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楚——論《神雕俠侶》的幾位女子 金庸茶館

金庸的15部武俠小說，我最喜歡《天龍八部》和《碧血劍》，最討厭《書劍恩仇錄》，《神雕俠侶》卻是最不想看的一部。

　　第一次看《神雕》年方十三，草草閱過，已是不忍再讀。再看時，轉眼十年，不是書，是芳鄰信手打開的無線最新版連續劇，剛好第一集。古天樂演的楊過，粗布麻衣中已有清嘯之氣。忽然記起一篇文章，說到楊過時很特別：“大凡女子，不應遇到楊過，一見楊過，一世傷心。”

　　第一個傷心的是郭芙，她最可憐，原來她應該慶幸，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傷心，但最終還是知道了，在嫁為人婦的十六年後。丈夫被救回的刹那，些許醒悟象是電一樣從她心口劃過的一道驚竦。

　　比起姐姐的隱痛，郭襄可以欣慰了，兒時的緣分延續到多夢的少女時期。任何人夢寐以求的三根金針，聲勢浩大的生日慶典，沉穩、智慧、理性、深情……一個成熟男子所能擁有的全部特質，怎樣的女子不會陶醉動心？以小東邪的豁達灑脫，到最後也要天涯海角地試圖抓住楊過身影掠過的半拂清風。隻是不知道楊過脫下麵具的時刻是否了悟他的容顏會在一個少女的心頭超越時空天地地雋永。那盞古佛前的琉璃燈似已仿佛漸漸恍惚。

　　完顏萍和耶律燕隻是楊過生命中的驚鴻一瞥，所幸的是，在她們的感激和好感繁衍成對楊過的依賴和傾慕前，她們碰上了大武小武。取代傷心的是深埋角落的某縷惆悵，待重見時笑語問好。

　　如果說完顏萍和耶律燕是幸運，那公孫綠萼就是幸福。楊過遇到的女子，或容貌、或才情都是上上之選，惟有公孫綠萼才貌平平。有人開玩笑地說過：誇獎一個女子，先要讚她的容貌，若她不美就讚她有氣質，若她無氣質就讚她聰慧，若她實在不夠慧心就讚她溫柔，若溫柔也看不出來就讚她能幹，若她事實上很少做事你就隻好說她生性善良。公孫綠萼就是善良的那類女子。尋常來說，這樣的女子不會引起楊過的太多注意，但是，就在那樣特定的環境裏，公孫綠萼一次次地付出，以楊過的多情又怎會忽略她的情義，她在芳華之年香消玉殞，楊過終生負疚，在他心裏，她是特別的，而她，連傷心也沒有傷心太久。

　　名為無雙，實則有瑕。陸無雙最恨人叫她跛子，楊過卻喜歡叫她娘子。初遇時，彼此都各懷心事，一個狼狽，一個失意，很有些相依為命的味道。楊過見到她的嗔怒，就得罪了丐幫，惹上了李莫愁。而在眾位女子中，陸無雙最見不得楊過受苦。她自少命運多劫，在李莫愁魔掌下忍辱負重，養成乖僻的性格，楊過的好她是銘刻五內的，因此無論何時何地，她隻站在楊過這邊，哪怕他殺人放火、十惡不赦，哪怕丫角終老、寂隱孤村。

　　楊過對小龍女思憶成狂，親吻完顏萍以慰相思。當他抬起頭時，看到一雙清澈若水的眼睛，它的主人是個臉色淡黃的醜陋女子，在不遠的樹下，靜靜立著，風輕雲淡。以楊過的不羈也感到凜然的羞意。她就是程英，黃藥師的最後一個弟子。青衫、玉笛、麵具，程英的每次出現都不肯讓楊過見到自己的容貌，楊過卻在一次傷重昏迷中隻看到她明淨無塵的眼睛。是陸無雙揭開她的真容，相對於麵具的醜陋，她的清雅秀麗讓楊過驚豔歎絕。我一直以為最有可能成為楊過知己的，是這個蘭質慧心善解人意的程英，在她的淡然寧靜麵前，連楊過的心情也不知不覺中平靜而放鬆。不過正是她的恬淡無爭，注定了她永遠是一痕淡雅月影，若隱還無，連同傷心也是淡淡散入天際的一抹微雲。

　　其實，我是有些嫉妒小龍女的，她白裳飄袂，淩波盈盈，恍若神仙中人，集15部的絕色女子都比不過她的出類拔萃，縱然及得上她淺淺一笑的靈秀，及得上她眉尖微楚的哀絕，及得上她未施粉黛的清麗，也及不上她漠然回眸的不惹塵埃。曆經十六年，她依舊玉顏如仙，仿佛時光隻在她的襟袖彈過煙塵。世間怎配有那樣完美的女子，所以，金庸要寫一個尹誌平；所以，小龍女要傷心。然而，無論楊過怎樣尋尋覓覓，在他心中姑姑永遠淩駕其他各色女子之上，她知道，也更傷心。

　　那個星光微朦的夜晚，她被楊過解開穴道，小心地扶起。我站在畫麵之外，看她裙袂飄飛，看她雙頰染上凡塵的暈紅，看她伸出玉臂在月光下晶瑩如雪，傷心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