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一溜煙跑去鋤草，早先看起來很大的一塊田似乎變小了些，也沒那麽討厭了。鋤完劃給他們的那塊，然後又圍到拐子柳身旁幫忙。過一會，阿遊試探著問：
“拐子叔，我們可不可借你的狗去趕野兔？二呆看到河堤上野兔在抱窩。“
停頓了一下又強調：“我爸說野兔最能毀壞河堤了，應該多捉一些。”
阿遊很早就向往拐子柳的兩條狗，他三哥說，全村就數拐子柳的那條老狗聰明。他們晚上跑去園裏偷蘋果，丟塊骨頭進去，其他的果園的狗聞到肉味，就跑到一邊隻顧著啃，忘了職責。可拐子柳的狗，看到骨頭，先叼起來放到一邊，再回頭衝他們咬。阿遊更喜歡拐子柳的另外一條黑狗，他覺得那才是獵狗，長長的嘴巴透著機靈，腿細細長長渾是勁，黑色的短毛在陽光下閃著光，跑起來風一樣，不象那些土狗，隻會顛著肚皮上的肥肉愚蠢的跑，老被野兔捉弄。
“好的，不過黑狗你們要問月月，那是她舅舅送她的狗。”
“我可不可以去？”月月期待的問。
月月幾次夢到過小河，她爸爸腿不好，從沒帶她去過。她很想看看二呆說的那種昂著頭在水裏遊過的小蛇；想去河邊撈幾顆嫩嫩的菱角，就著河水洗一下，直接剝開了吃；她還想去看小河水閘邊的桑椹，二呆說滿滿一溝渠的桑樹，是以前養蠶人留下的。桑椹熟的時候，他讓羊群散開吃草，自己爬到樹上慢慢摘，裏麵有幾棵白桑，熟了後不變紅反而變白，象水滴一樣透明，放到嘴裏比蜜還甜。
“沒有丫頭會去趕野兔。”
“我不去，我的花妮也不去。”
“花妮？”她居然給那樣神氣狗取“花妮”做名字，天哪，真沒辦法喜歡丫頭。
“你跑不快。”
“我可以跑得很快。”
“很遠，你會累哭的。”
“我可以跑很遠，我都自己去鎮上外婆家，我不哭。”
“可是，沒有丫頭去趕野兔。”
“我不去，我的花妮也不去。”
拐子柳有些訝異的看著月月，平日裏她是個乖巧的孩子，很少這麽拗過。他自己不愛講話，老婆又不能講，以前他擔心月月會像他一樣長成孤僻的性格，常鼓動她到街上玩，開始她還聽話，慢慢就不願去了，總一個人坐在蘋果樹下，或是荷塘邊，自己對自己說著話玩上很久。再鼓動她的時候她就說喜歡一個人玩。一次說的次數多了，月月還是死活不去，後來就哭了，說學校和村裏的小孩都太壞，拉她辮子，叫她小啞巴，還學爸爸一拐一拐的走路，她恨他們，不喜歡他們。拐子柳沉默了，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是調皮隨性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會帶給別人痛苦，而他能體會到女兒的那種痛苦。知道這幾個孩子要來果園，月月一大早就跑去果園門口等，一個人興奮得跑來跑去，看到她那麽開心，他突然又有些心酸女兒的失去了。看著那些孩子他猶豫的問，
“要是月月累了，就讓她跟二呆的羊群一起回來，這樣行麽？”
孩子們拗不過，隻好同意下個星期六帶她一起去。拐子柳說他們的活已經幹完，可以出去玩了。啞巴給了他們每人一個蘋果，微笑著向他們豎起大拇指。孩子們打鬧著跑出去，月月在後麵緊跟著。經過果園柵門的時候，小柱舉起鋤頭對阿遊大喊“接招”，阿遊一側身隻聽“嗤“的一聲，褲子屁股處劃到柵門上一處釘子，掛扯出一處大洞。阿遊連忙捂住屁股，叫前麵幾個孩子先回家。回頭對小柱說：
“先去你家，再讓你姐幫我縫一下，要是被我媽知道了，少不了又挨揍。”
“我姐和媽今天去看親戚了，說到天黑再回來，怎麽辦？”
“讓我媽縫吧，我媽媽也縫的很好。”月月恰好從後麵看到，湊上來說。
“少多事，一邊去。”真是黴氣，阿遊有些火。他很得意自己今天舉止的得體，啞巴總是微微笑著，還豎著拇指稱讚他們，他才不想被她發現他實際上不過是經常闖禍的毛頭小子。
“我也會縫，從去年我媽媽就教我縫被子和衣服了，爸爸還誇我手巧呢。”
“真的？你保證不告訴你爸爸媽媽？”阿遊有些不信，但沒多少選擇的餘地。
“我保證。”月月嚴肅的保證，然後跑回園拿針線。
阿遊很難為情，但是又沒辦法，總不能露著一小塊屁股在街上玩吧，那樣被媽媽知道的更快，被知道了就算不挨揍，也要被囉嗦上幾天，那比挨揍還要令人頭痛。
月月拿了針線過來，三人走到果園籬笆處，月月屈著一條腿半跪在阿遊一側開始小心的縫著。小柱站在旁邊，覺得有些好笑：
“阿遊，可不要放屁，會把月月打跑的。”
阿遊本來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被他一說更羞，伸出手臂作勢要打，卻猛地“哎喲”叫起來，因為身子前傾屁股厥了起來，針紮到屁股上。月月一下慌了神，象她媽媽往常對她一樣湊近地吹了吹，讓後用小手按住揉了揉，抬起頭緊張的問：
“痛不痛？痛不痛？”
阿遊本來想發火，一低頭看到月月那怯怯的眼神，怔了一下，悶聲說：“不痛！下次小心點。”
月月更加小心的縫了，阿遊站的直直的，臉繃得很認真，眼睛偶爾斜下瞅瞅，映入眼的是白白的發縫，發縫兩邊編得整整齊齊的小辮，一縷細軟的頭發偷跑出來緊貼著垂在細長的脖子旁。他從來沒這麽近看過一個丫頭，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似乎不那麽討厭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