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口原是明代一座花園古渡,因1938年決口事件而震驚中外。近日,記者趕往花園口,試圖揭開她那神秘的、塵封已久的曆史麵紗——遙想當年,滔滔大水自此湧出,水勢所至,廬舍蕩然,盡成澤國,罹難民眾,九死一生……1938年6月6日,國民黨軍隊為了阻止日軍西進,決定在黃河花園口決堤放水淹日軍,6月9日,悍然掘開鄭州花園口大堤,使黃河水奔騰直瀉,奪淮入海,人為地製造了一場震驚世界、慘絕人寰的大浩劫、大災難。花園口決堤與長沙大火、陪都防空隧道窒息並稱為抗戰期間三大慘案。其中禍及地域之廣,罹難人數之多,國內外反響之大,當以花園口決堤為最……
最後抵抗線促成“以水代兵”
“在抗日戰爭中,國民黨軍隊扒開花園口以阻擋日軍這一事件,無疑是抗戰史上慘痛的一幕。桀驁難馴的湯湯黃河水從花園口改道,向東南方向迅猛推進,在黃淮平原隨性肆虐了近9年之久,遲滯了日軍進攻的同時,也在中國豫皖蘇3省留下了災難深重的黃泛區。”對花園口頗有研究的原邙金河務局副局長餘漢清在接受采訪時說。
在中國的軍事曆史上和軍事思維中,水從來都是一個力量巨大的天然武器,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關羽的“水淹七軍”。而黃河被利用的次數最多,曆史上曾經20多次被人為決堤,用以攻擊或阻擋敵人。古老的黃河在孕育了燦爛中華文明的同時,也造就了中國獨特的軍事鬥爭思維。蘭封會戰剛一結束,蔣介石就收到了數量眾多的建議:扒開黃河、水淹日軍!
1938年日軍入侵中原,6月7日繼開封失陷後,中牟又失守,鄭州危急,武漢震動。為阻止侵華日軍西進,蔣介石把黃河作為“最後抵抗線”,采取“以水代兵”的辦法,下令扒開黃河大堤。
“應該說扒黃河阻擋日軍早就有想法,當時的第一戰區長官部參謀長晏勳甫建國後著書說,1935年他擔任武漢行營參謀長時,便有中日交戰時可決黃河之堤將敵隔絕於豫東,借以保全鄭州之議案;1938年他出任第一戰區長官部參謀長時,又和副參謀長張胥行以此計劃向程潛建議,程認為可行,遂向蔣介石請示,蔣回電予以批準。但下命令又是比較倉促的,決口的任務交給了守衛黃河的商震的部隊,地點首先選在中牟縣境內大堤較薄的趙口,因趙口流沙太多,沒能扒開。蔣介石知道趙口無望扒開後,就指示再換地點重新決堤。經過緊急協商,駐守在黃河附近的新八師初步把地點選定在趙口以西的花園口附近。”
6日,國民黨新八師師長蔣在珍提出改在花園口另行決堤,被采納,得賞金2000元。蔣在珍在決堤前,先把花園口一帶的群眾都趕到5公裏以外,然後密布崗哨,選出身強力壯的士兵800多名,分5個小隊,日夜輪流決堤,夜間以汽車上的燈光照明。
6月9日上午9時許,蔣在珍部在花園口決堤成功,河水奔騰而出,水流由中牟、尉氏沿賈魯河南犯。6月13日,花園口和趙口決堤之水匯合於中牟縣前後段莊,如脫韁之馬,越過隴海鐵路,傾平賈魯河,經中牟、朱仙鎮、尉氏,直撲開封西、北兩門,越鄢陵過扶溝,經西華、淮陽至安徽亳縣,奪潁河到正陽鎮入淮河,形成人為的黃河大改道。
艱難抉擇驚天悲歌
餘漢清介紹說:“1938年6月6日,國民黨新八師參謀熊先煜是決定在花園口決堤的主要參與者,建國後,熊先煜在1989年其自述文章中談了當時的情形。”
蔣在珍命令由我主持決堤工程。我當然清楚那黃河之水撲向千裏平川所造成的嚴重後果。作為一個軍人,隻有服從……我選定在關帝廟以西約300米處決堤。我看中這裏,是因為待河水從花園口一帶湧出,漫過已被日寇占領的開封、中牟、尉氏、通許、扶溝、西華等縣境後,便可注入賈魯河,向東南而行,流入淮河。賈魯河道,可成為一道天然屏障,阻止河水無邊漫延,當可減少人民所受之損失。
決堤官兵耳聞隆隆不絕的爆炸聲,心急如焚,乃夜以繼日,猛掘不止。6月10日10時,突然暴雨傾盆,竟日不停。這場大雨實有利於決口之加大,洪水最終衝垮兩道決口間50米長河道。至此,黃河改道,滿河大水由此撲向千裏平川……
“他們唯恐決口太小,急電薛嶽調來兩門平射炮及士兵一排,在一名連長帶領下,連射六七十發炮彈,決口擴大至370米,全河改道。洶湧的黃河水居高臨下,一瀉千裏。堤腳下的邵橋、史家堤、汪家堤和南崖4個村莊霎時被洪水衝毀,蕩然無存。口門外刷成深13米、方圓2500多畝的深潭。洪水沿賈魯河、潁河、渦河等河道向東南漫卷,由十幾裏擴展到100多裏寬,在人口稠密的大平原上橫衝直撞,而後在正陽關至懷遠段湧入淮河。黃河水入淮後,又溢出兩岸,繼續泛濫。”餘漢清說。
黃河決口之初,河南境內的洪水分東西兩股。西股是主流,泛濫地區特別遼闊,從西北到東南長約400公裏,寬30至80公裏。泛區的西界自花園口西麵的李西河起,自東南經新鄭城東祭伯城、中牟城南的姚家、尉氏西南馬村、鄢陵西南的張橋,直至沙河畔的逍遙鎮。自此沿沙河北岸到周口,再沿潁河西岸,經阜陽城西的襄家阜、城南的李集,潁上西北的四十裏鋪,直至正陽關。泛區的東界彎曲較少,自花園口東南的來童寨起,經朱仙鎮、陳留又分兩支,一支沿鐵地河,另一支沿惠濟河,先後注入渦河,因趙口南泛的水量不大,災情較輕。後因豫東築堤及自然淤塞等,不久即告阻斷,上述東西兩股黃河水入淮後,下瀉洪湖、高寶諸湖,一時宣泄不及,漫溢蘇北裏下河地區,使河南、安徽、江蘇3省連遭9年的黃泛災害。
當時的國民黨行政院善後救濟總署統計:河南、安徽和江蘇3省44個縣因此受災,390萬人外逃,經濟損失近11億元,5.4萬平方公裏範圍內盡受滅頂之災,1250萬人流離失所,89萬人死於滔滔洪水。黃河改道8年零9個月,黃河水漫流,淤塞水道,滿溢湖泊,阻斷交通和航運,沙湮良田,生態惡化,形成了穿越豫皖蘇3省44個縣的黃河泛濫區,簡稱黃泛區。
新聞宣傳移花接木
6月9日,焦灼中的蔣介石終於等來了期盼中的兩個消息:花園口決堤成功,第一戰區主力完成西撤。
同日送達的還有一封蔣在珍發來的、事先就擬好的電報:“佳日(9日)上午8時,敵機三架炸開花園口河堤,職師正在搶堵中。”
晚上,國民黨陸軍一級上將程潛給蔣介石的密電在匯報水情之餘,又特別指出:“此間已擬訂對外宣傳,電文大意為敵占據我開封後繼續西犯,連日在中牟附近血戰,因我軍誓死抵抗,且陣地堅固,敵終未得逞,遂在中牟以北將黃河南岸大堤決口,以圖衝毀我陣地,淹斃我大軍。”
“很明顯,這些決堤行動的策劃者、實施者非常清楚,無論黃河之水能夠帶來多少軍事上的成果,也無法抵消巨大洪災給國人造成的苦難。”餘漢清說,“因此,對外宣傳的策略在行動前就想好了。”
決堤兩天之後,6月11日,蔣介石電複程潛,作了三條指示:須向民眾宣傳敵飛機炸毀黃河堤;須詳察泛濫景況,依為第一線陣地障礙,並改善我之部署及防線;第一線各部須與民界合作築堤,導水向東南流入淮河,以確保平漢線交通。
同一天,國民黨中央社從鄭州發出電訊,首次“報道”日軍炸開黃河大堤經過:“敵軍於9日中牟附近猛攻我軍陣地時,因我軍左翼依據黃河堅強抵抗,敵遂不斷以飛機大炮猛烈轟炸,將該處黃河堤壩轟毀一段,致成決口,水勢泛濫,甚形嚴重。”後來,中央通訊社又連續發出兩條電訊,透露了更多的“現場細節”。
國內各大報社如《申報》、《大公報》、《民國日報》等同仇敵愾,一致譴責日軍的野蠻行徑,號召全國各界賑濟災區民眾。
日本對國民黨的宣傳自然不會置之不理,6月16日,日軍控製下的《盛京時報》刊文稱“決潰黃河堤防為黨軍計劃的行為”。
這樣一來,中日之間的新聞戰和一些媒體爆出的異樣信息,使得人們覺得事情似乎沒有如此簡單。於是,大量新聞記者要求到決堤現場采訪。
決堤部隊對此早有準備。6月9日,在花園口剛剛放出水來的時候,商震就電令新八師用炸藥將決口附近的小龍王廟和民房、大樹炸倒,偽造日軍炸毀黃河大堤的現場。
6月22日,當中外記者們來到花園口現場時,一幅熱火朝天搶險堵口景象呈現在他們麵前:大堤上下、人頭湧動、呐喊聲不絕於耳,士兵們、民工們手提肩挑,口門兩側堆滿了用來填埋的土方石塊。大堤內側,船工們劃著木船,將堵塞物拋到水中……
在後來的媒體報道中,可以看出這場戲基本達到了預期的目的,各大媒體依舊將決堤一事歸咎於日本侵略者。至少在抗戰期間,大多數國人相信,花園口決堤是日本人所為。這樣的宣傳策略,在一定程度上也激發了國人的抗戰熱情。
記者們離去了,那些喊著號子的堵口官兵們迅速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花園口的合龍,還要等上8年零9個月。
79年後的今天,人們站在花園口的扒口處。陽光燦爛,枝繁葉茂,眼前的一切讓人很難再回想起那災難性的一幕。除了紀念碑等這些後來設置的紀念物以外,甚至找不到任何當年扒口時留下的痕跡。
洶湧的黃河水裹挾著泥沙滾滾向前,將所經過的地方都淤為平地,從此,書上就多了一個象征苦難的地理名詞:“黃泛區”。
國民黨軍隊扒開花園口後,黃河泛濫形成的河道成了軍事分界線,東麵是淪陷區,西麵為國民黨控製區。日寇占領徐州之後,就向中原地區長驅直入,直逼武漢國民政府。從這個角度看,其實是那90萬平民百姓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阻止了日寇的進犯,他們才真正是曆史永遠不容忘記的民族英雄!
淹沒兩千多個村莊
國民政府救濟黃災災民
花園口決堤後涉水推進的日軍第14師團94式騎兵裝甲車
花園口決堤後日軍14師團作戰步兵在水中跑步運輸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