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他後悔自己不應該帶Lisa去餐館。他明明是想教育她關於背叛的哲理,明明是想告訴她那個餐館的老板,曾經是他美國第一個有感情寄托的、兄弟一樣的人,是如何背叛自己,一點點從他身邊搶走了小秋。他還想讓她知道,自己是經過如何的掙紮,才從這種被朋友以及妻子合作的背叛中走出來的。那種感覺,對於他來說如同經曆了生死。
當然,這還不是他的目的。因為那都是曆史了。曆史是失意者的詩篇,是成功者的台階。他接受曆史,但是同時讓它成為過去。如果一定要回頭看曆史的話,那麽一定應該是對應於今天的某個事情,讓他覺得需要從曆史中找到一些經驗教訓。所以,他帶著她來到這家餐館的現場,其實是想跟她討論一下Susan提出和自己合作的條件。他還想讓Lisa知道,無論自己是否愛她——這是她一直耿耿於懷的問題,但是,他絕對不會做背叛她的事情。
但是Lisa就已經醉了。僅僅看到了曆史露出的一根根頭發,還沒有看到曆史排泄的糞便,就已經醉了。女人的醉,有一股子酸味,他第一次感覺到。這讓他把所有預想好的計劃全部取消了。
他們回到了Lisa的公寓。但是,Lisa還是不安分。竟然趁著他去廁所的功夫,就脫光了所有的衣服,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麵,看著外麵黑夜下的大海,做出幾個下海前的準備活動,然後大聲說:“大海,我來了也。”然後就衝向大海。
他在廁所聽到“砰”的一聲巨響,趕快跑過來看,Lisa倒在落地窗前,不省人事。他就抱起她,把她扛在肩上,一路走回臥室。他把她安放在床上,替她蓋好了被褥。然後躺倒在她的身邊,陪著她。看著眼前這個睡夢中的嬌小女人,他突然有一種感動。過去的這麽多年,他已經養成了習慣。每到有一種從心底最深處,因為任何的原因湧現出來感情因子的時候,他都會立刻用行動去扼殺這些因子的繼續上升的勢頭。他會立刻去吃塊巧克力,或者就跑出家門小跑。就在這間公寓,他就曾經不止一次突然離開,跑去海邊的沙灘上跑步。Lisa總會笑他,得了跑步癲癇,想起來要去沙灘跑步了,連正在說的話,都隻留下半句。
她哪裏知道,這是他扼殺自己感情衝動的方法。
但是今晚,他看著這個嬌小的女人,回憶起早上自己還欺騙她,說是要去墨西哥公務。而在晚上離開Susan以後,再來找她,她卻根本就沒有問關於墨西哥的任何的情況。這一點點的細節,讓他心底的柔軟完全漫出來,濕透了他的眼睛。他輕輕地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Lisa就突然醒過來,看著他:“Daddy!”然後摟住他的脖子。
他輕拍她的腰,希望她繼續睡去。但是,她呢喃地開始說話:“Daddy,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呢。”
他繼續拍她的腰。
“Daddy,他記掛他的前妻。”
“睡吧,Babby,沒有會想念前妻的男人。”
“是嗎,Daddy。”Lisa把頭更深地埋在他的懷裏。這樣沉睡了一刻,突然又昂起頭,問他:“Daddy,你愛過母親麽?”不等他回答,就繼續說:“不,你不愛。你隻愛你自己耶,董事長。”
“Babby,”他趕忙把她緊緊地抱緊,“Daddy愛你。”
“不,”Lisa大哭起來,“你一直不停地找女人呀,各種女人。你不愛母親,你也不愛我,董事長。你放開我耶,不要你假惺惺呢。男人沒有好東西的。我還是個孩子你就整天玩女人,董事長……Daddy……你不要可憐我……Darling……”
Lisa的大哭讓他的感情完全決堤,他的眼淚也順著臉頰任情地流淌下來。好在,夜正黑,人已醉。他就摟著她,躺在她的身邊,兩個人慢慢地睡著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陽光赤裸裸地曬醒了他。睜開眼,身邊空蕩蕩,Lisa不在。他再低頭看看自己,竟然一夜都沒有卸下身上價值不菲的、她送的Armani情人節套裝。
他爬起來走出臥室。Lisa正在廚房。看到他過來,甜美地衝他一笑:“Morning。”
“嗯。”他看看早餐桌,已經是滿滿的西式早餐。
這時候,Lisa過來,摟住了他的腰,嗲嗲地說:“Darling,早餐後,可以幫忙把你送我的畫,掛牆上嗎?”
生活又恢複了原有的模樣:陽光、微笑、擁抱、早餐。甚至包括他每次看到麵包就想念故鄉的油條的那種感受,以及他從來沒有跟Lisa提及自己的這種偏好中國餐的愛好。一切,都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