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中國人
一劍飄塵
聖誕前最後一個星期天,離開西貢的前夜。我跟一個供貨商朋友去孤兒院。他告訴我,那是一家佛教居士自己開的私人孤兒院,越南政府是不管孤兒死活的。我隻是抱著一種好奇心去的,但想不到去了就放手不下。
那是一棟獨立的五層樓,一樓是門麵、相當於辦公室。以上各層樓都有一個大約六、七十平米的房間,裏麵生活著15個孩子。確實他們就生活在這麽大的空間:白天這裏是遊戲室和餐廳,晚上是寢室。被褥就放在架子上。還在西貢天氣一直比較熱,冬天還不錯。夏天呢?我注意到房間裏隻有電扇。
在我看來,這哪裏是孤兒院,這是監獄啊!每個房間有兩個照顧孤兒的大媽,用心與否完全在於她們的良心了。我在其中四樓房間,親眼看到一個大媽用手扇一個孤兒的耳光,因為那個孩子打了其他孩子。這還是當著我們訪問者的麵前發生的事。不可想像,離開我們這些外人,會發生什麽。那些四五歲的孩子還在用尿不濕。我抱起幾個,個個尿不濕都濕漉漉的。顯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更換。
我走進第一個房間,剛進去,就有個男孩撲上來,抱住我不放。後來在那個房間,他一直纏著我。他已經三歲多了,卻還不會說話。那一刻,我真心覺得是緣分,讓他如此喜歡我,我產生了領養的想法。但其實,每個房間都有孩子這樣做:上來就抱住我。這不是因為我有什麽佛性,雖然我對孩子特別好,也不是因為我們有緣。而是這些孩子需要溫暖,需要來自成人的愛!而我當天待在那裏一上午,包括我們也隻有五個成人來看望他們。
跟幾十個孩子相處,既快樂也心酸。感受到自己能夠滿足他們對愛的渴望,讓我很有成就感。但是想到自己對改變他們的處境無能為力,又不由得難過。當時就想領養那個還不會說話的男孩,但讓我非常吃驚的是,他們是私立孤兒院,不可以讓外國人領養兒童。作為外國人,要想領養,必須經過越南政府批準的機構。當然,需要繳一筆可觀的費用。這和中國民政局對孤兒領養的壟斷,是一樣的。我供貨商朋友就說,這是發孤兒財。許多中國人對越南政府有一種美好的期待,似乎那個政府開明、改革更徹底等等。我自己在越南了解的,這類政權都是一丘之貉。越南人對這個政府的鄙視,也是一點也不掩飾的。
臨走的時候,我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捐出來,美元、越南盾,還包括一些人民幣和新加坡幣。供貨商朋友對我說,負責人說我是日本人。在西貢,新認識的越南人總是猜我是日本人。一般我都是不置可否的。因為我自己對國籍等等已經完全無所謂了。再說,我自己也很討厭中國遊客。被誤認日本人,恰恰說明文明的程度。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對我朋友說,請告訴對方,我是中國人!是想因此抵銷一點點越南人對於中國人的惡意嗎?不知道。一直走出門,我也沒有搞清楚為什麽自己會突然要說明是中國人。從國籍上,我也是美國人。也許,我隻是想讓對方明白,血緣國籍真的不重要,中國人也不全是土豪遊客;中國人,也一樣會被孤兒感動。
”你會去領養一個越南孤兒嗎?”朋友問我。
離開孤兒院,領養的衝動就降低了許多。理性告訴我,領養是一份責任,一輩子的責任。我能盡到嗎???相對而言,捐款要簡單得多。
20181224於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