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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衣: 表姐(隨筆)

(2004-03-19 16:48:36) 下一個
表姐,死亡是光明的(隨筆) 秦無衣 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我的表姐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二十多個小時了。她彌留之際,正是平安夜。表姐得了癌症,發現時已是晚期,全身疼痛難當,呻吟的聲音,讓人心碎。我妹妹說,她終於解脫了。我身在大洋彼岸,聽到這消息,不覺淚落如豆。 表姐是我大姨的大女兒。我大姨十五歲時就出嫁了,次年就生下了我表姐。此後大姨又生了十胎,存活的卻隻有五個。表姐下麵是他們家唯一的男孩,也就是我的表哥,他十八歲在江西九江搞建築時,因呈強與人家比賽遊泳,最後在伸手可及對岸時,竟溺死於江中。表哥的死給他們一家造成了重大的打擊。此後,我表姐實際上承擔起了照顧他們全家的重任。她先是幹過裁縫,卷煙工,後來又到了製藥廠,勤勤懇懇,勞碌一生,一心隻是為家人計,卻把自己給忘記了。 我覺得表姐更象是我的母親。她比我大二十多歲,對我們的照顧,也象母親一樣。她一生樸實無華,肩負著苦難以及由此衍生的諸般幸福,默默前行。她諸事認真,但是在事業上卻一無所獲。也許她正是因了樸實的活著,從而放棄了大而無當的追求。她的性格很象我媽,如果沒有種種家庭生活上的負重,她的人生很可能將會以另一種麵目出現。這是做為常人的遺憾,可也是密不透風的真實。所謂的事業成就,其實很難給設定一種水準的。 表姐給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在1976年初秋。那時文革即將結束,我父母的命運到了關鍵時刻,他們將我和妹妹交給表姐後,便不見了蹤影。我表姐住在卷煙廠,那裏四處都是煙草和香精的味道,但環境卻極為清幽,高大的灌木樹將院子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天空在樹枝丫葉之上,顯得支離破碎。我們因為對政治的無知,因而在這裏度過了一段令人心曠神怡的時光。表姐限定我們不能走出卷煙廠一步。好在我表姐夫家裏略有一些藏書,象《紅樓夢》,《水滸傳》什麽的,我也似懂非懂地顛倒翻閱著。閑時也學學卷煙,樂在其中。 但是我們最感興趣的還是到煙廠後的山坡上,耙拉鬆針。我們白天帶個籮筐上山,然後在山上尋摘野果,直到太陽西下的時候,才匆忙將籮筐裝滿,然後在表姐焦急的呼喚聲中,隨著散亂的夕陽,跌跌爬爬地拖著籮筐下得山來。 這時表姐是不會責怪我們的,隻是催促著我們吃飯。這是表姐的過人之處。我覺得,憐愛其實是天份中的最高境界。後來自己在江湖上跌宕翻滾,看覷的聰明人多了,交往之下,反而味同嚼蠟。真實與蒼白,雖然都有些清虛,但倘用冷眼去分辨,則筋脈分明。如果我們還真想在這世界上活出一點意思來,那麽,憐愛便是基礎。 我永遠也忘不了表姐在黃昏時呼喚我們的聲音。而現在這道聲音卻似乎是從更遙遠的地方傳來。表姐,在你離去的時候,你定然看到了西邊滿天的紅霞,那是憐愛你的人為你燃起的天燈,照耀你通向你喜愛的歸宿。也許在那裏你會更加忙碌,但隻要你欣喜,光明便會與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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