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純文字
去年， 在帶兒子做年度健康檢查時， 我們的兒科醫生， 一個長得高大英俊而斯文的華人二代移民， 一針見血地指出，華人在為子女選擇課外活動時， 總是偏向於個人英雄主義多， 比如鋼琴， 網球， 武術等。 而那些集體活動象是棒球，籃球，足球之類的， 我們的興趣往往不大。 因為不大能體現出個人風采。 仔細思索了一下他的話， 覺得挺有道理。 柏楊先生不也曾說過中國人單幹是一條龍， 抱成團的時候就成了一條蟲嗎？ 我這次身先士卒， 改變一下外人對咱們的印象。
去年末搬到幸福屯，今年初的棒球賽季一開始， 就迫不及待地為兒子抱了名。 真神， 兒子的深藍色球衣上印著大大的8號， 圓滿地滿足了我們中國人走好運的文化， 加上他在學校的學生號碼是8號， 明年他也將滿八歲。使得兒子對8這個數字有種不可推卸的好感， 逢人就說8是他的幸運號碼。 看他穿上一身行頭， 戴上棒球帽， 雖然一個球打不著卻帥氣十足的英俊模樣， 我這個當媽的盡管癟了腰包， 卻也甚感安慰。 吾家有兒初長成啊， 過不了幾年，他的個兒一竄上去， 就成了一個標準的帥哥了。 球打不好不要緊， 有那個帥勁就行了。
花錢報名置好家當，母親的工作才剛剛開始。最初， 一個星期要練習兩次。 在練習的一個半小時裏， 我就象遊魂一樣， 帶著女兒四處遊蕩。所幸練習場旁邊有個公園，我可以一邊提心吊膽地欣賞女兒玩她的“猴子杠”( 那是她最喜歡的娛樂節目)， 一邊發呆看風景或是找個什麽電話來打，乘此聯絡一下平時想不起， 等到無所事事才記起來的朋友， 說一些無聊的話， 打發一下必須打發的時間。 再麽就是去附近的超市裏麵瞎逛一陣， 等到上車時， 手裏又擰一大袋可有可無的消費品。 實在找不到節目， 隻有回到車上等， 把音樂放大聲， 陷在自己的情緒裏孤芳自賞。 但這樣的時刻畢竟不多， 女兒在旁邊纏著要講故事讀書。 實在無書可讀， 被她哀求不過，也想講點什麽小紅帽大灰狼之類的故事給她聽， 無奈大腦對於兒童故事象曝光的底片，一片模糊加空白。隻得把自己小時候的那些經曆講來憶苦思甜，承蒙她對母親的崇拜之情， 盡管講了再三， 她也從不嫌煩。故她對我小時候的一些情形已經了如指掌，爛熟於心。 比如我問她：小時候媽媽穿什麽？ 答：爛舊衣服。 媽媽小時候吃過的唯一的糖是什麽？ 答：紅糖。 吃完紅糖發生了什麽事？ 流鼻血， 因為吃太多了。 諸如此類的陳穀子爛蓖麻， 女兒已經倒背如流， 出口成章 ， 可以不經過大腦而出口， 這些都是在等兒子受訓時，我們這邊同步訓練出的成果。 可喜可賀。
然而最怕的是打比賽，有時候誇張到一星期兩場。我雖然頗為讚成大力培養兒子的組織集體觀念，心裏卻對這種全然陌生的球類運動怕到死。 如果它看起來精彩一點，熱鬧一點， 讓我這個外行鼓個巴掌笑一笑也就罷了， 偏偏又是個在我看來不死不活的運動。 況且這些七歲左右的小男生， 剛剛開始摸棒球， 擊球的感覺，怕是連我這個無甚運動細胞的媽媽都不如。 機器把球扔過來， 小男生們怎麽揮也很難擊到球。 有次輪到兒子接球， 打了幾次都沒打著， 教練把一個樁子拿過來立在地上， 把球放上去讓他打。 他這次終於打中了， 不， 隻是打倒了球樁而已， 連著幾次都是這樣。我這個沒良心的媽媽在看台上哈哈大笑起來， 終於有點意思了。 然而這比賽還長得很，看起來都大同小異：一個孩子曆經千辛萬苦把球打出去， 其它的男孩們一陣亂跑去搶球， 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第二個回合又開始了。覺得時間難熬得很，詫異其它家長卻扶老攜幼，帶著晚餐拖著陽傘來看球， 大呼小叫的，好象有一場盛大賽事在進行一番。 恨不能時光倒流，早它個移民二十年，從小受了棒球運動的淫沁， 觀看起來， 也就興致勃勃多了。 卻為何碰到兩個白人朋友， 聊起棒球來都連連搖頭， 說它是不可思議的枯燥呢？
看了一場， 再沒有興致去看第二場。把兒子丟在球場上，或購物或回家做飯， 隻看當時心情罷了。 估計時間差不多了， 帶著女兒回到看台上， 隨便揀一個位置坐下，暗自慶幸今天的比賽終於要結束了。突然一個年輕的白女人走過來， 和我握手， 很友好地介紹說她是教練的老婆， 我說久仰久仰， 然後她才委婉說道， 比賽的時候我可以和她們坐一起， 不必自個兒跑到對手的陣營裏麵去的。我眼光一掃， 原來自己坐錯了啦啦隊伍，暗中為敵人加了油， 該打該打！臉上一陣潮紅，所幸皮膚較黑，沒被她覺察出來，以後再也不能搞這種烏龍了。
下次比賽我索性回到家裏不出門，打電話指揮他爹直接到賽場上去接兒子。料不到這次比賽提前結束，比預計的時間早了三十分鍾。老公在路上又一直塞車， 等他告訴我這個事實我忙亂著出門時，手機突然響起來。 教練的女人在那邊似笑非笑的說：The game is over。 天， 怎麽每次都栽在她手上！我一路飛車隻差沒有撞車地趕到賽場， 卻見他爹的車就在我前麵飛馳著。雙親同時到達來接兒子， 教練的臉色很不好看， 訓斥道： 為了你兒子我們全家等了二十五分鍾！我吐舌頭做鬼臉， 保證下不為例。 等到下次訓練的時候， 他叫兒子跑回來特意叮囑我切記要在預定的時間趕回來。白眼看人低啊。 時間觀念極強， 從不遲到的我卻被人看成了一個落後分子， 感覺有點丟臉呢！
以後的比賽就堅持不離開賽場的原則了，不管時間再難熬， 死也要和兒子共進退。 不想那天天氣極不穩定。 早上吹風下雨的， 我就在心裏禱告這個該死的比賽要被取消。 下午四點鍾收到教練的郵件說比賽照常進行， 一邊罵罵咧咧地我就出了門。 到了賽場， 看見別人都穿著棉襖，披著毛毯，立馬意識到自己和女兒都穿少了。 可是太遲了， 天上一片烏雲擋住了太陽， 說下雨，這雨就下了起來。幸好自己準備了一把傘， 於是緊抱著女兒， 打著傘， 母女倆抖抖索索地，在寒風苦雨裏看兒子們比賽。 一邊想這些小男生們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冷也不知道怕，興致還高漲著。 隻是苦了這些做父母的。 有陣子看見傻兒子還把帽子摘了下來, 以便多淋點雨， 恨不能高聲喊它一嗓子叫他把帽子戴上， 但也隻能在心裏幹著急。 轉過頭一看，教練的女人也抱著她女兒，一手撐傘， 縮成一團地看著比賽呢。 我們的目光相接， 彼此理解地一笑。感覺好多了。
雨越下越大， 令我坐立不穩。 為什麽不結束這比賽， 所以孩子，還有大人都可以回家呢？一把傘有點遮不住了， 我帶著女兒走到屋簷下避雨。 一位老女人帶著她的狗也在那裏站著。 老女人說遭罪的不隻是父母， 還有她這個祖母， 本來此刻的她是可以呆在溫暖的家中， 舒舒服服地一邊做晚飯一邊看新聞的。 現在隻能在這屋簷下象條沙丁魚一樣地站著， 因為稍微往外一歪就要淋雨， 冬天一般冰涼的雨。 還有她的狗， 象是經受了極大的挫折一般， 一聲不吭地趴在地上， 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 她說她的狗也不喜歡雨， 甚至不喜歡水。 連狗都不高興成這個樣子了。 然而有人是高興的， 就是那些比賽中的孩子們。 人要興致高是不容易勉強的， 除非回到小孩子們的樣式。
比賽終於停了下來。我烏拉一聲， 準備收拾了回家。 卻沒見小孩們湧出鐵門。 一問才知道暫停十分鍾， 視天氣而定。 誰知那片烏雲說散就散， 五分鍾太陽就出來了， 天上還出現了兩道彩虹。 這不是晴朗的標誌嗎？ 雖然風還是一樣地冷， 但至少比賽可以進行下去啊。 所以我們這些作父母， 作祖父母的， 就隻有在風裏呆多一陣， 等到小朋友們打完比賽，才能回到向往已久的家了。 從未像這個時候更渴望自己的家了。 賽完回車上時， 滿腦子裏都是呼嘯的風聲。 居然沒有生病， 更是一個奇跡。
曆經這許多周折，對棒球我是有點怕了。想明年賽季的時候不再為兒子續約，但看他越來越投入的模樣心裏又十分不舍。 幫兒女做一個決定， 難道真的這麽難嗎？
可憐天下父母心。
其實,他們剛開始打的時候會比較boring,等孩子大一些,比賽就比較激烈了.
多想想兒子得到的鍛煉和樂趣.等你能看懂比賽了,你可能也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