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要是不適應男人們熱熱鬧鬧的相聚,或是三五成群的婦女們,那麽非常自然地,他就會喜歡我們在咖啡館裏發現的那種談話。像我這樣性情的人在咖啡館裏如魚得水:因為要是無法談話,他依然能夠既為夥伴們所接受,又自得其樂,甘於隻當聽眾。當你和一個男人開始交談的時候,你應當考慮的第一件事就是:他是不是十分有意聽你談,或者你會不會聽他談,這個秘密隻有少數人知道,但在為人處世方麵用處不大。聽人談是比較普遍的渴望,我認識一些極其精明的奉承者,他們對給予自己小恩小惠的那些人從來沒有半句好話,但是善於注意和他們談話的人所吐露的一言半語。我們非常好奇,總是留神大人物及其門客的品行;但是相同的嗜好和興趣也驅使著較低層次的人們;我(除了發表觀感之外無所事事)在這個人口眾多的城市的各個牧區,每條大街,小街小巷,都見過小有權勢的人,有著自家的門庭和自家的奉承者,他們設下圈套騙取他的恩寵,所用的手法也是人們用於身居高位者的那一套。
在我三天兩頭光顧的那個去處,人們有所不同的倒是在於一天露麵的時間,而不是彼此身份有什麽高下之分。一天清早6點光景,我已在咖啡館了,我知道我的朋友彼弗②,是做服飾小生意的,他有一班開門見山的朋友和崇拜者來早朝,不像大不列顛的弄臣或武將那麽唯唯諾諾。在他周圍,大概是人手一份報紙;不過沒有一個會妄加揣測,說歐洲的哪個宮廷將要采取什麽步驟,直到彼弗撂下煙鬥,說明針對新的事態結盟各方一定采取哪些措施。我們的咖啡館近乎四大學院③,從清早六點到八點一刻,彼弗的街坊鄰舍成了他的聽眾,而且他得到他們的推崇,這段時間學府的弟子們紛紛質疑問難;其中有的人衣冠齊整,準備八點鍾上威斯敏斯特④去,他們行色匆匆仿佛那裏的每樁案件都聘請了他們;還有些人晨衣未脫就來消磨時間,好像他們從未想好上哪兒去。我散步的遇見的人都不認得,都是令我動怒發笑的對象,就像那些年輕人,他們待在希臘咖啡館,老爺咖啡館,塞爾咖啡館以及鄰近法學院的其他咖啡館,他們早早起身別無目的,不過是把那股懶勁公諸於眾罷了。有人會認為,這些年輕的藝術愛好者戴著招眼的帽子,趿著拖鞋,戴上領帶,披上五顏六色的晨衣,這些就是高貴的標誌;這些虛榮的東西使他們裝模作樣,它表明他們彼此看重的是服裝。我注意到了,這些年輕人中間的優越感始於盡人皆知的風流和時髦。戴著草莓色飾帶的這位紳士鶴立雞群,去年冬天好像他讚助過每一部歌劇,有人猜想他得到一位女演員的青睞。
這些紳士一旦過於忙碌,再也無法悠然自得地享受到那種不衫不履的快活,他們便把地方讓給了另一些人,他們看上去是做生意或有頭腦的人,來到咖啡館不是有事要談便是喜歡談話。而有些人的言談舉止我則十分敬重,他們介於以上兩種人之間,他們的情緒不是過分活躍,所以幽靜的條件下感到幸福滿意,他們的性情也不是過分熱情而不顧人生的義務和關係。這一類人構成了人類較有價值的一部分;這些人都是善良的父親,寬厚的兄長,真誠的友人,忠實的臣民。他們的樂趣得之於理性而非想象;這就是在他們的言行中不存在厭煩或出爾反爾的原因。從他們的表情中看得出,他們自由自在,光陰流逝,他們靜靜地擁有著現在的每寸光剛陰,並不渴望滿足任何嗜好,或是進行什麽新的策劃,從而使光陰過得快一些。這些是為社會而造就的人,我們用鄰裏這個字眼來表達的就是由這些人組成的小團體。
咖啡館對所有住在附近的人來說是會畫的場所,從中他們漸漸品味到寧靜普通的生活。一天的當中時間大家相聚一堂,這時歐布洛斯③便來坐鎮了。他財運亨通,卻並不是一擲千金;他發揮了許多高貴有益的品質,卻並不在任何公共活動中露麵。他的智慧和知識,對於所有認為可以適當利用的人來說,都是有用的;在所有熟人麵前,他
他的朋友遇到緊急需要的時候,他以法定的利率出借大筆款項,要是投入公債他本可大發其財。他並不考慮自己的錢財在誰的手裏增值最大,而是放在哪兒行善最大。
歐布洛斯在每天不多的聽眾中可謂威信十足,他對哪條公共消息搖頭的話,他們個個便顯得無精打采;相反,要是歐布洛斯似乎暗示一切順利,大家就會眉開顏笑回家飽餐一頓。況且他們對他如此畢恭畢敬,當他們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一言一行都以他為準;他的話句句有道理,他們剛剛在自家飯桌前坐定下來,就會懷有希望或產生害怕,就會喜悅或泄氣,如同他們看到他在咖啡館裏的表情,一句話,人人都是回過頭來就成了歐布洛斯。
楊自伍譯
① 古羅馬詩人,以警言詩名世。
② 原型人物叫詹姆斯·海伍德,做服飾批發生意,出過一本《書信和詩作》。
③ 指倫敦的四所法律學院。
④ 政府部門所在地。
① 本指公元前4世紀雅典著名的理財家,這裏和下文都是比喻用法。履行的是顧問、法官、執行人和朋友的職責,而他既得不到伴隨這些職責而來的好處也得不到人們通常對這些人表示的遵從和尊敬。表達謝意令他不快。你能向他顯示的莫大感激就是讓他看到,由於他的幫助你做個更好的人;你隨時準備有助於人,就像他對你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