天的,把她臭罵了一通。何如的情緒更糟了。她下了網,一頭埋進了被窩。她不知道自己這個周末的脾氣為什麽會這麽糟。 星期天早上,何如想跟吳笑天打個電話,想問他準備的怎麽樣了。她撥通了對方的電話,卻沒有人接。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沒好氣地打開通話按鈕,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何小姐,對不起,周五晚上我失約了,我向你道歉!” 何如聽出來是劉東起的聲音,正要把電話掛掉。劉東起說:“何如,那天晚上在趕著去跟你約會的時候,我出事了。”何如一聽,呼吸便急促了,神情也緊張了起來。她問說:“劉先生,你現在在哪裏?”劉東起說他在醫院裏:“我的車子在高速上被老墨的一輛卡車撞了,腦門上縫了幾針。前天神智不清,沒法給你打電話。真是對不起!” 何如趕緊問他是在哪家醫院,然後便跟老板請了個假,匆匆忙忙地就往那家醫院奔去。她心想,劉東起出了車禍,她至少也有一半的責任,而且自己還誤會了他。她在醫院附近買了一束康乃馨,然後便直奔劉東起的病房。 劉東起一見到她來了,就要撐著身子坐起來,何如趕緊將他按住了,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幸好還沒撞成重傷。”劉東起笑說:“這裏的人開車就象打架似的。” 何如將花插在花瓶裏,說:“沒事就好。我得趕回去上班了。你找律師了嗎?”忽然她想起劉東起自己就是律師,就笑著說:“這事還是等你出院後再說吧。現在你還是好好養傷。”劉東起說:“那個老墨沒有車保險。好在我的車子是雙保。這種事,就是律師也沒用。” 何如走了。她到了公司後,心神不定。於是下班的時候,又去了一趟醫院。沒想到劉東起已經出院了。她想給劉東起打個電話,又想到,人家都出院了,你還這麽熱心幹什麽?於是便打消了這主意。 晚上她早早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她就直奔國際機場,去接吳笑天。她想,自己跟吳笑天見麵之後,該說些什麽呢? 女人三十不愁嫁(6) 秦無衣 何如到了LAX時,把車子停在第2區附近的停車場。這時她的心情十分複雜。其實,在她的心目中,這次見麵也就是意味著分手。她希望吳笑天能理解這一點。但是,吳笑天他真的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嗎?兩人畢竟有八年時間沒見麵了! 她到電腦前查看了一下飛機到達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鍾。想見到吳笑天的好奇心,使她的潛意識裏有些不安了。她告訴自己說,見麵之後,千萬不能激動,因為這是一次為了告別的見麵。她不想再在感情問題上跟吳笑天糾纏下去。 這時,吳笑天乘坐的航班已經到達。何如在大廳裏侯著,十幾分鍾後,吳笑天終於出現了。他推著一輛小車,上麵放著三個大箱子,看起來沉甸甸的。他東張西望的,當他看到何如的時候,便匆忙推著車子走了過來。 何如看到他疲憊的樣子,心裏突然一酸。她笑了笑說:“我的車子停在對麵的停車場裏,得過了這馬路。”吳笑天打量了她一下,說:“你瘦了。不過更精神了!”何如也看了吳笑天一下,覺得他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臉上仍然掛著那付玩世不恭的微笑。 吳笑天將行李挪到車上。在路上,何如隨口問了幾句吳笑天在旅途中的情況,吳笑天一邊應答著,一邊看著車外。他笑著說:“這C城好象還比不上上海啊。上海的高樓大廈比這裏多的多了。” 何如說:“這裏的高樓大廈都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蓋的,現在不讓蓋了,因為這裏是地震帶。C城連地鐵都沒有,也是怕地震。想要了解C城,最好去郊區看看。前幾年中美在台灣問題上鬧了糾紛,中國軍方領導人說要用核武攻擊C城,你知道為什麽?” 吳笑天說:“因為C城的國內生產總值相當於中國的一半。汽車擁有量與中國全國相同。” 何如說:“數字的比較是沒用的。我先送你去你的公寓,然後我們一起去中國城吃頓飯。”吳笑天說:“就這樣?”何如說:“還能怎麽樣?你想吃什麽菜?這裏什麽菜都有。” 吳笑天說:“我不想吃什麽菜。我隻想好好睡上一覺。我的時差還沒倒過來呢!”何如說:“這樣也好。今天我的胃口也不好。” 他們到了吳笑天的住處。何如拿出她的名片跟一張收據,遞給吳笑天說:“笑天,你第一個月的房租是八百三十,我已經替你付過了。一個月之內,你把錢還給我,支票跟現金都行。一個月後我沒收到你的錢,我就找我的律師!” 吳笑天張著嘴巴,老半天沒反應過來。 何如離開了吳笑天的公寓。車子開動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剛才對吳笑天說的話有點過頭了,於是便到旁邊的VONS,買了一束花,回到吳笑天的公寓。她將花剪了一下,然後插在一個玻璃瓶裏,說:“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麽事打電話找我。”吳笑天說:“我明天就要去學校了,我想,今後我們見麵的機會可能不多了。”他看了一下何如送來的話,笑著說:“這花本來應該是我送給你的。我記得你的生日,到時我一定給你送一束你最喜歡的花!” 離開吳笑天的公寓,何如想要去看一下劉東起。但是後來她又取消了這個主意,她想,自己並不欠劉東起什麽,如果再次去看望他,人家就要多心了。 女人三十不愁嫁(7) 秦無衣 不久,白果的男朋友PHD畢業,本來他想去哈佛或者杜克大學做Postdoctoral,因為那邊為他提供的條件更好一些,初始的年薪就是三萬八。但白果卻一定要他到西部來。白果在電話裏跟他說:“這是一次機會,也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你想想,我都已經快三十歲了。我沒必要整天在電話裏等你空洞的聲音!現在錢對我們應該不算什麽。你真想有自己的Carrier,在哪裏還不都是一樣的?” 他男朋友第二天就回了電話,說他決定好了,他願意到西部來。在他當時寄出的Resume裏,也有一份寄給了C大。他很快就給C大去了E-mail,對方接受了他。不過年薪一下就少了八千。 白果舒了口氣,但是隨即心裏又有點空虛了。她想,要是男朋友真的過來了,難道日子就會充實起來了嗎?她打量著空空蕩蕩的房間,想象著一個男人在那裏走來走去,忽然間心煩起來。她問自己說:“一個人為什麽要結婚呢?尤其是個女人?!難道一個女人真的就那麽需要一個男人嗎?” 那天正是周末,白果拿起手機,給何如撥了個電話。對方沒人接聽。白果嘴裏咬著筆,想找個人聊天的欲望反而越來越強了,她突然想起了上次在Casino外幫過她的忙的那個男人,但是當時她卻忘了向他要電話號碼和地址了。她想,生活在這種大都市裏,反而象是在沙漠中一般,空空曠曠的,連個真心談得來的朋友都沒有。 她忽然突發奇想:要是自己的男朋友將來能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那該有多好?!但是這種想法無疑就像童話一樣。因為誰都應該有自己的位置和責任,她的男朋友為了她願意到西部來,不就是出於責任感嗎? 於是她上網了。她瀏覽了幾個網站,全是些無聊的話題。原來網上也是一片沙漠。快下班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電話,她一聽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了。她高興地說:“何如,你現在在哪?我剛給你打過電話呢。晚上你想出來嗎?”電話那頭的何如笑說:“想啊!不過晚上我想去吃內蒙古的小肥羊火鍋,你想去嗎?我請客。” 白果說:“今天天冷,正好涮火鍋。我一定去!不知道上哪家餐館?”何如說:“就在中國城這邊。你到了後打我的手機。我還請了另外一個人,不知道你介不介意?”白果笑說:“隻要她的胃口不大,我就不介意。”何如笑說:“我也是第一次請他吃飯,也不知道他的胃口大不大。不過沒事,反正火鍋底料是三個人的份,菜嘛,隨便點。”白果笑說:“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白果到了餐館時,見到何如跟一個男的已經坐在那裏候著了。白果原以為何如請的是個女人,沒想到卻是個男人。她坐下之後,忽然認出了那個男的就是前些時候在Casino停車場幫她的車子充電的那個男人。白果看了何如一眼,心裏有點納悶:何如她跟這個男的是整麽聯係上的? 這時劉東起站了起來,向白果作了自我介紹。何如笑著對白果說:“劉先生是剛從東部過來的,他是個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就在我們公司的附近。上個周末他的車子被老墨撞了,今天我是想給他壓驚的。”劉東起笑說:“看來我們的相識,都是因了車子!” 火鍋上來了,三人邊吃邊聊。白果是個細心人,她悄悄觀察著何如和劉東起的神色,但是看不出兩人間有什麽特別的關係,於是暗地裏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白果問劉東起道:“劉先生以前在東部哪個城市?”劉東起說:“在馬裏蘭的巴爾的摩。”白果笑說:“真巧,我的男朋友也在巴爾的摩。”劉東起說:“他是哪個學校的?”白果說是J大的。劉東起笑說:“我也是J大的!”白果說:“過些日子他就要過來了,到C大做Postdoctoral。”劉東起笑說:“既然都是校友,他來的時候,我來做東。” 何如聽了,本來想說出,吳笑天也在C大的事,後來想了一下,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女人三十不愁嫁(8) 秦無衣 劉東起說:“我沒想到到西部後就不太順利,車子從東部開了兩千多英裏過來,一路上都沒事。可剛到這裏不久,就被老墨給撞了。前邊的護蓋被撞得拱了起來,擋板中間被撞出一個窟窿,就跟豬八戒似的.我這車子是前年買的一輛95年的二手"日產"舊車,花了五千多.那日本車中看不中撞,,又沒有氣袋,跟美國車撞不了.美國車硬件了得,撞我車子的是一部開了快二十年的"老別",老墨就喜歡開這種老式車,它的邊杆隻是凹進一小塊,我的車子連擋板裏麵的塑料泡沫都給撞出來了,路上開著就象小孩玩具車一樣.” 何如笑說:“虧你自己還是律師呢!你為什麽不找那老墨算帳?” 劉東起歎口氣說:“老墨的車子大都又不上保險,被他們撞了,你要跟他們打官司,他們又不願出錢賠,情願坐牢也要給你耗著.我的舊車在東部時隻上了單保,因此我想想就算了,碰到這種事,隻好自認倒黴!” 白果說:“幸好人沒出大事。我的一位同事去年被一輛大卡車撞了,弄得神智不清,直到最近才恢複過來。但已不能再從事電腦工作了。”劉東起說:“可我心裏畢竟還是有些遺憾,我主要是因為戀舊。那車子開了兩年,決定到這邊來的時候,便舍不得轉賣給別人了,因此咬咬牙從東部開了過來。前天本來想把車子修一下,可車行的人說,要修好車子,至少得三千五。於是我就將車子當作廢零件,一百塊錢賣給了車行,充作拖車費。” 何如聽劉東起說他戀舊,不覺看了他一眼。她心想,她怎麽就看不出他是那種人呢?! 白果問說:“那你現在上班怎麽辦?要不要我們幫忙?”劉東起笑說:“以後有你們幫忙的時候。這幾天我租了一輛車子,明天還車。明天我想去看部新車。在美國,妻子可以不要,但車子是萬萬不能不要的!”白果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不覺會心地笑了。 何如回到住處後,衝了個澡,然後倒了一杯紅葡萄酒。她每天快要入睡前,都要喝上一杯葡萄酒。一是因為易於入眠,二是因為葡萄酒對催化血管,緩解心髒壓力有好處。她有早搏現象,以前上學緊張時,經常從噩夢中醒來,一身冷汗。後來到C城後,她的私人醫生建議她可以喝少量的葡萄酒試試看。她試了一段時間後,睡覺時緊張的情緒果然緩解了很多。她曾開玩笑地想過,加州的氣候適合種葡萄,她當然該入鄉隨俗了。 她想起了吳笑天,便拿起了電話。不過很快她又把話筒放下了。既然兩人話都說到那種地步了,還能聊什麽呢?即便吳笑天真的是為了她放棄了在國內的事業,她也難以接受他的感情了。八年時間,可以將一對恩愛夫妻折騰成一對仇人,更何況他們已經有八年時間沒有在一起呆過了!或許吳笑天到美國來是另有所圖,那麽這跟她何如就更搭不上杆了。因此她想,她們的關係其實早就結束了。看吳笑天的樣子,一付急於想和她重修舊好,甚至摩拳擦掌要結婚的樣子,她心裏就好笑。真想結婚,她也不會等到現在了。在美國,三十歲的女人正走俏呢!女人三十意味著“三成”:成熟,成就,成型。而這些,是二十歲的女人所不能想象的。 正想著,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她想,會不會是吳笑天打過來的呢?於是她便不想去拿話筒。鈴聲斷了之後,她聽到劉東起的聲音在留言機上說:“何小姐,我是劉東起。不知你明天早上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帶我去看車。我本來約好的一位同事剛剛打電話給我,說他明天有要事,不能陪我去了。我想明天就把新車開回來,下午去保險公司上保險。你回來後請給我回個電話。打擾了。” 何如每個周末早上都要睡到十二點的,她貪的就是躲在床上的那份安祥與清靜。她想,為了一個剛結識的朋友,有沒有必要放棄這份溫馨呢?不過如果要回絕的話,總該有個充足的理由。但是,假若劉東起以此為借口,想跟她發展出更深一層的關係,她又該怎麽辦?她是打心眼裏不想跟男人做深層的接觸的。跟男人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才會有神秘感。而愛情雖然動人,卻可能是男女之間的病毒。 最後她還是給劉東起回了電話,要他明天一早在他住處的樓下等她。她說:“劉先生,但願明天能把你車子的所有事情都給辦了!” 第二天,何如如約來到劉東起的住處。劉東起早已經在等著了。何如先開車跟著他的車子,到租車公司將他租的車子還了。在去車場時,何如問他是不是還想買部“日產”?劉東起說,這次想買輛美國車,美國車適合象他這樣的大個子開。何如笑說:“你不是戀舊嗎?”劉東起說:“那是兩碼事。就象妻子過世了,未必就要找個同類型的女人” 何如聽了這話,心裏一震!看來劉東起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 劉東起畢竟是做律師的,他跟Dealer砍了不到半小時就把車子搞定了。接著兩人便一前一後開車去了保險公司。何如本來不想跟劉東起一起去的,因為他自己已經有車子了。但劉東起還是想請她跟他一起去,因為他還不熟悉這裏的行情。他的先前的那家保險公司過半個月就要到期,而他也不想再在舊的那家公司上保了。 去的那家保險公司做的是美國一家大公司的業務代理,但所有的工作人員全都是中國人。兩人找了一個年輕的女代理人,那女的長相還不錯,留著一頭褐色的頭發。她一開口,何如就知道她是台灣來的。那女的辦事慢吞吞的,在電腦上擺弄了半天,才把劉東起以前的駕駛材料調了出來。何如一直在看手表。直到下午一點,公司快下班的時候,那女的才給劉東起注了冊。 臨走的時候,劉東起隨手拿了一張那女代理的名片,那女的叫朱迪.陳。劉東起想請何如去吃飯,何如笑說:“我現在需要的不是一雙筷子,而是一張床。”劉東起的神情錯落了一下。何如突然明白自己失言了,便說:“你別往壞處想。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劉東起笑了:“我不這樣認為。”何如說:“你就那麽自信?”劉東起笑說:“是的,因為我是一個律師!需要幫忙的時候,別忘了找我。” 女人三十不愁嫁(9) 秦無衣 吳笑天住的地方,離他做Postdoctoral的C大說起來不算遠,但他每天要乘坐公交到實驗室去,至少都要花上四十分鍾。所以不久之後,他就想買輛二手車了。他想先把住處挪到C大的公寓區裏去,那裏的居住條件略微好一點,但他要租到一套房子,要排隊等上一段時間。所以他暫時隻能跟別人家Share房子,付一半的租金了。即便這樣,他一個月還是可以比租現在的房子省下三百塊錢。 於是他在網上查找到一戶人家,打個電話過去。對方是一對夫婦,還有一個三歲多的小女孩。吳笑天便跟他們敲定了。 他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就一張床,幾個大箱子。周末時候,他請他實驗室裏一個年輕猶太人開了一輛小卡車來,半天時間就把家搬過去了。晚上時候,他給何如打了個電話,何如出去了,他給她留了言,留了新電話號碼。他跟何如說:“我已經開了支票,把你墊的房租寄還給你了。” 跟別人合住一套房子,最大的不便就是做飯和使用客廳,衛生間。好在他住的公寓有兩個衛生間,省去了一些麻煩。但是做飯是讓他最頭疼的事。同住的程姓夫婦是四川人,炒菜的時候那個辣勁都沒譜了,直把他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是浙江人,吃不了辣,所以一到他們炒菜的時候,他就趕緊將房門關起來,躲進小樓成一統。而到他炒菜的時候,那對夫婦已經吃好飯,悠然地看著電視。那程先生似乎對炒菜很有研究,不時的過來指點他一下,還熱心地將自己的川味麻辣醬拿出來,要跟他分享。弄得吳笑天吃不是,不吃又不是。 幾天之後,吳笑天便決定不再做中國菜了。晚上他在外麵吃過簡便的西餐或中式快餐後才回來,然後就一頭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心想,要不是自己在國內被逼得走投無路,如今何必到美國來受這份洋罪?! 八年前,他大學畢業後,分到了一家外資醫藥公司,而何如則申請到了去美國的留學簽證。他似乎天生就有著江浙一帶人在做生意上的精明與在做學問上的聰明,所以他的表現很快就引起了公司主管的重視。在做生意期間,他還在一個名牌大學的一家研究所讀了個在職博士,事業可說是蒸蒸日上,如魚得水。他因為工作的關係,結識的人也多,不免引起了一些女性的注意。但他眼界很高,一直想在事業上拚出點樣子來,所以對個人的事,倒不是十分的在乎。很多時候他跟女性的接觸,他都是在逢場作戲。他是農村出來的,在愛情和他想往中的事業之間,他覺得後者更為重要。 但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使他對愛情的觀念產生了突變。 那個夏天,他因為一邊趕著寫畢業論文,一邊又要忙乎公司的事,搞得焦頭爛額。他有時一天要跑好幾個地方,回家的時候,累得納頭便睡。有一天,他在學校查完資料,匆匆忙忙地從研究所出來,饑腸轆轆,就一頭紮到校門口附近的一家麵館,要了一碗麵條。他拿起筷子正要吃起來,這時,他突然聽到一個女孩大聲地叫嚷道:“老板,快給我一碗炸醬麵,我吃好了要趕著去上課。” 吳笑天不覺抬起了頭,乜了那女孩一眼。那女孩瘦高的身材,臉蛋一看就是南方型的,長得倒是挺秀麗的。那時女孩後麵還排站著好幾個人,他們一聽她這話,都吵了起來。大家說:“你要趕去上課,我們不急啊?!乖乖排隊去。” 吳笑天看了一下自己的麵條,就招呼那女孩過來,跟她說:“這位同學,你要是不介意,你可以先吃我的麵條。我這碗麵條還沒有動過。” 那女孩端過麵條嗅了一下,毫不客氣地就稀裏嘩啦吃了起來。吳笑天又排隊去了。一邊的那些男生笑望著吳笑天說:“這位哥們,看來你要走桃花運了。” 女孩吃好麵條,抹抹嘴問吳笑天說:“喂,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吳笑天說:“你不是吃好了嗎?還不趕快去上課?”女孩說:“你不給我電話,下次我怎麽請你啊?!”吳笑天便將自己的手機號給了她。事後他就把這事給忘了。 女人三十不愁嫁(10) 秦無衣 沒想到兩天後的傍晚,吳笑天果然接到了那女孩打來的電話,她要請他出去吃飯。那時正是公司下班時間,但吳笑天想在晚上把論文的最後一章修改一下,下個周一送給導師。他猶豫著,心裏想著托詞。但對方說:“這事就這麽定了。七點時候我在校門口等你,不見不散。”吳笑天看了一下表,已經是六點一刻了。於是他叫了輛的士,便向學校趕去。 路上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這是怎麽回事了?難道真的就是去吃一頓飯嗎?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一餐飯吃下來,就那麽兩個小時不到,事情似乎便順理成章了,那女孩活潑聰穎的個性,一下子驅走了吳笑天這些日子的疲勞。那個晚上,他吃得非常的盡興,還多喝了兩杯,回去後論文也不改了,埋頭就睡。 那女孩叫陳秋笛,是台灣花蓮縣來的留學生。她的父親是國軍的“榮民”,四十多歲上才娶了當地一個原住民的女孩為妻,也就是秋笛的母親。陳秋笛的父親原籍山東,晚年患了思鄉病,就將陳秋笛送回大陸求學。她學的是商業管理,而這類的大陸學位在台灣並不討好。那時陳秋笛去大陸,根本沒有考慮什麽前途問題,不過覺得好玩而已。 陳秋笛自幼受到夫母的嗬護,任性好強。她跟吳笑天同居之後,動不動就要耍小姐脾氣,吳笑天隻好處處讓著她。但是事情過後,她又溫馴纏綿的不得了。吳笑天於是意識到,陳秋笛對他來說,其實就是個雞肋,他不能將自己的一輩子,摻雜在她的身上。 不久後,陳秋笛畢業了,吳笑天極力勸她回台灣去發展。陳秋笛卻不願回去,她說台灣太小了,她要去美國。吳笑天聽了心裏一涼。他想起了五年前去了美國的何如:美國,美國,到底是什麽力量吸引著這麽多的女人到那裏去呢?!難道那裏的男人真有那麽大的魅力嗎?!他接觸的美國男子不少,似乎也就稀鬆平常。在他的意識裏,美國更象個避難所,而非天堂。 陳秋笛既然想去美國,吳笑天也隻好順著她了。但是要靠陳秋笛父母的那點錢,她要在美國名牌大學讀完MBA,還是顯得有點拮據。雖然她持拿的是“中華民國”的護照,去美國的簽證要比大陸那些留學生出去的要簡便的多,不過,那幾萬美金的學費與生活費用可不是個小數目。 吳笑天工作了近六年時間,積蓄也就那麽三十多萬人民幣。最後吳笑天跟陳秋笛將話攤白了。他願意將幾年的積蓄,全都給陳秋笛做留學的費用,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學成之後,回到國內,跟他一起,共創事業。吳笑天沉著臉說:“小笛,你知道的,我是農村出來的,我賠不起!” 陳秋笛答應了。她去了美國後,每天都給吳笑天來一次電話,半年之後,一個月隻來一次電話,聊的都是吃喝拉撒的事。這時,吳笑天所在的外資公司的生意受到了一家德國公司的衝擊,營業額消減了百分之四十。公司開始裁減員工。吳笑天的職位雖然沒有受到影響,但收入卻減少了三分之一。而一年之後,陳秋笛又突然跟他斷了聯係。 此時的他已是四麵楚歌了。他跟在台灣花蓮陳秋笛的父母打了電話,對方說他們的女兒已經很長時間沒跟他們聯係了。吳笑天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這時,他想起了何如,淚水禁不住和著鹹鹹的痰水,咽到了心裏。 後來他花了一年的時間,托福了一下,又考了GRE,然後聯係了加州的C大。他覺得現在自己這樣出去,無異於是流亡,要是何如見了,不知道心裏有何想法。但是他在國內實在是抬不起頭了,在朋友圈之間,誰都知道他跟陳秋笛那兩年的風流過往,就差沒驚動民政部門了。 在給何如發那個E-mail之前,他想了很長時間,但是最後還是將E-mail發出去了。沒想到,剛到C城,何如還是兜頭就給了他一盆冷水。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在何如從LAX送他到他住所,隨後不冷不熱地離去之後,他一下子又想起了陳秋笛。他想,難怪陳秋笛到美國後如黃鶴一去,美國其實並不是一塊富饒的土地,而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洞。那一刻,他的心就象被撕裂開一樣。 那時他看到何如倒著車子離去時,隻覺得身上有一處血管破裂的感覺。他心裏很清楚,即便他再跟何如一齊坐下來,他們也很難聊得開心了。 那個晚上,他徹夜未眠,倒不是因為時差的影響,而是因為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他到底失落了什麽了呢?他想著。 女人三十不愁嫁(11) 秦無衣 白果的男朋友從巴爾的摩飛過來的那天,她正好要陪她的老板去矽穀談一筆大生意。於是她給何如打了個電話,問她有沒有空,幫她去機場接一下她的男朋友?何如問了航班,白果說是晚上七點零二分到達。何如笑說:“那時正是我下班的時間,到時我把他接到我那裏去算了。”白果笑說:“真要這樣的話最好。我都懶得理他了!不過他半夜的時候會偷偷起來泡快餐麵吃的。拜托你了。我把我家的鑰匙放在門口的墊子下麵。他叫江穀,稻穀的穀。” 何如說:“這名字好記。” 那天何如提早一個小時就下班了。從她的公司到LAX,如果不堵車的話,在高速上也要開上一個小時。她到機場時已經快七點半了,她停好車子,然後匆匆忙忙地就往出口處奔去。那裏人流正在湧出。何如心想,江穀是七點零二分到到達,取好行李,這時正是出來的時候。於是她就在行廊上候著。 這時,旁邊一個戴著眼鏡的瘦高的亞裔男子,拎著一個箱子,衝她笑了笑,何如趕緊別開了臉。她心想,這人長得真黑,肯定不是江穀。 出口處的人越來越稀落了,何如不住地看表。這時那個瘦高的男子走了過來,笑著問何如說:“請問你是來接人的嗎?”何如說:“不是來接人,我站在這裏幹什麽?”那男子說:“你要接的人可能就是我。我叫江穀。” 何如打量了他一下,說:“你就是江穀?你為什麽不早說?”江穀笑說:“我不好意思問你,怕問錯了。”何如說:“好了,快走吧。你的行李呢?”江穀舉起手裏的箱子說:“都在這。”何如愣了一下,說:“你夠瀟灑的了!”江穀笑說:“白果跟我說,這邊什麽都有,要我把舊的東西全都扔了。不過,我的一些書和材料還是給托運過來了。那是我的飯碗。”何如笑說:“虧你還記得該有個飯碗捧著。” 何如把江穀送到白果的住處之後,便回到自己的住處。電話裏有人留言。她按了一下鍵鈕,是吳笑天打來的,說已經將她墊付的房租費寄還給她了。她原先根本就不把替吳笑天付的房租當回事的,沒想到他還較真了。她撥了吳笑天的新電話號碼,接聽的是個口氣凶巴巴的女人的聲音,說吳笑天還沒有回來。那女的還問何如是誰?她慌忙就把電話掛了。 何如覺得自己有些空虛了。這時他又想起了劉東起。但是她上次已經把話說絕了,而且他們之間又談不上是什麽真正的朋友。她去衝了個澡,倒了一杯紅葡萄酒,一邊梳理著頭發,想趁早睡個好覺,把今天的日子給打發掉。 突然間,電話響了,此時何如在過去拿話筒的時候,潛意識裏最想聽到的聲音,便是劉東起。她拿起話筒,矜持地喂了一聲,話筒裏傳來的卻是江穀的聲音。江穀焦急地說:“何如,我的皮夾子不見了!會不會落在你的車上了?”何如一聽就急了。她跟江穀說,她馬上就到車上去看一下。 何如打開了車門,在座位底下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鼓囊囊的皮夾子。她鬆了口氣,心想:江穀這人夠可以的了,千裏迢迢的來到C城,就帶著一個箱子,最後連要命的皮夾子都給弄丟了。她馬上就給江穀打了個電話,江穀說,他明天就要到實驗室去報到,他的ID還在皮夾子裏,他問何如能不能將皮夾子現在就給他送過來?江穀說:“何如,我今天算是出醜了,你就好人一把做到底吧。這事要是讓白果知道了,夠我折騰的了。我拿她沒辦法。” 何如聽了他的話,心裏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她想,江穀定然是一個從一個學校折騰到另一個學校的好學生。攤上這麽一個好男朋友,白果還有什麽好說的? 她馬上就開車上白果家去。這時交通已經疏解了,她開了十五分鍾就到了白果家樓下。江穀正在那裏候著,探頭探腦的。何如放下車窗,伸手就把皮夾子遞給了他。江穀說了聲“謝謝”,轉身就跑進了樓裏。 何如看著他的身影,心想,象白果那樣玲瓏剔透的人,怎麽會跟這種書呆子湊在一起?!不過,她覺得,江穀身上似乎有一種讓人說不上來的味道。這種味道,她在吳笑天的身上似乎從來就沒有感受到過。吳笑天太踏實了,他的腦子裏隻有將來,沒有情趣。 白果一從舊金山回來就給何如打了個電話,謝過了她,還問她對江穀的印象怎麽樣?何如敷衍了幾句。白果說:“他就是這樣的,呆頭呆腦的。不過總算過來了,今後得好好調教一下他。” 女人三十不愁嫁(12) 秦無衣 那天,吳笑天到實驗室的時候,幫他搬過家的那個猶太年輕人Tony,悄悄地過來跟他說,今天實驗室新來了一個做博士後的,中午老板要請客,大家一起到外麵吃頓飯。 吳笑天正在忙著,對這事也不在意。迎新送舊,在實驗室裏是常有的事,不過都是關係比較好的幾個人聚集在一起,搞個小Party。他的老板是個台灣來的女人,叫許梅,平時在經費上摳的要命。他來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請過客,隻是帶著他到實驗室各個房間轉了一圈。看來,這次新來的這位博士後要受老板賞識了。這可是個大麵子。如果是這樣,他就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跟他來的時候一樣,許梅帶著新來的博士後到各個實驗室房間走了一趟。他們來到吳笑天房間時,他手頭正在忙著殺老鼠,連跟那人握手的機會都沒有。許梅給他介紹說:“吳,這是剛從J大過來的江穀先生,以後你們要多多合作。”吳笑天衝江穀笑了一下,說:“多多合作,多多合作。” Meeting之後,正是午餐時間,他們去了一家日本餐館。十幾個人圍著一張桌子,饑腸漉漉。吳笑天看了一會菜單,心想,要說吃的,還得在國內,這菜單上的菜目,在國內都是上不得台麵的。於是他點了一碗涼拌的蕎麥麵,不要辣醬。 許梅看過菜單,問服務員說,當天進來的是鮭魚還是鱒魚?服務員笑說:“今天剛好來了一條金槍魚,是阿根廷進口的。十五磅左右。”許梅便點金槍魚生魚片。她跟服務員說:“你告訴師傅,把骨刺給我留著。” 輪到江穀時,吳笑天便托著下巴看著他。江穀隨便翻了翻菜單,笑著跟侍者說:“先生,請給我來一碗蕎麥麵,加辣,越辣越好。”吳笑天聽了,吃了一驚。 吃飯的時候,吳笑天看著江穀夾著紅紅的辣椒直往嘴裏塞,身上立時起了雞皮疙瘩,口感也差了。 許梅的生魚片上得非常精致,大家看著,都有些眼饞了。吳笑天心想,這許梅定然是這家餐館的老主顧了。他不覺冷冷瞥了許梅一眼。 吃完飯後,吳笑天笑著跟江穀說:“哥們辣得真行,是四川來的吧?”江穀說:“我是江蘇來的,我媽是四川的。我就好辣。小時候我一哭,我媽就用筷子沾了辣醬,舔我的嘴,我立馬就不哭了,挺管用的。”吳笑天聽了,呆了一下,隨後笑說:“吃辣好,吃辣好。” 許梅笑說:“我也喜歡吃辣。不過象小江這樣能吃辣的,還是頭回見過。” 實驗室裏雖然隻有十幾個人,但是人際關係卻不簡單。比如說那個猶太人Tony,本來他跟吳笑天的關係還算好的,但自從江穀來了之後,他就跟江穀套上了。江穀畢竟是J大出來的,而吳笑天的Background在這裏卻沒有什麽優勢。猶太人是特別認人的,他們認為,美國其實就是他們的祖國,從華盛頓到愛因斯坦,好像美國就是他們創造的。吳笑天在跟Tony的接觸中,心想,用“勢利”兩字形容他們猶太人是最好不過的了。 在美國,在實驗室裏呆著的,大部分也就中國人,德國人,韓國人,日本人,再就是猶太人了。美國是猶太人的天下。 後來在跟江穀交流幾次之後,吳笑天覺得,自己跟江穀似乎還談的來。他覺得,江穀身上有股書生的呆氣,這股呆氣跟他在玩科學的時候,十分的切合。這也是一種氣質。但是,他覺得自己不能像他那樣的投入。 兩人有的時候聊實驗的Data,有的時候聊些個人的事。江穀說他已經有了個女朋友,也在C城,在搞電腦,他是為了她才到C城來的。江穀問吳笑天有沒有女朋友?吳笑天想了一下,說還沒有。江穀笑說,像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呢?他笑著跟吳笑天說:“我的女朋友有一位好朋友,人很Nice,我來的時候,正是她到LAX去接我的。什麽時候可以讓你們倆見個麵。我看你們倆還湊乎。不過那女孩脾氣大了點。” 吳笑天笑說:“再說吧。這種事,勉強不得。男人過了三十歲,是最尷尬的時候,尤其是在婚姻事情上。弄得不好,這輩子就給搭上去了!”江穀說:“這話說得好,一看你就是從這種場麵滾爬過來的。” 吳笑天說:“我倒是很羨慕你的,什麽事都這麽順。”江穀歎口氣說:“誰知道呢!我也是沒辦法才到這裏來的。這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 女人三十不愁嫁(13) 秦無衣 白果開始跟江穀商量結婚的事。白果說:“咱們在一起也有七,八年了。都說男人三十一朵花,可我呢?女人一過了三十歲,就是在自己哄自己了。現在事業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最操心的是安定的生活。這是日子!” 江穀說:“結婚就是意味著兩個人關係的定型,白果,這事你真考慮好了沒有?”白果說:“這種事還值得考慮嗎?我們現在吃住都在一起了,結婚不就是為了一張保證書嗎?你下主意吧!”江穀說:“在我的事業還沒有定下來之前,我想我們的婚事是不是可以先緩一緩?當初你讓我到C城來,並沒有說要結婚的。”白果說:“這種事還要說嗎?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已經把話說好了。”江穀說:“你總該給我緩個勁吧?我現在在實驗室的工作還沒眉目呢。” 白果聽了,馬上就給何如打了個電話。那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何如正在衝澡。她匆匆忙忙就跑出來接電話。白果笑說:“何如,你現在有沒有空,咱們一起出去喝一杯。”何如笑說,我也正煩著呢,咱們老地方見麵。白果說:“要不我們將劉東起一起約出去?咱們都是在那地方認識的。”何如想了想,說:“這樣也好。本來我是再也不想跟他見麵了。” 白果說:“晚上我想跟我江穀攤牌。我想結婚了,他要不結婚,我就跟他拉倒。” 何如聽了這話,心裏一緊。她馬上給劉東起打了個電話,跟他說了白果的意思。劉東起一下子就應承要出來,他笑說:“我是律師,這種事應該由我來調解。”何如說:“你別貧嘴了。這次可是白果約你出來的,你最好能把江穀說服了。”劉東起問說誰是江穀?何如說:“還有誰呢?他脾氣強,你說話得有分寸!” 劉東起先開車過來接了何如,然後一起來到那家酒吧的停車場。劉東起將車停在上次他停車的那個位置,笑說:“看來人生在世,都是緣份。要不是白果那次忘了關車燈,咱們倆也不會結識了。”何如說:“你瞎扯什麽呢!什麽緣份不緣份的。我這輩子根本就沒想過要結婚!”劉東起笑說:“我說過我要結婚了嗎?” 兩人在酒吧裏先定了一個座位,不久後白果跟江穀來了。江穀見到劉東起,愣了一下,說:“這位先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你是不是在J大呆過?”劉東起笑說:“我的學位就是在那裏拿的。”江穀說:“我想起來了。你太太的病治好了嗎?” 劉東起看了看何如跟白果,笑著說:“江先生,我哪來的什麽太太?你搞錯了吧?”白果跟江穀說:“你胡說什麽呢!劉先生還沒結婚呢!”江穀拍著腦門說:“但願是我看錯人了。” 劉東起點了四杯紅葡萄酒。何如想著剛才江穀的話,她覺得,劉東起跟江穀之間,肯定有一個人是在撒謊。雖然她現在還不能判斷出來,但是劉東起在隱瞞自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她想,看起來男人沒有一個是可信的,自己的自覺,似乎從來就沒有錯過。 女人三十不愁嫁(14) 秦無衣 劉東起看著白果說:“聽說你要結婚了。”白果說:“誰知道呢。”劉東起說:“江先生眼光真是不錯。”江穀笑著說:“你說的是我剛才說的話嗎?我的眼光不會錯的。”劉東起冷笑說:“江先生未免太當真了吧?!我是在J大呆過,但是我是不是有太太的事,那是我的隱私。我有權保留這個隱私。咱們還是就事論事吧,超出這個範圍的話題,我不排除選擇起訴的權利。” 何如說:“劉先生,你的話說得太出格了!大家不都是朋友嗎?今天大家湊在一起,可不是來吵架的。” 劉東起笑著對江穀說:“大家是朋友,這沒錯。不過,朋友歸朋友,以我的職業習慣,我覺得江先生是配不上白果小姐的。江先生,象白果這樣的女孩,誰娶了她就是誰的福分。江先生,你要知道,到了我們這種年齡,做個男人不容易,但是要做個女人,更不容易!我不明白的是,你想逃避的究竟是什麽?結婚並不是一種負擔。如果你覺得結婚是負擔的話,那說明你心裏根本就沒有責任感,你不配得到白果。一個想逃避自己喜愛的女人的男人,肯定不會是個好男人!女人會讓你成熟的,除非你自以為是,想跟自己過不去。有的男人在三十歲之後,出奇地變得越來越幼稚了。但願江先生不要變成這種人。” 何如跟白果都沒想到劉東起會說出這種話來。何如琢磨著他的話,心裏立馬便沉重了。她一下子又想起了吳笑天,她想,如果吳笑天也象劉東起一樣懂得體貼女人,自己會不會跟他重歸於好呢?但是,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她現在從來沒有想過結婚的事。雖然她也看得出來,劉東起正在對她步步緊逼。 江穀喝了一口酒,笑說:“劉先生,我不想逃避什麽,但是劉先生似乎卻是在逃避什麽吧?J大就巴掌那麽大一塊地方,逃避什麽呢!”劉東起說:“哥們,我現在要逃避的,正是你要想得到的。但是我想得到的,卻是你想要放棄的。對我們來說,婚姻可能是最好的結果。我知道,你在J大可能見過我,我是個離過婚的人。我原來也是想逃避婚姻的,但是,我們都逃不出婚姻的門檻。我現在特別想念我的妻子,可惜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何如跟白果對望了一眼,都覺得大出意外。江穀跟劉東起說:“對不起。我會考慮你的話的。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別忘了來主持我們的Party!”劉東起笑說:“到時我就跟新娘說,你帶了Jumper沒有?” 白果笑了起來。隨即,她起身說要去一下衛生間。她一到衛生間就哭了起來。她不知道是為什麽。 何如笑著對江穀說:“你要對不起白果,看我們怎麽收拾你!”江穀說:“這話你得去問白果。” 女人三十不愁嫁(15) 秦無衣 吳笑天想要去看一部二手車子,但是找不到人陪他去。他原想跟何如打個電話,後來又取消了這個念頭。他知道何如的脾氣,但是,他更明白自己應該怎麽去適應一種新的環境。 那天,在實驗室裏他不經意地跟江穀提起這事。江穀說:“我對這裏二手車的行情也不熟。買二手車最好能找個懂車的人一起去,這樣可以省很多錢。我女朋友認識的一個朋友,她可能可以幫你的忙。”吳笑天問說:“是男的還是女的?”江穀說:“是個女的,還沒有男朋友。”吳笑天說:“那就算了。” 江穀笑說:“我本來想讓你們來段購車緣,既然你對這事不感興趣,那就算了。這個周末不知道我女朋友有沒有空,如果有空,就讓她陪我們一起去。她在這邊已經呆了有些日子了。C城的人特別刁,不熟悉行情的,肯定要吃虧的。” 吳笑天說:“這樣最好。到時我請客,你們別給我省著。” 江穀回去後,跟白果說了這事,白果說:“既然是你的同事,這忙咱們自然是要幫的。他是大陸剛過來的?”江穀說:“他剛到美國不到三個月,算是半路出家,聽他自己說,他在國內也挺不容易的。他談了兩個女朋友,都跑到美國來了,沒有著落。”白果說:“到美國來的,哪個人是容易的?!所以,我才會向你提出結婚的。你以為我是吃飽了撐得?兩個人捆綁到了一起,或許還有些許的溫情。不然的話,我還不如去找個Roommate呢!” 江穀說:“好了,我不是已經答應過你要跟你成親了嗎?這事就算過去了。你定個時間吧。” 白果說:“什麽過去了?才剛剛開始呢!”江穀就不再做聲了。他覺得,白果現在的火氣,似乎越來越大了。這是他以前沒有想到的。 周末時候,江穀跟白果,吳笑天三人一起去了一個車場。白果問吳笑天要什麽型號的車子?吳笑天笑說:“隨便吧,隻要開得動就行。”白果說:“你是出來兜風的還是真想買車?”吳笑天說:“你就看著辦吧,我信得過你!” 白果於是忍不住緊看了他一眼,吳笑天朝她淺淺笑了一下。江穀慌忙打圓場說:“小果,吳先生跟我一樣,都是直性子。咱們還是看車吧。”白果說:“老穀,你也算直性子啊?!你別膩我了行不行?” 吳笑天看江穀有點急了,就笑著跟白果說:“白小姐,我現在帳戶裏隻有四千塊錢。我想買輛三千塊錢左右的車子,現在是月底了,下月初我有兩千多的進帳,帳戶裏剩下的錢,我想留著上保險。” 白果笑說:“你倒是算得挺精的。好了,今天你等著開車回去就是了。” 三人最後挑了一輛95年的本田,白果把價殺到了兩千八。吳笑天對車子的狀態相當滿意,那車子才開過七萬多Miles。臨別的時候,吳笑天笑著跟白果說:“今天買車省下來的錢,我來做東。”白果看了一下江穀,說:“換個日子吧。我跟他周末難得在一起。以後咱們見麵的機會多的是。你如果車子開得不趁手,別罵我就是。”吳笑天笑說:“這是哪兒的話呢!” 女人三十不愁嫁(16) 秦無衣 買了車子後,吳笑天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考駕駛執照。這事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因為他在國內時就開過車子。他第一次路考就過關了,這在C城算是一件幸事。C城的警察喜歡折騰人,沒有三次的路考,一般是過不了關的。 然後就是上車保險。吳笑天想在周一的時候把這事給辦了,他對這個可不熟,因此想找個人跟他一起去。 他最先想到的人是江穀。但是,他又覺得自己已經欠了江穀和白果他們兩人一筆人情了,這次總不好意思再給他們添麻煩。讓何如跟他一起去吧,麵子上又掛不去,因為何如已經將話說絕了,不想再與他接觸。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他的確很傷了何如的心,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孩,需要的其實不是事業,而是憐愛。男人天生就是漂泊的命,女孩則需要安全感,所以吳笑天當年說要去送何如的時候,一下子便被她拒絕了。大學四年,沒有誰比他更熟悉她的脾氣了。如今在八年之後還想跟她重續舊歡,這在美國,無疑是很可笑的。更何況何如始終是一付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於是他給Tony打了個電話,沒想到Tony一口就回絕了他。Tony說:“周一的時候,我有好幾個試驗要做,以便周四的時候Present meeting。這事你也是知道的。”吳笑天忙說了聲對不起,說他因為忙的暈頭轉向,把這事給忘了。 Tony聽到吳笑天一付無奈的樣子,便說:“你們中國城那邊不是有很多的保險公司嗎?你還是找個中國人跟你一起去吧,那樣可能更方便一點。” 吳笑天覺得Tony的話有點道理,但他對Tony卻失望了幾分。他覺得,跟猶太人似乎是很難說話的。本來他對猶太人是很有好感的。但是自從在去年以色列賣預警機上耍了中國一把後,他對他們的印象就差了。倒不是因為他是個憤青,而是因為他們的失信。那時他還是個生意人,在這一點上便特別的敏感。他想,在做生意上,猶太人缺乏最起碼的信用。 Tony是個土生土長的C城人,他認為C城是世界上最好的城市,全美國其它的地方都是不能跟它比的。所以他PHD畢業後,本來他的老板想推薦他去哈佛,他最後考慮了一下,還是留在了C城。因此他的心中充滿了優越感,尤其是在實驗室中,經常以老大自居,對那些Technicians,每每是頤使氣指,儼然半個老板的派頭。上次他去替吳笑天搬家,主要是想拉攏他,在今後的實驗中,獲取一些他的Data。 吳笑天自然深知這一點,他畢竟已經在實驗室呆了三個月了。憑他這些年混出來的眼光,他覺得自己看人還是不會有錯的。 他想了很長時間,最後還是決定給何如撥了電話。 何如聽到手機響的時候,她正在做一道絲瓜當歸湯。她最近吃的辣多了,臉上長了幾個疙瘩,她天生的一張水嫩的白臉,那幾個紅點長在臉上,特別顯眼,所以想清補一下。這時已經九點多了,她想,這時候打電話來的,會是誰呢?不會是劉東起吧?!她拿著飯鏟子就去接手機。 沒想到電話是吳笑天打來的,她略微有些失望,說:“吳笑天,這麽晚了,有什麽急事?”吳笑天笑說:“何如,我剛買了一輛二手車,想去上保險。你在中國城那邊熟,能不能找個主?” 何如想了一下說:“你什麽時候過來?”吳笑天說:“十二點整。” 何如放下了手機,心想,看來吳笑天永遠也不會改變脾氣了。十二點,那正是她的午餐時間,吳笑天顯然不想破壞她的上班。她覺得,吳笑天實在是過於精明了,但是卻缺少了她意想中的那份情趣。 女人三十不愁嫁(17) 秦無衣 吳笑天十點時就出發了。他冒險上了高速公路,跌跌爬爬地花了一個多小時,才開到中國城。這時吳笑天已經是滿身大汗了。在C城的高速上開車,就像趕集一樣,直行就六個車道,拐來拐去的,一不小心就要出事。 吳笑天在何如公司的的樓下找了個停車位,緩了口氣。這時還隻有十一點半。他下得車來,點上一隻煙,慢慢吸著。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然後抬眼看覷著何如的辦公樓。 他在等待著何如的下來。 這個等待,無疑讓他十分的痛苦。因為它實在是太漫長了! 到美國三個月來,酸甜苦辣,他算是嚐盡了。但是他弄不明白的是,何如為什麽就不能拉上他一把?!難道昔日的綿綿戀情,真的就成了過眼煙雲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以前的山盟海誓,其實也不過是幾點唾沫而已了。 他跟何如的初吻,是在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天晚上。那天,正是吳笑天的生日,他請了幾個朋友到他的宿舍聚會。他也請了何如。席散之後,吳笑天送何如回她的宿舍。其實那段路隻需要經過一段法國梧桐,花上十分鍾的時間就到了。但是他們兩人卻從學校的餐廳那邊繞著走。吳笑天看何如時,隻覺得她美豔如花,她那低垂的眼眉,風情萬種。到了陰暗之處,吳笑天突然一把緊緊抱住了何如,說: “何如,我喜歡你!” 何如掙紮開了他,啪地就給了他一個巴掌。吳笑天一下子就嚇得落荒而逃了。 沒想到,兩天後,何如又來到吳笑天宿舍找他了。 那天正是端午,何如特意將自己的頭發剪短了,鬆鬆散散的,遮掩著眉目。她不知從什麽地方搞到了一打的粽子,吳笑天看了,喜逐顏開。那天,吳笑天一口氣就吃了五個粽子。 他們倆人的關係就是這樣開始的。吳笑天覺得,他第一次跟何如接吻時候的感覺,就是怕何如在自己懷裏融化了,何如的身子又軟又燙,而他的腦子裏則是涼颼颼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喜悅與滿足。當兩人舌尖探接時,他真想大聲的呼喊。這種感覺,是他在跟陳秋笛交往時所體會不到的。他跟何如除了接吻之外,並沒有其它的性接觸。那時,他們兩人都很單純,對愛情的理解,更是簡單。 但是,他跟陳秋笛在一起的時候就不一樣了。陳秋笛似乎天生就是個性欲旺盛的女孩,讓他應接不暇。很多時候,她讓吳笑天在床上美不勝收,但是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瑣事上,又讓他苦不堪言。比如說,陳秋笛是個典型的購物狂,在商場裏麵一呆就是兩個多小時,而他又不喜歡逛商場。兩人因此經常吵架。他覺得,陳秋笛太好強了! 他想,到現在為止,自己更愛的是何如呢,還是陳秋笛? 一個小時後,何如下來了。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毛襯衣,黑色長裙子。她跟吳笑天說:“咱們走吧。” 吳笑天扔掉香煙說:“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何如,我不想欠你的了!我不信連個保險都上不了。咱們的日子長著呢!” 女人三十不愁嫁(18) 秦無衣 何如說:“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呢?!都到現在了,你還是這種脾氣!你到底長大沒有?”吳笑天說:“是你讓我等得太久了。你似乎從來就沒把我放在心上。你老是這樣,姍姍來遲,好像時間都是你的。你自己說,當初在學校的時候,我們兩人約會,有哪一次你是守時的?最長的一次,你居然讓我在雪中等了半個小時!這些事你總不致於忘了吧。” 何如默然了。 吳笑天說完,轉身就走。何如忽然說道:“吳笑天,你等一下!你別耍性子了行不行?”吳笑天停了下來。何如說:“好了,今天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剛到美國來的人脾氣都大,這也不能怪你。但是,我剛才有個加拿大的客戶來談生意,那人精明的要命,我跟他殺了半天價,才把生意搞定,因此耽擱了時間。不過,以前我們的事你不要牽扯進來好不好?都猴年馬月的事了,提它幹嗎!你應該明了我們兩人現在的關係!更何況,做那種事難道還要女人先來等你嗎?你到如今,根本就不理解女人!” 吳笑天冷笑一聲說:“我是不理解女人,所以我才到美國來!美國多好啊,都是象你這樣的人。大家好像都在逃避著什麽,又指望著得到什麽。” 何如說:“你別酸了行不行?!當初我不是要你和我一起到美國來嗎?雖然那時我們已經分手了,但是我還是在等著你。因為我想,我付出的感情,就必須得到回報。直到三年之後,我才死了心。你知不知道,在那三年時間裏我是怎麽混過來的?我放棄了原先的專業,改學MBA,所以連以前的獎學金也沒有了,隻好利用課餘時間到餐館打工,晝出晚歸。今天你才等了我半個多小時,你急什麽?!” 吳笑天聽了,愣了一下。他掏出一隻煙,抖抖索索點著了,說:“何如,你說的都是真話嗎?你真的等了我三年?” 何如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她掏出墨鏡戴上,說:“不要再說這些事了,都過去了。咱們上車吧!” 在車上,吳笑天問何如說:“何如,你說的,你真的等了我三年?”何如冷冷地說:“我說了,我隻等了你三年。現在你就別自作多情了。你以為真有一個女人會為一個男人等上一輩子嗎?那是你們男人的癡想。”吳笑天說:“對,我從頭到尾都是在自作多情。何如,這就是你眼中的我嗎?!”何如說:“我不想再跟你吵了。分手比吵架更有意思一些,至少落得個清靜!你好好開車吧,別分心了。別忘了,你還沒有上保險呢!在法律上,C城沒上保險的人是不能開車的” 吳笑天於是聚精會神地開著車。何如說:“上次我帶一位朋友去上保險,認識了一個代理人,是台灣來的。你想去看看嗎?”吳笑天說:“我聽你的!你在這裏比我熟。”何如笑著說:“這話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吳笑天笑了一笑說:“這你心裏比我更清楚!”何如冷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因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吳笑天的性格了。 到了那家保險公司,何如直接就帶著吳笑天,去找上次跟劉東起一起來的那個台灣女孩朱迪.陳。吳笑天一看到朱迪,一下子就震呆了。 女人三十不愁嫁(19) 秦無衣 沒想到那朱迪似乎根本就不認得吳笑天,她依然神態自若在辦著事。何如看到吳笑天尷尬的神情,心裏有些起疑,但是又不好問出口。吳笑天心想,難道天底下真有這麽相像的人?真有這麽巧的事?他注意看了一下朱迪的臉,見她左眼下邊有一顆小痣,於是深信,這朱迪就是陳秋笛無疑。不過礙著何如在一邊,他也不好細問。他的表情很快就淡下來了。 朱迪看過了吳笑天的材料,不到半小時就把他的車保險辦好了。朱迪笑容可掬地一直將他們兩人送到公司門口,目送著他們上了車。 吳笑天先送何如回她的公司。在車上,何如笑著說:“這女人很Sweet的,你們倆的戲演得都挺逼真的,絲絲入扣。”吳笑天錯了一下神,說:“什麽戲?”何如仰身靠在椅背上說:“算了,反正你的事我也不想理了。我隻是告訴你我的直覺而已。不過,笑天,說老實話,在美國,這個女人挺適合你的!在國內就難說了。” 吳笑天聽了,不再言語。他要是再辯解下去,就顯得有點虛偽了。畢竟何如還是最了解他的。就衝著剛才她最後的一句話,他就沒有勇氣撒謊了。 何如下車時,跟吳笑天說:“今後你不要再和我聯係了,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吳笑天本來想跟她解釋一下自己和陳秋笛的關係,不過還是欲言又止。他想,要是將從前跟陳秋笛的事和盤托出,那麽他在何如的心目中,未免顯得太窩囊了。他對何如說:“何如,我的人生已經破碎了,隻希望你能好好地過下去。”說著開車就走了。 何如聽了他的話,心裏一酸。她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堅強,一個快要進入三十歲的女人,其實是最敏感的,也是最脆弱的。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傷到她們的心。於是,她忍不住想起了劉東起。她想,自己如果真要嫁人,她會找一個什麽類型的男人呢? 吳笑天回到公寓後,點著一隻煙,慢慢抽著,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他想起自己以前跟陳秋笛的那段情事,真是不堪回首。當初他給了陳秋笛三萬美金,資助她到美國來,後來就像是打了個水漂。而她現在對他就裝作不認識一般。他以為,陳秋笛既然是那種人,他跟她重續舊歡也沒多大意思了。感情不是施舍,更不是炒股。 他又想起了自己和何如的舊事,心裏歎了口氣。真是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假如當年就跟何如一起到美國來,如今又何必受這麽多的氣!也許真的是失去的東西才是最珍貴的。他和陳秋笛雖然有過性關係,但他覺得,自己的感情更多的還是投在何如身上了。他跟何如畢竟在大學裏談了三年的戀愛。何如身上有著一種別的女孩所不具備的超然的氣質。她的個性初看起來好像放蕩不羈,隨心所欲,但內心卻極為細膩敏感。不過他年輕時卻發現不到這一點,那時他隻知道整天跟她拌嘴鬥氣,兩人誰都不讓誰。 他想,這可能也是當初何如要到美國來的原因之一。要是那時他對她順著一點,說不定就能留住她的心了。 他正漫無邊際地想著,突然電話響了。他拿起話筒,聽到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那女人笑著說:“吳先生,還記得當初校門口小吃部裏的那碗炸醬麵嗎?”吳笑天一下子明白對方是誰了,他問說:“陳小姐,是不是我保險的材料不夠?”陳秋笛說:“不是。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想請你吃炸醬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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