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之戀

    誰曾想到這樣一個地方：長長的夏天，幾個月不曾下一滴雨。每日出門，街上全是白花花的陽光。遠處的山，路邊的野草，在油畫裏都是凡高最欣賞的土黃色。可是擺到現實中來，就象是被抽取了生命汁液的殘肢，赤裸裸地，在天空下作無聲的呐喊。不禁想起生命的本色，是否也如這枯草般荒涼無味。傍晚，風把滿天的烏雲從海灣吹過來，象黑色瘟疫一樣，迅速地蔓延了山頭。心想今晚也許會有一場暴風雨，睡眠裏似乎也聽到金戈鐵馬般的雨聲。但二日清早，地仍然是幹的，天空若無其事地晴朗。夏天下雨，在以其陽光聞名的加州，恐怕就像瞎子點燈，是一個笑話罷了。

    小孩子大概都不喜歡下雨，因為不能出門玩。唯一的樂趣，便是坐在門檻上，看雨打在地麵上時濺起的水花。一朵一朵梅花般的小水泡，擠擠攘攘的﹐數著數著就不見了。大自然是最偉大的魔術師﹐讓小小的孩童也看得樂趣無窮。可是始終是不喜歡下雨。尤其是鄉村的爛泥巴路，一到雨天寸步難行，好容易掙紮著回到家，還要花長時間清理沾滿泥汙的鞋子，可謂麻煩之至。  

    又不知過了幾場春雨秋雨，青春隨季節而至。這時漸漸品味出雨的意思。上高二的時候，一個頗受女孩子歡迎的男生坐在我後麵。這一來不知引起好些女生們的醋 意，小紙條，流言滿天飛，好像我和他已經成了一對似的。我那時還是個懵懂少年，在感情上是遲來的春天。但我高興看見小女生們在我背後嘰嘰喳喳，索性和後麵的男生打得火熱。一個春末，天空下起了小雨，課間休息便隻能限製在教室裏了。我和男孩坐在位置上看雨。那男生對我說：我跟你唱一支歌吧。於是他唱起來：我時常漫步在小雨裏，在小雨裏尋覓，小雨象一首飄逸的小詩，常縈繞在我心裏，在沒人的雨裏更顯得孤寂，但我臉上並不流露出痕跡，每當小雨飄過總喚起我的回憶。。。他的表情異常認真，一反素日的嘻哈不羈。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就像窗外那無邊的毛毛細雨。正是五月間，漫天飛舞的楊花，隨著水氣輕輕撲到我的臉上。濕了我們的麵，也打濕了兩顆年輕的心。那是最純真的青蔥歲月，讓人在曆經了塵世滄桑，回想起那一幕，仍然不勝唏噓的少年心。  

    又是另一個關於雨的故事。大二那年去看在異地讀書的男友，坐了火車又坐汽車，一路周折，終於在天亮時趕到了他的學校。我們隻有這一天的相聚，晚上又要坐夜車趕回學校。我們相擁著走下山坡。這時天開始下起雨來，男友脫下他的警服為我擋雨，自己就這樣淋著到了車站。我上了火車，找到位置坐下來，看他還站在雨裏望著我。隔了玻璃窗，我隻能對他做手勢讓他回去。他微笑著搖頭，象尊雕塑似的立在原地不動。雨水順著玻璃窗流下來，漸漸地我隻能模糊地看到他，被大雨澆濕了全身，但臉上仍然是凝固般的微笑。火車啟動了，他突然走近一步對著窗戶大聲說：“我永遠愛你”。是那個大雨的夜晚，我在人生中，第一次聽見有人對我說愛我。當年年少英俊的警校男孩，雖然我們早已天各一方，海誓山盟隨風而逝。但在下雨的日子，你是不是還記得大雨中的這個誓言。在那一刻，我們的愛如此真實，如此甜蜜。 

    今夜無眠，因加州長夏，思雨不著，羅嗦起陳年舊事。往事如同流水，更如細雨，容易將人沉迷。君不見，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