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華爾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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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共決鬥爭天下(上)

(2009-05-11 13:17:06) 下一個
國共決鬥爭天下(上)

在讀過的曆史書籍中,對於曆代王朝逐鹿中原,大打出手,實在缺乏感性理解。在哪裏打不成偏偏要在中原幹他一場?這是問題之一。

問題之二,在幾千年的中國曆史中,每次改朝換代,都要你死我活地決鬥一番,對於如何決鬥,決策過程,特別是對於所謂的運籌在營帳中床頭上美人旁卻能取勝在千裏之外的史書記載感到不可思議神秘萬分。是的,幾千年前的戰爭詳情已不可求,但是那發生在幾乎是昨天的中國內戰卻就在眼前。理解了那場大戰的曆史經緯,再去想像研究古代的戰爭曆史有什麽難的呢?就好像推理一樣,從已經知道的出發推向未知的過去,既是有所偏差亦不至於荒謬千裏。

第三個問題是,在很多網路上,當年的敗軍們之將誇誇其談,推諉求功,諸如敗逃台灣的將領劉峙之流,分明無能,卻長篇累牘大講特講其神勇的過去,仿佛是戰勝者一般,實在讓人哭笑不得。敗軍之將尚且言勇,勝了蔣家數百萬軍隊英雄卻無人提起,世道不公竟至如斯。故,本人想聊聊那段曆史的真相,抽抽戰敗者的丟人耳光,過過痛打落水狗的糊塗昭昏癮。

當然,這種描述是以勝利者為主線的。你看那NBA籃球比賽,勝利的金戒指難道不戴在冠軍的手指頭上反而要戴在那失敗者的腳指頭上嗎?

日本人宣布投降以後,東北,華北和華東等大片的土地在政治上和軍事上處於某種程度的空白狀態。所謂空白,主要是針對蔣介石而言的,麵對那麽大一片本來是屬於他的土地,倘若假以時日,挾正統以令天下,人們還是會跟著他的屁股後麵跑的。無奈蔣介石的軍隊主力多積蓄在西南大後方,數百萬大軍就是坐飛機沒有個半年一百八十天也很難到達蔣介石想去的位置。於是乎,蔣介石一邊以國家元首的名義緊急電令八路軍和新四軍在自己的防區不得亂說亂動,不得接受日本軍隊的投降。一邊借來美國人的飛機軍艦把養了不止千日的國軍往東北華北運將起來。同時,蔣介石也向毛澤東大獻殷勤拍馬屁,三番五次電召毛澤東到重慶談談心,過幾天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其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拖,拖得軍隊接了日本人的防,拖到一出手就可置共產黨於死地之時為止。

經過日本人的蹂躪之後中國東北,華北和華東,除了日本人扶持起來的維持會轄管之下的眾多和軍隊之外,就是共產黨的地下政府組織和當年活躍在日本軍隊後方的八路軍和新四軍。所以,這種空白對生活在陝北窯洞的共產黨來說沒有什麽了不起,反而是一種機會,一種夢想已久奪取天下的良好機會,這種機會猶如白馬過隙,稍縱即逝。但是,麵對蔣介石準備戰爭的和平攻勢,不順著他的指揮棒轉圈圈還真的不行。因為那時的共產黨真的不是象現今那麽強大。於是共產黨一麵決定讓毛澤東周恩來去重慶和蔣介石周旋,一麵製定了讓出江南的地盤,“向北方發展,對南防禦”的方針。接受新四軍第三師師長黃克誠的關於出兵東北的戰略建議(此一言之謀乃黃將來被評為大將的主要根據),派遣林彪轉程東北,令羅榮桓帶領山東根據地的幹將搶先渡渤海直奔東北,而黃克誠的新四軍第三師諸將領側日夜兼程,輕裝奔赴山海關。山東的事務由陳毅北上接管。同時,命令李先念的新四軍第五師和王震的八路軍第三五九旅也自江南星夜北撤回馬搶占中原。而新四軍第一師由師長粟裕率領悄悄從長江南的天目山一帶撤回到了蘇中一帶,葉飛的兩廣縱隊也收縮到了山東解放區。可以說,共產黨一開始幹得也不壞,靜悄悄之中搶了個先手。這些戰爭中盡可能搶先的手筋,充分反映了毛澤東所經營的中國共產黨幾乎網羅了當時天下的政治軍事精英,對於戰爭的布局不慌不亂,十分具有章法。

蔣介石也不是傻瓜,眼看著工共軍處處領先,自己也絕不甘心落後。承借美國的支援,利用海麵上的美國軍艦,天上的美國飛機和地麵上的鐵路公路係統,迅速為占領全國包括共產黨的大小根據地而展開了戰略大部署。

首先,由杜聿明率領率領數十萬人馬登陸營口,在林彪羅榮桓到達東北立足未穩之際,重兵出擊,拿下四平,打通整個東北的鐵路交通線幹線。可憐那戰神般的人物林彪手裏無兵無將,指揮不靈,故被杜聿明一口氣將林彪趕到了鬆花江以北,所有的東北大城市那時候全都姓了蔣。

其次,蔣介石有命令閻錫山和傅作義有北向南壓迫賀龍和聶榮臻部,迫使共產黨讓出了華北的大中小城市。更慘的是,蔣介石的親信胡宗南實力雄厚,不但出兵陝北封鎖毛澤東的安身之地,更聯合劉峙的兵力將強占了中原的李先念部徹底圍殲,使這位將來的國家主席永遠不敢言兵。蔣介石的另一支王牌軍胡連部在淮陰和淮南把陳毅打得落花流水,使羅榮桓留給他的七萬兵力敗得隻剩三萬有餘而敗守蘇南一隅。同時,蔣介石的另一幹將李默庵統兵十三萬,浩浩蕩蕩奔向蘇中,企圖圍殲粟裕所率領的新四軍第一師。

由以上簡單的描述,看官您即使不是個軍事戰略家,也能看出來那蔣介石在全中國撒了一個超巨大型的包圍網,其戰略目的十分明顯,就是利用手裏的幾百萬的兵力,用牛刀殺雞,把共產黨的軍隊由西向東,由南向北將共軍趕如黃河一帶,最後聚殲於中原古戰場。

從當時蔣介石國軍的收獲來看,無論是他的親信大將杜聿明,胡宗南,劉峙和胡鏈,既是閻錫山,傅作義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局勢照如此這般地發展下去,蔣介石和他的幕僚們所籌劃的在3個月以內或者在半年以內消滅共產黨軍隊似乎也不是毫無依據瘋話或囈語。但是,當國軍的超巨型包圍網在各個戰區越收越緊順利進行之際,卻在最不起眼最能勝利的蘇中地區與粟裕的3萬軍隊七次交手七次失敗,損兵折將百分之四十約6萬人馬。我相信誰都沒有想到,蘇中這七次失敗竟然是蔣介石在全中國戰場總崩潰的開端。現在看來,蘇中的國共交手,確實是中原大決戰的一個引子。對於毛澤東來說,沒有這七場勝利,國共不可能最終決戰中原而輕取天下。所以,中國共產黨的真正成功是從蘇中開始的,相反,蔣介石的真正失敗,也是以蘇中的戰事為引子的。完全可以這樣說,要想知道中原大戰的前因後果,有必要詳細地了解蘇中七戰的經緯。

演戲要有舞台,作戰要有戰場。蘇中就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舞台和戰場。當時的蘇中指的是長江以北,京杭大運河以東,北至鬥龍港,東至黃海的一片地區。大致相當於現今江蘇省的南通地區大部和鹽城地區南部。這裏遍布水網,城鎮稠密。西有泰興,宣家堡,中有黃橋,海安,東有如南,如皋,丁林,北有李堡等大小城鎮。人口近千萬,地方領導都是海內外人士耳目相熟的管文尉,陳丕顯,姬鵬飛,許家屯等。野戰軍指揮人為華中司令員粟裕。

蘇中地區和南京上海僅有一江之隔,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蔣介石不能容忍在他的京畿之地有這麽一片解放區存在。他委任粟裕的老對手顧祝同為徐州行營主任,一麵命令原偽軍孫良誠的25軍占據揚州,4軍盤踞鹽城,一麵用飛機將他的嫡係第5軍,74軍運到南京,企圖造成三麵保衛網,將蘇中解放區一舉吃掉咽入喉中。
1946年5月,蔣介石的軍隊在全國各個主要戰場已經取得了很大的勝利,特別是在東北的收獲,使他覺得消滅共產黨已經沒有太大的問題,而美國人也看到勝利在望,漸漸地撕下了那偽善的調和麵具,轉而公開支持中國內戰,希望蔣介石早日將毛澤東幹掉。而中國共產黨的理念上的朋友蘇聯斯大林這時也懼於美國的壓力或者處於自身利益的考慮,在表麵上遵守和蔣介石的條約不在公開支持中國共產黨的所有行動。國際勢力個個都是勢力眼,公平的天平永遠是倒向強者一方的。但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不出三年,形勢將會倒轉,政權將會易手。迷信金錢和大炮的外國人已經被表麵的現象迷住了雙眼,他們不相信窮得叮當響的山村土包子會能有什麽作為。這種氣氛不但彌漫在國際勢力中間,仿佛是場傳染病也在國民黨上下將領戰士中間蔓延,共產黨是一個待宰的羔羊案板上魚肉,隻要動動刀叉就行了。蔣介石和美國代表向共產黨提出了交出所有解放區的條件,如不執行立馬開打。

1946年6月,駐守在常州的國民黨第1綏靖區司令李默庵接到他的上司徐州綏靖區公署主任薛嶽的命令,招喚他前去徐州麵見協商戰爭事宜。24日,薛嶽把一個極大的信封交給了李默庵,令其隻能在返回司令部之後再拆開閱讀。待李返回常州拆開一看,原來是蔣介石批準的蘇中作戰計劃並附有詳細的作戰部署要圖和要求。其基本的內容是讓黃百韜的第25師從揚州出發拿下邵伯和高郵,李天霞的83師出泰興向興化進攻,王鐵漢的第49師一南通為依托將如皋,海安徹底控製。行動時間定在1946年7月15日。總兵力13萬,國民黨在理論上相信以4:1的軍事優勢剿滅隻有3萬的粟裕部猶如牛刀宰雞。

整編第83師原番號是第100軍,屬蔣介石的嫡係部隊之一,也是第二綏靖區司令王耀武的基本部隊之一,全部美式裝備,由所謂美國的教官訓練。抗日戰爭後期曾作為遠征軍到過緬甸參加對日作戰,戰鬥力在蔣介石的國軍中算是比較強的。故從上到下官兵沒有不驕傲的,自以為是天子驕子,哪裏把那土包子新四軍放在了眼裏了。但是,戰爭是非常複雜的雙方的事情,絕對不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再說,李默庵根本就不知道那粟裕本來就是一個最不好惹的主兒。

粟裕有個習慣,沒事就在地圖前麵看,琢磨他已經習慣的戰爭之劍。早在7月10日,各方麵的軍事調動已經顯示大戰在即,他十分清楚地看出了國軍的意圖。麵對來敵,他在地圖前以行家的眼光尋找來敵的弱點。

無論古代戰爭還是現代戰爭,數十萬大軍一旦啟動,就要講究個陣式,相互照應,互為犄角,使對方不易下手。如果是驕傲的軍隊,側必有脫離軍陣而和主力大隊拉開距離形成突出的孤兵,而駐守在宣家堡和泰興的整編第83師的兩個團就是這樣一批驕傲的前敵。他們仗著優勢裝備,以為自己所向披靡,做夢也不會想到共軍敢主動向他們們發起攻擊,找上門來和他們幹一仗。

粟裕手下有兩員幹將,即第1師師長陶勇和第6師師長王必成,二人長期跟隨粟裕南征北戰,對於粟裕的戰略思想領會得相當準確認真,粟裕指揮他們也是非常得心應手。7月10日,粟裕的作戰命令下達,陶勇首先帶兵直撲宣家堡,王必成進攻泰興城。

宣家堡是位於泰興北部的一個鎮子,三麵環水。駐守在那裏的38師56團連工事都沒修,可見師長李天霞輕敵已經到了什麽程度。陶勇所帶領的第1師以6:1的局部絕對優勢兵力對付38師的一個團,其勢頭猶如摧枯拉朽,很快就解決了戰鬥。王必成的第6師也殲滅了泰興大部守兵,僅有少數守兵在城內負隅頑抗。這就是粟裕首戰宣泰,一口就吃掉了整編第38師的兩個團三千餘人。
然後,粟裕命令留下極少數兵力在泰興城內佯裝主力,使李天霞蒙在鼓裏,以為共軍仍在泰興和他的守軍鏖戰,匆匆自江南掉動了蔣介石的另一親信戴之奇的第69師青年軍增援泰興。但是,粟裕的主力第1師和第6師已經忍住饑餓,疲勞靠著戰士的兩條腿迅速轉移作遠距離機動,自西向東直奔百裏之外的如皋城而去了。這一奇招,拉開了共軍再勝如南的序幕。

李默庵雖然遭到了宣泰之戰的打擊,但是他元氣並未受到根本的傷害,用一句圍棋的行話來說就是其“勢”尚為雄厚。他的十三萬人馬僅僅丟了三千,而且兵法雲“殺士一千,自損八百”,按此理論推算共軍至少也損失了兩千人以上吧?何況“勝負乃兵家常事”,初戰失利並不意味著毫無新的勝利在望啊。而且那共軍不就那麽三萬人馬嘛,我李默庵的十三萬人就是豬躺在那裏讓他共軍吃也能撐死他們,何況個個手裏有槍有彈。要說那李默庵不會用兵也不十分對,你看,共軍的主力不是在西邊宣泰大打出手嗎?好,我們國軍就在東部進攻兵力空虛的如皋。承擔這次進攻任務的是王鐵漢的整編第49師。

陶勇,王必成率領第1,6師連夜強行軍100餘裏,十六日清晨,在如皋南部迎麵趕在了王鐵漢的前頭。這時,管文蔚也奉粟裕的命令帶領他的七縱前來參戰擔任阻擊任務。這時的王鐵漢尚蒙在鼓裏,他兵分左右兩路,右路的26旅在王鐵漢的親自帶領下占領了丁堰,左路的79旅準備占領如皋。他們悠悠然地行軍,舒舒服服地駐紮,根本就不知道大禍即將臨頭。

結果粟裕的兩個師在加上管文蔚的七縱猶如猛虎下山,集結了六倍於敵的絕對優勢,打了不到一天,王鐵漢就再也招架不住,想出了個奇招打算突圍出去。他命令將所有值錢的輜重放在騾馬身上打前鋒,企圖用錢財引誘共軍戰士哄搶財物,爾後乘機突圍出去。誰知道那共產黨的軍隊不是土匪,更不象國民黨軍隊那麽貪財,從上到下,共軍官兵絲毫不為所動。這下子可真得苦了那個王鐵漢手下的官兵,在真正的槍林彈雨中死傷無數。但是,你別說那王鐵漢的辦法還真行,竟然讓他帶了四五個小兵從河裏爬出了包圍圈,至於他的那些一萬六千名將兵嘛,嘿嘿,在粟裕聲東擊西的打擊下。六千當了俘虜,一萬多戰死沙場為黨國盡忠成仁了,盡管到現在也沒有人為他們說個好字。

兩仗下來,李默庵在摸不著共軍一根毫毛的情況下就已經丟掉了近兩萬人馬,那一身的傲氣刹那間被嚇得飛到了爪窪國去了。他再也不敢怠慢,集中了主力大軍,發誓要拿下海安和共軍主力決一雌雄。

海安是什麽地方?看官盡可以把海安想像成陝北的延安,是蘇中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的中心地。早年粟裕策劃黃橋之戰時所提出的口號之一就是“拿下海安就是勝利”。那個地方可是陳毅劉少奇等人經營了多年的地方。丟了海安就等於丟掉了整個蘇中,如果說胡宗南在陝北的戰略目標是攻進延安的話,那麽。李默庵的最終目的就是拿下海安,否則無法向蔣介石交代。而從邏輯上來說,共軍能不要自己在蘇中的小首都嗎?李默庵認為隻要他的軍隊向海安開炮,共軍沒有不舍命保護的道理。所以,李默庵把海安當成了圍棋中共軍的必救之地,打了海安,粟裕就會拿自己的主力和他拚命決戰。李默庵想:那時看你還往哪裏跑?我李默庵就算打完了前鋒部隊,還有是第二梯隊在後方等著收拾殘局呢!於是乎,他將自己的四個師組成了一個錐形陣勢,前鋒寬度不足10裏,另外一個師在後方時刻準備替補,浩浩蕩蕩對著海安城開來。

說來很有意思,別看國軍別的不行,當時學以美國為首的盟軍的大少爺戰術學得還是有摸有樣的。七月三十日,李默庵先將數不清的大炮對準了海安的前沿陣地,一陣猛轟,把那裏炸得火海一般,然後士兵們擠成一團向前衝去。結果是一陣冰雹般的槍彈將他們放倒了一大片。如此反複操作,終於在八月三日在大雨中攻入了海安城。李默庵付出的代價是三千餘名士兵的生命,一萬餘發美國製造的炮彈。李的部下向他報告,總共打死共軍主力三萬人馬,繳獲槍支彈藥無數。李默庵掐著手指頭算了算,共軍的兵力滿打滿算也就是三萬多,在宣泰和如皋已經死了不少,現在又有三萬多被殲滅,顯然已經全數被消滅了。於是,對部下的報告毫不懷疑,連最起碼的戰場核對都不做,即刻向蔣介石發電聲稱蘇中共軍“大勢已去”。頃刻間上下一片歡騰,人們沉浸在慶功的喜悅之中。

俗話說“誰笑在最後誰笑的最好”,李默庵笑得未免有點太早了。事實上,在海安前線和李默庵作戰的並不是粟裕的主力第1師和第6師,而是管文蔚的地方武裝第7縱隊。這個部隊真正打過仗的隻有一個團,剩下的不是民兵就是願意參加解放軍的俘虜兵。而粟裕的主力側早已撤離了海安城到距離海安數十裏外的農村進行修整以恢複連續作戰後的疲勞和補充新兵。所謂新兵也不過是些俘虜,不知道為什麽一到了共軍的手裏就象換了個人,能打能跑能吃苦。就拿守海安的7縱來說吧,抗擊了李默庵數萬大軍的進攻,殲滅攻敵三千餘,自己僅僅損失了二百多人,創造了敵我傷亡比例為15:1的少有紀錄。最後海安城的失去,還是在粟裕的命令下主動放棄的。所謂李默庵的海安大捷,不過拿到了一座空城而已。粟裕的這一戰法以後多次使用,百試不爽。李默庵在表麵勝利下換來的沒有其他,而是更大的危險和失敗。這是蘇中第三戰。這一戰將計就計以逸待勞讓國軍又盲目地驕傲起來啦。

第四戰是奇襲李堡。李部占領了粟裕放棄了的重鎮海安,國軍的第一步作戰目標已經完成,接踵而來的就是調整部署,清剿共軍後方,秋後算賬,把被共產黨分出去的土地再從農民的手裏奪回來。於是乎原來的地主組成了還鄉團跟隨國軍開始向各地進軍了。但是,窮人怎麽說都比富人多,拿到了土地的農民們處處向著共產黨。粟裕的兩個主力師這時就在距海安城二十裏開外的農村休息整頓,城裏的李默庵卻對此卻一無所知,整日接受當地土豪們的宴請吹噓,哪裏還有什麽敵情觀念。地主們回來了,國軍的驕傲橫蠻之氣也跟著回來了。

八月六日至八日三天以內,李部的第65師第105旅從海安出動,沒費任何力氣,連續占領了四個鄉村城鎮。而第65師主力八月九日接替泰州和黃橋的第25師(師長黃百韜)的防務。八月十日,新7旅從海安出發接替前幾天立了戰功的第105旅。

不到一個星期,大軍如此頻繁調動實屬罕見。粟裕沒有放過這一機會,他命令第1,6兩個主力師猛撲李堡殲滅第105旅。那時的105旅在李堡連個象樣的防守工事都沒有,戰事從晚上8點開始,天沒亮已經全部結束。前來換防的新7旅在路上聽到槍聲,以為第105旅與共產黨的遊擊隊交了火,不分青紅皂白,不管他什麽三七二十一,更不搞清軍情,就率領大隊人馬跑步前往接應。誰知粟裕早知道他們要來,竟然擺一個典型的口袋陣,可憐那新7旅連跑帶跳一頭就鑽了進去再也沒有出來一個。前後不到二十個小時,李默庵有丟掉了九千餘兵馬。悲慘啊!

粟裕的四次戰鬥,李默庵失去了三萬多人馬,原來的十三萬大軍變得不足十萬,想在蘇中發動全麵進攻已經近乎癡心妄想。不得已,李部隻能守住大城市保證南通和海安之間的公路交通不斷,確保第25師乘虛進攻邵伯和高郵。

但是,這時的粟裕可並沒有休閑下來。八月二十日,他率領主力鑽進了李默庵的後方丁堰一帶,消滅了李帶來的交通警察五個大隊,這些個交通警察其實就是原本的所謂投降了日本人的“忠義救國軍”改編而成的(看官盡可把他們想像成為《沙家浜》中的胡傳魁之流)共三千多人馬,除了清一色的美國武器裝備之外,還攜帶了大量錢財和USA造的手銬腳鐐,可惜還沒來得及套在別人的手腳之前,自己就先戴上了。這是粟裕鑽到敵軍肚子裏,用黑虎掏心的戰術贏得的第五次勝利。

軍事曆史上有一招稱之為“圍魏救趙”,說的是攻敵必救而解決問題的一種戰術方法。不想那粟裕分外了得,竟然也用此方法在蘇中和李默庵鬥法,將其打得一敗塗地,這就是第六次的邵伯防禦戰和“攻黃橋救邵伯”的第七次大戰。

李默庵在短短的一個多月的作戰中連連失利,心中自然是不服氣得緊。怎麽堂堂美國裝備的國軍,身穿的是呢子大衣,頭戴的是大沿帽,腰佩的是中正自殺成仁短劍,手握的是袖珍式的小手槍,吃的是美國人捐獻而來的過期罐頭(內含大量的防腐劑,本人在美國從不吃那玩意兒),要多闊氣就有多闊氣。怎麽硬是打不過那缺吃少穿的土裏吧唧的新四軍呢?每每想到這些,李默庵這氣不打一處來。要是不再主動進攻給那些共軍一點顏色看看,李默庵的老臉往哪裏放?於是他命令黃百韜的第25師向邵伯進攻,一方麵可切斷蘇中解放區和陳毅的淮北解放區的聯係,另一方麵也配合了徐州方向對淮北的進攻。

邵伯是揚州北麵的一個大鎮。其西是邵伯湖,南為大運河與南通運河的交匯處,東麵是水網地帶。這裏經濟發達,運河的稅收是蘇中的主要現金來源,同時也是淮北和蘇中之間的大門。所以,粟裕不願意丟掉這一地區。防守部隊是粟裕的第十縱隊,也是一個沒有經曆過大戰鬥的地方部隊。將領是一位參加過長征的老兵名叫常玉青,與曆史上為朱元璋打天下的常玉春的姓名相似,作戰神勇有方,將一個邵伯修築得到處是碉堡暗道鐵桶一般。在邵伯後方的高郵側由從中原突圍而來的皮定均的八路軍第5旅坐鎮把守的第二道防線。

八月二十三日,黃百韜的第25師發動了進攻。先是大炮一陣轟炸,後是如潮水般的人海戰術。要說那黃百韜還真是帶兵有方,他手下的士兵沒有軟蛋的,不但幹部帶頭衝鋒,而且士兵也是遠處能打槍近處能拚刺刀的主兒。但是第10縱也不弱,盡管屬於地方兵團,作起戰來也會白刀子進來紅刀子出,雙方在陣地前短兵相接刀砍槍殺。黃百韜用了兩天時間,搶到了共軍大部分外圍陣地。第三天時,共軍隻剩下一道鐵絲網,沒有了任何退路,雙方有展開了激烈的白刃戰。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膽小的害怕勇敢的,勇敢的害怕拚命的,而拚命的側害怕那不要命的。黃百韜手下的能拚命的士兵這次算遇到了常玉清老將的不要命的抵抗。在戰地大刀片子的揮舞之下,勇敢的黃百韜將兵士們在最後關頭也害了怕,掉頭回竄,第10縱總算是守住了最後的一片陣地。如果黃百韜第二天再加把勁,邵伯鎮能否在共軍手裏就很難說了。誰知黃在付出了兩千餘兵馬的代價之後,卻悄悄地班師防守泰州去了。為什麽?

自從邵伯保衛戰打響之後,粟裕就一直關注著戰事的進展,他知道李默庵等待盼望他的主力前去救援。因為在粟裕主力和邵伯之間有李的重兵把守,在那一地區,南是長江,東,北,西三麵是敵人的東西兩百裏南北隻有十裏的狹長形封鎖線,任何部隊進去後就等於自投羅網,有來無回。但是,缺點是國軍和當地老百姓關係欠和,消息不靈。粟裕抓住國軍的這一弱點,帶領第1師和第6師直撲黃橋鎮(黃橋是國民黨軍百裏封鎖線西部的中心之一)。說來分外可笑,對於粟裕大軍的出動,李默庵竟然判斷粟裕的軍事目標是如皋(東)而不是黃橋(西),故令駐守黃橋的地99旅緊急出動增援如皋。誰知道他們剛一出門,就和王必成的第六師遭遇。王必成以少數兵力正麵阻擊,其餘主力迅速包抄合圍展開猛攻。這時李默庵才搞清粟裕的真正目的,急令如皋的187旅和79旅也出城合圍共軍主力,被陶勇的第1師迎頭截在加力村一帶,雙方一時形成了僵持狀態。李默庵大喜,這次可以抓住蘇中共軍的主力大幹一場了。

這時的邵伯戰況緊急,如果粟裕不能快速解決戰鬥,李默庵將會集中全部兵力聚殲共軍全部。粟裕當機立斷,迅速從陶勇的第1師將張震東的第1旅從前線調往黃橋會合王必成先殲滅第99旅。第6師見1師前來支援,士氣大振,不出兩個小時,99旅大部被殲滅,剩餘千人投降當了俘虜。然後6師迅速回師支援1師,到了八月二十七日天亮,被陶勇堵住的的187旅和79旅共一個半旅的國軍也被殲滅,零星逃回如皋的不足千人。

粟裕並沒有到此為止,而是得寸進尺,迅速收攏兵力,反而向黃橋猛攻起來。黃橋的守軍眼看99,187和79旅被殲滅,自信喪失,稍做抵抗即繳械投降。隨著黃橋的丟失,泰州受到巨大威脅,如果丟了泰州,蔣介石不吃了李默庵也會扒他一層皮。在這種情況下,迫使李默庵不得已急令黃百韜從邵伯撤兵保衛泰州防止不利事態進一步擴大。邵伯之圍隨之而解。

這一仗是蘇中戰事中最大的勝仗。殲滅國軍兩個半旅,繳獲各種重炮50多門,輕重機槍600挺,俘虜12000多人。粟裕用兵如神,七次作戰七次勝利,一個半月期間,國軍丟掉了六萬多人馬,占國民黨軍隊在蘇中兵力的40%。特別最後的圍邵伯救黃橋的戰法,其用兵之靈活,孫子在世也無非如此。李默庵從此傲氣盡失,膽戰心驚,隻能躲在交通線上的碉堡裏,一個旅不敢單獨行動,一個團不願駐守一個據點。李默庵不由自問,那粟裕乃何許人也?

粟裕,湖南會同縣人,化名金米。餘良,蘇群者是也。家境富裕,擁有四百畝良田。家訓甚嚴,非保守私塾不上,非良家子弟不交。若犯,輕則挨訓,重則關進屋內禁閉。飽讀四書五經,尤愛孫子兵法,憧憬戎馬軍旅生涯。忽一日,不滿父母束縛而離家出逃,至八百裏外的常德第二師範求學。此為1924年1月8日,時年僅十七歲。

在常德求學因勤苦而咯血。喜交友,問世事。次年五卅殘案爆發,粟裕夥同學聲援上海工人而與駐軍衝突。第三年馬日事變,常德師範解散,校長等十多人被戮,粟裕等數十學生被通緝。富家子弟這時紛紛返家,欲籍父母之力求生。粟裕父母也向他招手,勸其返鄉繼承家業經營那四百畝良田。但是,其人已經對政局失望,且不願再過舊式家庭生活,氣得父母發誓和他一刀兩斷。於是乎,逃的更遠,流亡至武漢,在葉挺軍事教導隊入伍掛名從軍。這個富裕家庭的棄子從此開始了他所夢想的戎馬軍旅生涯,時年方二十。

軍營中的生活沒有浪漫隻有近乎殘酷的訓練。吃的是飯裏摻沙子和頭發老鼠屎讓人五分鍾之內必須吃完。站就必須站在烈日下數小時不準動彈。聽的是周恩來,惲代英和葉挺近乎天天的訓話。跑的是山路每天至少10公裏。討論的是死與苦孰難以忍受?結論是苦最為難以忍受,因為死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而苦是長期的慢性的時刻都會遇到的家常便飯,不知道哪一天就吃不了啦。這大概是最早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號了。很多人受不了這樣的訓練就告辭回了家,但是,粟裕喜歡。他說“鋼和渣就是這樣分出來的”,頗有幾分大浪淘沙的浪漫意境。

1927年7月,經過嚴格訓練的這一批軍人,為了躲過武漢的緊張局勢,開拔到了江西的南昌。粟裕作為南昌暴動負責人警衛班的小班長隨教導隊開往南昌接受朱德的指揮,參與了8月1日的南昌暴動。暴動失敗,退至武平,隊伍減員到不足五百。在離開武平時,朱德和陳毅令粟裕班掩護轉移。激戰中,流彈穿透右側顳骨,待醒來時,周圍已空無一人,全憑信念爬行歸隊,遂升任連指導員。人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是對於粟裕來說,這次大難不死,等待他的並非什麽後福,而是更大的磨難。

一般說來,政工幹部不擅長作戰,但是粟裕卻在戰鬥中處處領先,並首創機動迂回到敵後,活捉國軍一批團級幹部的戰例,得到朱德的賞識。朱德毛澤東會師井崗山後,粟裕任團級指戰員。1929年,與肖克聯手進攻長沙,曆時十二天無覺眠。在進占寧都時,臀部受傷,不久又在富田作戰中被炮彈擊傷頭部,彈片殘留在顱中終生未取出(這也可能是造就了他的思維與眾不同的原因之一?我還知道日本的著名相撲千代富士就是在媽媽肚子裏經曆了廣島原爆後生出的天才。這些實在是個生物學的課題,)。緊接著又在硝石之戰左臂重創而殘廢。傷愈,升任紅軍第7軍團第20師的師長。時年二十五歲。

特別是在第三次反圍剿中,粟裕以師長之尊親自化裝深入敵後搞清敵情,並活捉了張輝瓚,引起了毛澤東對粟裕的高度評價。此後,他曾在劉伯承的麾下開辦軍校從事教官訓練,受到了劉伯承的熏染,在理論上增強了對戰爭的理解。難怪開國時劉伯承特意向政協會議介紹粟裕是“我軍最優秀的將領之一”。原來早在井岡山時代粟裕已經成了劉伯承的高徒。

軍事兵法皆詭道也。在戰爭中用少量的將士生命換取對手大量將士的犧牲,或者用少量將士的生命換來己方更多將士的存活,在兵法上稱之為殺士之論,在棋理側被稱之為棄子戰術,二者在本意上沒有區別。所謂牽製掩護,深入敵後,壯士斷腕即此矣。而那些在戰爭中被棄之子或被殺之士好象蜥錫的尾巴,一旦斷掉,盡管還在活蹦亂跳,究竟是送上門的肉,難以逃脫被吃掉的命運。年方二十五歲就已經身患殘疾的粟裕將要麵臨的就是這種戰爭中的棄子命運。

1934年7月,王明,周恩來的井岡山第五次反圍剿節節失利。尋淮洲任軍團長,劉英任政委和粟裕人參謀長的第7軍團奉命從福建調回瑞金待命。爾後宣布隻有六千人,槍支不足一千五百,但是卻攜帶了三百五十擔的宣傳品的第7兵團組成北上抗日先遣隊的名義去攻打福州。事實上,以這麽一點兵力去攻打福建省的省會,無疑是以卵擊石,很快就潰不成軍。粟裕右臂中彈,敗逃至閩東地區,和葉飛等人的遊擊隊匯合。無奈劉英等人對葉飛不信任,委托粟裕演了一場鴻門宴,抓獲了葉飛,將其五花大綁押送回兵團。途中,葉飛隻身跳崖逃命,粟裕甩手一槍竟然沒有擊中。
得天下後某日,王必成私下問葉飛,“汝以為粟老總槍技如何?”
葉飛答曰,“百發無一不中。”
王必成接問,“汝隻身跳崖,粟老總一擊不中,何故?”
葉飛低首無語。

盡管在後來的戰爭中兩人合作無間,但是為了這一段曆史的官司,搞得粟裕在解放後灰頭土臉,怎麽交代都說不清。


言歸正傳,失敗了的第7軍團繼續北上,在閩浙贛交界的並入方誌敏的第10兵團,並繼續以北上抗日的名義向皖南潰退。途經浙江懷玉山,全軍覆滅,隻有粟裕帶領的五百餘人的先頭部隊躲過了那場可怕的劫難。從此,粟裕在浙江西南的密林山叢中開始了三年漫長的散兵遊勇式的艱難生涯。這時的粟裕僅有的一台無線電收發報機早已毀於戰火,三年期間與共產黨的中央毫無聯係。但是他在井岡山學到的建立根據地的那一套完全派上了用場,很快就在蔣介石的老家門口建立了一大片遊擊區和根據地,並擁有了一支三千人新武裝。這是蔣介石所不能容忍的。於是派遣了六十三個正規團由羅卓英率領剿滅這個遊擊區。

要說那個羅卓英可能沒有幾個人知道,但是陳誠卻是老幼皆知的顯赫人物,那羅卓英就是陳家軍的起家老本第十八軍的軍長,後被稱為國軍的五大主力之一。他的麾下師長團長不是別人,有黃維,胡璉和闕漢騫等人,後來都是國民黨軍的著名的赫赫戰將。

粟裕的三千散兵遊勇式的烏合之眾哪裏是這些正規軍的對手,很快就潰不成軍,隻有數百人得以保存下來,變成了真正的名副其實的遊擊隊(應該叫散兵遊勇?土匪?強盜?我沒有這麽形容是粟裕這幫人有理想不貪財)。

簡單地說,粟裕在那三年的時間內,跑遍了浙贛閩交界的大山小川,食宿在荒山野嶺,最後硬是保存了那三百多人馬。其間腳髁受傷,曆時三月方痊愈。這是他第六次負傷也是最後一次受傷殘之苦。

1937年9月,粟裕派出一支小隊喬裝打扮,混入城鎮才從國民黨的人員口中得知國共已經再次合作,他和他的300餘人終於從密林中走了出來編入新四軍。粟裕這位在戰爭中沒有被吃掉的棄子,活著下山了。誰能想得到呢,就這麽一位不起眼的文人摸樣的小兵(粟裕溫文爾雅,麵目清秀,無林彪之殺氣,許世友之暴戾。寫得一手精妙言情記敘文,有“儒將”之美稱),竟然成了蔣家王朝的致命克星。

1939年11月,粟裕出任新四軍江南指揮部副指揮時,在陳毅那裏看到了兩分秘密文件,他才知道當王明,周恩來,朱德,葉劍英和李德等人眼看著第七兵團離開瑞金向東南開去不久,就放棄了瑞金向著遙遠的陝北開始了長征。而所謂的抗日先遣隊的真正目的並非抗日,而是以抗日先遣隊的名義北上行動轉移國軍的注意力,以便主力進行長征。對於這樣的軍事部署,粟裕極為不滿,他認為當時連八萬紅軍都保不住,卻要求隻有一千多條槍的第7兵團去吸引數十萬國軍,完全是一廂情願式的異想天開。為此,他曾在自己主辦的解放軍軍事院校的課堂上,對那個戰例進行過反複討論,甚至在朱德的一次課堂講演時,當麵質問朱德當時的決策過程,不滿之情溢於言端(見粟裕回憶錄)。

從此,粟裕看到了上級軍事權威的不可信,從而開始了自身的獨立思考,絕對不順從不切實際的軍事部署,“將在外不由帥”是他的信條,從而在未來的戰爭中避免了許多失敗的危險。這時三十出頭的粟裕已經不再是個充當棄子角色的拚命三郎,而是一個頭腦思維敏捷的戰略戰術家。

事實上,毛澤東的中央軍委在國共內戰的最初階段,本意是要求粟裕主動放棄蘇中根據地而與山東的陳毅合而為一。但是經過粟裕的反複爭辯,才得到同意先在蘇中的內線打幾仗再說。所以,蘇中的七戰七捷,某種意義上說來也是粟裕抗命爭取而來的。

在二次大戰後的中國,一提起美式武器裝備,沒有不豎起大拇指讚揚一番的,有了美國的武器那簡直就意味著勝利。不要說蔣介石如此,就是毛澤東對美國的東西也懷有幾絲迷信,對於如何戰勝美國武器武裝到牙齒的蔣介石軍隊也沒有十分肯定的方法和把握,除了在戰略上蔑視敵人的空洞指導之外,更沒有具體的優秀的戰例用來推廣。所以當粟裕連勝經過美國訓練具有美國裝備蔣介石的王牌軍之後,毛澤東連續好幾通電報詢問作戰對象是否持有美國裝備的國軍主力。對於沒有組織過大型軍團和用美國武器裝備的蔣軍交戰經驗的毛澤東來說,粟裕的成功戰果,無疑是黑暗中的一點亮光。透過這一亮光,他看到了盡管國軍換了裝備,但是,那些高級武器的使用者還和十幾年前一樣,並非堅不可摧。好的武器,隻能讓人膽子壯一點,卻不能改變使用者的無能和低智。這個天才人物,立馬看到了粟裕在蘇中戰役經驗的價值,於是迅速將粟裕一戰宣家堡先聲奪人,二戰如南聲東擊西,三戰海安以逸待勞,四戰李堡出其不意,五戰丁堰黑虎掏心,六戰邵伯堅守待命,七戰黃橋圍魏救趙等作為樣板戰例通報全軍上下,並製定了和國軍的基本作戰方針應該是,“哪裏好打就在那裏打,哪一路敵軍好消滅就打那一路。”沒有定式,沒有限製,放開手讓各個戰區指揮員最高限度地發揮他們的智力和勇氣和國軍作戰。

但是,戰爭這種東西,並不是毛澤東通報推廣一下就能讓每個人想學就能學得好,想學就能學的會,想幹就能保證幹得成功一門很複雜的類似於遊泳的運動。有的人一學就會,有的人怎麽學也隻有個狗刨的水平,什麽自由泳,蛙泳,仰泳和蝶泳連門都沒有。比如說吧,粟裕的老上級,政治家陳毅雖然想學但是學得不是那麽十分順心如意的人之一(還有周恩來,李先念,張國燾等等,哇,多啦)。

在羅榮桓率領他的山東老班底人馬渡海去了東北之後,陳毅就接管了山東的全盤軍事大權。當粟裕在蘇中和李默庵打得不亦樂乎之時,陳毅帶領的山東野戰軍的七萬人馬卻在淮南被邱清泉打得一退再退,1948年7月29日以丟掉了整個淮南根據地為結局。糾其原因,那就是陳毅麵對強敵邱清泉所采用的戰法非常簡單,在整個半個月的作戰中,國軍進一步,共軍使用陣地戰正麵抗一步,然後就敗退一步,是一種拚命的打法。陳毅的基本想法是和邱清泉決一死戰,在戰場上幹出來個雌雄來。顯然那是一廂情願。

至1946年7月27日,陳毅手中仍然有四個師五萬人馬,手下大將是韋國清,張震,宋時輪,潭希林,何以祥,地盤尚有淮北地區。但是經泗縣一戰,到了8月8日,何以祥的第8師幾乎全軍覆沒,陳毅手裏的人馬已經隻有四萬,而且又丟掉了大片土地向淮北進一步收縮。使國軍攻勢更盛。

8月19日,參謀總長陳誠親臨徐州,與薛嶽製定了占領淮安,淮陰的戰略計劃。其基本的部署是,兵分三路,中路以李延年的四個師的集團軍向宿遷佯動,北路以馮治安集團的三個師向台兒莊和魯南招呼。而真正的主攻是藏在李延年背後的張靈甫的整編第74師。

張靈甫,名鍾靈,字靈甫,陝西長安縣人,黃埔四期學生。畢業後任團長於胡宗南手下。在川陝甘多年,主要對手是紅四方麵軍,在消滅張國燾的軍事行動中立下了赫赫戰功。國共聯合抗日之後,轉在王耀武麾下人第74軍任軍長參加了三次長沙會戰,與日軍作戰英勇頑強,能攻善守,得到蔣介石青睞和國人的讚揚。

日本人投降後,蔣介石向美國學習,將第74軍改稱整編第74師,配備美國武器裝備,從軍官到馬夫皆由美國軍事顧問訓練,進而擔任南京衛戍任務,是一支名副其實的現代禦林軍。整編第74師不但武器精良,而且待遇極高,官兵上下感恩戴德,吃水不忘掘井人,齊心效忠蔣介石,是國軍中的模範師和五大主力中的佼佼者。

張靈甫頭腦清醒,盡管表麵上以狂妄自大,不可一世鼓動軍心,但是私下裏卻對於共軍頗有研究,不止一次提醒部下共軍的機動靈活的優點,甚至連共軍的軍衣製作都讚不絕口。堪稱是一位“在戰略上蔑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的活學活用者。這次蔣介石特意將整編第74師派往征服陳毅,可見他對山東是誌在必得。

八月底,李延年集團軍完成了部署,出兵占領了宿遷一帶,四處清剿,虛張聲勢,擺出了一副要全軍北上在泗陽城與共軍決一死戰的架勢。而陳毅,宋時輪不知吃錯了藥還是怎麽的,不知就裏,被李延年的聲東擊西的戰術所迷惑,隨著國軍的步調舞動起來,將山東野戰軍的主力從位於南部的淮安,淮北向北調動集結在泗陽地區準備決一死戰。

當蘇中正在蘇中的粟裕得知陳毅的部署之後不由大驚失色,他知道陳毅的部署必然造成兩淮空虛,若國軍出一支奇兵,淮安和淮北必失無疑,屆時陳毅吃不了就得兜著走。於是急忙電告陳毅請求改變部署,確保淮安和淮陰無失,並指出國軍的真正戰略意圖是在兩淮而非泗陽。但是,陳毅的回電卻是很有把握,老神在在,信心十足,並指示粟裕的任務是拿下海安,不必擔憂兩淮。讓王麻子以小人之心度陳毅的君子之腹,陳毅的言外之意就是你粟裕少管我上級的閑事,我在南昌起義是您老還是個小兵呢。

就在陳毅的回電發出去兩天之後的九月十日,張靈甫的整編第74師避開山東野戰軍主力迅速南下,突然直逼淮安和淮陰兩城。陳毅手忙腳亂,急調主力回兵支援,無奈通向淮陰的大橋早已經被國軍預先破壞,山東野戰軍主力隻能望河興歎。粟裕一看大事不好,將距離兩淮最近的皮定均旅派往支援,在運河東岸碼頭與第74師展開了激戰,仍然不支,遂仿效老蔣炸花園口的手段,扒開了運河堤岸,妄圖阻滯74師的強勢猛攻。陳毅這時才感到“五內具焚,後悔當初沒有聽從兄(粟裕)之忠告”(陳毅語)。是啊,數萬將士的生命失去在總指揮的一念之間,豈是一句後悔兩字就可交代的?

粟裕這時放下蘇中所有軍事計劃,將軍事政治全權交與管文蔚,讓王必成帶一個旅先行,自己親領主力第1,6師隨後直奔兩淮。但是他心裏明白,蘇中和兩淮相距五百華裏,水網密布,沒有二十天的功夫不能到達,既是趕到那裏,恐怕已然遲了。


九月二十日,張靈甫重創皮定均和王必成,一舉拿下淮安和淮陰兩座大城。兩淮是共產黨在華中的政治經濟軍事中心,局勢頓時緊張起來。皮定均日記曾悲觀地記載“(共軍的)工業全沒了,無法提供前線的需要”。他的話,基本上代表了山東野戰軍的看法。陳毅的威望和能力受到了質疑。

但是,隻有粟裕一人看法迥異,他認為兩淮根本沒有死守的必要,為了兩個城市而與強大的整編第74師進行最後的決戰,那是愚蠢的。他這樣說不僅僅是為了替他的老上級陳毅予以某種程度的開脫,同時,他也是確實看到了戰爭的機會。因為兩淮的失守不但已經造成了國軍的無端驕傲狂妄,同時也造成了共軍虛弱無力,不堪一擊的假象。在粟裕的內心裏,他也想會會那武功高強的張靈甫。

十月十九日,張靈甫再接再厲,乘勝追擊,又向淮北最後的一個尚為共軍把守的城市漣水發起了猛烈進攻。很巧,守衛漣水的是粟裕的第十縱隊,皮定均旅,第1師和第6師,也是粟裕手中的全部王牌。兩強相遇,不死也傷。張靈甫打的是攻方,他依仗著先進的武器和精湛的技術,虛虛實實,正麵佯攻,背後包抄,將粟裕搞得相當被動。但是,粟裕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兒,時而正麵抗擊,時而主動出擊。雙方都打紅了眼,幾乎沒有俘虜,你死兩個,我亡一雙,一直戰到十月二十六日,雙方依然相持不下。但是,高下已分,粟裕的第十縱隊司令員謝祥軍戰死,王必成的第6師再次遭到重創,雙方至少各有六千人戰死沙場。再打下去,粟裕將失去所有後續力量和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兵。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故粟裕不在戀戰,遂撤出漣水。張靈甫在漣水大勝,聲望突增。王耀武誇讚道:張靈甫是我培養出來的,黨國若有十支整編第74師這樣的軍隊,半年統一中國。

但是,漣水一戰,使粟裕麾下一片悲哀,整編第74師重創了粟裕部隊的自尊,特別是王必成,發誓定要報這一箭之仇。張靈甫做夢也沒有想到,在漣水,他和粟裕結下了必死的梁子。

就在張靈甫和粟裕在漣水大戰之際,蔣介石看到山東共軍和蘇中共軍的主力全都聚集在宿遷至鹽城一線,不由心中大喜,心想再加一把力氣,消滅華東共軍指日可待。於是加強兵力,調兵遣將,把駐守在開封,淮南的整編第11師調至宿遷,夥同第44師和第69師,堵住了共軍向西的出路。加上南路的整編第74師和第7軍,占領了運河以東形成了一字長蛇陣,進可以猛攻,退可以有效防守。以當時共軍的力量要想進行戰略上的突破,那是不可能的。

蔣介石同時也看到了另一個機會,如果在臨沂和鹽城之間的魯南地區再有一支大軍,山東和蘇北之間共軍的聯係就會被切斷,共軍的物質來源將斷絕,他們的命運要麽被向東趕入大海,要麽在當地困死,要麽與國軍決一死戰。無論走哪一條路,都是死門。當時的蔣介石別的沒有,後援的機動軍隊可真是多得海啦,僅在華東(山東和蘇北)一隅就集中了二十五個整編師六十八個旅的兵力。其中國軍的五大主力中的三支力量張靈甫,邱清泉,胡璉全集中在這裏,除了張靈甫在前方賣命之外,另外兩個上尚在坐山觀虎鬥,一旦共軍疲勞或者消耗得敗象顯露,他們就會來一個猛虎撲雞,從後麵以數量上的和質量上的絕對優勢撲將上來,砸爛共產黨的野戰軍和地方機關,迅速徹底幹淨毫不留情地剿滅所有殘餘力量。所以,調出個強力後援軍在臨沂和鹽城之間將共軍撕裂出一個大口子,也不是個太大的問題。這個任務落在了整編第26師和第77師身上。他們迅速調動集中,契入魯南,共軍逃無可逃,不用費太大的力量,困也能把共軍困死。於是,就在張靈甫從南向北和粟裕激戰的同時,馬勵武的整編第26師和第77師也在北麵以棗莊和台兒莊為依托朝著臨沂城發動了進攻。

臨沂是山東解放區的首府,聽說敵軍要來,上下震動,陳毅急令葉飛的山東野戰軍第一縱隊出麵迎敵,並指示必須阻止國軍不能越過向城,如果向城不保,國軍將會出師沂河大平原,臨沂無險可守。

葉飛,菲律賓呂宋島人,家境富裕,父祖籍福建,母籍菲律賓。五歲時被送回福建由其父原配夫人撫養成人。得天下後官封共和國第一上將。中學時即參加共產黨秘密組織並在畢業後完全走上了職業革命道路。先擔任廈門共青團書記,後在1931年組織廈門劫獄,1932年入閔東組織遊擊隊。從此轉戰山區。國共合作抗日之後,被編入葉挺和項英的新四軍。後來隨陳毅,粟裕進軍長江以北組織江北指揮所。黃橋一戰,使葉飛,王必成,陶勇成為皖南事變之後由陳毅和粟裕重新組編的新四軍中三位有名前線指揮官,打起仗來有一股拚命味道。抗日戰爭後,被派往浙江金華統領當地第四縱隊,後回師江北,被國軍追殺,在渡長江時組織不當,第四縱隊政委韋一平以及八百餘名將士沉沒江中。陳毅接管山東軍權之後,葉飛部隊輪渡膠東半島,防守濟南至青島的膠濟線。但是,在王耀武的攻擊下,節節敗退,最後丟掉了膠東,敗至臨沂,兵力不足兩萬。在山東野戰軍主力南下兩淮抗擊國軍的時,葉飛的第一縱隊留守臨沂,是空虛的山東根據地的唯一的可以調遣使用的機動力量。

眼看馬勵武的整編第26師和馮治安的第77師來攻,自來到山東就沒有打過一次勝仗的葉飛匆忙披掛上陣。能否有所建樹,連他本人也毫無把握。事實上,在戰爭中,一支常敗軍隊的士氣和經常打勝仗軍隊的士氣是沒法子比的,何況葉飛的部隊是一支孤軍,前後左右既無友軍更無替補後援,恐怕他們沒上戰場腿已經發抖並懷有必敗的決心了。

更可怕的是,馬勵武的整編第26師本身配備了一支美國裝備的快速縱隊,國軍稱之為“第一快速縱隊”。1942年抗戰中期,蔣介石號召知識青年從軍,在昆明組建了國民黨第一支坦克部隊。一個營的青年官兵被送到了新德裏,由美國顧問開辦了戰車訓練隊進行正規化訓練。然後配備美國產的坦克,正式成立了一支坦克營,參加了保衛雲南至緬甸公路的對日作戰。三年期間,他們與日本的作戰英勇頑強,從來沒有打過敗仗。受到了美國友軍的稱讚和尊重。抗戰結束後,蔣介石用繳獲的日本輕型坦克組建了兩個團,與坦克一營合並為第1快速縱隊,由蔣介石的次子蔣緯國掛名指揮。由於蔣韋國的身份特殊,並不親臨前線。這次執行撕裂山東和蘇北聯係的戰略任務而配備給了馬勵武。

10月5日,馬勵武開始向鐸縣進攻,葉飛組建陣地阻擊。戰鬥在鐸縣以南展開。馬勵武利用坦克猛烈衝擊共軍陣地,葉飛不支,不出三天,棗莊,鐸縣盡失。葉飛大敗落荒而逃。這就是國軍宣稱的“魯南大捷”,和後來的共軍魯南大捷有著根本的不同。

現在的局麵是,陳毅丟掉來兩淮,葉飛又失去了魯南,蘇中由於粟裕的西去救援漣水而被李默庵占領,陳毅和粟裕的部隊被壓縮在蘇北一隅。當陳毅得知魯南已失,心中十分焦慮,認為魯南相當於圍棋中的一隻眼,乃必救之地。竟不同粟裕商量,孑然一身率領第8師前往救援去了。

陳毅帶領山東野戰軍的一部的離去,進一步造成了粟裕沒有犄角之勢而孤軍作戰的局麵。同時,冬季將到,戰士一方麵急需棉衣,另一方麵還要準備迎戰圍在城外的虎視眈眈的整編第74師隨時可能發動的進攻。如果應對稍有不慎,最終必將被國軍分割包圍,進而吃掉。因此,粟裕再次苦勸陳毅留在蘇北,將山東野戰軍和蘇中野戰軍整編合一,將有限的力量集中在一起使用,統一指揮,統一作戰才有可能殺出一條帶血的出路。但是,陳毅從年輕的時候就長了一脖子強筋,是一個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到黃河不死心的主兒,如果他自己認定是對的,他會連毛澤東朱德的話語都不放在眼裏,何況他的部下粟裕的建議。相反,他還建議粟裕也一起退兵回山東。此事驚動了毛澤東和中央軍委,雖然毛澤東站在粟裕一邊,無奈那陳毅已經率兵回到了魯南,加之張靈甫已經開始了對粟裕新一輪的進攻,粟裕亦不再爭論,專注於對付整編第74師。

陳毅孤家寡人般地回到魯南會同葉飛,重整殘部,決定由葉飛阻擋第26師,山東野戰軍包圍較弱的第77師加以殲滅。11月10日,戰鬥打響,山東野戰軍很快包圍了第77師的兩個團。但是,不知道是該敵早有準備還是陳毅的運氣不佳,反正打了一天竟然絲毫也攻不動,毫無戰果,形成了對峙。陳毅沒有什麽辦法,隻好計劃在11日夜裏再重新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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