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海(五)
(2006-12-07 03:06:52)
下一個
(五)
路易突然對爸爸媽媽說,他今天上課頭又開始痛了,這是從去年車禍以後,經常出現的頭痛,並且最近痛得眼睛視力似乎受到了影響,越來越不好了。顧蘩聽著,心裏又增添了許多的沉重,她是知道的,路易還有路易的老師都跟她談過,她打算最近就帶路易去檢查,她詢問過有關的醫生,醫生說也許在車禍中有血管破裂,可能有淤血塊壓迫視神經,這一切要作仔細的檢查後才可能診斷出結果,當然,也許小路易要動開顱手術。
杜簡明悶不作聲,那次車禍是他帶路易去海邊畫畫,回來天太黑了,杜簡明許是勞累,沒有注意到前麵的大貨車減速就照直撞了上去,結果他沒事,坐在他旁邊的路易當場就昏過去了,醒過來後,澳洲醫生說,隻是一般的腦震蕩,休息休息就好了,然而,最近又有新問題出現,看來,已經不是簡單的腦震蕩。
黑夜裏,一家三口在飯店背後的小巷子裏告別,路易懂事地說完爸爸再見,就鑽進了車子。
杜簡明和顧蘩麵對麵站在冷風裏,顧蘩看著杜簡明幾根頭發在風中拂動,他最近是老多了,已經開始謝頂了,突然她有點辛酸,她說,你要照顧好自己啊,怎麽越來越憔悴了,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了。
杜簡明說,那,那嘉裏娜好像有點毛病,動不動大發脾氣,打孩子,胡鬧,我在辦公室上班,一天打一二十個電話,簡直什麽都幹不成。
顧蘩說,再煩,也是你自找地,我就想不通了,你愛她,和我離婚,和她好,不就完了,為什麽一口氣要四個小孩?!你這是把自己拖垮了。
杜簡明沉默了很久,抬頭看了看星空,他才說,我也不知道,有很多事情,男人自己都不明白,你們女人怎麽又會理解呢。
顧蘩歎了口氣,她啞著嗓子問,生活上有困難嗎?聽說,最近,你做的事情是越來越不順了?許多動畫公司都不再要你的設計了。
杜簡明說,是啊,剛到澳洲來的時候,掙錢多容易啊,作個動畫背景設計,一周就掙幾千塊澳幣,從來沒為錢發愁,現在是越來越差了,澳洲根本沒他媽的什麽藝術,哎,沒想到,我杜簡明也有今天。
顧蘩說,那你怎麽打算?
杜簡明好象是早就想好了,簡短地說,和嘉裏娜分手,反正我們也沒有領結婚證,我們是同居。
顧蘩楞了一下,她沒想到杜簡明還這麽自私,自己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從來不管別人的感受,她有點憤怒了,對杜簡明說,沒有結婚證算不了什麽嗎?!你們有四個孩子,那比一個婚姻還有分量,你知道嗎?你是那些孩子的父親,你可以對路易不再負責了,但是你要對他們負責,他們還那麽小,大的才七歲,小的隻有一歲,他們沒有爸爸怎麽辦?!
杜簡明喘著粗氣說,我實在是煩透了,有時候真想一個人從這世界上消失算了。
顧蘩一字一句說,杜簡明,你都四十六了,不要隻愛你自己,你在做事之前,要為別人考慮。
畫家杜簡明張了張嘴,象有說不出的委屈憋在心裏,但是他沒再作聲。
南半球冬夜的冷風從他們中間穿過,顧蘩緊了緊她的披肩,末了,她說她要回去了,外麵真冷。
杜簡明很複雜地看了一眼她還有車裏的路易,突然,他很衝動地攬過顧蘩的肩,對顧蘩大聲地說,如果我們以前不分手,你知道嗎?我們現在一家三口有多好?!
顧蘩說,那是你的錯。
杜簡明說,不是,是我們大家的錯,你那時不適應澳洲,經常任性地帶著路易回中國去,一去就是半年,你不知道,那時,我事業正處在最顛峰,我很忙,我需要女人的關心,你卻不在我身邊。
路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打開了車門,怯怯地對站在那裏發呆的顧蘩說,媽媽,我們回去吧,你會感冒的。
顧蘩今天有點心力交瘁的感覺,那種感覺滲進心肺和骨髓,讓人疲憊。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年輕的嘉裏娜披著黃色的卷發安靜溫柔地坐在杜簡明的辦公室裏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非常疲憊,那天,她走出杜簡明陽光明媚的辦公室就打電話給杜簡明說,我們分手吧,我已經知道你在辦公室加班的理由了。
他們分手時,大家非常友好和氣,甚至還花錢請了親朋好友一起到唐人街吃了頓飯,許多人都說,這搞藝術的就是不一樣,什麽都想得開,分手了還這麽和氣。那頓飯以後,杜簡明就搬出了那兩居室的單元房,在悉尼另一個富人區貸款買了一棟兩層樓的洋房,開始了和嘉裏娜的新生活。
此時,顧蘩壓製住自己的所有不愉快,她不想流露出她的煩躁,她和杜簡明的恩恩怨怨都成過去了,那時,杜簡明和她鬧得最凶的時候,甚至打擊她說,你怎麽生了路易以後就完全變了個人,沒有性欲沒有激情,幾乎不象個女人,你已經不是以前的顧蘩了。顧蘩為了這句話氣得渾身發抖,當一個男人不愛他的妻子的時候,可以找一萬個理由說服自己離開她,但這個理由最傷妻子的心,杜簡明不知道,這句話深深傷害了顧蘩,顧蘩曾經一個人度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歲月,直到碰到漢瑞,直到漢瑞重新喚起她做女人的自信。現在,杜簡明對嘉裏娜的熱情也沒有了,顧蘩曾經見過一次嘉裏娜,推著童車,身邊還跟著三個孩子,頭發淩亂,麵色疲憊,最要命的是,俄羅斯女孩生完孩子以後,體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腰部的脂肪沉澱下來,屁股肥大,完全是一個中年婦女的模樣。這也許,也是杜簡明對她沒有激情的一個原因吧。
但是,臨上車前,顧蘩還是掏出錢包,抽出幾張百元澳幣遞給杜簡明,她低低地說,就這些了,不多,全是我的一片心意,給那四個小的買點禮物。頓了頓,又補一句,帶嘉裏娜去看看心理醫生吧,她太年輕就有四個孩子了,她肯定心理生理上都承受不了壓力。杜簡明沉思著接過,沒有說謝謝,他們就在冬夜裏分手了,他們甚至都忘了這是路易的十六歲的生日,他們各懷心事,回到夜裏那個家。
顧蘩累得筋疲力盡,她覺得這一天比去小煙店呆著要累十倍。她甩掉靴子,抽出一隻煙來,橫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但腦海裏都是白天晚上的人和事。那麽多傷感,那麽多責任和恩怨幾乎要把她一個人壓垮了,在臨上床睡覺前,顧蘩對路易說,我們得去看醫生了,路易,你的頭痛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