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飄塵

一生豪情掃江湖,劍氣曾為社稷初。飄落米國不老心,塵埃散盡無漢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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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林斯頓車站(三十二)

(2016-02-24 22:51:00) 下一個

(三十二)

那是她剛剛找到工作不久,就拖著他來到普林斯頓大學。她拖著他一起出席學校的一個活動,那是她畢業後第一次到學校參加這樣的活動。他們甚至還找了個時間和她的導師Peter談了一會兒,顯然,Peter很賞識她,甚至對於她放棄讀博士的機會而去工作,有一點點的惋惜:“你還可以考慮一下的。”然後,Peter就轉向Tom:“你知道嗎,她是真的非常適合以後在大學做教授工作的。”

那個年代,中國大陸到普林斯頓大學的留學生還不是很多,能夠讀博士的更是寥寥無幾。說實話,Peter的話,讓他都有點兒動心了。他知道,她急於找工作的原因,雖然她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那是因為她考慮自己的自尊。她每次都說:我喜歡掙錢,掙得越多越好!我要在普林斯頓買一棟漂漂亮亮的房子,在裏麵種上許許多多的蘭花。

但是,他知道,她隻是希望能夠用自己的犧牲換取他安心完成博士學位。他突然開始恨自己,為什麽到了美國以後,突發奇想,放棄自己的理工科專業,轉學法律。毫無疑問,他被克林頓的成功所吸引,他們正是在克林頓的第二任期末尾來到了美國。作為孤兒的克林頓能夠當上總統,與他的律師背景是分不開的。這給了他無窮的想象空間。他放棄了自己的專業,轉學法律。

但是,克林頓的時代結束了,互聯網的第一次泡沫時期。美國的經濟開始下滑,中國留學生們都急急忙忙地想盡快畢業,趕上經濟騰飛的最後一班車的機會,找到一份工作,換取美國綠卡。

所以,她幾乎沒有選擇。她必須在自己畢業以後,立刻找一份工作。

Peter的問題讓他尷尬,讓他覺得自己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想到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照顧她。想不到,在美國卻變成了她要照顧自己。這種想法一直伴著他,讓他悶悶不樂,即使離開了Peter。

“嗨,想什麽啦!”妻子挽著他的手,逗他:“死要麵子活受罪。我們係的教授,都是這麽個德行,見到每個學生都鼓勵他們讀博士。最後,剩了一堆得博士,每年屁顛顛得往其他學校送,做博士後去。我才不希罕呢。”

“但是Peter說得是對的。”

“對什麽呀!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找不到我,還是會有許多小姑娘喜歡你的呀。”她這樣說著,就笑起來:“美國是很現實的,我找到這份工作,我很喜歡。你想,如果我們現在中國,一個月才掙多點錢啊?”

不遠處的草坪上,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戀愛。他看得有點兒激動,抓住她的胳膊,對她說:“我讀法律也是非常枯燥的事情,也很辛苦。不如現在轉學計算機,也就一年時間,就可以找到工作。。你繼續讀博士。”

“你說什麽呀!我會回來讀博士、當教授的,不過不是現在。”她甩開他的手,“現在我要首先讓你實現你的夢想:到華爾街當律師,這才是一個偉大男人的夢想。我就是喜歡看著你,一個男人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他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跑向遠處,跑向Weaver Stadium的門前。他突然追過去,追上她,一下子抱住她,他想對她說:我愛你。他要吻她。

但是突然,有人喊她的英文名字,於是她就笑著掙脫他,走向那個人:“嗨,你是Joel?”

她這才笑著向他介紹說,這是房屋中介,她在來學校之前就聯係了他,要在普林斯頓附近買房子,這也是為什麽今天一定要帶著他一起過來的原因。

“你們隻要又一份工作,就不需要收付,也不需要有銀行存款證明。看看,這都是克林頓給我們的好處,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克林頓真是一個偉大的總統。”

聽起來,Joel是一個南美的移民,一口的葡萄牙英語的口音,具體他也沒有問。他喜歡Joel對於克林頓的崇拜。

Joel開著車上帶著他們,連續逛了幾個陳舊的小區,妻子都不是很滿意。然後,車子就路過了這個園區。她幾乎一眼就滿意了這個園區的景色,興奮起來,對Joel說:多麽美麗的小區啊。Joel他大大咧咧地撇撇嘴,對他們說:這裏你們資金不足,都是百萬起跳。

她就笑起來,對他說:沒有關係,我們會買得起的,Joel!我們先買個小的,過兩年再來這裏換個大的,還找你。瞧,這樣一進一出,你就有三次交易。

Joel就笑起來,熱心地開車進了小區。他們在小區了轉悠了半天,轉悠到了一戶人家,掛著出售的牌子。

在Joel去找鑰匙的時候,她過去撫摸著門口的號牌,那是雕刻在一棵大塊樹墩上的。她用手指輕輕地觸碰它,然後回頭對他說:我喜歡這個號牌。

115!

這麽巧,他想。這是他的生日。他的心裏充滿了感動,但是他並不是一個特別善於表達的人,所以,他隻是看著她笑,看著她笑。

她突然跳上樹墩,拌了個滑稽的鬼臉,對這他喊:

“來替我照張照片啊。”

他拿出相機,那是他們到了美國以後買的第一個奢侈品,一台佳能135膠卷相機,是的,還是使用膠卷。

那張照片,直到今天還在他床頭櫃的相冊裏。

Tom背對著Daisy,麵對窗外,看著院子裏的各種植被,在月光下,隻有一些黑乎乎的輪廓。他想起就在那堵牆邊,妻子當年對他說:她好喜歡這樣一個被爬藤包圍著的家。她這樣說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樣子,對他說:你還記得麽?我們老家的圍牆上也是長滿了藤的。雖然不一樣,但是比這個茂盛呢。

當然,怎麽會忘呢。

“你上了初中還經常跑到我家圍牆下麵撒尿呢。我真替你害臊。”說著,妻子就刮他的鼻子,然後跑開了。他好像追上去,抱起她。但是看到那中介站在不遠處的噴水池邊上,他就隻是淡淡地說了一聲:

“怎麽可能呢。”

怎麽可能呢!多少年以後,他已經功成名就。那是在參加普林斯頓大學的一個股市相關的經濟學研討會之後,Peter教授請他去家裏做客。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地開車來到一個小區,遠遠地,他就似乎聞到了一種味道,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撲麵而來。他的話越來越少。直到,他不得不喊了一聲:停下!

他跳下車,沿著一條小徑走過去,走過去,他又回到這裏,是的,他回到了115號牌這裏。那棵雕刻著號牌的樹根還在,甚至被油漆的煥然一新。

他坐了上去,坐在115號牌這裏,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Peter站在他的身後,一句話也沒有說。

一個星期以後,他就帶著中介來到115號住宅,按照中介替他約定的時間,和住宅的主人商談。他用比市場價高出20%的價格,買下了這棟住宅。

那堵牆上,爬藤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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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看了多年文學城 回複 悄悄話 會編故事就是好小說
一劍飄塵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提醒!男主學法律,但是不是普林斯頓的啊!女的是普林斯頓,但不是法律專業啊
家慧 回複 悄悄話 普利斯頓大學沒有法學院, 或者你的說法,法律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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