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沙漠。它的絕望呈現在茫無際涯的單調之中。天天真無邪地藍著,俯在綿延起伏的沙丘上,沙丘上的空氣震動著溫柔的金光,帶著睫毛一般的芒。幹風吹過,孤零零的太陽晃了晃。而沙丘終於不耐煩起來,作勢要翻身。 我的白色麻布裙是金黃沙丘上的旗幟。我的影子在直射的太陽下唯一的,它有如漣漪般迎風舞動。 我抬起臉,在曬蔫了的駱駝草的腥味外,聞到血的潮氣。我笑了,因為我等待的男人很快到來。 我是誰?我叫辛追。就是馬王堆的辛追。 今年我十三歲,初潮來臨。我被告知,我可以接觸男人。 「你可以懷胎,」母親說,「從此,由你的男人決定你的命運。」 我的家在窮山溝,泥巴抹的牆壁裏頭,三塊磚支起一個缺口的鍋。母親送我出門時多我說:「記住,人的肉身,百年後終究灰飛煙滅。男人也許給你永遠,而子孫萬代能讓你永恒。」 一, 項羽 黑色帳篷裏,我的男人懶懶地浸泡在風呂桶裏,一隻手臂垂在桶外,“力拔山兮”的臂膀,布滿傷疤。他的眼睛微微開闔,浴湯上漂浮著雪白的玫瑰花瓣和紫羅蘭花蕊,他端起金爵杯,抿一口酒,一道精光從他眼中閃過。我口中銜一朵紅蓮花,一紮猛子遊向他。 依舊是那朵紅蓮在我嘴角,我手裏托起兩朵白玫瑰,我的胳膊象嫋娜的煙纏繞著他的臉,我的腿緊緊勾住他的腰。白玫瑰沾滿水滴在空中飛舞,他的表情變得迷茫起來。 「辛追。」他說,「軍醫說你懷孕了?」 我的胳膊軟軟地垂下來,「嗯。。。。」 「你必須逃走。」他抬頭仰望帳篷頂。「這裏太危險。」 我上前不顧一切地抱住他:「項羽,我不能離開你!我愛你。」 項羽憐惜地望著我:「這些年你和虞姬都希望知道我最愛誰---------我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你服侍我高興了,我最愛你,明天,你讓我氣惱了,我最愛虞姬。我得天下了,你們最多是個景陽宮夫人,樂陽宮夫人。然後,各地源源不斷供應新鮮美女,我漸漸地記不起你們的名字。若我戰爭失敗了,你們也隻能自殺成仁,那個時候,我就會說,誰陪我上天,我就最愛誰。」 我黯然神傷,沉默不語。 項羽舉起金爵杯一飲而盡:「明天,我尋找一個理由讓你走-----虞姬還沒聽說吧?不能走漏一絲風聲,否則劉邦那裏很快就會有消息。」 我搖頭,他緊緊抱住我,兩個軀體在水裏交纏如水草。他貼在我耳邊:「知道為什麽要孩子嗎?」 我回答:「媽媽說,這樣我們能永恒-------」 「知道怎樣永恒嗎?他說:「讓自己先活命!我們的子孫後代才能永恒。」 我浮在水麵上,手裏的白玫瑰又一次飛舞,我柔若水草的胳膊撥開水花,我為他唱起<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項羽涕泣久之:「辛追,我戰敗那天,你能為我唱這首歌嗎?」 -------……青草地,碧連天,虞姬送我離開旌旗蔽天的帳營,一程又一程。我已經卸去金釵和盔甲,改穿粗布衣,隻帶個貼身小包裹。虞姬眼裏滿含愧疚,撫著我的肩膀說:「對不起,辛追妹妹。沒想到打碎一個杯子,他就趕你走……」 虞姬往下說:「我,原以為他最愛你,為此我妒嫉過。現在才明白……」 我抬頭望著她:「虞姬姐姐,你會是他最後的女人,也會是他最愛的女人。」 虞姬隻顧抹淚。 我翻身上馬,馬長嘯,前腿騰空。我遠遠望見,遠處的兵營,旌旗逶迤,帥旗下的營帳前,隱約看到他,仗劍而立。太陽透過雲層射來的光束,就是他的目光,怪不得我一身燥熱。 我心一酸,忍住眼淚,策馬而去。 二, 韓信 三天後,我滿身蒙塵,流落在路上。盤纏雖有,在兵荒馬亂的世界,要找個像樣店家投宿也不容易,在路旁小店,隨便買一包餑餑,餓了就吃,渴了喝山泉水。 那天,肚子有些餓了。思量劫上一匹快馬,馳進城裏,找個正經食店,大吃一頓。當然,最重要的,是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養胎。 我正坐在河邊上胡思亂想,忽然一隊人馬路過,為首的漢子衣著華麗,頸上掛的鏈子上,珠寶閃閃發光,是波斯商人?我慌忙躲入河邊水草裏,伏地仔細觀察,馬的一聲響鼻引起我的注意,哎,這一行騎乘的,都是戰馬,匹匹膘肥精壯。 那隊人,就在離我藏身處不遠的樹下停下,首領讓手下到前麵去尋找什麽,他自己踱下石階,到河邊洗臉。 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飛身上前,將他撲倒,掏出匕首就要往他背上刺下,那人一扭頭,我愣著了,啊,好一個氣宇軒昂的人物,決不是普通商人! 那人見我停手,輕輕扭動寬闊的背部,把我摜倒,一隻手快如閃電,要掐我的脖子。然而就這這一刻,他見清我的臉,也愣在那裏。我趁他鬆懈又一次翻轉身,揚起匕首。然而他不經意地聳了聳身子,便把我壓在身下。他的身上那男人特有的汗氣,把我熏得五迷三道…… 往下,我便難以說清是廝殺還是調情了。我們在草地上翻滾,我的匕首早已不知道落到何處,我拚命撕扯他的絲綢外衣,他不還手,隻是躲閃。我們的衣服都變成碎片,然後,兩個緊緊粘合的身體滾進河裏。 在水裏不知呆了多久,待我們倆實在憋不住氣,一起摟抱著浮出河麵,隻見兩岸盡是密密麻麻、呆若木雞的軍士。 他大聲吼叫:看什麽看?都跟我滾回帳去,拿兩套衣服來! 不消片刻,劉邦的大營上下便炸開了鍋,從小卒子到軍曹,都能耳語一樁匪夷所思的新聞:堂堂大將軍韓信,居然被一個村姑強暴了! 韓信將我綁進將帥的營帳。他進內間換好衣服,氣急敗壞地提劍過來,罵一句:“一世英名,差點毀在婦人手中!”惡狠狠地就要刺我,可是,他的劍舉起好幾次,又放下來。最後,他氣喘籲籲地讓衛兵叫來部將灌嬰。 灌嬰笑嘻嘻地走過來:嘿嘿,韓大將軍,這個村姑模樣不俗啊,將她收了吧,反正行軍途中,有人照顧也好。 韓信大吼: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豈能為一個婦人被人笑話!你來,殺了這婦人! 灌嬰一聳肩:哼哼,你平時殺人如麻,怎麽下不了手啦?哈哈!!好,我來殺。 灌嬰舉刀砍下,「砰……」我頭上有火星飛迸,韓信抽劍將灌嬰的刀擋住了。 韓信煩躁地對灌嬰喊:滾!滾!! 灌嬰嘟噥著:哼,一個女人有什麽了不起。值得這麽急三火四麽? 黑夜,帳篷裏生起炭火,韓信白天折騰累了,坐在火旁。他吩咐士兵給我鬆綁。我旋了旋被綁麻木了的手,欠身道:謝謝將軍不殺之恩。再看看身上,是男人裝束。 韓信好像很怕我,氣呼呼地說:剪徑也不看準人,現在,我該拿你怎麽辦? 我想起白天在河邊的一幕,頓時麵紅耳赤,暗忖:韓信怎麽想呢?偷偷抬眼打量他,沒想到他也正凝神端詳我,目光對碰,都惶恐地閃開。 帳篷被掀開,一陣陰冷風刮進來,陰陽怪氣的聲音也跟著傳進來: 「嘿嘿,好自在,大將軍,被人奸汙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沒好氣:「什麽人,擅闖帥帳,無禮太甚!」 韓信卻誠惶誠恐地跪下:「漢王……」 三, 劉邦 劉邦是個五官清秀的男人,很象文靜的白麵書生。可是他一笑,立刻顯現一臉的奸滑陰險。 此刻,他笑著說:大將軍,本王對你白天的遭際深表同情,生怕你身心受傷,前來慰問。 韓信支支吾吾,沒敢說話。 劉邦又臉對著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嗯,這個女人不簡單,韓將軍居然不忍下手。 韓信連忙接口:我正想殺了她。 劉邦笑眯眯地一揮手:不必殺了吧-----嘿嘿,我把她帶進宮裏吧。 他這一說,我和韓信都大吃一驚,劉邦問:怎麽?韓將軍不舍得? 韓信慌忙回答:一個女囚犯,當然聽憑漢王處置--------隻是,隻是----- 劉邦笑容更深了:嗯? 韓信心虛地低頭:------一個女人而已,大丈夫自不為其姿色所動------- 韓信一下子語無倫次,我看了他一眼,他頭更低了。 劉邦好像沒有聽見,自顧自地喚來侍女,給我穿衣打扮,直接送到香車上。 我沒有回頭看韓信,其實,他已經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裏。 未央宮。我被傳喚招幸。 劉邦的寢宮裏竟然堆滿刑具,他手拿皮鞭和鐵條等候我。 劉邦笑著說:明天就是閱兵式,我總得讓韓信放心一點。 我驚慌起來,因為我擔心肚子裏的胎兒。 劉邦的皮鞭一記一記打在我的頭上,脊背上。一道道嫣紅血痕刹時出現在我的皮膚上。 我不能叫喊,怕驚動胎氣。 劉邦有些氣惱,他拿來大號鐵條來抽打我:我叫你厲害!我叫你堅強!你不是喜歡韓信麽?哈哈,讓韓信看看,喜歡他的女人是什麽下場!!! 我立刻明白了,我更沒有叫喊。劉邦一時幾乎發瘋了-------- 深夜,我是被抬進房間的,因為我腿骨骨折,身上遍體鱗傷。劉邦疲勞不堪地丟下鐵條時說:明天,我就招幸你參加閱兵式。 同房間的薄姬驚慌失措地要為我接骨,我有氣無力製止她:不,幫我敷一下臉上的傷痕吧。 她不滿:你光要漂亮,骨折是重傷! 我含含糊糊地說:不能讓韓信看見------ 我暈厥過去。 第二天,我和劉邦,呂後,戚夫人一起上看台,除了薄姬,所有的後宮妃嬪都氣壞了,一個來曆不明的村姑居然受到如此禮遇。她們一看到我的臉,馬上不說話了,因為我濃厚的脂粉無法掩蓋臉上青紫色傷痕,眼睛青腫,額頭上還凝結血笳。 侍婢們抬我上看台的,一觸碰到地麵,我的腿就鑽心似的疼痛,可是我滿臉微笑,我告訴自己,看見韓信時,不要哭出來。 韓信騎馬過來了,劉邦冷笑著眼睛瞥向我,我警惕地抓住身後侍婢的手。 劉邦冷不妨一掀我的胳膊,我仰麵往下跌,如果不是侍婢們眼明心亮,我一定會跌到韓信的馬前。 我努力裝做沒事,盡管骨折的腿幾乎再也不能站立了,我心裏暗暗祈禱:韓信,韓信,你不要衝動啊---------我的淚不由自主地湧上眼眶,我慌忙悄悄拭去。 讓我和劉邦沒想到的是,韓信根本不看我們一眼,他不知道台上的事,自然也無法知道我的傷痛。 他隻管自己策馬揚鞭,保持大將風度。沒自信的男人常常要證明自己是男人,於是,女人成了證據。 劉邦失望地歎了口氣,冷冷地從嘴角露出一句:哼,想不到韓信那麽容易就甩了這女人。 夜晚,我被抬到劉邦寢宮。誰都沒料到,劉邦再次招幸了我。 幸災樂禍的妃嬪又開始新一輪的興奮:劉邦竟然還要毆打我。 這次,劉邦的寢宮不見了刑具,小巧的茶幾上,居然是一盞人參湯。 劉邦溫柔地撫我坐下,他還是那樣的微笑著: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麽會愛上韓信。 我回答:我沒有愛上韓信。 劉邦搖頭:撒謊。你處處在維護他,你情願被我打斷了腿,也不希望他為你擔憂。 劉邦又笑:嗯,我說過你不簡單----難怪項羽寵愛你超過虞姬。 我渾身一陣驚悸,本能地護著腹部,劉邦的暗探果然無處不在! 劉邦自言自語:奇怪,項羽怎麽會輕易趕你走?難道讓你帶出來什麽東西?這樣吧,你先回去想想,嘿嘿。 我瑟縮著靠近牆壁,我不能讓他把我當人質來威脅我的男人,更不能讓他知道我懷著項羽的骨肉,我必須再次逃走! 四, 利蒼 我挺著大肚子和薄姬漫步深夜的山間。我很快就要生產了,宮裏也得到消息,在外辟邪的薄姬,即將生產。 那天,從劉邦寢宮歸來,我跪在薄姬麵前:薄姐姐,我懷孕了,你要救我和孩子。 薄姬扶起我:孩子是漢王的,他不至於要你性命吧? 我含淚:韓信已經忘記了我,漢王當初收我入宮的目的沒有達到--------我雖然懷孕,可我不想繼續在宮裏生活,你當孩子的母親不好麽? 薄姬沒有說話。 我說:薄姐姐,,你大哥是太醫,就說你懷孕了,然後,快要顯懷的時候,就說宮裏有邪氣,讓你出宮辟邪待產。這不是有先例嗎?你哥哥不是在宮外有別院嗎?生下孩子以後,我離開。這樣就不會連累你了。 薄姬戰戰兢兢:辛追,這是欺君大罪啊。 我問:薄姐姐,你前些時日滑胎流產,你哥哥不是說日後你不會再懷孕麽?你看,你們都不敢報告漢王,無子宮妃陪葬皇帝,這是曆來的規矩。你沒有孩子,難到要等那一天陪葬嗎?呂後能饒過你? 當晚,我被薄姬的哥哥送到別院。 我開始過著監禁般的生活。劉邦派人搜查過我,當然是無功而返,薄太醫空置的別院常常鬧鬼,沒有人來搜查。 生產日期將近,薄姬來到別院,也帶來外界的消息:韓信開始總攻項羽! 深夜我無比擔憂地來到別院後的山上,星光點點------ 星光下,韓信眼睛如刺透黑暗的利劍,他猛一揮手,軍士們開口高唱: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項羽拿金爵杯的手一陣顫抖,杯子落在地上:咣當! 我的肚子一陣抽痛,我大叫:啊--------- 我仰天倒下。 薄姬慌忙扶住我,將我平放在地上。 韓信軍士還在唱: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韓信臉上殘忍地笑了。 我的陣痛一陣痛似一陣,我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身穿白色長裙的虞姬手捧長劍麵對黑壓壓的人群,她優美地轉了個圈,白色裙子展開象一朵盛開的美人蕉。一道寒光,虞姬鮮血迸出------ 我的鮮血噴薄而出,一陣陣撒向地麵------- 灌嬰率領漢軍如潮水般包圍項羽,項羽慨然仰天大笑:把我的頭拿去吧!---------- 又是一道鮮血------ 黑夜中,天色漸漸有些泛白,薄姬渾身鮮血,沒命地喊:生出來啦!孩子出來啦!! 東方已經魚肚白,軍隊一擁而上,開始瓜分項羽的屍體,項羽的四肢被切碎,他破碎的身子被鮮血浸泡淹沒----- 一道金光,紅日耀出。薄姬將一個嬰兒從噴湧的血泊裏托出,嬰兒沾滿鮮血的四肢蠕動,放聲大哭! 我喃喃念叨:永恒---------- 一個月後,劉邦的百夫長利蒼在森林裏發覺我,我已經奄奄一息。 我生下孩子,不敢多看他一眼,飛身跑離別院,孩子的哭聲象刀一樣一點點據我的心--------我漫無邊際地走著走著,隻想這樣走向死亡,最後我倒下來,我想,原始森林不會有人來救我,我已經誕生了項羽的永恒,我也該去了--------- 利蒼拿出水壺喂我喝水,然後,洗幹淨我的臉,長久凝視我。 他似乎下了一個決心,抱起我,跨上馬。 馬背上,天空飄起白色的纖雲,我漸漸蘇醒,含含糊糊地問:你是誰? 我是一個男人。他說。 你是項羽嗎? 他說:不是 你是韓信嗎? 不是 你是劉邦嗎? 不是, 你是誰? 我要帶你走,永遠--------- 我靠在他懷裏,馬匹不停地飛馳,樹林向後倒。我疲倦地喃喃自語:帶我走,永遠不要再提他們。 他說:是的。 馬在飛馳,樹林在倒退,一陣暖熱撲麵而來,我問:我們去哪裏? 利蒼說:永恒--------- 若幹年後的長沙,我們的普通宅院裏,利蒼死在我懷裏。 臨死前,他問:辛追,跟著我,委屈嗎? 我緊緊握著他的手:不,利蒼,是你救了我------- 他微笑:在森林裏發覺你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我沒有驚訝:你早就知道的,因為你出席過閱兵式。 利蒼問我:那麽,你愛過我嗎? 我告訴他:我從沒有象愛你那樣愛過任何人。 那一時間,我的心裏,眼裏都是利蒼。 我和兒子利浠將利蒼掩埋好,我對兒子說:你爸爸是我最後的男人,我將葬在他身邊。 那邊傳來響聲:聖旨到!辛追利蒼接旨!!! 五, 永恒 長沙王宮,我正在接受太醫的問脈。 我被皇帝劉恒封為長沙國妃,利蒼追封為國王,利浠為世子現已經承襲國王。 原因呢?聖旨已經說清楚了,原來利蒼從軍時,救駕有功,我則是劉恒的乳母,曾經照顧劉恒盡心盡力。 我無法見到劉恒,也無法見到薄姐姐,薄姐姐終究是個善良的女人,一定是她向剛剛登上帝位的劉恒告知了一切,雖然這並不影響她的太後地位,可她實在沒必要說! “咳,咳” 太醫終於開腔,“太妃,不妨事的,您是痛風,喝藥調養就好了。但是您千萬不要接觸生冷,更不能食用冷食。否則有性命之虞。皇上派奴才來問疹,奴才這就寫個脈案給皇上。” 我謝過太醫,按照慣例,太醫回宮複命,我必須和利浠一起入宮謝恩。 車仗在山路行走,我仿佛看到當年利蒼抱我上馬飛馳在樹林中,我問利浠:我們都能見到皇上嗎? 利浠搖頭:我能見,我是親王,每次上朝都能見。母親不能。母親是命婦,隻能見薄太後。 我歎息:你爸爸當年就在這裏救我的。 濃霧升騰,森林裏馬蹄聲聲。我自語:利浠,我們又要去鹹陽了。 金碧輝煌的宮殿裏,我被太監引進一重又一重宮門。 利浠則等在驛館。 最後,一個太監帶我走進寒氣撲鼻的地下宮殿。 我抱緊雙臂,奇怪,難到太醫沒有告訴太後,我不能接觸生冷? 太監離開了。我打量四周 冰製的桌椅,冰製的床。燭光四射,大殿立刻五彩繽紛。 如果不是奇寒,我簡直以為來到水晶宮殿。冰桌上,堆滿各色漂亮的瓜果,紅的西瓜,黃的杏子,綠的黃瓜-------- 一個男人走過來,確切地說,皇帝走過來了。 金色龍袍皇冠,他的臉白淨五官秀美,他不像項羽,象我,他的母親。 他站在我麵前,冷靜地開口了:朕為你準備了冰西瓜,冰水果,天氣熱,你一路辛苦了。 我打了個寒戰,沒有下跪謝恩,而是索性坐在了冰椅子上,從容地拿起西瓜就吃。 他嘴唇顫動,忽然衝到我麵前,淚水一滴滴地滴落在我的冰西瓜上,我和著他的淚,一口口吞下他的西瓜。就象離開他時,我吻幹他啼哭的眼淚。 我吃完了,他的淚繼續湧出,我微笑著拉住他的手:兒子,讓我來看看你,你和我真象------- 劉恒哭著跪在我麵前:我分封了你,好多人說,你就是我生母,我的生父不是高祖皇帝,我,我無法製止這些謠言! 我沒有回答,卻問:薄姐姐呢? 朕已經將她關押了。 我渾身開始疼痛,就象生育他時的痛楚,我掙紮:利浠是你親弟弟,他什麽都不知道。 劉恒含淚:什麽都晚了,朕已經派人送去毒藥。 痛楚開始傳遍我全身,我斷斷續續:將我埋在長沙,和利蒼利浠一起----- 劉恒哭泣:娘,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爹是誰? 劇痛,從我體內撕扯我的身體,我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兒子,你是我的兒子,我的永恒----------- 我的手無力地垂下-------------- 尾聲 金黃色沙漠,輝煌的藍天。 一群白色的人抬著我的屍體走進沙漠,白色靈幡在空中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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