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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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楊過:我自孤舟橫江,天地風雲耐我何 轉帖自“金庸茶館”

(2007-01-09 22:44:36) 下一個
楊過:我自孤舟橫江,天地風雲耐我何 轉帖自“金庸茶館”

作為射雕三部曲的中軸,《神雕俠侶》大抵承續了《射雕英雄傳》的人物和故事。但以個人之見,《神雕》的確從不同的層麵超越了《射雕》,甚至比後來的《倚天屠龍記》更為出色。

  從我的經驗來看,讀者對《神雕俠侶》的看法走向了兩個極端。愛則愛到極處,恨則恨至骨髓。我的一些朋友,把神雕看得極重,直如天書一般,而另外的一些朋友,提起楊過便是一臉的不屑,像是楊過這混混上輩子欠了他三十萬銀子。這恐怕在金庸一十四部武俠小說中算得一個特例。至於緣何如此,我想大約是個人經曆不同,性情有異,且看事情的角度、深度不同所致。一般說來,喜歡如郭靖般大俠的茶客,大抵對楊過不稍加辭色。風流,濫情,偏激,任性,桀傲,癡狂,恐怕便是這些朋友們所能送給楊過的所有言詞了。

  在金庸群俠中,我欽蕭峰,敬令狐,尊郭靖,仰老邪,寵襄兒,愛阿朱,疼雙兒,憐的是楊過,惜的便是龍女。蕭峰直如遠山,浩瀚為天人,真真一條血性漢子,真性男兒,不得不欽。令狐以自由為上,浪子輕狂,卻有情有義,不負此生,不得不敬。郭靖有些木訥,本為我所不喜,但後來對忽必烈的一番話,讓我刮目相看,不得不尊。老邪天外神龍,絕世傲骨,魏晉風流,蕭疏軒舉,湛然若神,哪能不仰?襄兒聰喜可愛,爽朗潤潔,世間哪有此等嬌兒,何當不寵?阿朱乖巧可人,甜甜淑浮靈,深愛之。雙兒聽話,為小寶幾乎沒了自我,自己不疼自己,便由讀者來疼罷了。至於楊過、龍女夫婦,我是出自內心的憐惜。

  晚上在聊天室的時候,竹竹問我談楊過談些什麽,我回答說:我理解楊過。

  是的,我想,我理解楊過。理解他的狂,他的傲,他的癡,他的愛,他的到處留情,他的不羈與叛逆,他的是非不分。楊過同老邪一樣,也是性情中人,至情至性如他,自然與那心中隻留忠義二字的郭靖不同。要理解楊過,這關係到個人的經曆,個人的性情。單為這方麵的爭執,我在天使花園裏得罪了心雨,卻毫不在意。沒有真實的生活經曆,對楊過這樣一個稟承了太多人世苦痛與磨難的人,確乎無法理解。也算是題外話了,我本人不喜那些埋頭苦讀,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兄弟。傲骨錚錚,有思有慮,不拘泥小處,作為一個男人,我認為這是一種標準。郭靖的厚道,不是錯,但是拘泥於某些方麵,比如差一點為了昔日的金刀之約放棄了心愛的蓉兒,不隻老邪看不過眼,我也頗有怒氣。雖說不會如老邪那般,舉起手掌,便要了華箏的命,卻也深不以為然。在社會上磨煉過兩年的人,會理解社會跟理想完全不是一回事。郭靖與黃蓉的結合,有句話說得好,不是郭靖自己爭取來的,而是上天假以華箏間接殺了李萍,給了郭靖離去的因由。我命由人不由天,堂堂熱血男兒,七尺漢子,既便不及蕭峰滄桑立世,以一已之力揮灑豪情於世間,也當敢愛敢恨,卓然立寒風,單是敦厚忠義,似不足取。

  少年楊過,在《神雕俠侶》中一出場,“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左手提著一隻公雞,口中唱著俚曲,跳跳躍躍的過來,見窯洞前有人,叫道:“喂,你們到我家裏來幹麽?”走到李莫愁和郭芙之前,側頭向兩人瞧瞧,笑道:“嘖嘖,大美人兒好美貌,小美人兒也挺秀氣,兩位姑娘是來找我的嗎?姓楊的可沒有這般美人兒朋友啊。”臉上賊忒嘻嘻,說話油腔滑調。”

  楊康在楊過出生前已慘死鐵槍廟,念慈一人生下楊過,不久便也離世。想那小小孩童,在這世間,又如何不是淒苦不堪?別人不比,可想一下小寶。小寶姑且有個媽,雖說是青樓女子,總也少不了給小寶一個棲身之地。間或小寶還可以偷些給嫖客的吃食解解饞,雖說有些不大過癮,加上韋春花偷拿回來的東西,填飽肚子也盡夠了。即使如此,小寶可曾對哪些人好過?一言不合,開口閉口“辣塊媽媽”是輕的,打架撒石灰捏陰囊也是不在話下。反觀楊過,孤苦泠汀,吃住皆須自己費心,饑一頓是真的,飽一頓大約就得靠時常去提一隻公雞了(到哪兒提的?我也想提一隻試試)。至於街頭頑童之間的爭鬥,世相人情的冷眼翻白,譏刺言語,恐怕也是少不了的,從後文楊過與人鬥嘴之景便知。不做乞兒,不知道這裏頭的辛酸,沒見過乞兒,也不理解這其中的悲苦。所幸,過兒天性風流機智,在哪山砍哪柴,滿口油腔滑調,也是對生活的一種無奈適應。這樣的環境,在一個孩子的眼中久了,能指望楊過也像郭靖那般忠義在身?“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這實在是一個孩子所能做到的唯一選擇。要生存,就別企望那些大仁大義,況且也沒人教楊過如何才是大仁大義。也真虧他楊過,若是郭靖放在此種環境之下,餓死怕也不是沒有可能。這時候你去要求楊過也做一個仁人誌士,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確實是有些難為人了。

  及至後來,郭黃夫婦把他帶回桃花島。這段日子,吃住是自在了,管吃管住,還不用花錢。但在自小心高氣傲的楊過看來,遠不及作乞兒之時情狀。郭芙自大那也便了,好男不與女鬥,忍就忍了。可氣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武敦儒、武修文兩兄弟,一個比一個白癡,合起夥兒來欺負楊過。是個堅忍負氣的少年,便不會跪從於這種屈辱。恰在此時,楊過再次遇到了歐陽峰。歐陽峰雖毒,但毒是他的立身之本,總得來說歐陽也有一番大宗師的氣派。此時的老毒物,對楊過也實是關愛非常。如此,楊過又怎能對這一汪親情視若無睹,卻非要對黃蓉假仁假義的作派表示親近。須知楊過聰明不下黃蓉,楊過是小聰明不假,但黃蓉的聰明也絕大不到哪兒去。任黃蓉再百般矯情,那眼中身上的厭惡總也抹不去的。黃蓉基於對楊康的厭惡,對楊過也一視同“仁”,很是挖苦了自己一把。反觀那楊過,你不喜我,我便不喜你,以為我希罕嗎?男兒立世,豈是瞧你眼色的!

  楊過自歐陽處學到了皮毛之微的“蛤蟆功”,算是武功的開始。黃蓉虛情矯作的教些什麽聖賢之文,單是那種態度,楊過也不吃這一套。口中念念有詞,心中鬼點子亂轉怕是有的,因此也別指望黃蓉的這番教化能造就一代聖人。楊過的這種不妥協,實際是在這種無奈環境中自然形成的一種保護措施。不反抗,就必受欺辱,不想些小心眼保護自己,不是被欺負得更加狠了就是被別人更加瞧不起。男兒豈能沒點誌氣,我楊過又哪能受欺不言反歡喜,“你打我左臉一巴掌,我把右臉轉過去再讓你打”,那我楊過不是傻帽也是白癡。

  終於,還是義父教的蛤蟆功才真正有用處,一掌把武修文打得暈了過去,也把自己打出了桃花島。這也怪不得楊過不知輕重,一是他不知蛤蟆功有如許威力,二是武氏兄弟欺辱得他也夠狠了。二武自幼習武,很有些功夫,拳腳下來,便是尋常大人也抵受不住,若非楊過練過蛤蟆功,早被打昏不知幾多次了,並且二武也實在有些混蛋,且看:“武氏兄弟知道若是打他頭臉,有了傷痕,待會被郭靖、黃蓉看到,必受斥責,是以拳打足踢,都招呼在他身上。”楊過還擊,拿到如今再怎麽說也是個正當防衛,換了是我,不隻武修文,武敦儒也得挨一拳再來說話。順便說一句,那個柯瞎子也當真可惡,當年害黃蓉害得不夠,因著跟老毒物的仇,連可憐的過兒也恨上了,該打。要不要看後來他告訴楊過其父去世真相時的那股子硬朗子勁兒,早死了早算。

  桃花島呆不下去了,楊過也不想呆了,這種寄人籬下的滋味實在不怎麽樣。憑良心說,少年楊過的心中,對郭靖還是頗有些敬重的,完全能看懂郭靖確實是真心對他。上終南山時的真情流露當可以看得出這一點。楊過在市井時習學的流裏流氣,油腔滑調確是不討人喜歡,但那是環境使然,不能強求他在一夕之間去除。但是楊過天性中的骨氣,卻讓人不得不說聲好。且看這段:

  “楊過自離離桃花島後,心中氣惱,絕口不提島上之事,這時忍不住道:“郭伯伯,這地方倒有點像咱們桃花島。”郭靖聽他說“咱們桃花島”五字,不禁憮然有感,道:“過兒,此去終南山不遠,你在全真教下好好學藝。數年之後,我再來接你回桃花島。”楊過頭一撇,道:“我這一輩子永遠不回桃花島啦。”郭靖不意他小小年紀,竟說出這等決絕的話來,心中一怔,一時無言可對,隔了半晌才道:“你生郭伯母的氣麽?”楊過道:“侄兒那裏敢?隻是侄兒惹郭伯母生氣罷啦。”郭靖拙於言辭,不再接口。”

  我不知眾位茶客如何作想,換作任何一個有骨性,有硬性的男兒,都會讚一聲好孩子。及至到了重陽宮,七個老雜毛偏偏有事出窩,弄個趙誌敬作楊過的師父。這倒也罷了,憑楊過的聰明勁兒,定有一天超師越祖,可偏偏金庸又跟楊過較勁,弄出個什麽動物清篤欺負楊過。也罷,呆不下去了,反出重陽宮也是你們逼得。所幸,天無絕人之路,這一反,反出一個絕代佳人。

  小龍女天性清淡,十幾年的古墓生活,確讓她心如止水,再無半點俗世煙火氣。熱情如火的楊過,與清泠絕倫的龍女,碰到一起,是冰滅了火,還是火融了冰,到如今我們是知道了。孫婆婆的死確在我意料之外,卻也加深了楊過對重陽雜毛的憤恨。世人皆對楊過如此,又哪怪得楊過偏激?便是龍女,一開始對楊過也是冰冷無情,隻有在孫婆婆那裏,在歐陽峰那裏,楊過才體會到真情是一種什麽東西。可惜,給予溫暖的孫婆婆被重陽宮人打死,義父歐陽峰被郭靖黃蓉一幫人視作巨仇。這就是所謂的正統,這就是所謂的江湖,我偏就不聽這些,休怪不得我。有人說楊過矯情,我實在不懂。這樣一個真性情的人,哪裏有什麽矯情?偏執,是江湖中人逼我如此,我不得不如此;狂傲,是我對自己,對自己個性的尊重,對江湖社會假仁假義的抗爭。難道,非要逆來順受,由得天遣,由得人罵,便不是矯情,不是狂傲?

  少年楊過,其反抗,其叛逆,說到底是一種不自覺的對加諸已身不公平的抗爭。及至到了古墓,戀上龍女,再出古墓,這種抗爭就是一種自覺意識上的行動。說憐楊過,是一種真實的心情。處於楊過的位置思考一下,你會明白對楊過來說,生活有多麽的辛酸。當楊過拉著那匹黃馬,人馬相扶時,那種感覺,幾欲令人涕零。眾位且看如下一段:

  “不一日來到陝南一處荒野之地,放眼望去,盡是枯樹敗草,朔風肅殺,吹得長草起伏不定,突然間西邊蹄聲隱隱,煙霧揚起,過不多寺,數十匹野馬狂奔而東,在裏許之外掠過。眼見眾野馬縱馳荒原,自由自在,楊過不自禁的也感心曠神怡,縱目平野,奔馬遠去,隻覺天地正寬,無拘無礙,正得意間,忽聽身後有馬發聲悲嘶。

  轉過身來,隻見一匹黃毛瘦馬拖著一車山柴,沿大路緩緩走來,想是那馬眼見同類有馳騁山野之樂,自己卻勞神苦役,致發悲鳴。那馬隻瘦得胸口肋骨高高凸起,四條長腿肌肉盡消,宛似枯柴,毛皮零零落落,生滿了癩子,滿身泥汙雜著無數血漬斑斑的鞭傷。一個莽漢坐在車上,嫌那馬走得慢,不住手的揮鞭抽打。

  楊過受人欺侮多了,見這瘦馬如此苦楚,這一鞭鞭猶如打在自己身上一般,胸口一酸,淚水幾乎欲奪目而出,雙手叉腰,站在路中,怒喝:“兀那漢子,你鞭打這馬幹麽?””

  楊過是一個真正尊重自己真性情的人,一丁點兒的自由都會讓他雀躍不已。看到眾野馬縱馳荒原,自由自在,楊過也不自禁的感到心曠神怡,隻覺天地正寬,無拘無礙。可見平日的楊過受過多少屈辱。我不知道茶館的諸位看到上麵這段文字會有什麽感受,楊過雙手叉腰,站在路中怒喝:“兀那漢子,你鞭打這馬幹麽?”。這怕又要被某些人看作楊過狂傲矯情的證據吧?換作是郭靖遇到這種情景,又會如何處置?首先,郭靖不會見馬而發暢思,也不會見黃毛瘦馬發哀思,他沒有那種境界。退一步講,既便是想到這些,怕也不會雙手叉腰怒喝,盡多掏出銀兩救下此馬放歸山林。而這正是郭楊二人的區別所在。郭靖是儒家之俠,所行所為皆有框有架,大致不能出軌。而楊過真性情,不服必鳴,不公必爭,如此一來,兩人境界可說高下立判。

  在武林大會上,小龍女找上門來,此時的楊過,可真正是被逼到了絕處。天下人人跟我作對,處處跟我作對,我沒辦法,不聽就是,由得你們自以為正統,了不起。我且逍遙沒人管,不理你們罷了。可我要跟我心愛的人在一起,你們也要插一腳,天下事由你們說了算不是?我就是不懂,到底我又犯了甚麽錯!

  倔傲的楊過,若是從此低頭,那天地間也就沒了這一號人物。然而楊過就是楊過,不愧為楊門子弟。從楊鐵心到楊康,再到楊過,從來都是好漢子,認準的事休想讓我反口掉背作畜生。也正因為如此,楊過才成了一個悲情人物。蕭峰的絕頂,是因為他的豪邁仁俠與癡情,而楊過,卻真真是因為他不屈的個性。

  接下來,楊過的惡運接踵而來,躲都躲不開。因為與世情的稍一妥協遲疑,導致小龍女幾次三番悄然離去,差點兒成了公孫止這老王八的人。但在這期間,楊過的性格也逐步地有了改變,郭靖對其的影響也逐步有了結果。明知不敵,仍竭力護黃蓉周全。明知不敵,仍攜手程英無雙,以死相隨。與程英無雙之攜手對敵,仍可說是“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但護黃蓉周全,卻不得不說是有一丁點兒仁義二字的作用了。若仍是少年楊過,憑你以前對我的態度,哪有如此便宜之事,舍得性命救你?此時的楊過,已經漸漸與那個賊忒嘻嘻的頑童不同了。

  至於與忽必烈屬下諸人同行,確是楊過偏激任性不謂大義所在。但也有其原因所在,一是楊過對龍女情深,此時龍女走離,心中已是萬念俱灰,哪管什麽對與錯。二是法王等人對他也無惡意,仍與其性情有關。到得後來在絕情穀中見到龍女,中情花之毒,欲以郭靖黃蓉人頭換取解藥之時,情感又占了上風。說別的是假,換作我自己,比如父母、至愛之人有難,我未必便不會作出同樣的選擇。楊過不是聖人,自始至終都不是,作出這種選擇,對誰都無可指責。有人指責楊過不顧天下大義,還是楊過說得好,天下人對我皆如此,我又何必顧及天下人。這話聽起來不入耳,可如果你處於這種環境下,作出的選擇未必就高得過楊過。何況楊過終究沒有下手,救了剛出生的襄兒,雖是抱走,卻也沒拿去換了解藥,“跟龍兒一處死了也罷”。不能不說,楊過,已經開始向著神雕俠的路上行進。

  最是欣賞楊過與龍女重陽宮一戰。金庸極少在書中表達自己的看法,向來是以客觀的眼光來寫故事,但在這裏是個例外:

  “小龍女道:“不!你的右臂呢?怎麽沒了?怎麽沒了?”她雖命在垂危,仍絲毫不顧念自己,定要問明白楊過怎會少了一條手臂。隻因在她心中,這個少年實比自己重要百倍千倍,她一點也不顧念自己,但全心全意的關懷著他。

  自從他們在古墓中共處,早就是這樣了,隻不過那時她不知道這是為了情愛,楊過也不知道。兩人隻覺得互相關懷,是師父和弟子間應有之義,既然古墓中隻有們兩人,如果不關懷不體惜對方,那麽又去關懷體惜誰呢?其實這對少年男女,早在他們自己知道之前,已在互相深深的愛戀了。

  直到有一天,他們自己才知道,決不能沒有了對方而再活著,對方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過百倍千倍。

  每一對互相愛戀的男女都會這樣想。可是隻有真正深情之人,那些天生具有至性至情之人,這樣的兩個男女碰在一起,互相愛上了,他們才會真正的愛惜對方,遠勝於愛惜自己。

  對於小龍女,楊過的一條臂膀,比她自己的生死實在重要得多,因此固執著要問。她伸手輕輕撫摸他袖子,絲毫不敢用力,果然,袖子裏沒有臂膀。她忽然一點也不感到自身的劇痛,因為心中給憐愛充滿了,再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痛楚,輕輕說道:“可憐的過兒,斷了很久嗎?這時還痛麽?”

  楊過以一柄重劍壓住法王霍都達爾巴的風姿,令後來的郭襄都聽得不禁神往。挑鍾救孫不二,當著祖師爺的畫像指摘前輩的不是,在重陽宮頭拜天地,不隻是對龍女的情深,不隻是傳統俗世的抗爭,而更是一種擔當。這確實是一種擔當,一種對感情的擔當,對所愛之人的擔當,也是以一個男人身份對這個情感、道義世界的擔當。如此的楊過,能說他癡狂,能說他矯作,能說他輕浮?當此時,對酒當歌,且慨而慷。

  然而,可憐的過兒,憂患實多。與龍女在終南山活死人墓又礙著誰了,死郭芙偏要一針葬送了楊龍的幸福。失臂失身我們都認了,算是上天對我們情感的考驗,悲憤可以平息。你們卻非要不依不饒趕盡殺絕,實在也是欺辱得我們太狠了。然,你們是大俠,你們是正統,我跟龍兒無話可說,針毒也罷,龍兒無治也罷,不怨天不怨地,生死是我們自己的路,走完也就走完了,無論如何,龍兒跟我相愛一生,夫複何求?

  說楊過矯情的人,不妨看一下這一段:

  “小龍女又取出一顆解藥,柔聲道:“過兒,你服了這顆藥。難道連我的話你也不聽了?”楊過聽小龍女這般溫柔纏綿的勸告,張開口來,吞了下去,想起兩人連日來苦苦在生死之間掙紮,到頭來終成泡影,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跪倒,伏在石棺上放聲大哭。

  武三通等麵麵相覷,均想他向來十分硬朗,怎地今日中了小小一枚銀針,便如此痛哭起來?”

  我至今不明白,楊過跟龍女到底是礙著誰了,天地對其如此不公。楊過斷臂,龍女失身,已經夠讓人憐惜了,我們的讀者,不理解楊過也就是了,何必又給他送上那些什麽偏激,狂,傲…………的評語?

  終於,絕情丹沒了,龍女不知哪裏去了。相較於少年楊過,我更喜歡十六年後的楊過,多了一些滄桑,多了一些曆練,多了一些沉穩,也多了一些成熟。一十六年間,楊過一人一雕浪跡江湖,沾染塵世風霜。不平拔刀,高歌笑傲,天涯獨處,望海痛哭,這樣的楊過,又何德何能,當得起茶客們偏激,矯情的評語?罷了罷了,天下烏鴉一般黑,再過幾千年也還是如此了。

  最後談一下關於楊過到處濫情的問題。在林燕妮的《一見楊過誤終身》一文中,說得很明白了,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加上一個後來居上者郭襄,皆把自己的後半生寄到了楊過的身影裏。我在這裏,想單個談談楊過麵對每個女子時的輕浮。

  陸無雙相識楊過,是因為楊過適逢其會救了她。二人百計避敵,一個傻蛋,一個心有不甘做了媳婦兒。我不知道如果郭靖碰到這種情況會怎麽辦,最大的可能是死也不較,跟李莫愁硬戰到底,結果是--不說也罷。我不明白,世人為什麽對死去的烈士欽敬有加,而對用計製敵的英雄卻冷眼相看,看來這也是我們傳統文化中的錯處。楊過挑逗無雙,原因很簡單,一是楊過生性如此,柔滑慣了(原諒我不會對楊過用油滑二字,他不配),二是剛遇無雙時,無雙的口氣也惹人如此。便是換作我,說不定也會不吃虧的嘴皮子兒一熱。楊過不是蕭峰,不要企望一個小乞兒找成的楊過如天人蕭峰一般嚴肅沉靜。楊過便是楊過,不是別個。為無雙接骨乃是無法之舉,碰到那個女孩不嫁人不識男人的時代,無雙不愛上楊過怕是難了,這須不全怪楊過濫情。說不上千裏逃命,怕也是十裏避凶,人家007完成任務裏還會順便被美女愛上呢,別太難為楊過!

  程英。程英愛上楊過沒別的理由:命中注定。從程英的性格來說,也隻有楊過這種性情的人能入她的法眼。“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便是沒有楊過的歌吟相和,受上楊過也是程英的必然,無可逃脫。程英這樣的性子,賢淑知禮,心高誌潔,楊過救黃蓉之景既入法眼,就隻好認命了。我不認為楊過以歌和程英簫音便是輕浮,便是油滑。換作是我,亦作如是。想來麵對高潔如此之女孩,麵臨生死關頭,我既從簫聲中聽出其心音,又怎會不和其音,符其律,大家一起,死也歡喜。

  至於公孫綠萼,愛上楊過,是她一生的不幸,也是她一生最大的幸事。沒有楊過,她盡可以被老爹騙上一世,有了楊過,隻有受盡情花的苦楚。說楊過濫情,在這裏最是站不住腳。究其實,隻是因為楊過那關懷的一眼,公孫姑娘已然情根深種,不可自拔。楊過隻是適逢其會罷了,若是段譽在此,綠萼依然逃不脫芳心被俘的命運。

  最寵的襄兒遇到楊過並之為賠上一生,一半是因為風陵渡聽大家一頓猛侃,而後又見了楊過清臒俊雅的容貌過人的武功淡然的情懷,另一半是少女情懷(楊過的風塵之色,悲苦感情往事怕是最能打動這類女孩的心了)。後來再有的話,便是楊過名動天下的三件生日禮物。該死的楊過,還不應該給郭襄那三枚銀針。從心理學上說,這三枚銀針總以勾起人的期望之心。便是現在,若有人給你三件物事,告訴你楊過說的那些話,再加上給你物事之人俊雅如斯,財富如斯,知趣如斯,你倒了也罷。然而楊過沒學過心理學,須怪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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