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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飄塵
年輕的時候,我不是一個特別能夠抗壓的人。因為我天生敏感而多情。所以,中國的四大名著中,唯一沒有看完的就是紅樓。因為裏麵的女人太過矯情,男人也太柔弱。總而言之,從裏麵能夠看見自己年幼的軟弱。也因此覺得,成人的世界,不應該如此。
現在的我,顯然與年輕時候已經截然不同。這種變化,都不是我曾經能夠幻想過的。
記得曾經有過一次戀愛,在我還能夠全身心投入戀愛的時候。伊是北京一個官宦家的女子。那是我第一次了解,官宦家庭和我們這種平民階層的不同:富貴還並不體現在有多少金錢上。我至今也不知道伊有多少的金錢。但是,在我還非常珍惜自行車的年代,伊就已經有了自己的豐田皇冠;在我還住單身宿舍兩個人一個房間的年代,伊在海澱區的高樓裏有自己的獨立住宅;在我回家省親還擠長途巴士的時候,伊已經開始從北京打飛的來看我。可以說,我與伊之間,是兩個不同世界中長大的,而且就在當時、直到現在,也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裏。
我已經忘了伊的樣貌、忘了伊的聲音、忘了和伊肌膚之親的味道。但是,我一直忘不了的,是伊經常說的一句話:人是會變的。
一直忘不了這句話,是因為我後來一直試圖證明,對伊的感情一直沒有變。我甚至懷疑,當初對於伊的戀愛,也許就是為了證明伊這句話的謬誤。
但是,人真的是會變的。伊在還可以全身心戀愛的季節,就已經知道,人是會變的。而這句話,我要多用十多年的時間,去領悟。如果說,人人生而沒有區別,那真的是完全騙人的謊言。不同的家庭環境,對於世界、人性的認識,也是不同的。但是,家庭的富貴、等級,不應該成為社會劃分人的標準。走出家庭的大門,走到公眾場所、走在大街小巷,我們每個人的法律地位是應該平等的。我們也應該有改變自己的社會階級的途徑。這可以說是另類的對於“人是會變的”的解釋。
到了今天,那份感情對於我來說,已經隻剩下這麽一點點的回憶。我還是頗為感激那個時代,剛剛經曆過大動蕩的時代。在那個時代,伊這個等級的家庭,還沒有因為我沒有房產、沒有存款而嫌棄我。無論是否有民主自由,一定意義上的平等還是有的。雖然說,那種平等也隻是社會淺層的浮光掠影,經不起深挖。但是,總比現在這個赤裸裸的“二代”固化的時代,要強。
無厘頭地寫下這些,當然不是為了回憶一段枯萎的愛情。枯萎的愛情不值得懷念,也沒有時間懷念。之所以想到這些,隻是因為深夜無眠,翻看網絡,突然看到薩特在他的自傳“詞語”中的一段話:“我注定成為英傑,我死後將埋在拉雪茲公墓,也許在先賢祠已選好位置,在巴黎有以我的名字命名的街道,在外省、在外國有以我的名字命名的街心花園和廣場。但即使在最樂觀的時候,我也看不到自己。”
我非常佩服薩特有這樣的勇氣在活著的時候說出這段話。我相信,所有心懷理想的人,都有這樣的自信。我也如此。我的一生到了今天,和麵對伊那個時候的自己比,已經麵目全非。這就是伊所謂的“變”。但是,這種“我注定成為英傑”的信念,卻始終沒有變。所以,我承認了伊那種源於富貴之家的對於人性的領悟。但是,我也相信薩特告訴我們的這段話地意義:人性之中還有一份理想,不變初心。
我把薩特的“英傑”理解為一份理想。因為唯其如此,能夠解釋他心中的那份悲涼。如果從字麵理解,所謂的英傑,就是一種出人頭地的地位。對於薩特來說,是一份死後的榮耀,體現在先賢祠的位置上。但是,他也明白地說了,即使成為萬人敬仰的偶像,也不過是自己所無法親曆的狂歡。所以,薩特的這段“詞語”,也並非要體會一份出人頭地的光芒。相反,他想說的是:人生真的是一份無法言說的悲涼,因為“即使在最樂觀的時候,我也看不到自己”。那麽,這樣的榮耀、這樣成為英傑的命中注定,又有什麽意義呢?
薩特沒有明白地告訴我們,他如何理解追求這份理想的意義。我也把它留著在我死後再說吧。現在的繁華如同夜空的煙火,時間會讓它回歸黑暗。現在的榮耀,也不過是朋友圈來個無數的“讚”,隻是一時的虛榮,卻不會是永久的銘記。因為,無論你、我,最終都“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彼此。而即使如薩特一樣,生前就獲得了諾獎的榮光,如果沒有他的存在主義的著作,也不過是又一個梅特林柯罷了:一個符號,卻沒有人關心他到底寫了什麽。
2015 09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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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樓上幾位一樣,欣賞讚歎博主的文筆。文學城裏能寫出這麽優美文章的人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