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隨筆：無間道

當今的中國發展迅猛，經濟的騰飛有目共睹。但社會結構的巨變特別是國人的思維
行為準則卻無法與之同步，加之地域差距社會兩極分化特別是拜金主義取代了傳統
道德的現實，使得國內無論政府，企業從上至下都彌漫著不擇手段急功近利的氣氛。
因此，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的偏門財路成了致富的捷徑。

普通的小夥計，除了白天公司的一份工作，下班後在外麵公司攬些散活回家打零工，
北方叫“幹私活”，廣東叫“炒更”，但這算是正常工作時間以外的多勞多得的辛
苦錢，無可厚非。每天早上看到一些年輕的同事們萎靡不振的樣子，就知道昨晚又
忙著炒更了，沒什麽，我當年也差不多，人家年富力強又要供房子供車，我是沒那
技術水平，不然豁出老命也點燈熬油賺點外快，攢點老婆本。



不過，作為一些公司裏掌控市場，人力資源甚至技術機密的管理層麵一旦也想賺取
外快的話，那麽對於公司的運營將會帶來無可估量的損失。他們利用職權之便，把
市場，人力資源，技術資源內外勾結出賣公司利益從中獲取傭金或直接參與隱性競
爭，遠遠比監守自盜更為可怕。偏偏，這種行為在國內已經成了民不舉官不究的潛
規則，有時因為公司大派係複雜，就是民舉官也懶得究，由此穀倉中的大大小小的
碩鼠們賺的盆滿缽滿。

我所在的部門，一位副董事由於公司內部的派係鬥爭遇到了玻璃屋頂，失望之餘開
始謀求自立門戶。他不動聲色地在外麵注冊了自己的公司，利用手中的市場信息，
把一些以前老客戶的項目以低於公司正常報價三分之一的報價外加給予客戶主管額外
回扣撬到自己外麵的公司去做。至於人力資源，則是現成的，手下一群急於賺錢的
後生們就是最好的勞工。幾單下來，羽翼漸豐，他當機立斷帶著自己信得過的幹將
們一齊辭職另起爐灶了。他給手下心腹開出的新工資是原公司的兩倍，消息傳開，公
司內部一片嘩然。而更可怕的是，他以同樣的翻倍薪酬挖走了公司的人力主管，從
而知道了整個大中國區的數百名職員的簡曆和年薪。

而這在公司裏卻不僅僅是一起孤立的事件，吃裏扒外的臥底們更是以冠冕堂皇的借口，
衣冠楚楚的公共形象遊走於公司內外，蠶食鯨吞著公司的市場。為公司在中國拓展
立下汗馬功勞的前任中國區董事長也是由於內部的勾心鬥角被上司排擠離職，此君
能力卓越，很快被上海灘的昔日競爭對手高薪聘用為執行董事。可是，他離職前的
搭檔，號稱其“軍師”的公司市場董事卻留在上海分公司的原職上。我剛剛回來，
麵對深圳的爛攤子，也是使出渾身解數，試圖輔助上司振興深圳的團隊。可是，每
次在周一的中國區各地的視頻聯係會議上談及一周新的項目信息時，他總是在上海
和藹可親地對我說：“蝸牛啊，你剛剛回來，中國的國情還需要了解，這些項目你
就不要見客戶了，我來替你談，因為離深圳遠，北方的項目由北方的團隊聯絡比較
合適。還有啊，你千萬不要帶上ＸＸ（我的上司，亞太地區首席技術總監）出門見
客戶啊，他可是我們的寶貝啊，如果要見，先收客戶五萬美金啊。”麵對這種釜底
抽薪似的關懷與捧殺，我無可奈何地反映到人事部門，得來的結論是：蝸牛急於爭
功，要在上司麵前表現自己。當然，每次手中的項目一旦到了上海，就泥牛入海無
聲無息了，而此時原董事長所在的老競爭對手又是恰到好處地以我方報價的三分之
二出手去聯絡我們的客戶。其實，上海方麵的同事們早已風傳其領兩份工資，可是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上海人處世之道卻使得彼此之間相安無事，一團和氣。直
至，一次合同總額三千萬的項目也在此人手中落敗給老競爭對手，新來的蘇格蘭董
事長才在另一個部門董事的彈劾下動手清除了這個臥底，一次賠償三個月的工資
（其年薪在一百萬以上），不需要解釋和背景調查，直接掃地出門。人家早己做好了
準備，該轉移的轉移，該備份的備份，拎起公文包去舊老板的公司繼續做軍師去了。
而在行業中，類似的走水傭金占合同總額的百分之三到五之間。

其實，在中國各個行業都存在類似的事，與企業性質，在國企，政府，軍工，外企，
民營中形形色色的經濟間諜們無處不在，在中國這個快速發展幾近失控的經濟環境
裏亂中取勝，渾水摸魚。

昨晚，在一次應酬中，約見一位德國企業的區域經理，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強人，她
也是在此話題上大吐苦水。她作任職的企業在同行業中相當於汽車業界的戴姆勒.奔
馳，在國內通過代工企業按照其產品標準製造，然後統一經銷。其在上海的區域經
理聯手質管部經理，順藤摸瓜搞定其代工加工企業的老板，同時以傭金回扣買通客
戶主管。接著，一出出好戲登台，現是以德國頂尖品牌的公司形象公關，簽訂了一
筆合同。首批供貨還是德國品牌，接下來的幾批貨則是來自他們在外成立的貿易公
司，當然產品還是在其同謀的監督下在同一家工廠裏按照原企業標準和設計圖紙製
造出來的，不過售價僅僅是原來的一半。這種帽子戲法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隻是
後來由於那幾個上海人之間由於分贓不均才曝光了這一黑幕，他們自然被開除了，
也象征性歸還了兩百萬人民幣給公司。可是，公司的市場，產品標準和設計圖紙，代
工企業一並卷走，尤其是客戶們也知道了這一品牌的利潤率和加工工藝可以大幅度
壓價。

國內早已製定並頒布了反不正當競爭法之類的法規，其懲罰力度一點也不輸給國外，
隻是執法力度遠遠不夠。很多人抱怨國內無法無天，其實，中國的法律經過近３０
年的調整，早已和國際接軌，很多法規比國外製定得更嚴格，更周密，問題是出在
實施方麵。不僅僅是經濟，還有社會治安，反腐等各個方麵，製定了法律，不僅僅
停留在書麵上，還要求執法者要認真落實，違法必究才行，那樣，才能實現正常的
社會秩序經濟秩序。毛澤東時代所提倡的“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我看也是
異曲同工，紀律有了，必須要在實際工作中不折不扣地執行，才能革命無不勝。治
軍是這樣，抓經濟，抓治安，抓教育，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