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男女關係（六十九）

（六十九） 

自從William進入銀行的董事會，Lisa的壓力就陡然增加。作為沃頓商學院的應屆畢業生，William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畏精神。他和自己的父親不同，他不要作花花公子。相反，作為家族二房太太的兒子，父親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非常模糊而遙遠的形象，至少，從母親的嘴裏，他沒有得到多少關於父親的正麵的言辭。直到中學以後，他才開始真正接觸到父親的生活。這樣的一種生存狀況，讓他比那些單親家庭的同學，還要覺得恥辱。他曾經就問Susan：為什麽不另外找一個男人作自己的父親。 

不過，自從上了大學，特別是上了商學院以後，他越來越認識到這個父親對於自己事業的重要性。他的這種想法，並不是基於一種現實的功利，恰恰相反，他是有著崇高的理想的年輕人。所以，既然有這樣一個家族的銀行，作為自己人生開始的基石，也是非常不錯的選擇，雖然他沒有選擇。但是，他接受這個事實，因為他有遠大的理想，他要讓這家銀行，在他的手裏進入大發展的時期。 

他就是這樣跟John談話的。那時候，他剛剛畢業，就在是去華爾街的大型投資銀行工作，還是選擇回到家族銀行裏工作的時候，他和John有了對話。這是一場完全商業性的談話。顯然，他的雄心壯誌，打動了John，而不僅僅因為他們的血緣關係。 

這讓John立刻作了決定，讓William進入銀行的董事會。這個消息，讓Susan聽到以後都不敢相信。她曾經為了William的工作，和John溝通過多次，都是無疾而終。Susan在那一刻幾乎被John感動了，早一天讓William進入銀行董事會，就可以早一天熟悉整個銀行的運作，早一天接班。如果說以前Lisa隻是一種假想敵的話，現在，Susan就明白，Lisa確確實實是William的敵人了。 

而William作為初入社會工作的新人，果然也與Lisa的辦事風格不同，甚至在公司的發展方向上，都出現重大的矛盾。William給父親的建議，是增加銀行在高科技領域的風險投資。這個建議一提出來，就被Lisa否決了。洛杉磯不是矽穀，沒有那麽多的創業公司。再說，投資在傳統產業一直是太平洋銀行的業務傳統，這麽多年的發展也一帆風順，為什麽要轉向呢？高科技領域確實是暴利投資，但是，失敗的比例同樣不小。 

但是，顯然John被William的熱情所打動，在董事會討論的時候，就三番五次要求考慮WIlliam的建議，同時任命William做銀行投資部的副經理。雖然工作級別低於Lisa，但是這個任命本身，就說明了對他的重視。 

Sean覺得這是很好的機會，也許可以說服Lisa離開太平洋銀行。從第一次見到Lisa，他就知道她的工作壓力非常的大。看起來，銀行家的女兒，應該無憂無慮、盡情享受生活。實際上，在Sean看來，Lisa幾乎是John的工作機器。她承受了太多的壓力。Susan的逼迫是一回事，他自己的內心考慮，也是覺得Lisa應該離開銀行。但是，他也知道，Lisa是那種非常專注於工作的女人。離開她一直工作的銀行，她幹什麽呢？ 

那天晚上，Lisa顯然沒有什麽欲望。在他還沒有完成整套動作的時候，她就拿了煙，去了陽台。他看著她的背影，被燈光照射著，光線柔和而脆弱，讓大海的黑暗都顯得猙獰。他突然有些心痛，心痛這個在陽台上抽煙的女人。他就走到通往陽台的門口，對她的背影說：“幹得不舒心，就離開吧。” 

Lisa就笑了，回頭對他說：“離開銀行，到哪裏討飯去喲？” 

“到我這裏啊。”Sean聳聳肩，故意開玩笑說。 

“哼，到你那裏，給你打工？” 

“不願意？那，我給你打工。” 

“我習慣在銀行工作了。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Lisa把煙頭熄滅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已經越來越不在Sean的麵前抽煙。她轉過頭去，看著大海。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了Albert。當初自己為了那個男人，離開了銀行，跑去他的莊園。最終的結果呢？她的眼前就浮現出Albert在酒莊的門衛房間的情景，她搖搖頭，那幅不堪的畫麵又一次出現。她好想把他完全遺忘。 

“嫁給我吧。” 

“什麽？” 

時間突然靜止了。她看著Sean，顯然他也很驚詫這樣的求婚。Lisa就看看四周，黑漆漆的，都是海的聲音。於是，她再問他：“你說什麽？” 

Sean苦笑一下，大大地喘了一口氣。然後，誇張地單膝跪地，伸出手抓住Lisa的一隻手：“嫁給我。”他這樣重複著，心情就輕鬆起來。求婚這個問題，他已經不止一次在心裏掂量，卻總是不能夠下定決心。他有太多的選擇，他知道。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麽迫切的再次結婚的願望。但是，跟Lisa這麽多年一起，他也完全地明白，他對她有著一份責任。雖然，這在美國的文化中似乎很搞笑。 

他的腦海裏閃過了她的影子，閃過了他們在Lanham跳舞的影子。但是，僅僅是一閃而過。生活不是完美的，生活也不可能完美。無論他在這個問題上有多麽地掙紮，一旦說出口，心情反而就完全放鬆了。 

Lisa看著他的臉，停了幾秒，卻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Darling，起來吧。求婚不是你這樣的。我把這個當作一個玩笑呢。” 

但是Lisa這樣拒絕，出乎Sean的意料。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她會拒絕自己。但是，她的拒絕卻更堅定了Sean求婚的決心。他不是那種願意放棄的人。 

“不，Lisa，我是認真。我知道你並不想嫁人，我知道你喜歡自由地生活。我也知道，也許你對於我並不是愛情，我，我還想，也許我們就不要婚姻的關係，會更完美，我，我，”Sean突然結巴起來，顯然，他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求婚成功了，這麽多年在商場的拚搏，讓他把“成功”看得比“求婚”還要重要，“當然，當然，這個求婚也太草率了。我應該準備……” 

Lisa聽Sean這樣說著，就掉過了頭，看著大海。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傻瓜，這個世界上哪裏有不希望婚姻的女人呢。 

Sean看著Lisa抽搐的後背，知道她在哭泣。這讓他心裏突然湧現了一種憐憫的感覺。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他幾乎沒有想過，自己要對Lisa承擔什麽。因為她總是給他一種感覺，似乎，她一切都那麽完美。倒是她現在這樣的抽泣，讓他體會到了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 

“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Lisa看著大海，任憑Sean單膝跪在那裏，“我曾經結婚過。而且，我還懷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