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人:我的美國生活係列
(2004-02-12 08: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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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2 Woodland Avenue 係列之一 飛越大洋
禺人
序
有人問,“禺人,你留美這幾年,印象最深的是什麽?”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思來想去,搬過無數地方,看過無數城市,唯有住在4402 Woodland Avenue, Duluth, Minnesota的那段時光總令我忘不掉。這個比哈爾濱緯度還高的小城,目睹了我從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的喜怒哀樂。於是便對自己說,不如以它為題,將我的留美經曆寫出來,不為圖點什麽,就為給自己一個回憶,閑來微笑著將它翻翻,記得自己有過那麽一次。
PS:本來久不習中文,不敢寫中長篇,不然定出不少錯別字。然看到兩位版主以身作則,頓時有了勇氣。遂文中不時字有“通假”,望眾網友海涵。
飛越大洋(上)
列車徐徐駛入北京站,從車門走出一位穿棕色皮加克的年輕人,他手裏提著沉重的旅行箱,環視著並不陌生的北京站,象要把她的每一處記在心裏。那人就是我,身後走出精神永遠攫爍的老爸,背著我的旅行包,旁邊站著我弟,拖著另一個大箱子。我媽沒來北京送我,倒不是不愛我,是承受不了離別的那一刻。
爺仨在父母浦黃榆的朋友家住下,商量著這出國前最後一天多幹些什麽。“去趟紫晉城吧”我爸建議道,“不然說不過去”。北京我已不是第一次來,除了開學術會議及找工作,呆的時間最長的還得數“六、四”前夕。那會兒一三五上街遊行,二四六逛逛頤和園、圓明園什麽的,倒也挺充實。隻是在豎立“民主女神”像的那晚離開了,不曾見得開火,有些遺憾。“不到長城非好漢”我接嘴道,“還是去八達嶺吧”。我弟有些替我擔心“別累著了,我看去故宮挺好”。
也許是心情的緣故,對故宮的景致我總也提不起興趣,胡亂看了些宮廷,名字一個也沒記住。到國貿取了機票,爸說“給你媽打個電話吧”。
我找了個直撥,聽見媽媽輕聲道“喂”,“媽,我明天一早的飛機,臨走前就跟您說這一次話了”,“路上小心”媽已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我假裝輕鬆“媽您放心,兒子十四歲就離家求學至今,哪回沒照顧好自己啦?”。想想每年寒暑假回家,媽總當我在外麵受了什麽苦似的,趕著做好吃的,我總帶著胖了一圈的臉返校而在下一個學期再瘦下來。
“您自己也保重,能不幹的就別幹了”。媽媽沒有說話,她自從得了頸椎病及習慣性腰疼,這些年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本已無暇替她分憂的我,才完成學業便又要遠走高飛,誰知多少年後才能再回來呢,我說了句“媽,兒這回真的不孝了”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機場挺熱鬧,我的美國西北航空公司的飛機已等在停機坪上。爸將他們多年的積蓄換成的美元塞進我的襯衣口袋,順手幫我整了整衣領“小心別丟了”,“外麵穿著加克呢,沒事”。兩個大箱子會直接托運到目的地,我將旅行包垮在肩上說,“我走了”,爸毅然道“去吧”。
我扭頭向入口走去。“哥,常來信”,“嗯”我不敢回頭,生怕流出眼淚讓人笑話。
起飛時,七四七強大的牽引力拽著我升入空中,帶我飛入一個未知的世界。
飛越大洋 (下)
按:每次想到離家出國的那會兒,總想起探春遠嫁,本想把這第一回叫做“一番風雨路三千”,又怕網友笑我娘們氣,想想還是“飛越大洋”通俗,便不想改標題了。
飛機在雲中翱翔,也許是因為第一此坐飛機的興奮,我不斷地張望著窗外的景色,倒是冷落了鄰座的狀似出國考查的,中層幹部模樣的中年人。他不經意地翻看著雜誌,顯然我周圍發生的一切對他並不新鮮。
標致的空姐推來午飯,出於好奇的我沒要中式盒飯,反而點了日本生魚片。不但沒有魚腥味兒,爽口度竟不亞於在西安吃的朝鮮生牛肉。
第一站要在成田機場稍作歇息,接近東京時,海上無數的白帆和遊艇將東京灣點綴得份外清秀,讓我想起劉慧芳的印花棉襖。學日語時曾聽說過從新宿看東京灣最為漂亮,不想這裏的景色卻更為別致。忽然機身一沉開始下降,隻覺腹中一陣難受,中層幹部卻仍沒事樣地瀏覽著雜誌。隨著飛機離地麵越近,我那幾塊生魚片離嗓子眼也越近。終於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我鼓著腮幫看著中層幹部,做出“我該往哪兒吐?”的神態,他大驚失色,生怕我汙了他好幾百塊的西服,忙從前麵椅背上取出嘔吐袋遞給我。我立刻有了打入敵後多年,終於找到組織的感覺,將憋了多年的話向來接頭的同誌一吐為快……
因要換機,乘客需出機等候。該死的中層幹部沒告訴我該把那袋子扔在離出口不遠的窗式垃圾箱裏,我拎著那袋半消化過的生魚片向出口走去。漂亮的小姐對每個出艙的乘客微笑著說道“感謝您乘坐本此班機”。我困惑著將嘔吐袋交給她,她不解地打量了一下袋子,確認不是我送她的禮物後隨手扔到垃圾箱裏。
從東京到西雅圖的航段,廣播裏已隻講英語和日語。我開始覺得那點托福已不夠用。中層幹部也對我有了準備,沒坐穩就忙著查看座椅裏有沒有嘔吐袋。我本想跟他開玩笑說“你的鴨舌帽就能對付”,又怕他是沒幽默感的上海人,也就隻好作罷。其實我已吃了暈機藥,做好了過山車的準備。以後的飛行比想象的要好,我用蹩腳的英語進了關,雖說飛機晚了點,四小時後,我已到了明尼阿波利斯(Minneapolis)。
Heller Hall 330是中國TA最多的辦公室,學生會的骨幹們正圍著一張辦公桌開會。主席方浩首先提出刻不容緩的問題“我下午有實驗,誰能去機場接人?”,財政部長接話道“聽禺人這名字,八成是男孩,我下午也沒空”。大家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在學生會唯一的女生丁莉身上。丁莉一看逃不掉,“哼,去就去”。
明尼阿波利斯是西北的總部,機場比北京的不知大多少倍。走了老半天才找到通往Duluth的登機口。門緊閉著,離起飛還有十幾分鍾,卻隻有六七個人在等候。不一會兒,從門內走出一個二戰飛行員打扮的人,說了聲“Duluth?”大家便跟他走了。
能容不到二十人的飛機倒也因人少顯得寬敞。飛行員懶得拉上隔離駕駛艙的簾子,索性讓大家都看得見他眼花繚亂的儀表盤。一上天這老兄就把這客機當戰鬥機開,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右彎,大角度爬高,自殺式俯衝。不是我吃了暈機藥,定要用胃水洗了他的機艙。
“終於把紅軍給盼來了”是我一看到中國人模樣的方浩向我走來的第一反應。丁莉因飛機晚點在幾小時前空跑一趟。在去住所的路上,方浩顯然沒我這麽興奮。出於禮貌,我提出要將神功元氣袋作為禮物謝他,他執意不收,我沒傳統式地讓好幾遍。
送走了方浩,麵對簡陋的臥室,頭一次有點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