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頓車站（二十五）

（二十五）

普林斯頓的天空飄著細雨，那種在冬天裏的不能凝固成雪的細雨。Daisy站在細雨蒙蒙的站台上，掛斷了電話。汪律師的承諾，一點也沒有讓她的心情輕鬆起來。她還能相信任何人的承諾嗎？這樣想著，她就想到了Tom，但是隻是隱隱地從她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在網絡上，在現實中，各種各樣的故事，各種各樣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故事。這也是她一定要偷渡來美國的原因吧。

列車帶著一股風過來，她上了車。隱隱地感覺到有一雙目光在身後盯著自己，這又讓她想起了Tom。這次不再是隱隱的閃現，而是清晰地回憶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每次在普林斯頓車站，上車的那一刻，她都會回想起他們初次見麵的那個場景。每每這樣的回憶，就會讓她懷疑自己，為什麽在那天要離開他的豪宅。還有，那串串項鏈。她可以獲得更多，從Tom這裏。美國的綠卡，一棟豪宅，一個家庭。但是，她放棄了。因為什麽呢？

她上了車，略微斜頭，從車窗的玻璃回影中看了身後那雙盯視自己的眼，不是Tom，雖然也是一身黑色的標準華爾街工作行頭。她立刻就失去了興趣，找了個位子坐下。就在這列火車上，來來往往，曾經有多少雙眼睛注視過自己，曾經有多少人試圖搭訕自己。她卻都不為所動。那個時候，她是為了Jack。她還能相信誰呢？

忘了吧，她想。重新開始，這不就是自己決定的嗎？在和母親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母親也是理解不了，甚至要買機票過來看望。但是，Daisy拒絕了。她隻是對母親說：人生是我自己的。

人生是自己的，不錯。但是對於這些偷渡到美國的中國人來說，至少在拿到美國綠卡之前，人生是由不得自己說了算的。汪律師看過了太多太多這樣的案例，而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決定這些人的命運的人。這就是他為什麽能夠召集起這麽多人，參加中國民運黨在中國領事館門前的抗議活動。

不過，他並不是紐約唯一一個有這樣號召力的人。當他領了十幾號人，帶著一些旗幟條幅聚集到中領館門前的時候，門前已經聚集了幾十號人，正在互相爭吵。汪律師看了一下，是也做移民生意的兩個律師蔣律師和李律師。當然，他們和他一樣，所謂的律師根本就是自吹的頭銜，並沒有美國正式的律師執照。蔣律師和李律師各自帶了人馬，幾乎同時到達了中領館的門前。因此，雙方為了門前的有利地形爭執了起來。

這兩位律師平時關係就很糟糕，現在杠上了，當然是互不相讓，鬧的中國民運黨主席大陳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兩邊都是支援他的活動的律師，而且，當然也都是他的金主。大陳滿心要做和事佬，兩邊不得罪。但是，偏偏蔣律師裏麵有個政治庇護的客人是從李律師那邊轉移過去的。李律師的助理見了，當然是分外眼紅。

整個隊伍正在鬧騰著呢。大陳看到汪律師來了，如同見了救星：“老汪，哎呀，可盼著你來了。”

“怎麽，沒有跟共產黨鬧起來，先自個兒鬧起來了。”汪律師知道，自己占便宜的時候到了，“這樣吧，哥幾個，來，給我個麵子，我站你們兩隊伍的中間吧，成了吧？”

汪律師在這個行業也算得上老資格，而且跟蔣、李雙方的關係也都不錯。當然，所謂不錯，也就是說，互相不至於拆台。眼看著有些記者已經過來，抗議集會就要開始，蔣李兩位也就順著坡下了，分別跟汪律師寒暄了一下：“老兄，看你的麵子啊，不然，非整死小癟三。”

汪律師心裏暗暗冷笑，想：“有什麽必要呢。不過做生意而已。搞得你死我活的架勢。”但是麵子上，卻笑嘻嘻打發了他們兩個。然後，就順手讓自己的十幾個人站到中間的位置。現場總算安靜了，三個律師分別站到自己的隊伍前，跟自己帶來的那些人講注意事項：這次抗議的主題、喊什麽口號等等。當然，特別重要的是，要他們一定要互相照相，特別是在喊起口號以後。

這話剛剛說完，隊伍就又散了。一些人，就立刻互相開始拍照，各種口號聲也在現場此起彼伏。

“啊啊，”大陳拿了個電喇叭，趕快過來，對著人群說：“大家不要著急，不要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現在，我們請來了中國民運前輩，西單民主牆時期的代表人物柳毅先生，給我們講話講中國民主化的道路。大家歡迎。”

這些搞政治庇護的人，顯然都不清楚柳毅是什麽樣的一個人物。就有人問汪律師。汪律師就說：“相當於劉少奇的角色，如果中國民主化成功了。”聽他這樣一說，那些政治庇護的人都讚歎起來，覺得自己今天也算見到了中國民運史上如此顯赫的人物，這可是除了獲得政治庇護借口以外的附帶好處呢。於是，就有許多人拿起手機哢哢照相，照柳毅演講的照片。這樣的場景，讓柳毅也興奮起來，聲調慷慨激昂了起來。

當時汪律師完全聽不進去他的演講。這種場景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商業秀而已。他現在念念不忘的是：Daisy竟然沒有出現在抗議現場。

[感恩的日子]

終於刷出來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