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論談

還記得小時候，我很擔心人人都會死的事實，所以經常徹夜難眠，想解決辦法。最後決定既然人人都會死，那麽我就要做個象愛迪生一樣的人，即使死了，別人還記得。（現在想想都羞愧，實在辜負小時候的大好夢想了。）

現在我兒跟我小時候一樣，很不滿意人人都會死這一現狀，所以經常和我討論死亡有關的話題。

從三四歲時，就講：“媽媽，人什麽要死掉？”“因為人年紀大了，容易生病，生病就病死了。”“那我長大了，就賺很多錢，你一生病，我就帶你看醫生，不會讓你病死掉！”“那你就得好好讀書，要不怎麽能工作賺錢呀？”這樣的談話，能讓他好好讀書幾個禮拜。

再大一點到五歲時，了解到現在的醫生還沒能力讓人長生不了，所以換了一個理想：“媽媽，等我長大了，我要造一種藥，讓你吃了就不會死掉。”“可是到時候媽媽老得走都走不動了，不死又能怎麽樣？”“沒事，吃了我做的藥，你會越來越年輕。”“那不行呀，如果到時候媽媽年輕成了一個小嬰兒怎麽辦？”“不會，你會一直象現在的模樣，不會變老，甚至都不會象teenager。”“那你要發明這種藥的話，你就得數學很好，化學物理和生物都得很好，才能正確地將這種藥作出來。”“為什麽呢？”於是我就介紹了各個學科和醫藥的關係，當然也包括了最基本的閱讀和寫作。最後再鼓勵一下：“你這麽聰明，一定可以作出這種藥的！”然後就開始討論如果人都不死了，那去哪裏住的問題。他的解決方案就是這種藥隻給我們家裏人吃，賣給外人隻會賣活到三四百歲的藥，所以地球不會超載。而因為賣藥他會賺很多錢，他會用這些錢建一個堡壘般的大房子，我們全家快樂地住在一起。

但他好像也意識到長生不老藥似乎是個艱難的課題，所以努力讀書時，時不時也會討論為什麽人要死，於是我就開始扯：“當我們越來越老，身體會越來越糟，就象我們的衣服舊了以後一個一個的洞一樣，身體老了之後也會出現很多問題。那時侯我們身體裏住的靈魂就會找另外一個身體居住，於是這個身體就死了，靈魂就跑到了一個媽媽的肚子裏，又長出了一個新的身體。” 

“可是我們還會在一起嗎？”還是有些擔心。

“當然拉，就象你跑到媽媽的肚子裏，你不是也是找到媽媽了嗎？”

他似乎有所放鬆，小臉上也有點笑模樣。

結果有一次，我們在街邊散步，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嬰兒車，他突然跟我說：“媽媽，你看那個車好可愛，以後我會給你買這種車。”

我一頭霧水：“寶貝，你想要那個車嗎？可是你已經很四歲多了，不能再坐那種車了。”

“不是我坐，是以後買了給你！”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可是媽媽更不能坐了。”我搞不清他小人家在想什麽。

“不是給你現在坐，”他微笑著：“等你以後如果老死掉了之後，變成一個小寶寶到我的肚子裏，等你被生出來，我會很愛你，就買這種車給你！”

我大汗。這小家夥也想得太遠了一些，不過這一論調好像還是有些不合邏輯。

“寶貝，你是個男孩，媽媽怎麽能跑到你的肚裏呢？隻有女孩可以生寶寶的。”

“哦，那是我們都死掉了之後，我又被生出來變成個女孩，就可以做你的媽媽了！”他很有條理地講。

“不行呀，親愛的，”這一邏輯中有一大漏洞：“媽媽比你老，當然媽媽會先死掉。等你以後老死掉時，媽媽應該已經又被生出來了，所以你應該還會是媽媽的寶寶。”為了防止他胡思亂想，我又加了一句：“不是所有的人都會重新變成寶寶的，隻有那些自己變老了的人死掉了才可以的；有些自己殺死自己的人，他們就不能再變成寶寶了。”

“哦，那我以後會給我的寶寶買這種車的。”

類似的話題還有不少。

“媽媽，你為什麽要扔掉我這件衣服？它還很好質量呢，我很喜歡它！”

“可是寶貝，這件衣服已經太小了，弟弟都不能穿了；我們家裏沒有這麽小的小孩，應該穿不著了！”

“你先放起來，等我以後有了寶寶，可以給他穿！”

我可憐的大孫子呀，你沒出生就預定了被老爸和叔叔們穿過的幾十年前的舊衣服，太悲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