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之緣
夢回唐朝
佛教的創立,緣於對現實人生的思考。世間萬物,都是因緣而起,都隻是一種假像,也就是“空”。人們虛妄地執著於自身以及世間萬物,因而有生老病死、離愁別恨等種種痛苦和煩惱。而擺脫痛苦、消除煩惱的辦法,就是按照佛法修行,並且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和堅強的意誌,正所謂滴水穿石,繩鋸木斷。南北朝時由天竺國來的菩提達摩,曾在嵩山麵壁而坐、終日默然九年,最終悟得了新禪法,成為中國禪宗的始祖。到了唐代的六祖慧能那裏,又於漸修之外開辟了頓悟法門,進一步增強了禪宗修行的自由度。在禪宗看來,佛並不在十萬八千裏外的天竺淨土,而是在人們的心中;求佛證性也不必到青燈黃卷中去尋找,在滾滾紅塵中就掩映著一個光華圓滿的涅槃境界。佛門寺院、清規戒律無法束縛禪僧的言行,於是紛紛投身自然的懷抱,在潮起潮落、草長鶯飛中感悟佛法,走向世俗生活;在挑水劈柴、穿衣吃飯中體悟禪機,既不怕孤獨寂寞,也不刻意去追求孤獨寂寞。據《壇經》記載,禪宗五祖弘忍晚年曾命弟子各作一偈以觀心性,聲望頗高的神秀作偈道:“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眾人紛紛稱讚,隻有剛來不久、擔水劈柴的慧能不以為然,認為此偈“美則美矣,了則未了。”便自作一偈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慧能作偈是為了借“美”言“了”,借“有”說“無”,借“情”悟“性”。比如“長風起秋色,細雨含落暉。夕鳥向林去,晚帆相逐飛。蟲聲出亂草,水氣薄行衣。一別故鄉道,悠悠今始歸。”(盧象《永城使風》)既有道家的虛靜,又有佛家的空明。
博大精深的佛家思想可以概括成一個“空”字。世上的一切,都是隨心所感,遂願所成。有法知不染,無心世界閑。它既是無限創造的潛能,又是一切可能性的起源。隻要心空、意不亂,整個世界自然也就成了清涼之所、寧靜之地。白雲蒼狗、飛鳥鳴蟬,隻不過是心的幻影、意的雜念而已。不僅對象是空的,就連主體自身也是空的。“僧問:‘如何是解脫?’師曰:‘誰縛汝?’問:‘如何是淨土?’師曰:‘誰垢汝?’問:‘如何是涅槃?’師曰:‘誰將生死與汝?’”(《五燈會元》卷五)隻有放棄對主體自身的執著,才能真正做到四大皆空。比如“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都寂,但餘鍾磬音。”(常建《題破山寺後禪院》)“宜陽城下草萋萋,澗水東流複向西。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李華《春行寄興》)在這裏,詩人已將佛家的色空觀念咀噘融化成心靈的妙趣,心靈的徹底空明使世界變得如出水芙蓉般一塵不染,清新可愛,禪境之美在這裏顯露出無窮的魅力。
世事多變,諸行無常。人的欲望與人對物質利益的追求成正比,也與人的苦惱成正比。所以,要消減煩惱,進入涅槃境界,就必須正視現實、清心寡欲。而寡欲之道在於知足。“若欲脫諸苦惱,當觀知足。知足之法,即是富樂安穩之處。……不知足者,雖富而貧;知足之人,雖貧而富。”(《佛教遺經》)如果一個人身處紛繁的塵世,卻不為其所困擾,不因其而煩惱,就可以稱為解脫了。“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隻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李嶠《汾陰行》)看破紅塵是消極的。紅塵本身也不是佛家用語,而是文學家的創造。漢代的班固在《西都賦》中講:“闐城溢廓,旁流百廛,紅塵四合,煙雲相連。”南朝陳朝的徐陵在《洛陽道》一詩中說:“綠柳三春暗,紅塵百戲多。”唐代盧照鄰在《長安古意》中說:“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期紅塵暗天起。”宋代程顥在《秋月》詩中說:“隔斷紅塵三十裏,白雲紅葉兩悠悠。”這裏的紅塵原指飛揚的塵土,用來形容繁華熱鬧的生活景象。元代王子一在《誤入桃源》曲中雲:“我本為厭紅塵跳出藩籠,隻待要撥開雲霧登丘隴,身世外無擒縱。”這裏的紅塵一詞指的是人世。一個人要想達到理想的彼岸,就必須正視人世間的苦難,既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進行必要的隱忍。當然這裏的隱忍是有原則的忍、有智慧的忍。隱忍不是軟弱,也不是膽怯,而應該通過製約、教化的方式去阻止一些惡行。既為自己忍,也為眾生忍,因為智慧的一半都深藏在忍耐之中,特別容忍愚蠢和屈辱,更需要耐心。並以悲天憫人的情懷,修己安人,廣結善緣,拯救處於危難中的人們,這樣一切煩惱也就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