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初識毛澤東
(2007-06-22 02:3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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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初識毛澤東
經過五晝夜的海上航行,1926年3月23日清晨,郭沫若等乘坐的輪船終於抵達廣州。
說來也巧,離開上海的時候,天上下著微雨,到達廣州時,天也是微雨茫茫。不過,這並沒有影響郭沫若等人的情緒。他們投身革命的熱情使他們不會考慮這些自然氣候。他們在輪船還未靠岸時,就著急地走上甲板,緊靠船舷,激動地從碼頭上歡迎的人群中尋覓自己熟悉的身影。
他們很快就看到有人在招手。
那是成仿吾。他也是創造社的一位元老和幹將,當時在廣東大學擔任教授,同時兼任黃埔軍校軍事教官。是他一手操辦了聘請郭沫若鬱達夫來廣州的事情。於公於私,當然都應該由他前來歡迎。
黃埔碼頭在珠江的入海處,不遠就是赫赫有名的黃埔軍校。這裏港道交錯,船舶縱橫,平時一片熱鬧景象。不過,這天因為是清晨,又由於天下著小雨,碼頭上稍顯冷清。這不但不影響幾位老朋友的相會,還讓他們相認更加親熱和無拘無束。
成仿吾跑在迎接客人的人群的最前麵,郭沫若和鬱達夫的腳剛踏上陸地,他就張開雙臂,一下把他們拉在了一起。
“怎麽今天才到,我可整整等了3天啦!”
“真沒辦法,出吳淞口就遇到大風浪!”
“還好還好,總算到了。”
“達夫還說出行不利,前途未卜哩。”
“沒有的事,一切順利,一切順利!”
“真急死了人,比到日本還費時!”
“這是在中國,不能用洋眼睛看事情。”
……,……。
碼頭上的人都看著這幾位穿著打扮看似頗有身份,可又孩子氣十足的人,頗覺奇怪,又頗感好笑。他們不知道這是幾位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以至現代革命史上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物;這幾個人不但已經,而且更會在今後的曆史發展進程中發生重大的影響和重要的作用。
幾位老友邊走邊談。早些時候他們並未想到能在廣州相聚,如今相見,真是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想到他們又能在一起共事,朝夕相處,探討人生的和文藝方麵的問題,大家當然是充滿了激情和憧憬。
他們先找了一家旅館住下。雖然忙忙碌碌,但是成仿吾沒有忘記把廣州時局的現狀告訴了新來的兩個朋友。這雖然在郭沫若及鬱達夫心中留下了一層陰影,但也讓他們對時局有更清醒、更現實的認識。
把行李安排好之後,郭沫若顧不上休息,就和成仿吾一同到林祖涵(伯渠)家拜訪,這是他們在上海與林祖同接洽的時候早已說定了的。
林伯渠(出生於1886年),湖南臨澧人,早年留學日本,加入過同盟會,算得上一位革命元老。國共第一次合作時,共產黨人林伯渠擔任了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農民部長。在當時的革命隊伍裏,擔當了十分重要的責任。
郭沫若一行人到達林家還是上午,林伯渠有事剛出門不久,家裏人讓他們在屋裏坐等,說很快主人就會回來。於是,他們決定等一會兒。
沒想到,在主人的書房裏,還有另一位客人在等候著。那位客人就是來與林伯渠商量工作的毛澤東。
毛澤東是國民黨中央代理宣傳部長。當時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為汪精衛,但汪還擔任著國民政府主席,忙不過來,就向國民黨中央推薦了身為國民黨中央候補執行委員的毛澤東代理宣傳部長。
林家的書房並不大。那是南方十分普通的磚木結構的老屋,已經顯得相當陳舊。所謂書房,也不過是一間普通的房間裏加放了一張辦公桌,多放了幾本書而已,其他擺設和一般人的住房並沒有什麽兩樣。
郭沫若等人被引進這書房,先已在房間裏坐等的毛澤東立即十分禮貌地站了起來,主動地和突然闖進來的他們打招呼。
成仿吾因為到廣州已有些時日,和毛澤東有過接觸,郭沫若和毛澤東卻從未見過麵。但此時此地相會,憑感覺二人都能估計到對方不會是等閑之輩。
當然隻能是成仿吾開口:
“這位是國民黨農民運動委員會委員、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所長毛潤之毛先生;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大詩人大文豪郭沫若郭先生。”
“啊,欽佩欽佩!”
“啊,久仰久仰!”
“都是革命同誌,不必客氣。”成仿吾從中協調。
……
客觀地說,那時郭沫若和毛澤東二人,要說對於對方的熟悉和了解,恐怕是郭少於毛,毛多於郭。此前他們互不相識,郭沫若對毛澤東不會沒有耳聞,但印象至多是“一個革命黨人”。毛澤東應該對郭沫若知道得更多,因為當時的郭沫若在文壇上已是人人皆知,遠近聞名。郭沫若在新文化運動中的表現,他在詩歌創作上的成就和影響,也令毛澤東仰慕。現在,他們在林伯渠家見麵,對於雙方,都不能不說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和高興的事。
郭沫若在廣州林伯渠家初識毛澤東,從具體的時間和地點上看,也許純屬偶然;但從總的時代背景看,他們二人的相識,應該有其必然。因為就大革命前夜的大環境看,郭沫若既然已經來到了廣州,既然更直接地投身於革命大潮之中,和毛澤東等一些專門從事革命工作的同誌結識,除了隻是時間問題,還能有其他別的可能嗎?
如果用今天一些人喜歡的誇大用詞和一些特別招徠的手法,對於郭沫若和毛澤東的這第一次見麵,完全可以用“巨人見麵”、“世紀會見”等詞語來標明和形容。不過,實實在在說,郭沫若和毛澤東的初識,是十分普通的,和一般人的認識結交並沒有什麽區別。
毛澤東第一次見郭沫若,其印象如何,因為沒有文獻可考,我們無法揣度。這也許給人留下一點遺憾。不過,郭沫若對毛澤東的第一印象卻以當事者回憶錄的形式保留了下來,這很讓我們感到欣幸。
郭沫若在事過多年以後,用看來十分平淡,實則含有深情的筆調,記述了這次有意義的會見及他對毛澤東的最初印象。他說:
太史公對於留侯張良的讚語說:“餘以為其人計魁梧奇偉,至見其圖,狀貌如婦人好女。”吾於毛澤東亦然。人字形的短發分排在兩鬢,目光謙抑而潛沉,臉皮嫩黃而細致,說話的聲音低而委婉。不過在當時的我,倒還沒有預計過他一定非“魁梧奇偉”不可的。
在中國人中,尤其在革命黨人中,而有低聲說話的人,倒是一種奇跡。他的聲音實在低,加以我的耳朵素來又有點背,所說的話我實在連三成都沒有聽到。不過大意是懂到的,所談的不外是廣東的現狀,仿吾在旅館裏早就告訴我們了。
郭沫若的這段話,是寫在他的回憶錄《創造十年續篇》一文中,該文收在《學生時代》(為《沫若自傳·第二卷》),寫作時間是是1937年,離開那次見麵已經10年有餘。那一年,正是抗日戰爭開始爆發,中國共產黨雖然以其抗日主張在全國範圍內贏得人民的擁護,但尚未取得政治生活中的明顯優勢。這時,毛澤東經過二萬五千裏長征,經過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遵義會議,已經在全黨確立其領袖地位,但後來的事情和發展情況還不明朗。實事求是地說,即便在這時,郭沫若也不可能充分估計到毛澤東領導的中國共產黨將在抗日戰爭及今後時態發展中所能發揮的能量,未必能清楚預計在不久的將來會打敗蔣介石,建立新中國,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因此,也就更不用說1926年廣州的第一次見麵郭沫若會怎樣以超人的眼光,把毛澤東看成非同一般的人物。但是,從郭沫若在10年以後說的這一段話中,是可以明顯看到這樣幾點的。那就是:第一,郭沫若對毛澤東的第一印象確實非常好,甚至可以說是超過想象的好;第二,郭沫若對毛澤東印象之好,是覺得毛澤東不但文靜儒雅,而且為人“謙抑而潛沉”,不大聲說話,不像有些革命黨人喜歡高談闊論,喜歡動輒教訓人,甚至常常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氣勢。在郭沫若眼裏,毛澤東和他們完全不同,這不能不讓他印象甚深。
正如郭沫若所說,毛澤東和他談話的內容“不外是廣東的現狀”。從毛澤東這麵看,他認為這對剛剛來到廣州的郭沫若無疑是最應該也最急於知道的。而毛澤東和郭沫若剛剛見麵,就毫無保留地向郭介紹廣州當前的情況,也完全是以革命同誌相待,由此也足以顯出他對郭的尊敬和信任。隻是對於郭沫若隻能聽到自己談話的兩三成這一點,倒是毛澤東沒能想到的。本來他就文質彬彬,又對郭懷有敬意,說話的聲音當然不會很高,加之濃重的湖南口音,他哪裏想得到自己實在是浪費了一大半精力。
不過有一點郭沫若還是聽清了,也記住了,並且印象很深,即毛澤東告訴他,從當前的情況看,“中山艦事件”充分暴露了資產階級右翼的動搖性和叛變革命的極大可能性。他本人早在3月20日之前,就已經預見到了這一發展趨勢,他曾經說過:“那動搖不定的中產階級,其右翼可能是我們的敵人。”隻是想不到事情發生得這樣快。毛澤東在對當時形勢作了科學的分析之後,一再對郭沫若說:對資產階級右派的反動行為,必須針鋒相對地進行反擊,而且,經過事變的教訓,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應該更堅決地和資產階級右派爭奪革命的領導權,並且積極地爭取農民和士兵群眾,把他們團結在自己周圍。這次事件,雖然資產階級右派遭受到挫敗,但還必須保持高度的警惕,提防他們的可能叛變。他的這些看法在當時革命隊伍中並不是人人同意,然而他自信是合乎客觀形勢的,希望得到郭沫若的支持。
(摘自《長河同泳——郭沫若和毛澤東的友誼》,張恩和、張潔宇著,華文出版社,2002年月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