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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 塵(二)

(2006-09-03 14:14:18) 下一個
(二)

恰巧正是寒假期間,離開學還有幾日,第二天,櫻辭去在麥當勞做清潔工的工作,就離開了悉尼,隻身前往珀斯--澳大利亞西邊一個美麗的港口城市去了。

珀斯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間,是另一番風景,櫻不想虧待自己,入住的酒店是四星級的,就在海邊,可以望見長長的海灘,夕陽西下,還有衝浪的人們。看久了大海,就不覺和海一樣沉靜下來,是夜,櫻睡得很好,連夢也沒做一個。櫻在澳大利亞也沒什麽朋友,最親近的人,恐怕也是亦豐,可這麽一鬧,也沒必要聯係了,櫻把手機也關了。

櫻到街上去走走。時下,天氣還有些涼,櫻穿了件緊身的暖和的靛藍色唐裝,把長長的頭發披了下來就出了酒店。一路上都有人看她,合身的唐裝前襟繡著一朵嬌豔的牡丹,寬大的袖口滾了黑邊,平添了許多貴氣,還好櫻不是很高大的那種女孩子,她是苗條而又柔軟的,這樣的唐裝穿在她身上,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有許多家賣土著藝術品的商店,櫻在裏麵徘徊,卻是什麽也不想買,從店裏出來,有人在耳畔說“你好”,嚇了櫻一跳,因為對方是個澳大利亞人,說“你好”,字正腔圓,倒比櫻這個從南中國來的女孩子說得還好。藍藍的眼睛裏盛滿了笑意,高高的個子,三十出頭,不是很英俊,但有幾分斯文,櫻迎著他,笑了,櫻的笑或許在洋人眼中是更有魅力的,因為她細長的眼睛如他們見慣了的中國古代仕女圖上的一般---他們認為那才是中國美人的眼睛,況且這黑且長的睫毛把這彎彎的笑眼勾畫得總是很鮮明很生動,還有這樣生動的眉眼長在洋人整日曬來曬去卻可遇而不可求的棕蜜色柔和的肌膚上,反要比國人公認的那種大大杏眼潔白麵孔不同凡響得多,高貴得多,原因還在於這張臉在洋人眼裏,是精致的異國風情的女人的臉,所以就經得住一看再看了。現在,湛藍的眼睛就一直這麽盯著她看。

澳大利亞男人又說話了,他說,他在中國學過四年的中文,恭敬地掏出一張名片,上麵用中文印著一個響當當的中國名字---曹操。

櫻又笑了,她說,你看過《三國演義》?

曹操說,我看過小畫書,他是我崇拜的英雄。

櫻說,真了不起。

曹操顯然下過工夫學過普通話,他不怎麽費力地和櫻聊起中國許多的事情,甚至還向櫻推薦了一部中國電影--《小裁縫》,這部電影櫻沒有看過,曹操於是用中文向她講述了電影的梗概,他居然還認識裏麵的女演員周迅,曹操說周迅沒有櫻好看,太象個營養不良的小女孩了,櫻被他誇獎得不好意思了,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印在珀斯馬路上的影子,此時被合體的唐裝包裹得玲瓏有致。櫻攏了攏長發,說有事要走了。

曹操說,你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櫻撒謊說,我沒有手機。

曹操說,那你住在哪兒?我請你喝茶,可以嗎?

櫻麵對著一雙坦誠熱切的眼睛,她想,不就是喝喝茶嗎?何況,這是一個多麽有趣的茶友啊。櫻以前在深圳一家外企做過兩天辦公室秘書工作,她和那些大鼻子藍眼睛的外企老總打過交道,她深知,眼前的曹操是出於真誠想認識她。

櫻把她住的酒店的電話號碼給了他,曹操很仔細地把那張小紙片疊好放進了衣兜裏,櫻朝他揮揮手,就走了。

一個人出來旅遊,寂寞是寂寞,但很自由瀟灑,櫻推門進了一家臨街的咖啡店,要了一杯香濃的意大利咖啡,打開包裏裝著的一本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就旁若無人地看起了書。咖啡喝盡了,又要了杯綠茶,後來肚子有些餓了,就要了一塊蛋糕,吃蛋糕時,才抬頭細細打量這家咖啡店,陳設的都是些很古老的粗笨的家具,頭頂甚至還懸著一個碩大的電風扇,櫃台角落錯落有致擺放著大大小小的不同款式的馬燈--那是很早以前漁夫捕魚用的,牆上的壁燈也是很古老的那種,散發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光,甚至牆角還有一架古老的風琴,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射進來,正好給舊風琴拉了一條燦爛的口子。不停有人出去再進來,搖晃著的門上鑲嵌著幾何形狀五彩的厚玻璃,反射出班駁的光,照得人有些迷糊。

櫻不知自己是看小說有些頭暈了,還是這古老的咖啡店讓人沉醉,兀自托著腮,看著一盞盞馬燈,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直到咖啡店的老板點亮了幾盞櫃台上的馬燈,直到老板放了一首老歌,卡彭特的《昨日重現》,才把她喚醒。

櫻回酒店又睡了一大覺,覺得這樣睡下去何嚐不是一種幸福啊,她有太多的傷心事了,而無法向人傾訴。要說櫻一點都不喜歡亦豐那是錯的,不僅喜歡,而且是越來越多了,這點女人和男人不同,隻是亦豐他自己從未說過他們的未來,他更多的是和櫻討論他自己在國內光輝燦爛的前途,這多少讓櫻想起從前那個人,想起這些,就傷感地把那剛剛萌芽的感情擱在了一個沒有陽光的小角落。

要讓櫻跟他走也不是沒有可能地,但前提是,亦豐愛她,櫻和世間多數女子一樣期盼愛情,有一次,櫻記得自己這麽跟亦豐說過,但是,亦豐滿臉是不置可否地神色。可是,誰能想到,亦豐的北京女友說來就來了,這次是教櫻無處可逃,以前亦豐也說起過這個女朋友,櫻也聽他們打過電話,但是櫻想,日子久了就會斷的,那人又不在身邊,有和沒有又有什麽差別---她倒是把事事往好的方向看去,然而,沒料到,該好的還是那麽好。自己這半年又算什麽呢?

櫻的淚水濡濕了潔白的枕頭,海風吹起了她房間的紗簾,恍惚不定地柔柔地自上而下鼓起又落下,櫻看呆了,竟然沒有淚水了--也不知道是風吹幹了,還是風把她的魂魄帶到了遠方。

酒店的冰櫃裏有啤酒,櫻打開一聽,一氣喝完。

櫻最沒料到的是,自己為解一時鬱悶,和亦豐在了一起,到頭來,反把自己又弄丟了,此時加倍的鬱悶了。

電話響了,不接也知道是那個曹操打來的,這樣寂靜的夜裏,找個人聊聊天,又有何妨?櫻接了電話,曹操說,他就在樓下,我們去喝熱巧克力,怎樣?

櫻說,好的。

櫻再見到他時,曹操穿了一件黑立領薄呢大衣,頭發也是剛剪過的,看來,他為來見櫻,著實好好打扮了一番。櫻還是老樣子,隻不過,把頭發紮了起來,一大把活潑潑地甩在腦後。

他們沒走很遠,夜晚,珀斯的風很大。曹操領著櫻去了一家甜品店,買了一杯熱巧克力給櫻,櫻的胃裏空空的,隻有涼啤酒,現在添了熱巧克力,感覺到臉上有了紅暈。曹操把她照顧得很周到,眼睛不離她左右,終於,很中國式的問了一句,你多大了?

櫻說,29歲,快三十了,你呢?

曹操說,34歲。停了片刻,曹操又說,你看上去象隻有二十歲。

櫻說,你看我的眼角都有皺紋了。

曹操很認真地來看,櫻不好意思地把頭側過去了。曹操是善解風情地,他趁勢幫櫻整理了一下頭發,櫻卻敏感地坐直了身子。

曹操說,我帶你去一處地方聽音樂。

出了甜品店,夜風吹得人有些冷,有些亂。曹操很紳士地讓櫻的手挽住他的,櫻挽住了他的,兩人走在街上,昏昏的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奇怪的是,竟然沒人用中文或英文說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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