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多少年以後,Tom還能夠回憶起那片沉默,但是他很難用語言去描述。當然,就是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用語言描述它。比如,他用“片”去形容那份沉默,因為他幾乎看見Iris的沉默,就像一片冰一樣,冷凍了房間的空氣,也像一片冰一樣刺向了他。
Tom讓這沉默刺得心痛,而且他還非常害怕著沉默會融化,甚至氣化,讓他看見被冰凍著的自己的猥瑣。所以,他繼續說,不要Iris的沉默融化:“抱歉,我戀愛了,愛上了一個女孩。”
Iris走去飯桌邊,放下蛋糕。她甚至還懷著最後一線希望,希望這是一次老套的電影情節,Tom下麵的話就是說,那個女孩就是自己。不過,不過,她這樣聰明得女子,當然很清楚,Tom不是在演戲。
“我愛上了Daisy。”Tom幾乎不敢看Iris的眼睛,但是他必須說出來,雖然他越來越討厭自己。他知道自己隻有完全說出來,否則,就會窒息。他總要給自己找一些理由,不至於在Iris的沉默中被刺通了心肺,他就看她的臉,避開她的視線地看她的表情。然後,就看到Iris的脖子上戴著給Daisy的項鏈,這總算給了他一個借口:她竟然像女主人一樣隨便進入自己的房間。這下,他又因為宣布了這件事情產生了特別暢快的感覺,特別地有了一種虐待了Iris也虐待了自己的痛快。這想法本身,讓他又有了釋放壓力後的輕鬆感。
Iris已經完全反應過來,她一動不動地站在桌邊,看著蛋糕。隔了半天,她用手捏碎了一塊蛋糕的一小角,放進嘴裏,品嚐了一下:“嗯,不錯呢,Yeast放得剛剛好,時間也掌握得很好。”這樣說著,她就笑起來,對Tom說:“嚐一塊?”
Tom看著她,突然覺得這不是自己一直認識的Iris,不是那個柔弱的、百依百順的Iris。他突然明白,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但是,Iris不等他的反應,就用手托起脖子下的項鏈,“這是給她的。”
Tom隻是沉默,並不解釋。他的沉默和Iris的沉默不同,不像是一片冰,倒像是一潭的死水。
“Daisy?很美的名字啊。”Iris就解下項鏈,放到桌上。她看著那條項鏈,搖搖頭:“很漂亮的項鏈,可惜不是給我的。想想也是。你華爾街混了這麽多年了,玩了那麽多女孩,你愛過哪個呢?竟然突然就戀愛了。”
Iris的話很冷,冷得比她先前的沉默還要更像一片冰。Tom隻是聽,他已經完全失去了主張。他閉上眼睛,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甚至懷疑自己,作為混跡華爾街的律師,是不是經曆過很多很多冷酷的場景?於是,他就盡力回憶,會議起今年夏天,Steinbrugge的基金倒閉,自己是怎樣狠狠地挖了最後一口肉,雖然他和Steinbrugge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於是,他想,Iris這個事情也會過去的,不是嗎?偶爾他不是也想到過他們會分手嗎?他也從來沒有覺得會有什麽問題呀。他從來沒有答應過她任何的未來,不是嗎?甚至,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
但是,Iris走過來,他聽到了她的腳步,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裏的慌張。Iris就冷冷地站在他的麵前,冷冷地看著他。
Tom繼續閉著眼睛,既不願意承認這是真實的現實,也不想從這個現實裏後退。
“你不可能愛上誰的。你隻愛你的律師事務所、你的投資。”Iris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穿上外套,拿起自己的手袋,走向車庫。就在他以為她已經走進車庫的時候,她卻突然折還回來。她走去那盆蘭花,用手撫摸著那盆蘭花,喃喃地說:“但是,你竟然愛上了她。我曾經問過你的,Tom,你不應該騙我。”
他不想解釋,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他已經失去了對於這件事情的控製。他隻是想,她下一步會不會過來哀求自己,會不會過來隊自己說,你可以繼續玩女人,但是不要愛上女人。那樣的話,也許,他就算了。他想,畢竟這是自己的錯。
但是,Iris隻是把那株蘭花從盆裏拔出來,扔在地板上。Iris看著他,作為女人,她的眼淚還是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好了,Tom,我替你掃清障礙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跑去了車庫,非常響亮地啟動車子,轟鳴著離開了Tom的豪宅。
諾大的房間,一片沉寂,連嘀嗒的鍾聲都聽不到。
Tom就在沉寂中坐著,坐在沙發裏。有那麽一刻他很想追Iris回來,他甚至拿起了手機,但是手機卻完全沒有了電。他就懶得再去充電,他就繼續坐回沙發裏,讓自己蜷縮在沙發裏,感受著整個房間一片空寂的沉重。
他這樣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一直到整個房間再沒有一絲的亮光,直到電話響起來。他沒有接,讓它自動轉到留言,是華爾街的私家偵探Steve:“嘿,Tom,今天很忙,我剛剛發現有你的留言找我,請方便的時候給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