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t. 31, Tuesday
第四天注射。
可能是碰到了小血管，針一紮下去就立刻覺得痛。老公開始注射後，嗒、嗒、嗒地每往下推一格，痛也就跟著往深裏膨脹。扭過頭去，咬牙忍著。嗒嗒的聲音終於停了，已經摁到底了，他小心翼翼地拔出針頭，血立刻跟著乎地冒出來了。
" 啊？啊，啊，啊！ " 他大失所措，一下站起來，手裏還攥著針管，臉漲得通紅，慌慌張張地看左看右地要尋找著什麽，嘴裏還在 " 啊，啊，啊，啊？！ "
從身邊拿起酒精棉，我立刻摁在針口處，再用一指壓著，對我來說，經常去抽血檢查，這實在是太常見了。 " 哎，沒事兒。 " 瞧他那驚慌的樣子，就想笑。若上戰場了，該成什麽樣了？不過，又想，假如真的上戰場了，他可能再多的流血也就不怕嘍，倒是我可能會嚇死了。
一分鍾後，拿開酒精棉，再沒有血往出冒了。他已經平靜下來了，又端過熱水杯，用杯低輕輕地摩擦著我的針口處，暖暖的，柔柔的。四天了，已經注射四天了。肌肉啊，快快地傳遞吧；血管啊，使勁地吸收吧；小卵泡呐，你們可要多多地長呀。
Nov 1, Wednesday
今天見胡醫生， 11 點半準時到達他的診所，門是鎖的。嗯？撥通了電話，留言說下午 1 點開門。怎麽回事？我的 appointment 是 11 點半，若是改了時間，秘書 Nell 怎麽不提前告訴我？不過被鎖在門外的肯定不止我一個，他有急診啦？還是就這麽隨便？要是早通知了我，我還能多上會兒班，今天還挺忙的呢。
還有一個半小時，還不夠路上來回跑呢。終於找到了附近的圖書館，抽出一本懷孕的書，隨便翻翻，一會兒就走神了。心裏沒底兒，就胡想亂想的，頭挺暈的，這是打針的副作用嗎？
1 點了，打電話過去， Nell 說他們星期三上午從來不開門，我的 appointment 是下午 2 點半。我記錯了？每次看完胡醫生臨走前， Nell 都給我一張小紙，上麵有下次看病的時間，翻遍了背包，沒有找到。那哪來的 11 點半呢？
又要再等 1 個半小時。切切記住，下次一定一定要提前一天給診所打電話，把時間確定對了。要不，多耽誤事啊，我今天本來真的挺忙的，可三個小時就這麽白白等過去了。還要給經理打電話，怎麽說？醫生突然看急診了，我隻有幹等，不行，經理要再問什麽，我肯定編不圓。還是老實地說吧，是我把時間弄錯了，但我保證，一看完病就回公司，肯定會完成今天的工作，無論多晚。
3 點鍾，終於進了 B 超室。將陰道探頭插入我的體內，胡醫生看著屏幕左右移動著探頭，時常會在一個部位停下，再往深、更深裏探。痛！他每往深裏一動一點，我就如撕肉似的痛！緊咬著牙，緊攥著拳頭，憋著氣，憋著，好象能把再多痛憋在外麵似的。
" 你對藥物有反映了。 " 胡醫生說。 " 啊，是嗎？！ " 我深深地出了一口氣，那太好了。 " 你有了 3 個卵子。 " 他說。
3 個？才 3 個？看過的書裏，一般的人能出 10 到 15 個， " 那以後的幾天裏還能再出嗎？還能有多少再出來呐？ "
" 可能還會有，可也不會太多，大概能有 5 個左右。 "
" 多少個才能做下一步呐？ "
" 一般有 3 個就可以做了。 " 他讓我繼續注射兩天 Gonel-f ，同時再加上另一種藥 Orgalutran 。方法是，每天先注射 375ml 的 Gonel-f ， 1 個小時後再注射 250ml 的 Orgalutran 。 gonel-f 是刺激排出多個卵子，而 Orgalutran 是控製卵子別長得太快自己跑出卵巢了。兩種藥結合起來用，就是要排出最多的卵子，又讓她們都留在卵巢裏。他開了驗血單，讓我明早 9 點以前到 ivf 的診所驗血，然後星期五再來看他。
到前台，護士拿來了三盒藥，一盒 450 的 Gonel-f ，兩盒 250 的 Orgalutran ，共 $700 加元。 Nell 遞我一張小紙，寫著星期五上午 10 點 15 ，下次的 appointment ，千萬別再弄錯了。
抱著藥走出了診所， 3 個，才 3 個，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掃興，可能都有一點兒。希望打完了這兩天的藥，能再多出些小卵子。不過可能也沒什麽用了，書上說，卵子是在 yj 的第 3 天到第 5 天排出了，今天都第 7 天了。
路上忽然又想起了當初 ivf 診所的李醫生說過，我這個年齡，用藥後也隻能排出 1 個卵子，而且不管好壞也隻有往裏放，成功率基本上是零。可，我現在已經排出 3 個了，不是 1 個，是 3 個， 3 個！這麽一想，心裏一下就高興起來了。路邊的樹葉全都黃了，正隨風串串地飄落著，可我的心裏，卻對生命充滿了希望。
Nov 2, Thursday
早上 7 點就出發了，通常 1 個半小時可以到 ivf 的診所。可今天的高速就象百歲的烏龜，慢慢，慢慢地一點點挪。
8 點了，心裏開始發緊，昨天胡醫生強調了兩遍，早上 9 點以前要到。 8 點半了，還沒有走過一半，廣播裏說這條高速的左邊線出事故了，心裏急死了，恨不得有架飛機把我救出去。 8 點 45 了，我徹底的趕不到了，如果 9 點以後才到，胡醫生就拿不到我今天的驗血報告了，我的這個 cycle 會不會中斷了？可我哪還有這麽多時間和金錢浪費呀？我必須好 - 好 - ，好好地跟他們說。沒準兒晚一會兒，也沒太大的關係。
9 點半衝進了診所，滿臉通紅，急急切切地說了一大堆，就差眼淚要下來了。倒是接待員反而安慰我了，她讓我 slow-down ，然後帶我去抽血室。坐在門外等，順便左右看看這個私人診所，如果我的情況正常，下個星期，胡醫生就將在這裏給我取卵和放受精卵了，而這裏的技術員也將在三天內培育我的受精卵。做 ivf 是個複雜的過程，而所有的精華和關鍵全在這裏。
抽血員是個圓圓胖胖的東亞人，笑眯眯地叫我進來。問她今天胡醫生能看到我的報告嗎，她說下午 1 點就能傳真過去了。嘔 -- ，渾身的肌肉總算鬆下來了。問她這裏通常需要排出多少卵子才能做 ivf ，她說至少 5 個以上。啊 -- ，我的心一下又抽緊了。
胡醫生說 3 個就可以做了，這兒說要 5 個以上。不管聽誰的，明天，希望明天，我能有 5 個卵子了。
Nov 3, Friday
早上 10 點半，我躺在了胡醫生的 B 超室裏。象上次一樣，他看著屏幕左右移動著探頭。右邊的很快就看完了，我沒有什麽痛的感覺。左邊的卻看了 10 多分鍾，我的嘴唇咬破了，眼淚擠出來了，緊緊地攥住雙拳，憋著氣，使勁地憋著氣。 " 你左邊的卵巢很難看到，我還要再看一下。 " 他的手壓住我的腹部，探頭更深地往裏頂。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呻吟了一下。 "Sorry 。 " 他說。
一聲 sorry 竟讓我忽然挺感動的，痛不欲絕中還能有人理解。他讓我起來，穿好衣服後去他的辦公室。坐在他的對麵，他的表情嚴肅，少了平時的微笑。他察看著筆記本電腦，找到了 7 月初給我做的腹腔鏡報告， " 你左邊的卵巢是正常的呀。 " 他半自言自語，然後抬頭對我說，我右邊的卵巢裏隻有 2 個卵子，左邊的卵巢很小，可能有一些，可現在看不出來。
"2 個？星期三不是還有 3 個呐嗎？ "
" 可能 2 到 3 個。 " 他搖一下頭說， " 因為你的年齡，即使隻有 1 、 2 個，我們也可以試。 "
還真讓那個李醫生說中了？用那麽多的藥，也隻能排出 1 個卵子，還沒得選擇，好壞也隻有往裏放。我真不願這樣，沒人願意這樣。如果低於 3 個成熟的卵子，我不想做，我不敢麵對失敗瞎上，也不想白白浪費錢， 3 個是我的底線。
胡醫生讓我，第一，明早 9 點以前，再去驗血；第二，明天下午喝一瓶 citro-mog 清腸；第三，後天上午 10 點來在做 B 超，之前要喝兩杯水，他要從外麵看；第四，再買兩天的藥，繼續同量注射。
到前台又買了兩盒 450ul 的 gonal-f 和兩盒 250ml 的 Orgalutran ，共 $1180 加元。到現在已經買了 $3800 的藥，卻才出了 2 個卵子。想起以前讀到的故事，有人注射了 $4500 美元的藥，因為卵子不好，就中斷了。當時還想，我可能不會這樣吧，到現在才明白，我們其實都很相似。
" 你現在就象輛老車，要修起來肯定就比較貴了。 " 老公嚴肅地說。他怎麽想出了這個比喻？我一下給逗樂了。 " 我們還是聽胡醫生的，他說能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現在不是去選擇，而是隻要有一點兒希望，就要抓住。 "
Nov 4, Saturday
早上 7 點半出發，路上一點兒沒堵，周末的高速路真順。 9 點到了 ivf 診所，推門一進來，這麽多人。大廳的左邊是 6 、 7 排椅子，每排間斷地都坐著一對對的夫婦；大廳的右邊是前台， 7 、 8 個人站在台前排成了一隊，我跟在了最後。星期四早上來的時候可沒這麽多人，可能都擠在周末了。
一對中國夫婦從裏麵出來，經過我的身邊，輕聲說著中國話，走出了大門。女的手裏抱著一個大白紙袋，裏麵的藍色盒子露出了一點點，我立刻就知道她拿的是注射藥 gonal-f ，我每次從胡醫生那兒出來，也抱著一樣的大白紙袋。要不是在排隊，真想過去和他們聊兩句，第一次在這兒碰到中國人。
這個 ivf 私人診所也有自己的 4 、 5 個醫生，坐在左邊的那些人可能就在等醫生。胡醫生是和這裏有聯係的獨立醫生，不在這兒看病，隻是使用這裏的設備為自己的病人取卵和放受精卵。我現在的驗血費用和每次看胡醫生的費用，還是政府醫療保險包的，但取卵、培養受精卵和放入受精卵政府不包，我要付給這個診所 $5800 加元。如果需要修複精子，冷凍受精卵、精子等，每項還要再另付錢。排在我前麵的幾個就正在劃信用卡呐。
因為有了胡醫生，也就從來沒有查過這裏的醫生背景。看著進進出出的病人，忽然想，也許這裏的醫生醫術更好，因為他們就專門做 ivf ，而胡醫生卻還有好多其他婦科毛病的病人。不過，現在換醫生也不可能了，不過，我也不會換的，胡醫生給我做的腹腔鏡手術挺好的，我要相信他也能做好後麵的小手術。
又抽了一小管血， " 其實我現在的身體挺需要血的。 " 上車後跟老公嘟囔了一聲。 " 什麽能補血？豬肝粥行嗎？我們去吃早茶吧。 " 他說。
下午才回家，打開 300ml 的 citro-mag ，每隔半個小時，分 3 次喝下去了。兩個小時後，腸胃象在翻江倒海，咕嚕咕嚕地叫，脹得好難受，先是往上拱，想吐；然後再下泄， 5 分鍾、 10 分鍾一趟，一卷紙都用完了。唉，使勁排吧，胡醫生讓我把腸胃清幹淨了，明天的 B 超好看得清楚。
晚上，老公繼續給我注射，繼續用熱水杯按摩針口。已經是第八天了， " 哎，什麽時候，我也能這樣的照顧你呐？ "
" 肯定有機會吧， " 他小聲說， " 到時候，你可別不耐煩了。 "
" 那你現在不耐煩了嗎？ "
" 沒有嗬。 " 他始終小心握著熱水杯輕輕地按摩，小聲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