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心: 在丈夫被裁員的日子裏

在丈夫被裁員的日子裏 拙心 最貧困也是最富足的日子，最擔心也是最豁達的日子，最艱難也是最幸福的日子。 一) 去年10月18日下五4：30，我正在家中看書。聽到開門的聲音，我很警覺的問：誰？我看到一個大箱子，然後是他進門。他從來沒有這麽早回家？ 我被裁了。他慘然一笑。我鄂然，隨即也是一笑，說：也好，省得總是提心吊膽。 公司每個季度都裁員，每個季度都有中國人走，每次都聚餐送別，每次都有 兔死狐悲之感，不知道什麽時候輪到自己走？那感覺就是自己伸著脖子任人宰割，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輪到自己？現在好了，這一刀總算砍下來了，自己真的要走路。也是，自己是做開發的，公司都快撐不下去，還要開發的幹嗎？聽說這次是公司最後一次裁員，從最早2000人裁到現在200人，隻剩3個中國人，不過這已經和我沒有關係。 公司說，發6個禮拜的薪水，幫助培訓找工作，以後就和公司沒有關係了。 二) 這輩子，隻有跳槽，從沒想過會被裁，會找不到工作。 他的手臂枕著頭，眼呆呆的盯著天花板，整夜不合眼也不言語。 我記得，他姐姐過世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情形。 以往就算天塌了，我一樣睡，我從不操心家裏的事。買房子，貸款，裝修， 將來的打算全是他的事。。。也許，是他把我慣壞了。 可這一回，似乎是很嚴重了。我能說的，無非是：慢慢找。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竟然抱著我痛哭起來，從來沒有過，他一直是夠堅強的。有什麽苦，從來都不傾訴。我有些淒涼的感覺，不是為我，而是為他。 第二天早上，他又恢複常態，改寫簡曆，上網得到圖書館，因為我們還沒有包月，準備到下月初包月上網。 我們得麵對許多實際問題，每個月醫療保險600左右，房租500左右，車子保險100左右，吃300左右。還有電話費，電費，上網費等一個月最少的開支要1500。寶寶自然不能上幼兒園。 這禮拜去買菜的時候，我沒有拿水果。等付帳的時候，他已經幫我拿好了水果。我喜歡吃橙和柚子，他總忘不了，還給我拿上一大袋蘋果。 三) 11月是感恩節，12月是聖誕節。一月是春節。 寶寶不去幼兒圓了，外麵都是雪，天很冷。答應她，到春天，爸爸找到工作 就帶她上幼兒圓。每天早上，爸爸要到10點多起床，因為爸爸每天晚上找工作常找到深夜1，2點鍾。媽媽就帶寶寶到公園玩滑滑梯，常常碰到寶寶幼兒園的小朋友，他們很熱情的叫wendy，寶寶總不搭理人。媽媽知道寶寶想上幼兒園，可是沒有辦法。寶寶似乎成熟很多，很懂事了。 寶寶喜歡到圖書館看書，玩拚圖。媽媽買了禮物給寶寶過聖誕節。媽媽 做了許多吃的給寶寶過春節。寶寶說，她最喜歡過節了。爸爸還是沒有找到工作，年底工作難找。聽說，股市狂跌，爸爸以前公司的股票有30幾圓一股，後來7圓幾。爸爸在1圓的時候買了很多，想和公司共存亡的。沒想到現在隻值1分錢一股。也就是分文不值。 爸爸很犯愁，寶寶也很擔心。 三) 一定要去修車，不修沒準出什麽事。安排好修車的日子偏偏下大雪。路真滑呀，天呀，方向盤失靈，不能轉，要出事了。。。一身冷汗，命保住了，阿彌陀佛 該死的電腦！每次都黑屏！電腦可是吃飯的家夥。 寶寶身上發了許多小紅點，胃口很差，我們焦急的開車去看醫生，該死的護士一邊看書一邊解釋。隻是常規檢查，量體溫和血壓。 好象所有倒黴的事都碰到一起了。 四) 每天都等電話，都盼不到什麽消息。3個月了，沒有一個麵試。幾千封求職信也發了都是壞消息，股市跌，裁員，。。。 想起那個下雪天，他告訴我方向盤轉不動，車子直挺挺向坡下滑，我就後怕。什麽都可以沒有，工作可以沒有，錢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他。 想想他，一心隻是為了這個家，不管賺多少錢，自己從來不花，留著給家人。相反自己從前總亂花錢，很少為這個家考慮。他也從不花心，雖說和我分開很久，也一直把我放心上，沒有對不起我。我和寶寶喜歡吃的，他就不吃，留給我們吃。褲子破了，也不買新的。想想他，優點很多。在我困難的時候，也是相依為命，照顧我。這一輩子，和他一起過，即便是清貧我也知足。 五) “過年給父母都寄500美金。你看，可以嗎？”他問我。我遲疑了一會兒，我說，“就寄200吧，我們情況不大好。”“省什麽也不能省這，平時也沒給父母什麽。就寄500吧”他對我說：“你放心，就是一年不上班，我們也能撐一年”。“兩個人能往一處想，家就會慢慢好起來的。別讓家裏的大人知道。他們都幫不上忙。”“得找外州的工作，匹次堡工作機會太少。可我又擔心我走，你生孩子怎麽辦？” “總有辦法，還是著工作重要。”我安慰他。 七) 媽媽送我走的時候流淚了，是為我不可測知的將來， 為我把命交到一個男人手裏而不放心。 我自象千裏風箏般飄洋過海，勸爹娘，莫流涕，兒孫自有兒孫命。 以前我認為女人一定要自立，要有工作，能養活自己。道理是對的。可你不能說，韓國和日本的家庭女性就不幸福，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所見過的她們都是衣著得體，輕言細語，很有修養，教育程度都不低，一臉的幸福，而不是菜色和疲倦。 國內對家庭主婦未免太貶低了。我看國內的女性比她們幸苦，要工作， 要帶孩子，一樣要做家務。女性的地位並不是靠男性做多少家務來提高，一樣工作，男性當然要承擔一定的家務。如果過多誇耀上海男性做家務，反倒是女性地位的不平等。相反，女性的保障可能還不及南韓和日本。比如說，南韓和日本的女性離婚有贍養費。中國的女性遇到男人有二奶，她上那去要贍養費？ 我得自立，得有工作，能養活自己。 目前，我的工作隻能在中國店。我不喜歡去那幹，沒有必要。 我的醫療保險掛在丈夫那，看病不要錢，買再多的藥也隻付5圓錢。比在中國還好。我想花錢我有信用卡，每個月頂點是1500美金。當然，我不會再亂花錢。隻要他能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我沒有必要去打工。還是應該好好看書，將來找份正經的工作。 以前，我總覺的，他在養我。其實，我想錯了，不存在他養不養我的問題。他勸過我很多次，不要有這種心態。我對這個家的貢獻，不是說，去打工就是貢獻。他說，我照顧好寶寶比去賺每小時6圓的工不知好多少倍。他說，我在家裏一樣很幸苦。聽裏這話，我心裏真是暖暖的。尤其是，第二個寶寶出來，他說，我更幸苦，比他上班還累。聽了這話，我心裏更不怨，人心都是肉長的呀。時間越長越是覺出他的好，以前怎麽就沒這種想法？否則，我也不會那麽不快樂。 八) 媽媽說，她發現許多男人在40歲時出軌。 看看我的親戚，小舅舅，小姨父，小阿姨等都是同床異夢。男人似乎沒有一個不花心的。我不將人推己，但我也不能說滿話，他將來就什麽事都沒有。連牛頓萬有引力定理離開地心引力也不成立。 我隻說，還是有好男人，隻是有些人沒碰上，我信他是個正直的男人，不會 惹是生非。就算將來萬一有什麽事，我也會不計較，前提是他仍站在家的立場上，重視家和孩子。 我總覺的，國內風氣太壞，還不如台灣。人沒有信仰，什麽壞事都做的出。 人的眼裏就隻剩下錢和欲望 有些人，和他呆久了，更覺的他值得信賴。他不是個巧言令色的人，好話不會說，乖話也不會說，更不欺騙人。為你做許多事，做了也不說。不是說自己的丈夫自己偏心，而是個人素質放著，所做所為放著，不由我不信賴他。人的確會變，可是讀的是聖賢書，心裏的善根和良知都存著，人不會壞到 那裏去。所以，對他，我放心。 兩個人好好的，到老相伴，那才是金不換。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辛的家庭各有各的理由。我們應該遭受一次失業，否則一直在糖水中泡大，體會不到生活的風暴。我們應該產生矛盾，否則就是童話中的公主和王子，永遠長不大，永遠不真實。我們應該到美國來，否則就算是喪失暫時的穩定工作，也換不來心靈的自由和相濡以沫的理解。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就是最好的。 十一) 很多時候，物質是快樂的毒品。買多少件華服也買不到美麗；吃多少宴席 也品不出滋味；有多少錢也換不到快樂。物質如毒品給你帶來暫時的快樂， 無底的欲望，剩下的是空虛和無聊。 沒有房子的時候盼望有棲身之地，有了以後希望大一點，再以後就是希望有大HOUSE。欲望象毒品給你暫時的快樂和滿足，接著是要更大劑量的毒品才能滿足欲望。欲望是沒有底的，什麽時候才能求到心靈的寧靜和平和？ 並不是說，我現在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在說酸溜溜的話。在我把握很多錢的時候，我真的不快樂，我真的心理不平衡。在我沒有很多錢的時候，我卻感受到快樂。並不是說，有錢就不會快樂，而是錢會讓你的眼睛容不下 許多親切的東西。沒錢也有不快樂的，而且很多。我要說的隻是，錢和快樂沒有太大的關係。 十二) 踩著雪，我到附近的四家商店要表格，想找一份工作。填完表，我不抱太大的希望。周圍都是老外的臉，我一個華人走進去都覺的格格不入。隻是覺的他太不容易，我應該幫家裏一把，也是我的責任。 他已經把中國店門口的找工廣告都抄下來，準備到中國餐館找活。打了許多電話，暫時還不缺人。他也去應征做美國超市的收銀員，是電話麵試。 有收銀員的經曆嗎？--no. 拿過公司的錢嗎？--YES 有沒有超過400美金？---What? what?什麽？ 一失言成千古笑。他竟然回答拿過公司的錢，人不走運到這種份上。很憐惜他，堂堂的一個男人，也能屈能伸。早2年到美國，早就是百萬富翁。那時的股票比工資高多少倍？35圓一股的股票，配給他10,000股就350，000。 到現在，分文不值。 好漢休提當年勇，落草的鳳凰不如雞。 看著他，隻心疼兩個字。 十三) 今天到朋友家去，她的先生(暫時稱A)是北大畢業的，在美國十幾年，已經是美國公民，在大學教過書，現在在大銀行搞金融。離過一次婚，有一個十歲的兒子，他現在的妻子是我的同學。席上有4個男人，善談的A，剛博士畢業的B(畢業於清華，拿過世界奧林匹克賽獎，卻相當謙遜的一個人。剛拿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準備離開匹次堡。)C是本土華僑，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台灣人，現在在匹大當教授，離了3次婚，現在的妻子也是我的同學。還有我的先生。 我的先生不說什麽話，一來本不善言談，二來剛丟了工作。A是主人，自然是左右逢緣。B正是春風得意馬蹄急。C是不動聲色卻常妙語驚人。A和B總爭論，是清華還是北大厲害。我看沒什麽好爭論的，都好。C的英文名字叫布魯斯，不知為什麽，對離過3次婚的男人，我看著不順眼。4個不同的，算是精英的男人，我還是覺的他最好。我倒是後悔，為什麽來，反弄的我先生不自在。本想聯絡中國人看看有什麽機會，卻發現什麽忙也幫不上。什麽事當然得靠自己。 回去的路上，我們默默無言。 十四) 人在美國，失業就象患感冒，微軟的一個噴氣一打，就傳染了一大片。每個人都得有免疫力，總是會失業的，也總免不了感冒。 在超市遇到一個中國女生，她安慰我們，去年她的先生失業2次。第一次真是很難受。第二次好多了，慢慢找吧，總有辦法。150圓一小時的工作幹，6圓一小時的工作也幹過。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商業價值。人也是商品。 過年了。一直沒有工作的消息。整整3個月了。 年一定要過，而且要過的熱鬧。 我做了酒釀，八寶飯，餃子，赤豆糯米糕，肉圓，叉燒，燒買。。。 每樣都做的很成功。他沒有心思品嚐，可我就要歡喜的過個歡喜年。 寶寶很開心，穿了新裙子，拿著壓歲錢，跑進跑出，吃這吃那。 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歡天喜地的過新年。 十五) 過了初一就是十五。工作應該好找一些了吧？ 中介打電話是沒有用的，隻有招人的經理直接打電話才有用。 每晚他都找工作找到到1。2點鍾。比上班還累，我是看在眼裏的。 他的格言就是：我現在的工作就是找工作。 十六) 他今天去麵試，穿好西服，戴好領帶，皮鞋是舊的。勸他買，怎麽也不肯。 他對今天的麵試不感興趣，因為年薪很低，3，4萬吧，為CNU做機器人。 回來的時候，他告訴我：臨走，對方問他是不是感興趣，他竟然不回答，隻是笑笑。我告訴他，一來這樣不禮貌；二來現在不是挑工作的時候，能在大學蹲2年，工作不累，薪水低也好。他先分辨，不回答是因為不感興趣他也不會去麵試，對方是多問了；薪水低影響綠卡的申請。後來，他想想自己錯了，也就無言。(誰能想到，這次麵試的人竟然將他推薦給下次給他工作的老板？) 十七) 我的身子越來越沉，他一邊找工作一邊擔心，他要走我要生怎麽辦？所以對電話也是不緊不慢的回答。可是機會真的很少，大公司忙著裁員，不招人。他這一行的人都多的漫出來了。這就是經濟危機，在國內無法想象資本家在經濟危機來臨的時候將牛奶倒掉，現在我明白了。多少泡沫浮在海麵？網上的工作幾個月都沒改，沒有什麽公司招人。招人的廣告隻是放著看看的。有些公司的網頁幾個月沒改。 到圖書館和管理員人聊天，她說她的兒子已經失業一年，還沒找到工作。 十八) 失業6個月了，他的脾氣沒有變壞，還是很平靜的樣子，每天埋頭找，忙到深夜。今天他又有一個麵試，還是CMU的，是臨時工。麵試回來的時候，他緊緊的把我抱住，我知道他要告訴我什麽。“明天我就去上班，35一個小時。”我心裏酸酸的，有一些放鬆。我們都很高興，雖然隻是4個月的臨時工，但很滿足。 十九) 再一次失業是12月中旬，因為心中早有準備，所以很坦然。他還是每天很晚睡，每天等電話，偶爾會和我說說笑。再等到2月底，他到外州去麵試。運氣很不好，公司不提供機票和住宿。中介答應提供住宿，丈夫就自己開6個小時的車去麵試。2天一直頭疼，而且吃超速的罰單。 麵試丈夫發揮的出奇的好。2個禮拜後拿到offer,42一小時，半年的合同工，有轉full time 的可能。丈夫準備周一上班，因為我有一個小手術，他不放心就拖延1周。也就是周一，丈夫意外的接到另一個麵試電話，整整一個小時，5個人麵試他。丈夫接受他們給的offer，因為是full time。 二十) 在美國將近3年，最大的收獲懂得珍惜家庭，丈夫，和兒女。在上海我是很自私的小女人，我的收入一用在娘家，打扮，旅遊上，我一直認為養家是男人的事情。 想的多的是自己的私利和享受，生活優越卻沒有感受到幸福。 在美國我變得不那麽自私，我和丈夫度過最艱難的日子，這一段日子回頭想是很幸福的一段日子。 這段日子------ 最貧困也是最富足的日子，最擔心也是最豁達的日子，最艱難也是最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