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泡野堂子

Sierraville，據稱是美國最高的平原。在我看來，盡管開車繞場一周也需要幾個小時，稱它為“原”好像還是小了點。不過在山路中穿行了個多小時，確實豁然開朗。早年間，這裏是一個大湖，在美國西部早期的土地開發中，被放幹了水，而改造成為一大塊農業用地。站在這裏，放眼望去，是真正字麵意思上的“群山環繞”。穿行於舊日的湖底，遠眺往昔的岸，總有點不太真實的感覺，好像自己變成了水陸兩棲的，透過清澈的水，看到了山上的樹。

 

談到這裏的開發史，作為一個中國人，總會產生一種既悲哀又自豪的情懷，因它又是由中國勞工用血淚和汗水所譜寫的，從開湖放水到平整土地，從修建道路到架設電線，眼前浮現的，滿是台山勞工們那瘦小忙碌的身影。

 

我不知道以前這裏的生態環境是怎樣的，值得慶幸的是，現在這裏依然青山綠水。由於海拔高，山上最常見的是紅鬆。而地上的灌木則以最讓女孩子風靡的薰衣草為主。不難想象，這裏的空氣是多麽的清香。

 

進山的道路並不難走。從矽穀開過去，約4個多小時，其中3個半小時都是高速公路。89號公路Lake Tahoe出口的附近，有 Sierraville的出口。開出高速公路後，就隻有一條大路直通“羅馬”了，絕對不會找錯。

 

一路上的景致一直不錯，重巒疊嶂，間或能看到些溪流、湖泊，瀑布。夏天是滿眼的綠，高高低低，深深淺淺；春秋天的山坡則是色彩斑斕。冬季會下雪，皚皚的白雪，厚厚地，銀裝素裹著青鬆亂石。開出高速公路後，一條3米來寬的小河蜿蜒地流淌在道路一側，水流時急時緩，據說春暖花開的時節，這裏是釣鱒魚的好地方。

 

伴著小河流水，高大的紅鬆林，一叢叢淡紫色掛著絨毛的薰衣草，和間或閃現的提醒遊人小心有鹿的標誌牌，在山間公路上行駛半小時左右，就會看到一個有20來個房屋組成的，老電影裏經常會看到的那種，典型的美國西部小鎮。一條主街道，疏不疏密不密地兩排各式小店鋪。房子一律是舊的，二層小樓，全木製，看上去耳邊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咯吱咯吱的聲音。在這裏，要注意車速了。一路通暢地駛來，速度多半是快的。警察就埋伏在一隅，等著開你的罰單呢。

 

小鎮是這個小平原唯一的入口。在小平原裏，還零散地分布著幾十戶人家，共同組成了一個村落。在這裏，看不到大都市人們臉上的忙碌和疲憊。村子是祥和、寧靜而且安全的。這個並不算古老的村子還固守著一些非常西部牛仔的“霸王”條款。比如，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在這裏置屋買地的，要經村委會審查你的職業和為人，討論通過方可。再比如，小的刑事犯罪會交由村裏自己的法庭判決。不過好像很多年都沒有出現過罪犯了。這裏的遊人和訪客並不太多，因此每有陌生的車輛進入，村裏的人就全知道了。這也是村裏的保衛措施之一。一旦有危險分子，居民們就會揣著槍，開著車，會同警察一起去檢查，抓捕，現代化民兵似也。不過我腦海中總是會把他們和我們扛著鋤頭，拖著破布鞋的農民起義者形象混在一起。

 

沿著小鎮右轉，再開5分鍾左右，會路過一個小型飛機場。上麵偶爾會停有一兩架雙人座的小飛機，象萊特兄弟剛發明的那種。飛機場的對麵是一大片空地，雜草叢生，運氣好的話，可以看到鹿群。不過這裏的鹿不怎麽怕人，最多會象征性地跑開兩步，拉開一點距離罷了。還有鷹和喜鵲。喜鵲耶，正宗的中國北方花尾巴喜鵲，美國別的地方隻有那種小小的灰喜鵲，太親切了。近距離看靜止的鷹，卻真的不怎麽威風，不過是嘴比較尖一點的大鳥，毛色象幹草。鷹，還是要看翱翔的，高高在上，傲視群山的王者。

 

柏油路到這裏就沒有了。不過土路依然很平，很寬，而且一分鍾左右就到溫泉了。溫泉的管理處是個依山而建的木製小旅館，樸實，但並不簡陋。一樓是大廳，進門正對的是接待處。廳裏最搶眼的是左邊那個碩大無朋的壁爐。山裏通常是涼的，甚或是冷的。熊熊的火焰伴隨著木材燃燒的不絕的劈叭聲，隨時能給人溫暖的感覺。沿著壁爐擺著幾組沙發，上麵總會窩著幾個人看書或小聲地聊天。地板是木頭的，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奇怪的是，有了這些聲音，反而會讓人覺得很安靜，每個人都自動放低了音量，享受著這種家一般的溫馨。

 

廳的右邊是一趟樓梯，吱扭吱扭地走下去，就到了飯廳。廚子兼跑堂的是一個30多歲的瘦瘦高高的白人男子，頭發長長的，綁著，氣質挺牛仔的，雖然不是很帥，但也頗有點寒羽良開店的感覺。這裏的食品用料全部都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不過廚子的手藝卻著實一般，我猜也許他更擅長抓野馬吧。

 

旅館的二樓是10來間小客房，廁所兼浴室公用，有兩個。房間小小的，暖氣轟隆隆的，不過很幹淨。曾經在這裏住過一晚，開門聲，關門聲，咳嗽聲，腳步聲，聲聲入耳，加上不菲的價格，不是很喜歡，破壞了那種空靈的氣氛。

 

從旅館出來向右轉，走大約五分鍾，也可以開車過去，就到了一處露天溫泉，我可愛的野堂子。這處溫泉經人工修整過，砌了一個形狀不太規則的圓形水泥池，比普通遊泳池旁的熱水按摩池大些。沿著池邊有幾塊大石頭，看樣子是原先就長在那裏，而不是從別的地方搬來裝飾的。池底鋪著細沙，踩上去很舒服，但又不失天然的感覺。溫泉眼應該就在池邊大石頭的後麵，人在石前坐著，可以感到有熱水汩汩地灌進來。水就這樣直接流到池子裏，沒經過任何加工，因此硫磺味也出奇的重。當地人給這眼泉起名叫藥泉。藥泉就在紅鬆林裏，除了抹的水泥和鋪的沙，就再沒有一點人工的痕跡。抬頭是參天的大樹和天空，四周是小草和灌木。遠離喧囂，隻有不知名的鳥叫，可以稱作噪音的大概就是啄木鳥的梆梆聲，和夏日傍晚蚊子的騷擾。

 

這裏是24小時開放的。白天的陽光透過潔淨的空氣過於晃眼，我比較喜歡夜裏去。月光照在小路上，小路是白的。沒有地麵的燈光，天上的星星尤其多。鬆樹的針葉稀稀落落的，不會遮擋視野。坐在滑滑的溫泉水裏，抬頭看到弓穹的天空和滿眼大大小小的星。還可以看到銀河，密密麻麻的小星星排出一條寬寬的帶子，更像一長條反光的雲。在我看來，銀河不如傳說中美麗，星星太多，太密，太亂了。我妹妹的比喻就更加會讓銀河哭泣，她說銀河就好像垃圾星星堆。

 

溫泉的遊客不多，每次也就能碰上3、4個人。唯一可能會讓人困擾的是，這裏是cloth optional，也就是說，遊客可以選擇不穿衣服，而大部分人選擇光溜溜。我也曾在月黑風高，四野無人的時候悄悄脫下過泳裝，不可否認，肌膚與溫泉水的全接觸，要比箍在遊泳衣裏舒服多了。雖然偶爾會瞄到，其他人自然大方的態度無疑會安撫我那顆不太好意思的心，來過兩次之後，我也能很坦然地麵對他們了，大家都旁若無人地享受著自己的時光。不過所有我見過的中國人，始終都沒當著異性脫下泳裝，文化還是大有差異呀。

 

來這種溫泉的人，大多都是健康自然生活的最求者，吃綠色食品，練瑜伽，我還從未在這裏見過胖子。碰到的一個老者很有意思，他每到月圓之夜就來，浸在水裏，麵向月亮，汲取天地精華，據他說感覺很不相同，他的身體充滿能量。我雖然沒有過獲取“能量”的經曆，溫泉水加上明月清風，確實對精神舒緩和新陳代謝大有裨益。

 

冬季，藥泉斷流，人們需要到小旅館的左邊去，那裏有一個熱泉，和一個溫泉遊泳池，全年開放。這兩個泉要走的久些，約10 分鍾，而且不通車。不過這邊的設施相對是完善的，有更衣室，衛生間，和淋浴房。這邊的樹林更密些，也沒有路燈。晚上月光稀稀落落地灑下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小路上，基本上是摸黑的。不過山裏沒有野獸，除了要小心扭到腳外，倒也不會有其他的危險。當遠處隱隱地看到燈光的時候，恭喜，到了。

 

這裏是一個小建築群，一個木屋，約40平米，裏麵是浴室，廁所和更衣室。更衣室是開放的，男男女女就在這裏堂而皇之地脫衣，不好意思地話，可以拿上衣服到浴室去換。衣物櫃也是沒有門的，就分成小格子，大家隨便放，不過還沒發現過小偷。

 

更衣室邊上是一個球形的建築，裏麵就是熱泉了。熱泉的水溫稍微高些，加之建在室內，熱氣嫋嫋的。熱泉建得更象熱水按摩池，隻是比較大。池底也一樣鋪著細沙。溫泉從泉眼引過來，池子的一邊有根管子，不停地往裏灌，另一邊則有個小出水口，保持著一定的流動性。

 

繞著池子，周圍擺有幾個石凳供人休息。有意思的是，這裏麵擺了一尊大石佛，笑咪勒和地看著大家。大佛對麵的牆邊上，砌了兩個小小的冷水池，直接引的山泉水，冰涼冰涼的。當在大池子裏泡熱了，咬緊牙關，摒住呼吸，把身子在冷水裏浸幾秒鍾，在跑回大池子裏，絕好的體驗就來了。你會覺得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寒氣一絲絲地從體內帶出來，冰的氣形成了一層薄膜，試圖隔絕燙的水，因而熱水到皮膚上時，雖然像火，卻完全不能造成傷害，這種冰與火交融的感覺，是其他任何時候都感受不到的。

 

泡熱了，我還喜歡到外麵去，躺在躺椅上。這裏夜很涼，冬天常有積雪，即使是夏天，也不過幾攝氏度而已。但閉上眼，就能清楚地感覺到熱氣從體內散發出來，皮膚被自己散出的熱氣包圍著，不會感到冷。倒像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內功練到極致，可以看到自己身體冒出的白煙。

 

遊泳池就在小屋的外麵，不是很大，周末還會有三節水上瑜伽課。其實泳池的水跟熱泉裏的水是一樣的，但由於露天的關係，水溫低得多。不過，即使是冬季遊泳，也不會冷。我最喜歡四肢伸展，仰麵漂浮在水麵上，看著漫天的星星，聽著流水聲，很有點與世隔絕的味道。

 

遊泳池邊還有個小小的幹桑拿屋，溫度可以自己調。冬天周圍的積雪很厚，勇敢的人可以有機會嚐試一下真正的荷蘭浴，據說是蒸熱了以後要跑出來在雪裏打個滾再回去。我沒有親眼看過人這樣做，但確實看到了池旁積雪上大大的人字。

 

溫泉雖然是一個講求天然，舒適，隨意的地方，也有一些規矩。第一是禁煙。Sierraville曾經有過一次很大的山火，現在有幾座山頭還是光禿禿的，上麵隻稀稀落落地立著些焦黑沒有燃盡的樹幹。再有就是保持安靜，說話低聲，盡可能地不打攪其他人。

 

除了泡溫泉，到了sierraville，還有一件事不可不做，吃牛排。這裏隻有一家真正的牛排館，而且隻有周五和周六的晚上供應上肋（prime rib），因為他們每周隻殺一頭牛，原因是這種牛很少。牛並不是什麽稀罕品種，也沒有專門喂養。其實就是他們家牧場裏放牛吃草的牛。沒有用飼料，草也是野生的，因此是真正的“綠色牛”，但其實這樣養出的牛也並不少見。之所以能養出全美國最好吃的牛，關鍵是這裏野生出來給牛吃的草不一般，是薰衣草。簡而言之，就是說這是吃野生薰衣草長大的放養的牛。因此牛肉異常鮮嫩而且有一種特殊的淡淡香味。

 

沙拉也是必吃的項目。誰要就給誰一個盤子，不過可以無限次地去裝。和牛肉一樣，蔬菜的品種也沒什麽新鮮的，不過是生菜，番茄，黃瓜之類。但和化肥催大的就是不同，甜，香，含水量高。我比較喜歡不放沙拉醬，僅加碎熏肉幹和麵包幹佐味，能更加突出蔬菜天然的味道。

 

這裏的旅館不怎麽理想，但離太浩湖和賭城雷諾都不足一小時車程。可以憑興趣到這兩個地方去住。去了幾次，玩出經驗。周六睡個大大的懶覺，中午吃完飯開車，到Sierraville剛好是晚飯時間。吃飽喝足，趁著萬籟俱寂，到溫泉裏去泡一兩個小時。然後開去太浩湖或雷諾過夜。第二天再在這兩個著名旅遊點玩一玩，到了下午，從從容容地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