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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漂泊海外的日子(係列1-6)

(2004-03-16 08:18:44) 下一個
漂泊海外的日子(1) -- 餐館打工 作者:水影 我托著腮幫,閑閑地望著窗外。豔豔的陽光下,窗外的草地碧綠地連成一片。 剛到一個月,不會開車,英語又很差勁,便是個沒腿沒嘴沒耳的人一般,呆在家裏悶的發慌。老公華明暑假在學校裏做RA,我是陪讀出來的。 我對著草地發了一陣呆,決定要去打工。拿過一本黃頁,開始對著上麵的中國餐館一個個打電話。好不容易聽到有個餐館要招個二鍋,晚上興衝衝地拉著老公就去應征了。 “你會做二鍋嗎?”餐館老板是個台灣人,看著倒是十分和藹。 “二鍋是做什麽?”本來在國內大學教書的我,真的沒有一點概念。 “就是炸油鍋。” “我想我可以做的。”反正這種事情應該不會難的,不就炸點東西嘛。 老板姓朱,跟我們閑聊了一會。知道華明正在讀博士,便說他也是台灣一所挺不錯的大學畢業的,言下倒是對讀書人有幾份尊重。當下我們就談妥了,明天就上班。 晚上,一陣電話鈴響,是朱老板。 “我想了想,你還是給我們做帶位吧。看你這麽秀氣的樣子,怎麽會炸油鍋?”朱老板笑著說。 “帶位是幹什麽的?要說很多英語嗎?”考G考T還挺不錯的我,到了美國發現自己什麽也聽不懂。 “不用啦。你見到客人就說How many,然後說This way please,領他們到座位時再說Sit down please。” 哇,這活簡單又輕鬆,我連忙謝過朱老板。 老公曾經在中餐館打過工,便跟我說要上穿白下穿黑什麽的。第二天我就真絲白襯衫配黑色裙子上班去了。 朱老板倒是很客氣,在門口給我放了一張椅子。每次見到有人進來,我就起立問道:“How many?”然後邊領路邊說:“This way please。”把他們領到座位時說:“Sit down please。”餐館有兩個服務員,重要的是要把客人分均勻了。 做了一會便自鳴得意起來,這活兒真是容易。一個老美進來了。 “How many?”我照例起身笑問。 “To go。”得,剛到美國的我連這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 朱老板急忙來解圍:“這個To go 和Take Out就是外買的意思。”老板總是要剝削人,馬上又給我加了一個活,遇見外買的我得給裝便當。 “這個漂亮女孩是誰?”老板的熟客來了。 “我親戚。”老板答道。因為工卡還沒辦下來,朱老板讓我說是他的侄女來幫忙的。 餐館不大,朱老板自己做收銀,閑的時候,便和我聊聊天。他問我做帶位覺得如何?我說挺好挺好的。他又問在餐館還想做什麽?我說覺著收銀還蠻有意思的。當時我看著餐館裏就收銀的象是白領了。朱老板想了想就說,現在收銀的隻是他和老板娘在做,以後等我熟悉情況後慢慢教我。我這個人一路總是盡碰上好人,當下覺得前景光明,連忙謝過朱老板。 回到家裏,興高采烈地給父母寫信。當時一個美元換五點多的人民幣,我做工是四美元一小時,每天做八小時,打兩天的工就超過國內做大學教師一個月的工資了。我這個人俗,有點金錢掛帥,又覺著打工好玩,心裏還樂的不行。 就這麽快快樂樂的打了一星期的工,到了第八天,忽然覺得身子不太舒服。頭暈暈的身子發沉,一點氣力也沒有。老公還算是很體貼的,就說他幫我去打工吧。 過了幾天,卻也不見好轉,懨懨怏泱的就是沒氣力。老公說不要緊,我給你買了學生家屬的醫療保險,咱看病去。當時留學生給家屬買保險的不多,老公是個保守負責的人,覺著化點錢買個太平為好。 我這個人婚前一直是嬌生慣養的,一點不舒服就愛看醫生。於是我們就去了學校醫院。醫生做了幾個化驗,也沒給藥,就把我們打發了。 “這美國醫生就這樣,就會做化驗,看化驗。”老公解釋道。 “跟國內醫生太不一樣了。”國內醫生看診問診,還總給點藥。 我們沒想到的是,跟醫生打交道,這隻是開始。幾天後,化驗的結果出來了。 漂泊海外的日子(2) -- 第一個小孩 “恭喜,你懷孕了。”醫生說道。 “是嗎?”我和老公都驚訝地揚起眉毛。當時我才到美國一個多月,除了我到美國的第一天,我們都是做了防範的。 可是化驗單上明明白白寫的是陽性。 “懷孕了就要去看專科,學校醫院不能再看了。”醫生又把我們打發了。 我們跑到學校管保險的辦公室,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接待了我們。首先她向我們熱情洋溢地恭喜一番,我們忐忑不安的心開始湧入一些喜氣。 “好在我給你買了保險。”老公在我耳邊有些慶幸地輕輕說道。 老太太讀了一陣我的保險政策,對我們說道:“現在你買的這個政策是不包括懷孕的。”恍若晴天霹靂,那時的我們習慣了國內的公費醫療,哪裏知道美國醫療製度的複雜。 “開學後我們會換一種保險政策,就會包括懷孕了。”老太太繼續說。 “現在我們趕緊買,可以嗎?”我們問道。 “不行了,因為你懷孕在先。”老太太答道。 我們心神不定地回家了。打電話給我媽媽,媽媽拚命說:“你千萬不要去流產,會傷身體的。而且第一個小孩就流了,以後也許會習慣性流產的。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我來幫你們帶。” 反正保險也不包括流產,公婆也抱孫心切,於是就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當時的我赴美隻有一個多月,對婚姻生活還在努力適應,對美國生活更是一無所知,沒有保險,沒有經驗,沒有錢,我踏上了此生最艱難的一段曆程。 沒有保險沒有錢,就隻好去政府福利辦的診所了。去診所的顯然都是窮人,常常會等上許久。隻記得灰灰白白的牆壁,一口大鍾孤零零到掛在等待室的中間。 打工自然是不再去了,開車學了一半也停了下來。老公成了我的司機,沒有他我哪裏也去不了。 馬上秋季開學了,老公幫我在他們係搞了一份資助,於是我就上學了。當時懷孕反映很難受,常常課上了一半時要出去休息,臉色也變成蠟黃的菜色。因為沒有告訴別人是懷孕了,一些中國人就有些奇怪,開玩笑說:“這美國的水可是真不養人,來的時候還如花似玉,怎麽一下就憔悴成這樣了。” 每天除了上學,就是回家躺著。助教的工作大都是老公幫著做了。好在我讀書一向不錯,學期中考試下來,教授們開始對我另眼相看。我的肚子也漸漸隆起來了,他們也就理解了為什麽我常常會在課中離開了。 我媽媽在經曆了千辛萬苦的出國申請過程後,最終還是被拒簽了。人在背運的時候,有時候你以為你已經到了壞到不能壞的程度了,誰知雪上加霜的事還會接踵而至。買了保險不包括懷孕,再買了又說是懷孕在先,想請媽媽來幫忙,又被拒簽。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我隻有咬緊牙關把孩子生下來。 記得是一個奧斯卡之夜,我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我喜愛的明星們,突然就開始陣痛。我們匆匆跑到當地一家公立醫院,陣痛是難以想像的有生以來最劇烈的疼痛,疼的我是拚命地擁抱老公,那勁兒大的把他的脖子都快掐斷了。淩晨時分,終於順利地生下一小女兒。看著陪我辛苦了一個晚上的老公,我就讓他先回家睡覺了。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又餓又累又是痛,想起在國內別人生小孩前呼後擁的情形,不由得悲從中來。鄰床的產婦也許產後憂鬱,獨自放聲哭泣起來,正好我也在那兒犯淒涼呢,一時淚水也斷了線似往下掉,把我媽媽月子裏不能哭的指示都忘到腦後去了。哭的那眼睛腫的桃子似的,好幾天都消不下去。 月子自然也是馬馬虎虎地就過去了。本來在國內很少和孩子打交道的我,手忙腳亂的沒有一點經驗,照著書本依樣畫葫蘆地養小孩,一天到晚累得夠嗆,當時才二十多歲的我從此落下一身的酸痛,直到我生下第二個孩子才好起來。倒也真是理解了母愛是最偉大的這句話,原本在家嬌生慣養的我,為了女兒真是無冤無悔的付出。抱著那柔柔軟軟的小小的生命,真正懂得了什麽是無私的幸福。 漂泊海外的日子(3) -- 第一份工作 我大學本來是電腦專業的,到了美國發覺電腦專業的資助很難拿,正好老公幫我在他的係裏搞到一份資助,便暫且去學理科了。 不過一直還是很想回去學電腦,便跑到電腦係跟教授去套瓷。電腦係隻有一個中國教授,是個台灣人,而且是個強硬的台獨分子。他的弟弟因為台獨而被國民黨殺害了。跟他聊天,他就跟我宣揚台獨,說外省人的不好。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也就匆匆告辭,不再去找他了。誰知到了第二個學期開學前幾天,他忽然打電話告訴我,說是幫我找到一份電腦係的資助了。一不留神,又讓人幫了一把。 我很快就在電腦係拿了碩士,並且在畢業前就找到一份工作。當時是九十年代前期,美國經濟情況並不好,我很是為自己慶幸一番。 我的工作是在一個公司裏的MIS部門作事。這個公司是做醫療儀器的,四個工程師從GARAGE起家,居然做成了幾百人的公司。我去的時候,公司正好被AHP收購,老員工都發了一筆財,那四個發起人便都是百萬富翁了,他們還都繼續留任在公司裏做CEO和VP的職務。我是去晚了一步,沒沾著什麽光。 公司的CEO名叫KEVIN,當時隻有三十六歲,搬進了一座有十五個洗手間的大毫宅,而且出手闊綽。因為不喜歡看見他的清潔工每天開的破車,當即就買了一輛嶄新的尼桑送給她。四個發起人各自都擁有私人飛機,還考慮著要在公司附近建一個停機坪什麽的。也許在後來的泡沫經濟時期,這種故事多如牛毛。但是在九十年代前期的美國南方,也算是一種傳奇了。 公司的一邊是車間,一邊是辦公室,分割了白領和藍領。藍領被提拔到辦公室,便會十分得意起來。當時公司裏有兩個單身的部門總管,製造部的部門總管JOHN緋聞不斷,他和一個藍領的領班ZORA轟轟烈烈地談了一陣,卻又跟另一個領班好上了。ZORA是個古巴女孩,長的身材極棒,JOHN是個離過婚的紐約人,ZORA為了和他戀愛,跟父母都吵翻了,結果JOHN還是把她甩了。ZORA每每說起來,便眼淚汪汪地傷感。也許處在失戀期,ZORA的情緒經常不穩。她每天都穿的極其性感,成為男員工們上班時竊竊私語的一個話題:你看見ZORA今天穿什麽啦?於是沒看見的又會裝作無意 的樣子去看一眼。她常常穿緊身的褲子,窄小的上衣,稍微一動就露出一截小蠻腰,可愛的不得了。有時候我跟她在一起談工作的事,一見有男工程師走過,她馬上就會分心去打招呼,眼睛斜斜地飄起來,眉毛也輕輕地揚起來,整個人就好像軟軟地流動起來了一般。 另一個單身的部門總管就是我的老板TED,他金發碧眼,風采迷人,跟電影明星似的,可是他卻是很安靜。我就有些驚訝的八卦起來,這麽帥氣聰明的人,有沒有女朋友啊?別人聽了我的話,笑而不答,還笑的意味深長。後來ZORA悄悄告訴我,TED是同性戀。據說他的母親長的美極了,所有的女孩子在他母親麵前都黯然失色,使他沒有辦法喜歡女人。公司裏喜歡他的女人還不少,當然全都是傷心而歸了。 當時我剛到美國不久,對同性戀還是有很多偏見。然後在後來的接觸中,我卻發覺TED是一個非常正直善良智慧體貼的人。有一次,我跟ZORA為了工作的事情爭了幾句,分明是數據的問題,她一定認為是程序的問題。我跟她解釋,也許她正在壞心情中,就很不耐煩地嚷了幾句,然後揚長而去,把我氣得不行。那時我也年輕,一生氣火大的很,跑到TED麵前氣呼呼地去告狀,說:“我以後再也不要跟ZORA一起做事了。”TED連忙安慰我說:“別急別急,我幫你去擺平了。”他轉了一圈,回來告訴我說: “我已經跟ZORA,還有ZORA的老板,以及其他部門的負責人都打了招呼,以後跟你說話絕對要注意禮貌。我決不允許有任何人任何事使你不安!”說的鏗鏘有力,很有男人的氣概,讓我感動一番。ZORA一會兒也來跟我道歉了,本是女孩子晴雨不定的性情,我們馬上又還是好朋友了。 那時公司裏隻有我一個中國人,大家常常問我一些好奇的問題。TED後來就問我:“那天你怎麽生這麽大的氣。是不是你們中國人覺得這麽揚長而去是非常丟麵子的事?”我笑著說:“是呀是呀,中國是禮儀之邦,我們說話可都是很禮貌的。” 知道我一到美國就生小孩,也沒怎麽出去玩過,TED有什麽好的出差機會,就會讓我去玩玩。有時候我就拉上我老公,一起去遊山玩水。租個漂亮的新車,住在床硬枕軟的大旅館裏,開始享受資本主義的生活。當時老公以及他的朋友,大都還在讀書。在外地遇到老公以前的朋友,他們笑著開玩笑:“華明,發了呀?”老公哈哈一笑:“沾老婆的光。” 第一份工作做的又新鮮又開心,因為我本是電腦科班出身,應付工作綽綽有餘,於是到處是讚譽之聲。一年以後,老公畢業了,在東部找到了工作,於是我們要搬家了。我去跟TED辭職,他笑著說:“這是我們意料之中的事。招你之前,我可是調查過的。我知道不管你有多喜歡我們,隻要你老公找到工作要走,你肯定也馬上走。不過你能夠做一年,我們還是值了。”接著大家又為我辦了個挺隆重的告別午餐。後來工作換多了,知道這種告別午餐是例行常規,可當時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多人對我說溫馨感人的話語,還送了一些漂亮可愛的禮物和卡片,我感動的差一點就熱淚 盈眶了。 漂泊海外的日子(4) -- 來到東部 我們搬到東部的時候,是一個冬季。在南部呆了幾年,那裏沒有四季的變化。用當地人的話來說,隻有兩季,hot and hotter。重新見到雪花飄飄,心中格外的清新喜悅。把工作辭了,一時又不用上班,正好院子裏也有幾個閑散在家的陪讀夫人,大家依偎在暖暖的爐火旁,望著窗外靜靜的雪花,品茶論苔,笑語連連,那一份溫馨閑情仿佛已是久違。 可惜悠閑的好日子不長,工作馬上就找上門來了。每天隨意地發出一些簡曆,當即發覺東部的就業市場比南方要好太多,那IT的廣告就占報紙好幾頁,不象在南方時隻有廖廖幾個,連一頁都不滿。一個離家不遠的公司要找人做一個三個月的項目。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去麵試了。其間又問了三個月以後是否可以轉長期的,不料他們當場就拍板要我,並談妥了正式工的薪水。那時我還不清楚東部的工資比南方平均就要高出好幾輪,所以說了一個以南方標準自以為很不錯的數字,對方即刻點頭讚同道:“以你的背景,這個數字是非常合理的。”一聽就知道要少了。 這是一家二十多人的小公司,主要是向政府部門銷售IBM的機器,並提供一些組合安裝的服務,所以公司裏大都是係統工程師。軟件部門剛剛裁員過,元氣大傷,從五人減到二人。我去的時候又自動走了一個,所以就隻留下我和另一個軟件工程師STEVE。 STEVE黑頭發黑眼睛,盡管是白人,卻給我一份親切感。他本是讀化學的高才博士生,在經濟蕭條時被裁員了,一時找不到工作,老婆也離婚了,打擊挺大,就決定從此要做最容易找工作的事。我一去他就跟我說:“你以後如果被裁員了,千萬不要難過。我那時被裁,心裏還難受半天。後來到這兒來,發覺幾乎每個人都至少被裁過一次。這跟你是不是優秀根本沒有關係。”以後的日子他也一直是這樣的關照我,而且好像恨不得把他的知識經驗通通傳授給我。有時候我問他一個小問題,他就會源源本本正反兩麵上上下下給我講個透徹。他還總跟我說,我們做的技術在市場上很緊俏,從這兒出去的人有的可以拿到將近百元的小時工資。我容易被美麗前景所激勵,一時高興得像采到金礦似的,跟他學的帶勁。 一個月後,STEVE也辭職了,要去一個大公司。鳥揀高枝棲,人往高處走。雖然良師益友難得,我的心裏十分不舍,也隻能學著別人送我的卡片的樣子描一個送他了。我們的老板ROY是個很會說話的人,他笑著打趣逗我開心:“影,看你等了這麽久,現在可總算是in charge了。”STEVE可能覺著過意不去,就不停地跟我說:“你以後有什麽問題就打電話給我。”他把他所有的電話號碼都給了我。 STEVE走後的第一個月,我是消防隊員一般,到處撲火。客戶電話頻頻,仿佛烽煙四起,新的係統新的技術,一時我窮於應付。好在STEVE總是電話之遙,每次都是耐心幫忙,讓我安然度過了難關。一個月後,我已經能夠得心應手,應付自若了。 我做事是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的懶惰風格。不管客戶什麽要求,我做了給他們就是,不象STEVE總是要周密計劃認真研究長遠打算,不料客戶倒反而喜歡了象我這樣簡單的懶人,還送了表揚信來。正是我三個月期滿要轉正式的時候,ROY主動給我加了薪。“我希望你能夠留下來,客戶和我都很喜歡你。”ROY對我說。以後的日子ROY常常來給我打氣,許了很多空頭支票,諸如公司擴充後,軟件部門的頭一定是你了,公司可能要股份化,象你這樣的功臣肯定虧待不了等等了。盡管知道他說話水分很大,畢竟也是一番好意。因了他每天總是來跟我聊上一陣,在工作上也常常照應我,漸漸我們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以至於一年後我辭職時,他還挺傷感地說了一句:“以為我們可以一直合作下去的呢。” 東部繁華熱鬧,工作機會多,職場上人員流動特別大。職員為了前程,走的義無反顧。老板裁起人來,也是毫不留情。我也是漸漸看淡了職場上的來來往往。 生活開始安定下來,我們買了房子,也算是實現了一個美國夢。新家附近有個大公司,每天我路過那座漂亮的圓形大樓,不由得想著自己也要到裏麵去工作。試著寄了個簡曆過去敲敲門,門就被敲開了,我拿到了聘書。於是我離開了那家小公司,婉拒了ROY的竭力挽留,走進了那座誘人的圓形大樓。 大公司的經曆卻是完全不同了。我就好像是一滴小小的水珠,落進了一汪大海,無聲無息,再也不象前麵兩個公司裏那般受人重視被人嗬護了。倒是公司裏權力爭鬥激烈,想利用我往上爬的人倒是有一些。有些項目在花費了幾百萬後,說砍就被砍掉了。我們的項目也是徘徊不前,許多的權力人物基於自己的立場,從各個方向來推動,結果就象一隻汪洋中的小船,在原地旋轉起來。我在裏麵迷失了一陣後,學會了把自己高高掛起,圖個清閑自在。 人閑了下來,一切也穩定下來,倒又開始覺得無聊起來。生活好像一眼可以望到頭似的,於是就想要添點新內容,老公說就再生個小孩吧。 漂泊海外的日子(5) -- 兒子和他的保姆們 生第二個小孩的經曆是完全不同了。私人醫生溫馨親切的環境,自己也是喜悅期待的心情。生完第一個小孩後,我瘦了很多,因了懷孕卻又有些豐滿圓潤起來了,見到我的人常常說,you look good,使我更是樂滋滋的。生的時候用了麻醉,竟是一點不痛。我躺在床上給我妹妹打電話:“我在生小孩呢。”輕輕鬆鬆生下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嘹亮的第一聲啼哭象是賀喜的嗩呐一般。 也許是比較有心情有時間來享受小孩了,我的兒子帶給我無比的快樂。他長的眉眼俊秀,卻又是虎頭虎腦的可愛。我愛美男,從第一眼看到他,就為他傾倒。他哭得少吼得多,吼起來聲音宏亮,如虎鳴獅嘯,威風十足。吸吮奶汁時力大無比,咽的速度又跟不上,便是吃一半流一半。也不似女兒小時的含羞,他見到生人便手舞足蹈,愛出風頭表現一番。總之我是怎麽看他怎麽好,怎麽愛他也不夠。 我們為兒子請了保姆來照看。第一個保姆是個老太太,碰巧是我老公的老鄉。她自己的兒女對她不好,於是她對我老公有一份特別的親切感,對我兒子也若自己的孫子一般。除了管小孩,她也幫我們做晚飯,而且還常常幫我收拾屋子,因為有多年的保姆經驗,她會把我的被子疊得跟旅館似的整齊好看。一時間大家相處和諧,其樂融融。不料兩個月後老太太突然生病,不能來了。 當時我已經開始上班,沒有保姆我就得請假在家,於是四處求救找保姆。有人介紹了一個男保姆,開始我甚不願意,可人家把他吹得一朵花似的。說他母親早逝,五個弟弟妹妹都是他帶大的。結婚後家務事也是他一手包了,兩個兒子都是他照看的。我讓人一吹就暈,加上急著要找保姆,就讓他來麵試。老先生六十左右,還是國內一知名教授,他拿來一大疊紅紅綠綠的獎狀證書給我們看了一遍。他本是在這做訪問學者的,結果和他太太就不回去了,兩個人到處給人做保姆,吃住都在別人家裏,賺的錢就攢起來要給他們的兒子來美國留學。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老先生在我們家管小孩倒還馬馬虎虎的,隻是這男人做家務就是粗糙了,眼裏還看不見活。一塊抹布擦完爐灶又去擦桌子,到處油的發膩也不會去清洗。我妹妹難得來一次就看不下去,讓我把他辭了。我念在他對我兒子不錯,也不忍去辭退他,隻是自己辛苦一點做做衛生就算了。不料他老先生卻來跟我辭職了,有人幫他在一家計算機公司找了事。這種好事當然要恭喜他了,於是我們隻好再為兒子找保姆。後來知道那其實是一家中國人開的計算機組裝公司,老板把人剝削的厲害,每天要他們幹十幾個小時。老先生吃不消了,又打電話說想回來,可是我們已經請了別人。 這回來的是一個東北人,在國內是做中學老師的,對小孩很有一套,連我女兒也喜歡她。隻是不太會做菜,每次吃飯時她總是有些不安地問:“合不合口味呀?”那菜常常沒什麽味道,有時我就讓她準備好了我回家再做。漸漸地我們互相都適應起來,成了朋友一般。老太太的兒子離婚了,她又急著抱孫子,整天跟我們說她兒子找女朋友的事,我也跟著瞎操心一把。她總說她跟我兒子有緣,說她那時麵試了好幾家,看到我兒子就特別喜歡。“長的跟畫上的小孩似的。”她總這麽說。我是一聽人誇我兒子就樂的心裏開花,所以也喜歡她。後來她的老伴心髒病發作,她隻好提前回國。幾年後,她又回來給她兒子帶小孩,還記掛著給我兒子捎點東西。 接著而來的是一個北京人,早年清華畢業的。雖然動作慢一點,卻是非常幹淨仔細,菜也做的美味可口。隻是這人傲慢挑剔的很,整天跟我們吹噓她在北京過的是何等的人上人的生活,什麽她跟周總理一起看過戲啦,她去中央首長看病的醫院看病了等等。隻是這些事情跟我實在沒什麽關係。她丈夫不喜歡她出來做保姆,也有些看不起她,清華畢業生到了美國這麽多年英語也過不了關,隻能打點零工,她對於做保姆心裏很不平衡,於是就常常想表現出她的與眾不同。她整天穿個白大褂帶個手套,看著特神。一來就把廚房裏的東西全部重放一遍,好在我隨和,也就由她去了。她還要求特別多,先是說房間裏要電視機,我們就給了她一台。然後又說房間裏要桌子,她要寫字。問她可不可以在外麵寫,她說不行,她要privacy。然後每周列一個清單,是她要用的東西或者要求改進的地方。這些都還好說,最麻煩的是她還要我們每周接送,她住的又遠,送個來回要化將近兩小時。每次回家前她都要在浴室裏洗一個多小時的香浴,然後把嘴唇塗的血紅眉毛畫的烏黑的才肯回家。有一次我們晚上有事,老公就提前下班來送她,可她老太太架子十足,慢悠悠地非洗上個一個多小時,臉上紅紅黑黑的描好了才姍姍出來,真把我們氣壞了,於是就決定炒了她。當然還是很給她麵子了,隻是說有親戚來幫忙。 我們學乖了一點,不想再請高學曆的人了,朋友介紹了一位上海老太太,那真是好的沒法說。早晨起來她已為我們煎好雞蛋麵包,家裏有什麽需要縫縫補補洗洗刷刷的她全做了,還跟著我兒子爬上爬下地玩,常常讓我又驚喜又感動。可惜那時是冬季,兒子忽然接連生病,高燒不退,嚇得我們一趟趟地跑急診室。聖誕假後,老太太說:“我一來小孩就生病,是不是命相相克呀?”老太太迷信,而我是心肝寶貝最重要,一聽也就算了。 再來的是一個安徽阿姨,在國內是小兒科醫生,安安靜靜的,呆了半年直到簽證到期回國。以後又有過一個點心做的特好的廣東阿姨,一個慈眉善目特耐心的北京阿姨等等。 我兒子後來進了幼兒園,在這之前換了十五個保姆,真可以媲美“田教授家的二十八個保姆”了 漂泊海外的日子(完) -- 浮沉於經濟泡沫 九十年代末期,美國經濟一片大好。電腦行業薪酬節節上升,一家谘詢公司終於用高酬把我從穩定輕鬆離家近的大公司誘惑出去了。 外麵的世界很美麗,外麵的世界很精彩,我開始了四處奔波的谘詢生涯。首先是真正感覺到時間的寶貴,因為每分鍾都是錢。然後學會了說模棱兩可的話,諸如這個問題嘛依情況而定了,或者是從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可以的但是我們需要時間來試驗等等。經常要去離家很遠的地方,於是地鐵站裏多了一個職業套裝大公文包匆匆忙忙的身影。做了一段時間,錢是多賺了不少,可是靠工薪終歸發不了。當時股市直衝雲霄,許多上市公司的人一夜致富,我不免為之心動,躍躍欲試。 矽穀是去不了,已經安家在這邊。四下探聽了一陣,發現離家不遠就有個startup,遞了個簡曆就混了進去。公司擴充的很快,請了專業的招工人員來幫忙,他們每招一個人都會有報酬,可他們不要錢情願要股票。“我想賭它一把!”招工的人對我說的意氣風發,接著他向我描繪了公司輝煌的前景。這是一個電子商務公司,和它同類的上市公司有Ariba, Commerce One等。當時是2000年初,Commerce One的股價已是一百左右,Ariba衝到兩百。公司準備五月上市,估計會以三十左右上市,第 一天應該就會過五十,三天內衝到一百不成問題。當時公司給我近萬的股份,我的購買價是五毛錢,如果每股過百,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而且公司還可能給雇員追加股份並提供其他優惠計劃。一時間美夢眩目,絢爛的大肥皂泡折射出五彩的光環。 中國人追夢的多,公司裏有不少中國人。我們組五個人裏有四個中國人。公司擴充太快,辦公室一直不夠,我們五個人擠一個大辦公室,開始覺得不習慣,漸漸地大家熟悉了,倒是覺得這樣聊天方便。慢慢地我們辦公室就成了中國人聚會的地方,大家經常海闊天空地在美夢的雲朵裏快樂地眩暈一番。 公司的廚房裏,堆滿了免費的飲料果汁礦泉水和糖果點心巧克力,午飯時常常有免費的三明治。隔三差五的有Happy Hour, 給大家在Dave Buster吃一頓,然後送每人一張卡讓你玩個痛快。我們組的人更幸運,其他組還常常要加班加點,我們組負責係統維護,還挺清閑。辦公室離廚房又近,大家整天一麵吃、一麵喝、一麵幹活、一麵說笑。當時有一家影視店正好有一個促銷,一百元錢看四個月的錄像帶,數量不限。我們四個人每人攤上二十五元,看了個天昏地暗。把當時流行的“人間四月天”,“田教授家的二十八個保姆”通通都看了一遍。晚上看的遲遲的,白天還要討論觀後感。吃喝玩樂幹活作夢全湊齊了,日子快活的象在半空飄,看著太陽都是燦爛的笑臉。 四月份的時候,PWC查帳發現了一些公司報賬有問題,股市受到影響,開始有點下滑,公司本來都做好了上市的準備工作,決定還是應該推遲等更好的時機。誰知這一等卻是美夢一場皆成空,望穿股市無歸期。經過了夏天的疲滑秋天的低迷,冬天的股市一落千丈。聖誕前夕,同類公司Onesoft首先打響了裁員的第一槍。兔死狐悲,一時間公司裏謠言滿天飛,大家紛紛傳說著各個公司的裁員的消息和方式,一點風吹草動,便會猜測半天。一張讓大家按期歸還借閱的書的通知,讓大家認定是裁員的 先兆。 一月十二日是一個星期五,又是發薪日,大家感覺公司必然要在這一天裁員。中國人約了一起午飯,大家聚在一起不由的悲壯一番。不料這一天卻平平靜靜地過去了。裁員行動卻在星期一的早晨開始了。廣播裏叫一些人去開會,我們不安地在外麵等著。被叫到名字的人一會兒出來了,手裏都抱著個盒子。一些女人哭了起來,我們上去擁抱安慰她們,不由得自己也淚水盈眶,一時間悲悲切切,大家心裏都是酸楚。倒是男人們假裝瀟灑,互相恭喜說碰上大好事了,居然可以白拿一個月的錢不用幹活。其實確實恭喜他們,因為比起後來的人,他們不僅白拿了一個月的工資,找工作也比後來要容易的多。 公司為了安撫人心,給留下的人加薪加股,可是不安的愁雲依然飄蕩在公司上空。公司不盈利,雖然不敢再象以前那麽燒錢了,可是VC的錢總歸會耗完的。有家大公司願意出10元一股的價格來收購,可是公司的決策人物嫌價低又一次錯失良機。沒過多久,第二次裁員的消息開始到處飛揚,大家又一次被擔憂籠罩。我想著自己到美國打工讀書生小孩四處賺錢,也沒好好休息過,被裁了正好,可以拿著福利救濟金歇上一陣。回家問老公:“你的錢夠養家嗎?”老公眉毛一揚:“我的錢養家沒問題,你不用擔心!。”本來家裏還有一些積蓄,可惜也在股海裏蕩然無存了。 雖然不用為生計擔憂,可是那種焦慮的情緒仿佛傳染的一般,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繞了進去。大家都開始找工作,我也開始發簡曆。以往我的簡曆幾乎百發百中,這次卻是石沉大海,連個水花兒都不冒一下。發了二十多個後,終於有了一個回音。去麵試時我認真表現了一番,在一個周五,我們講好了價碼,我去簽了聘書。 本來計劃周一去辭職,算一下自己還有一天事假沒用。不用白不用,星期一我請了假,拉著老公去大西洋城逍遙了。晚上回家,同事給我留了言:“影,告訴你一個驚人的消息,公司倒閉了!”隻以為會裁員,沒想到公司居然關門倒閉。同事告訴我,本來有一家投資商答應投錢,公司已經擬好第二批裁員的名單,結果那個投資商的代表在簽字前,被一個電話叫回,然後告知他們改變注意,不再投錢了。這家投資商已經投入幾十億,也全都打水漂了。公司在下午五點關門換鎖,我的東西全是同事們幫我整理裝箱。 這下連辭職都省了,我在家拿了兩個星期的救濟金,然後就去新工作上班,從雲端重新回到結實的大地。曾經的美麗泡沫,在一瞬間寂滅,隨風飄逝,無影無蹤,連公司本身也消失了。 這個係列就此告一段落,謝謝大家與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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