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方便麵閑聊各地小吃：羊肉燴麵

河南人有句老話：“唱戲的腔，燴麵的湯。”多少年來這兩樣幾乎代表了河南平民 百姓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曾幾何時，隨著一曲“誰說女子不如男”紅遍大江南 北，河南梆子也如同抗美援朝時期捐獻的“香玉劇社”戰機一樣一飛衝天登上國內 外舞台且正名為豫劇，而河南的羊肉燴麵得以揚名全國卻是近十幾年的事。

初次拜訪這個中原大省，還是十幾年前的事，老漢作為一名大學生前往洛陽實習。 徜徉於這個六朝古都的街頭，耳邊縈饒著並不難懂的豫中西方言，不停地奔波於名 勝古跡之間，也算作為一個祖上由此南遷的客氏子弟對祖先故土的頂禮膜拜吧。

在當地人的大力推崇下，和同學們一起步入當地久負盛名的“合記羊肉燴麵”吃晌 午飯。那時店麵裝修還挺簡陋，飯堂裏熙熙攘攘擠滿打尖的回漢顧客，人聲鼎沸， 手捧大碗吃得呼嚕作響。不多久繪麵上了，到手一看，乖乖龍裏龍，這麽一大碗哪！ 擱在江浙那是一家子吃飯的小湯盆，熱氣騰騰的海碗裏紅紅綠綠，黃黃粉粉，黑黑 白白五顏六色，煞是好看，看著賣象就已經令人舌下生津，食指大動了。先喝兩口 熱麵湯，濃香醇厚，羊肉的鮮美和綠瑩瑩的香菜清新，令人胃口大開，齒間生香； 再用筷子一撥，乾坤外現，除了漂在湯麵的香菜，還有粉絲、枸杞、木耳、黃花菜， 粉紅白嫩的羊肉夾雜其間，吃一口麵，又滑又韌；品一口羊肉，肥瘦適中。端的是 湯鮮麵拽，佐以辣子紅油糖蒜更是開胃，還等什麽，吃！吃得滿頭大汗酣暢淋漓。 身邊的當地食客也是憨態可鞠，有坐著吃的，站著吃的，蹲著吃的，還有的給凳子 不坐，蹲在凳子上捧著大碗吃的，雲雲眾生吃相紛呈，令人忍俊不禁。一位身穿黑 衣的老農帶著小孫子來吃麵，祖孫倆一個坐在凳子上，一個蹲在地上同吃一碗燴麵。 爺爺吃一口，飽經風霜的麵頰上流露出生活的艱辛，小孫子吃一口，通紅的小臉蛋 上洋溢出未來的希望。

轉眼老漢也走上了工作崗位，90年代中期國人的物質生活雖不如今天豐富多彩，但 也是層次分明，出於萌芽狀態的小資品味和民族主義憤清思維並行於市井之間，粵 語北伐西餐流行港片充斥通通被稱為“殖民地文化泛濫”，來自花旗國的洋快餐麥 當勞，肯德雞正式大舉進攻來勢洶洶。偏偏此時一個河南漢子喬某揭竿而起，以 “紅高梁羊肉燴麵”為民族品牌打響了聯鎖快餐領域的反帝愛國運動的第一槍。那 位喬老板宣稱“紅高粱挑戰麥當勞”、“大碗麵叫板漢堡包”，總之哪裏有麥當勞 哪裏就有紅高粱！這位爺們兒還帶著考察團，去世界各地考察，談判，租房子，準 備在外國開紅高粱分店，不僅僅要在國內用我們的羊肉燴麵抵製外國的麥當勞，還 要衝出亞洲走向世界，把紅高梁羊肉燴麵一直開到俄羅斯的和平號空間站上去，一 時間頗有“可上九天攬月”的豪情壯誌。媒體也紛紛隨聲附和，連<<豐乳肥臀>>的 作者莫言先生也出麵擔任了名譽顧問，這個紅火！

老漢某次途徑北京還特意前往位於王府井的“紅高梁”過把癮，還真是窗明幾淨， 統一著裝，服務熱情，碗嘛比河南的小一號，但料還是足也夠味。一邊滋嘍滋嘍喝 著羊肉湯，一邊望著對麵麥當勞裏頭發染得花花綠綠臉擦得跟猴子屁股的國妞們和 黑白鬼佬出雙入對，心裏忿忿然開來：

他奶奶的，白妞黑妞我又不是沒見過，這洋漢子有什麽好，跟麥當勞的巨無霸一樣 中看不中用，論床上功夫就比不上我！等咱中國人富強了，去紐約還是吃羊肉燴麵 煎餅果子，什麽牛排批薩都給我邊去，讓王起明(<<北京人在紐約>>中的那位，相信 網友們還有印象吧)帶著費城樂團給咱伴奏！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老漢的想法和今天網絡上流行的“等咱有了錢”的跟貼係列倒 是異曲同工，諸位見笑了！

鬼使神差鬥轉星移，老漢也是稀裏糊塗來到南洋蝸居數載了。鄉音無改鬢毛衰，好 吃懶做的品行也還是一如既往，經朋友推薦時常光顧位於駁船碼頭的“金德萊”陝 西麵館。老板是位漢化的回民，精明強幹，我有次心血來潮惦記起羊肉燴麵了，就 和老板言語一聲，沒問題！一隻煙的功夫，湯熱麵滑上來了。老漢眉開眼笑大塊朵 頤之際，無意間提到了紅高梁羊肉燴麵，誰知鄰座的食客傳來了意外的回複：紅高 梁羊肉燴麵聯鎖店早就倒閉了，喬老板也因為非法集資進去了！唉，一個要把買賣 開到和平號太空站的企業卻比和平號更早隕落了。

扼腕歎息之餘，也是司空見慣：國內這種泡沫企業的曇花一現還少嗎？畢竟羊肉燴 麵是要一鍋燴一碗打造出這個老字號的，而不是漢堡薯條炸雞的機械化流水線作業， 缺乏了這份厚重和踏實，盲目學洋快餐的聯鎖標準模式追求大躍進洋冒進失敗是必 然的。經營一個買賣是這樣，治理一個國家又何嚐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