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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蒙古天然屏障梭梭林破壞嚴重 牧場變成荒漠

(2009-08-27 10:40:45) 下一個
內蒙古天然屏障梭梭林破壞嚴重 牧場變成荒漠

  不同於蒙族人,新遷入的民勤人對梭梭既無情感也無畏懼。湧入牧區後,移民生存的下一步驟是蓋房、壘圈、砌井、打家具、燒柴。於是,在牧民眼皮底下,活的梭梭被連根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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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善的梭梭正在衰敗。它是牧區植被的保護神,失去保護的牧場正在變成荒漠。牧民們改變了生活方式,希望能重建起生態信心。 

  一頭與黃沙同色的雙峰駝在鐵絲圍欄外迂回。圍欄相隔,一叢叢一兩米高的灌狀小喬木很安全。將梭梭與駱駝和山羊們的放牧地隔開的,是20多年前的一道禁令。之後,阿拉善當地牧民常能看到,駱駝用濕漉漉的眼神看梭梭。 

  這裏是內蒙古西北部烏蘭布和沙漠腹地,一道梭梭林形成的綠色生命線畫過近10個經度,庇護著蒼天般的阿拉善。33歲的牧民巴利聽老人說,當年“駱駝鑽進梭梭林,找都找不見”。如今他卻有幾次看到,大卡車從稀疏的梭梭中間徑直駛過。

  “紮格”的衰亡
 

  清晨5點,風起,烏蘭布和沙漠天地一色。巴利的媳婦在灶上放一鍋水,灶下添幾把“紮格”,40分鍾水就開了。在蒙語中,“紮格”即梭梭。因為熱值高,有人稱它“梭梭柴”。冬天,阿拉善的氣溫降至零下30℃,包括巴利媳婦在內的牧民習慣撿拾紮格燒火炕,驅寒保暖。 

  上萬平方公裏的大漠植被寥寥,幾米高的梭梭已經是視野所見的最高植物了。梭梭樹冠以下,長著白刺、沙竹和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均一米不到。作為建群物種,梭梭掌管整個群落:它是上層優勢種,一旦喪失,其他的物種也不會存活。 

  由於環境所限,原本最高能長到9米的梭梭,隻能長成灌木的樣子:樹皮灰白、木質堅脆,枝條或斜生或彎垂,卻無法舒展。枝上葉片也已退化為鱗片,代替進行光合作用的是梭梭嫩枝。它的生長節律也略有古怪,偽年輪的問題困擾著研究者:同一株梭梭,單側生長,某些年份隻增加一個年輪,而另外的年份則會增加兩個年輪。研究者分析,這可能是受到了風沙流和強烈地表輻射的影響。 

  新疆的科學家曾做過梭梭生態效益方麵的研究,發現梭梭林帶具有降低風速、阻截流沙等生態作用。其實,即使科學家不做研究,牧民也熟知梭梭的生態價值:紮格以2至3倍於地麵身長的根係,牢抓著年輕的沙漠。而這一片林地的麵積,幾乎占到烏蘭布和沙漠的四分之一。 

  長久以來被充當薪柴的,隻是枯死的紮格。過去,來阿拉善的客人無一例外會被推薦品嚐“梭梭烤全羊”,但現在提及這道大菜,牧民們隻砸吧砸吧嘴。蒙古傳統大餐已是難得一品的珍饈。因為烤全羊耗柴量很大,而可以撿到的枯死的梭梭很少了。 

  整個阿拉善正在褪去它的綠色,位於北方的天然屏障梭梭林也難逃厄運。50年代,1700萬畝梭梭林在阿拉善境內生長旺盛,80年代,下降到834萬畝。2001年,蓋度在30%以上的梭梭林下降到578.7萬畝,還有870萬畝淪為蓋度不足 30%的稀疏殘林。“30%的植被蓋度”在生態學上意味著,陽光垂直投下時梭梭們的影子還占不到地麵麵積的三分之一。 

  終於,牧民與紮格相安無事的和諧被打破,梭梭從此需要刻意的人為照護。上世紀80年代,政府提出圍欄封育,一道鐵絲將梭梭同可能的傷害隔離。 

  巴利去看圍封5年的土地,某些區域,梭梭的確鬱鬱蔥蔥,但他卻有樸素的擔憂,“東西不吃,也不能長到天高”、“草原就是要有些羊啊,駱駝啊。沒有羊和駱駝的草原還叫什麽草原?”他還從老人那裏聽來經驗之談,說經過駱駝舔舐的梭梭才會長得好。現在,已經有人開始質疑:將梭梭相對孤立地圍護起來,會不會造成生態鏈斷裂呢?

  退出大漠的牧民
 

  以家族身份定義,巴利是地地道道的牧民。盡管巴利家90歲的老奶奶覺得孫子和自己年輕時很不一樣。論影響力,“摩托車拉力賽冠軍巴利”就比“牧民巴利”更知名。 

  為什麽不騎摩托呢?離開嘎查去最近的鎮子吉蘭太購買肥皂、牙膏啥的,騎摩托隻花一兩個小時,換了馬或駱駝卻要小半天。在內蒙古,蘇木、嘎查分別相當於鄉和村,鎮子還叫鎮子。地廣人稀的阿拉善,兩個嘎查麵積加在一塊就有一千多平方公裏,兩戶人家相隔十幾公裏屬於正常。 

  逐水草而居的日子早已模糊。從滿人統治開始,為便於管理,牧民便逐漸被固定下來。《製度變遷和遊牧文明》一書中記載,當時牧民“冬春季節,在自己的牧場上放牧牲畜,而夏季則到公共夏季營地去放牧。”作者總結,夏季放牧時間雖不長,卻是對冬季草場的重要恢複。 

  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施行的草場承包,使牧民完全定居下來。但至今,遊牧,這一黃沙統治下的烙印未全然抹去,它仍在決定巴利這一代的基本節奏:趕羊和駱駝出圈,飲羊、飲駱駝,休息,飲羊、飲駱駝,休息,飲羊、飲駱駝,趕羊和駱駝回圈。但放牧且隻放牧的生活已不再。 

  從經濟來源角度考慮,巴利算不上一半的牧民。巴利家年收入最大的一塊來自耕地,3萬多;其次是牧羊,2萬。但這還沒有算上每人5500元的公益林補貼(扣除保險等,實發3700元左右)。補貼緣於“退牧還林”的國家政策,梭梭也在受惠之列。巴利的代價是,2004年的300多隻羊,減到了現在100多隻,駱駝剩下30頭。不過他對此無所謂,“反正草場情況不好,可吃的牧草也不多。” 

  另一些牧民走出牧區。趙桂平在鎮上的一家製堿廠負責操作鍋爐,8小時工作製代替了他原來鬆散的草原時間。上班地點距離他在召素陶勒蓋嘎查的家25公裏。他說,在城市裏可以學到更多東西。2008年,工廠方麵答應給趙桂平一個工作機會,母親出乎意料地支持。其實單論收入,工廠的工資並沒有高出放牧多少。老人的催促裏,不乏對草原生態能否持續的擔憂。趙桂平懷疑:難道牧區將來真的會貧瘠到住不下去? 

  巴利8歲的兒子國慶剛夠年齡去鎮上念小學,對於是否希望兒子延續牧民生活,巴利回答,“這要看他自己”。而長大後的國慶,準備應對新的環境改變。

  都是民勤人的錯?
 

  梭梭“紮格”,沙漠植物之王,蒙古族牧民說,“砍它會爛手腳的”。 

  但戒律顯然沒有被一直恪守。每當被問及生態問題時,阿拉善牧民習慣重複這樣的一個句式: “原來怎樣怎樣,民勤人來了以後……”上世紀中葉,甘肅民勤人大規模遷入阿拉善,從那時開始了生態上“禮崩樂壞”的年代。 

  統轄著蒙古族精神的信仰從薩滿教而來。從這個自然神論體係中產生出一種生態倫理,即生命無時無處不在。砍樹?樹神會動怒。挖土?土地神會動怒。傾倒汙水?水神會動怒。以前,牧民樵采紮格時,會如神示般地想起一道律令——非枯死勿撿。 

  不同於蒙族人,新遷入的漢人對梭梭既無情感也無畏懼。湧入牧區後,移民生存的下一步驟是蓋房、壘圈、砌井、打家具、燒柴。於是,在牧民眼皮底下,活的梭梭被連根撅起。一位牧民說,另一種大漠植物胡楊則更慘,“1962年和1963年砍得最多,1964、1965年的時候就基本上沒有了。” 

  要解釋民勤人口遷入阿拉善原因,可以參考赫伯拉(Herberla)與米切爾(Mitchell)分別於1938年、1946年提出的“推拉理論”。他們指出,原住地的就業、耕地不足、基本設施的缺乏、自然災害等可以構成推力;同時,遷移目的地更好的就業機會、更好的教育和衛生設施、更適宜的自然環境等構成了拉力。遷移就是原住地之推力與目的地之拉力的作用結果。據分析,當年拉向阿拉善的其中一個分力是“水草豐美”,今天,無法想象這個詞能修飾阿拉善。 

  實際上,牧民口中“民勤人來了以後”更多是個時間上的概念,而非全是移民們的責任。與這個時間段重合的1958年,正是“大集體時代”的序幕。見證阿拉善生態變遷的隻言片語,可以在“蒙族生產生活方式的變遷和生態環境保護”和“阿拉善環境惡化曆程中的民勤移民”兩份調查報告當中尋找到。 

  “以前蒙古族人隻拿老死的幹柴和灌木來燒火,大集體以後就直接砍活的綠色的樹和灌木了。誰都可以砍,而且集體的事情,又不細心,所以很浪費。”蘇海圖嘎查66歲的烏力吉巴圖說。 

  “上世紀70、80年代,這裏的人用駱駝拉戈壁的梭梭,當時牧民采梭梭還都是死的。可軍車去的時候就不一樣,不管死活都拉,有的拔不掉就用車拉著鋼絲把梭梭拽掉。兩三年就把梭梭拉光了。”賽漢陶來嘎查的巴得日胡說。 

  “上世紀70年代的時候,學大寨,搞農業。‘牧業要學烏勝旗’,‘多生羊羔多擠奶’,‘邊放羊邊種田’8943;8943;這裏是牧區,沒有水,種不了地的嘛。”蘇海圖嘎查68歲的圖布登說。 

  當時一位研究人員去阿拉善考察,牧民帶他去看一條由梭梭鋪成的路。現在,已沒有梭梭可以被連片砍倒,枝杈相壓地鋪在沙層表麵了。 

  沙起西北 

  “沙上牆,驢上房”,阿拉善人用這句順口溜戲謔沙漠生活。 

  “阿拉善當前的生態狀況其實也是幾千萬年來氣候幹旱化的結果,”北京大學生態學係教授、從事植被生態學研究的劉鴻雁說,“原因是青藏高原抬升,進入亞洲內陸地區的水汽減少。”而全球變暖、人類過度幹擾隻在原來的基礎上加劇了大趨勢。對於具體百分比,由於目前沒有開展這方麵的工作,劉鴻雁給出的回答是 “無法估計”。 

  荒漠化還在加劇。以烏蘭布和沙漠為例,每年以8∽10米的速度向前推移,而原本停留在巴音烏拉山另一側的雅瑪雷克沙漠,在近年也翻越而來。兩座沙漠輕鬆“握手”。“荒漠化”容易讓人聯想到另一個詞——崩潰。2000年,阿拉善人口較建國初期增加了近5倍,又讓人想到另兩個詞——馬爾薩斯理論和“生態移民”。草原生態會崩潰嗎?阿拉善會不會是下一個樓蘭? 

  對於荒漠生態係統,水是維持該地區穩定的關鍵生態因子。阿拉善人可以明顯感到水情變化,一位牧民回憶,“這裏的井剛開始時是人挖的,用毛驢拉水車種草料;1968年挖澇壩,用柴油機;再過幾年就改用人推著鑽打機井,打四五十米深;1972年的時候大打機井,已經到100米深。”現在的井,打不出水就丟棄。 

  “水量及地下水的波動變化,對梭梭及當地植被的生存與穩定發展,具有巨大影響,”中國科學院寒區旱區環境與工程研究所研究員李啟森說,“當地植被發育對環境變化具有較強的敏感性,也因此常被用於對環境變化的指征。” 

  中科院地理所的脆弱生態類型研究專家呂昌河則進一步認為,導致植被(梭梭等)破壞最重要的原因應該就是水量的減少。“流入綠洲的水量由上世紀60年代的每年10多億立方米減少到現在2億立方米;黑河中遊大量引水,使額濟納綠洲內的兩個湖泊在上世紀60年代初相繼幹涸。胡楊林、梭梭林麵積大幅縮小。”呂昌河對記者引述相關資料。 

  與幹旱相伴而來的,是日益泛濫的鼠害。阿拉善SEE生態協會項目辦主任馬彥偉,曾見過40個鼠洞分布在七八平方米的麵積內,梭梭根部已經懸空。他希望能在研究人員的幫助下,了解鼠害猖獗同幹旱的深層聯係。 

  馬彥偉在做的另一件事是組織牧民種植肉蓯蓉,以一種新方式創收,在一定程度上代替放牧。蓯蓉寄生在梭梭根部,作為一味名貴中藥材,一千克鮮蓯蓉能賣到十幾、二十塊錢。“挖蓯蓉時需要很小心,不能傷害到梭梭的根。之後還要把土填回去,”馬彥偉說, “畢竟我們的目的是保護生態,而不是為了經濟收益。”在馬彥偉們的積極宣傳下,牧民們已經開始以自己的方式,對諸如“生態文明”這樣的名詞進行思考。巴利的結論是,“生態文明”就是指牧民的“信心”。“沒有草原就沒有人,有了人就有草原。草原會好起來的。”巴利說。信心從何而來?梭梭不死,阿拉善的生態故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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