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我是垃圾堆撿來的,我很傷感,總是去垃圾堆旁邊站著,見了撿垃圾的就哭兮兮地問:請問,你是我爸爸嗎?
夏天,在寄宿幼兒園,下了一場雨,我想起媽媽說,自己要知冷知熱,就把棉襖翻出來穿上了。
《世界各地》是我很愛看的電視節目之一。有一次,裏頭講非洲有種大荷葉,上麵可以蹲個五歲的娃娃沒得問題,我非常焦慮:我馬上就要滿五歲了,再不去蹲一下這輩子都蹲不成了!
做不出題,我就會模仿一休哥用一對食指在頭頂畫圈,同桌疑惑地問,這有用嗎?我說,沒用,人家剃了光頭,我有頭發。
我畫畫,每次都會在右下角寫上:桑格格,7歲。蔣小佳問我為什麽,我說,畫得這麽差,要寫上7歲人家才會原諒我。
有人放了個屁,巨臭,我掩住鼻子向四周望了望,哪個放的屁?坐在前麵的李穎一臉正氣地說:是我。我竊笑:放了屁你還好意思說。她正色道:我勇於承認,你不應該笑話我,然後就把頭轉回去了。我呆在那裏,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心裏覺得李穎很高大,我很渺小。
國務院是管國庫券的,那是一個巨大的棚子,裏麵有很多一捆一捆的紮好的國庫券,很多工人來來回回地搬運。國務院的總理,就是在門口坐在桌子上記賬的那個會計兼出納。
馮記肥腸粉有一前一後兩個出口,我從後口喊了碗肥腸粉,吃了直接就從前口走了,忘了給錢,沒人注意。
我每次去馮記肥腸粉都不給錢了,還告訴了王香麗。結果她去第一次就被抓住了,這娃頭以為吃欺頭一進去就蹦起蹦起喊:肥腸粉—紅味—加兩個冒節子—結果,給人留下了特別的印象。所以,為人要低調啊。
我和外婆吵架,吵到吵到,我毛了,衝到鞋櫃櫃把我外婆的鞋子提起來就往廁所衝,使勁把她的鞋子往廁所洞洞頭蠕(塞),蠕得正起勁,二舅媽站在後麵拍了我一下,又遞給我一雙鞋子,說:你蠕的是我的鞋子,這雙才是你外婆的!
我在車子後頭把腳甩來耍,幾甩幾甩就甩到車輪輪頭卡起了。我躍尖尖地哭,我爸趕快帶我去掛骨科,醫生把我褲兒往上頭一抹:耶~小妹妹!你好久沒有洗腳杆了!
小學二年級起,每年5月14號,我都要和杜安昆、陳麗一起找個沒人的地方,擺上一張最大的翁美玲不幹膠進行祭奠,哭得汪汪汪的,還要拿出戚美珍和吳君如的不幹膠在地上踩,最後撕爛。我們買這兩個人的不幹膠就是為了這一天撕爛。(八卦說,她的死是因為吳君如介入她和湯鎮業之間,而戚美珍從中挑唆造成的。)
不是我說王香麗,她寫作文的時候描寫太不準確了,她寫道:我的表妹大概有8、9、10、11歲左右。
疑是銀河落九天,從銀河上麵落到下麵共需要九天時間。
我去找徐非表白:我喜歡一個人,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結果徐非沒有任何表情,走了。第二天,他興衝衝地來找我,說:我查了詞典了,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我?!
舞台上大合唱。第一個“啊~春雨沙沙地下”集體向左偏,第二個“啊~春雨蒙蒙地下”集體向右偏,所有人都做對了,隻有我一個人與大家相反。班主任說,遠遠看上去,桑格格就是一排整齊的牙巴中壞掉的那一顆。
期末考試的時候,一樓湯娃他媽說,我要給我們紅飛燉鍋雞湯補一補!我媽聽到後,也給我燉了一鍋,我喝得之香喔,我媽在旁邊欣慰地說:好生考試哈!考不好要把雞湯給老子吐出來!我撲哧一聲就嗆到了,十分自覺地把碗放下來:算了,我不喝了。
我媽愛財如命,經常一個人在一邊數錢:差99元又是100!
我向班主任交了一份檢查,過了一會兒又去要回來,我很有禮貌地對班主任說:這份才是交給您的,那份是下午給地理課蔣老師的。
第一次上英文課,老師從字母教起。上了大半天,老師說,我們抽個同學看看學得怎麽樣,你來!我戰戰兢兢站起來,老師的教鞭落在第一個字母上麵,我“嗯”了半天讀道:啊(A),播(B),伺(C)……
居然有個男生追求我!我本來應該受寵若驚的,但是他長得也太引不起食欲了!醜得傷心!他會在任何可能有我的地方出現,甚至女廁所門口。我很討厭這條尾巴,躲都躲不贏,幸好他隻是跟到,還不敢上來騷擾。有一天,我遭老師留下來訓話,從辦公室出來天都黑了,結果在操場上,遠遠看到麻渣麻渣的有個身影,坐在雙杠上,寧靜而又孤獨。
學校第一屆卡拉OK大獎賽,我報名參加,進了決賽,可以在全校師生麵前演唱!結果在比賽那天,我老毛病又犯了,一上去就唱高了,不僅唱高了還把詞搞忘了!下麵的人一陣哄笑,我在上頭覺得全世界都不存在了,死的心都有。突然聽到一個響亮而又執著的掌聲突兀地從一片嘲笑聲中傳來,越來越響,越來越起勁,堅持了有一分多鍾,同學們開始四周尋找聲音來源,我也拿眼睛在下麵尋找,果不其然,是那條尾巴在鼓掌。大家開始交頭接耳,最後,也稀稀拉拉開始鼓掌,最後,掌聲連成一片!我終於可以下台了。
這個醜陋的男生一直都沒有勇氣走上來和我說句話。
聽見“下半身”寫作,腦子裏出現了一個勤奮殘疾少年用腳夾筆寫字的場景,我覺得很受鼓舞!人家身殘誌堅,我要學習!
平日,就我媽一個人在屋頭。雖然她是一個樂觀開朗的人,日子久了,還是寂寞。一天到晚沒得哪個和她講話,她看到花就和花說話,看到草就和草擺龍門陣。有一天,她就嚴厲地批評了前陽台左數第二盆蘆薈:龜兒子的,老子喊你往右邊長,你偏要往左邊長!不聽話嘛,看老子哪天把你娃娃連根根一哈扯了!
所以,你們在外麵的,經常往屋頭打點電話哈。
我給她打電話:媽媽,今天是母親節,祝你母親節快樂!我媽高興昏了:啊呀!好多年都沒有聽到你說母親節快樂了!好好好!乖乖乖!結果後來我發現,那天根本不是母親節,搞錯了。我不灰心,把日子掐算一遍,等到那一天又給她打電話:媽媽,再一次母親節快樂!上次記錯了,這次才是真的!我媽還是很高興:好好好!乖乖乖!
結果,也就是前幾天嘛,我媽給我打來個電話,說:嗨!人家商場門口的牌牌兒上咋說母親節是今天喃?
回家,見到鄧佳,她今年結婚,她給我看了一樣東西,是攤在手上給我看的。她說:看!這是你小學2年級給我的!我還保存著!那是我的乳牙,當時我們在花園裏的水龍頭玩水,我的牙鬆了,用手一拔就掉了,我很大方我一貫大方,把它遞給鄧佳:給你拿去耍!
對於至今保存著我乳牙的鄧佳,我是心存感激的。有一天,一大堆小朋友在一起玩,突然她把我從人群中拉出來,然後狂奔了幾十米,停下來,她上氣不接下氣說:我剛剛在那邊放了一個屁,中午我吃了韭菜,肯定臭!
果然那邊“轟”一聲,像有人丟了炸彈一樣,大家散開,一邊散一邊用手扇:好臭!哪個龜兒子放的屁?!
我拉了拉鄧佳的手手,相視一笑,彼此都感到了春天般溫暖的友誼。
(劉陶然摘自《小時候》,新星出版社 青年文摘綠版·2007年8月·文苑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