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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六如與毛澤東的故事

(2007-06-10 22:55:16) 下一個
李六如與毛澤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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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審閱李六如[1]

《六十年的變遷》第二卷
草稿問題的批語[2]

毛澤東
(一九五九年十月六日)

定一[3]同誌:

  請你指定一位水平較高同誌看一看這部書,如何?

                    毛 澤 東
                    十月六日
                   根據手稿刊印。

 注 釋

  〔1〕 李六如,曾任毛澤東辦公室秘書,當時任政協全國委員會常務
委員。

  〔2〕 這個批語寫在李六如一九五九年十月四日給毛澤東的信上。信
中說:“茲將我所寫小說《六十年的變遷》第二卷草稿送請審閱,如若無暇,
擬請指定一位秘書同誌看看後半部和140 147、273-278這十
來頁。並懇指示。”長篇曆史小說《六十年的變遷》第二卷從北洋軍閥統治
開始寫到大革命失敗,信中請求審閱的,主要是該卷中有關毛澤東的部分內
容。

  〔3〕 陸定一,當時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

第5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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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六如與毛澤東

2001年1月9日 00:45 栗樹林

  過去,他常為中國的前途、人民的命運而彷徨不安,甚至悲觀失望。現在,他好像是夜晚迷失方向的航船遇見大燈塔似的高興起來。他由衷地對毛澤東說:“對,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1921年冬,經毛澤東、何叔衡介紹,李六如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他把自己當做一滴水,義無反顧地融入了中國革命的波濤之中。

  李六如簡介 李六如是清末知識分子中矢誌救國、曆經曲折,終於走上革命道路的典型人物之一。推翻清朝、建立民國時,他堅忍不拔,是辛亥革命的中堅;袁世凱竊國後,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他傾家產辦工廠,力行“實業救國”;1921年參加中國共產黨後,他在軍事、政治、財經、文化、教育、司法等方麵屢擔重任,曆經磨難,為革命作出了重要貢獻;建國後,為創建人民檢察製度殫精竭慮,是新中國檢察事業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延安時期任毛澤東辦公室秘書長,新中國成立後,曾任最高人民檢察署常務副檢察長、代檢察長、黨組書記;晚年,為教育後代,皓首病軀,日夜伏案,創作了自傳體長篇曆史小說《六十年的變遷》。他一生追求真理,秉性耿直,無私無畏,為了人民的解放與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而奮鬥終生。   

  六十年代轟動一時的長篇小說《六十年的變遷》的作者李六如,一生走南闖北。為了求學、尋找革命的成功之路和開展革命工作,他去過國內外的許多地方。然而,深深地留著他曾經徘徊、失意、覺醒、前進足跡的,仍然是湖南省城長沙。長沙這個地方,對於出生於湖南省平江縣的李六如的一生,的確是太重要了。

  辛亥革命前夕,剛剛步入青年時期的李六如,在孫中山先生舊民主主義革命思想的熏陶下,毅然離開物質生活相當優裕的封建地主兼商人的家庭,到長沙投考陸軍學堂。那時,他已經在老家平江讀過《洞庭波》、《猛回頭》等鼓吹推翻清皇朝統治的各種讀物,朦朧地覺得,要革命就應當首先掌握槍杆子。投考的目的雖然沒有達到,但在長沙,他耳聞目睹了清皇朝統治的腐敗與黑暗,親身體會到了帝國主義列強的欺淩與侵略。盡管當時他思想是模糊的,認識是直覺的,但已經牢固地打下了他不久將要投身到武昌起義革命營壘的根基。《六十年的變遷》第1卷中《到長沙那天》、《懵懂一時》和《陸軍學堂考過了》三節,反映的就是李六如的這段經曆和思想變化。如今歲數大一點的長沙人,從書中看到70多年前長沙的地方風貌和人情世態,當時的小吳門、藥王街、坡子街、八角亭,那間坐著一個風騷而厲害的女老板娘的長沙小旅館,簡直是重見了當時社會的縮影。當人們從《六十年的變遷》中看到這些對當年社會生活的描寫時,一定會感歎於作者驚人的記憶力和生花的妙筆的,也一定會更加清楚地看到,長沙這個地方,對於李六如早期革命活動的深遠影響。

  當李六如風塵仆仆第二次從平江來到長沙時,他已經是一個中年人了。這個在“實業救國”的道路上碰得焦頭爛額的人,這時頭腦中雖然也萌發出像“隻要像俄國十月革命那樣,真痛快,真徹底”這樣的思想,但在行動上,仍然沒有找到正確的道路,而是走上了所謂“教育救國”的歧路。他當時在湘潭人主辦的《大公報》上賣過文,也在商專、法專、群大等高等學校教過書。但是,賣文,被斥為“邪說”,教書,連飯也吃不飽。而且,教育界派係林立,互相傾軋,決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清高。於是,在舊的道路上已經山窮水盡之外,現實生活的鐵壁又把他最後的一點幻想和希望砸了個粉碎。他經曆的現實生活,已經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昭示:這樣走下去,就是懸崖絕壁!

  1921年,是中國革命起死回生的年頭,李六如本人也是從這年起得到新生的。

  由於在平江和長沙的革命活動,使李六如成了當時相當知名的進步分子,引起了毛澤東的注意,很想會會這位平江人。1921年夏季的一天,李六如的同鄉、毛澤東的朋友、在長沙辦《平江旬報》的喻寄渾對李六如說:“第一師範的毛澤東要我介紹,想和你談談。”李六如高興極了,說他早就想去拜訪毛澤東,隻是剛來長沙不久,一時又無人引見。他興奮地對喻寄渾說,他早就從《湘江評論》、《新湖南》、《湖南通俗報》和《大公報》等報刊上讀過毛澤東的許多文章,這些文章的許多論點是怎樣地深深吸引著他。他非常讚賞毛澤東連載在《湘江評論》上的長篇文章《民眾的大聯合》,認為這是毛澤東為中國革命寫的第一篇最具指導性的文章,“眼光很遠大,議論很痛快,確是現今指導革命的重要文章。”

  就在這天,李六如隨喻寄渾興致勃勃地來到位於貢院西街的毛澤東等人創辦的船山學社。在這裏,他倆首先會見了船山學社的社長何叔衡。

  何叔衡是毛澤東在湖南早期革命活動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當時人們稱道:毛潤之所謀,何胡子所趨;何胡子所斷,毛潤之所讚。李六如早就聽說何叔衡的為人,這次與何叔衡雖說是初次相見,卻一見如故。兩人緊緊拉著對方的手,互相打量著。當時,何叔衡已經50多歲,個子不高,卻很結實。四方臉,大眼睛,蓄著黑而密的八字胡,戴一副玳瑁框眼鏡,穿一身粗棉布長衣。他告訴李六如,毛澤東在這小吳門正街船山學社內創辦了一所自修大學,來這裏求學的都是有改造社會誌向的進步青年。何叔衡指著門前的“湖南自修大學”的校牌說:“你看,這校牌的字,就是潤之寫的。”何叔衡一邊介紹一邊引李六如來到這裏的圖書館。李六如翻閱著滿架琳琅的新書,愛不釋手。何叔衡叫圖書管理員挑出李六如要看的《勞農政府與中國》、《共產主義ABC》等幾本書,借給李六如拿回去看,李六如如獲至寶,連連稱謝。

  當他們回到何叔衡的房子裏時,毛澤東已經坐在那裏了。

  隻見毛澤東蓄著陸軍頭,身體雖不胖大,個子卻相當高。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顯出明朗的神采。他穿著一件不藍不白的洋布長棉袍,一雙黑色棉布鞋子,手裏拿著一大束報紙。經何叔衡介紹後,毛澤東與李六如便親切地交談起來。

  李六如稱讚毛澤東組織起了湖南學生聯合會、新民學會,又在五四運動、驅張運動中出力不少,立下了大功。毛澤東聽後,謙遜地說:“這算什麽功,靠大家的力量嘛,少數人逞不起英雄的。”何叔衡告訴李六如,潤之除了辦這所自修大學,采取“自己看書,自己思考,共同討論,共同研究”的教學方法培養革命青年之外,還辦了文化書社和許多夜校。毛澤東接過話題,問起他在平江辦夜校的情況,李六如於是將他如何以救民工廠和興業織布工廠為基點開辦夜校,逐步發展到各行業和農村等具體情況,一一做了回答。毛澤東凝神地聽著,然後說:“辦夜校是好事。不過,單教幾個字,恐怕不夠吧。”接著又問道:“現在還辦嗎?有沒有人主持?”李六如回答說:“還在辦。”便將平江農事公會餘賁民和工業公會陳   章辦農會、工會和夜校的事一一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聽了連連點頭,甚為高興。

  接著,李六如對毛澤東說:“我在《湘江評論》上看過你寫的《民眾的大聯合》那篇文章,寫得很好。”說到這裏,他皺起眉頭,把自己的疑問直接提了出來:“不過,中國人多、地廣,恐怕不容易聯合起來。加上南北軍閥勢力大,老百姓赤手空拳,恐怕不濟事吧?”“哎——那不見得。”毛澤東說:“眾誌成城嘛。俄國十月革命不是個好榜樣嗎?我們中國,從鴉片戰爭、太平天國,到辛亥革命,都失敗了,原因雖然很多,但是其中重要的一條,就是缺少有正確領導、有嚴密組織的民眾基礎。現在工商失業,農村破產,更是中國人民需要革命的時候。”毛澤東指出,在我們中國,隻要有一個像俄國那樣堅強的黨做核心,又普遍深入地發動群眾,以占人口最多的工農民眾為基礎,把全國人民的大多數團結在一起,就一定能成為強大無比的革命力量。毛澤東滿懷信心地對李六如說:“到那時,就不怕什麽帝國主義、什麽封建軍閥打不倒。曆史的車輪是向前的,人類社會是發展的。朋友,事在人為。”

  聽了毛澤東的這些話,李六如笑逐顏開,心裏豁亮多了。過去,他常為中國的前途、人民的命運而彷徨不安,甚至悲觀失望。現在,他好像是夜晚迷失方向的航船遇見大燈塔似的高興起來。他由衷地對毛澤東說:“對,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打這以後,李六如與毛澤東、何叔衡等人成了誌同道合的朋友,交往越來越密切。幾天不見麵,李六如就悶得發慌,定要抽時間到毛澤東那裏去看看、聊聊;毛澤東和何叔衡也常到李六如家裏走走。一次,毛澤東和何叔衡到李六如家裏談天說地,不覺到了吃飯時間,李六如就叫妻子把從老家平江帶來的臘肉、辣椒搞上一大碗,招待毛澤東和何叔衡。許是辣椒太辣了,辣得毛澤東大汗淋漓,可他全然不顧,還是照樣大口大口地吃著。這時,李六如微笑著唱起了平江鄉間一青年女子寫的一首情歌——

  要吃辣椒不怕辣,

  我愛情哥不怕殺;

  刀口架在脖子上,

  也要與哥結成雙。

  “好,有骨氣!”毛澤東翹起拇指讚賞道:“幹革命就要有這種不怕辣、不怕殺的精神。”

  毛澤東、何叔衡、李六如他們親密無間,無所不談,大至江山社稷,小至柴米油鹽,都是他們談論的話題。他們因“英雄所見略同”而興高采烈,也會為“各持己見”而爭論不休。其情其景,正是1925年毛澤東在《沁園春·長沙》中寫的那樣——

  攜來百侶曾遊。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少年,

  風華正茂;

  書生意氣,

  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

  激揚文字,

  糞土當年萬戶侯。

  經過與毛澤東等人的交往,李六如一步一步地成熟起來了。1921年冬,經毛澤東、何叔衡介紹,李六如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他把自己當做一滴水,義無反顧地融入了中國革命的波濤之中。

  《六十年的變遷》第2卷裏《山窮水盡下長沙》和《有了指路明燈》兩節,寫的就是李六如的這段經曆和思想變化。有幸作為這一曆史見證的,不是任何別的地方,而正是李六如對那裏的一街一巷、一草一木都感到格外親切的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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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六如 (1887-1973) 原名李抱良,又名李寶良。湖南平江人。

  青年時曾考取童生。1908年到湖北參加新軍,加入中國同盟會。參加秘密革命團體文學社,從事反對清王朝鬥爭。

  1911年參加辛亥革命,曾任第七協十三標統帶,參加陽夏戰役。

  1912年東渡日本入東京明治大學攻讀政治經濟科。1918年回國返鄉,任平江救貧工廠廠長,集資創辦興業織布公司。後到長沙教書,創辦《平江旬報》,倡導平民教育運動,任湖南省平民教育促進會副董事長。

  1921年秋經毛澤東、何叔衡介紹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不久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1922年被派到安源考察工人狀況,編寫出版《平民讀本》。

  1923年後參加國共合作,曾任國民黨湖南省黨部執行委員。

  1924年到廣州加入國民革命軍,先後任總司令部黨政處處長、第二軍軍校政治部指導主任兼政治教官。

  1926年7月任國民革命軍第二軍第四師黨代表,率部參加北伐戰爭攻占南昌、南京等重要戰役。

  大革命失敗後轉回長沙,9月隨夏明翰到平江瀏陽領導農民秋收暴動,參與組織工農革命軍平(江)湘(陰)嶽(陽)遊擊縱隊。

  1928年冬前往新加坡從事革命活動,曾任中共南洋臨委宣傳部部長。

  1929年到香港,在中共廣東省委宣傳部邊養病邊工作。

  1930年後進入閩西革命根據地,參加財經領導工作。

  1932年3月被選為福建省蘇維埃政府執行委員,主席團委員,任財政部部長兼內務部部長,不久兼任國家銀行福建分行行長。參與領導根據地財經金融工作。

  1934年調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國家銀行副行長,代理行長。參加中央革命根據地曆次反“圍剿”鬥爭。中央紅軍主力長征後,奉命留在原地堅持鬥爭,任中央政府辦事處財經委員會代理主任,曾轉戰贛南山區堅持遊擊戰爭。

  1935年冬被捕入獄。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獲釋出獄轉至延安,先後任毛澤東辦公室秘書長,延安行政學院代理院長,中共中央財政經濟部副部長等職,參與中央財經工作的決策領導。

  解放戰爭時期曆任中共熱河省委常務委員兼熱河省政府秘書長,東北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兼財經幹部學校校長,東北人民政府司法部部長、法院院長、政法委員會檢察長等,參與領導東北解放區的財經工作與司法工作。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長期擔任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政治法律委員會委員、最高人民檢察署副檢察長兼中共黨組書記。

  被選為第二、三屆全國政協常務委員。

  1973年4月1日因病在北京逝世。著有長篇曆史小說《六十年的變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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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六如和他的妻子

文/王 毅

一九七二年初春的北京,常常風沙彌漫。北京醫院的一間普通的病房裏,冷清清的,空氣仿佛凝凍住了。一位身個瘦長、頭發花白的老人躺在病床上。他眼含渾濁的淚水,伸出一隻瘦骨棱棱的手,放在床邊一位婦女的手上,深情地撫摩著。那婦女年約五十歲,衣著樸素,憂傷的眼裏也噙淚水。她哽咽著,與處於彌留之際的病人相對無言。她名叫王美蘭,是位婦女幹部。老人並不是她的長輩,而是比她大二十一歲的丈夫李六如。

李六如同誌是老一輩的革命家,又是著名的多卷本曆史小說《六十年變遷》的作者,然而,自十年浩劫開始,他就慘遭康生、江青等人的報複和迫害,被折磨得臥床不起。窗外寒風呼嘯,李六如喘息著,昏花呆滯的眼光無限依戀地凝望著妻子那憔悴蒼白的麵孔。漸漸他的眼前幻現出妻子年青時的麵影。他仿佛又回到戰火紛飛硝煙彌漫的年代……

那是一九三四年的夏天,江西瑞金城外一條古老的青石板小路,李六如與未婚妻王美蘭邊走邊交談。那時,李六如已四十一歲,是中央蘇區財政部門一位負責人。他正借盛年,對革命和個人都抱有很強信心和希望,如今又得到一位年輕而又質樸的未婚妻,不免興致很高。而王美蘭卻心事重重,一直沉默著。她在擔心,不知道婚後能不能與李六如合得來,生怕不能使他幸福。她這擔心是有根據的,因為她知道,李六如很早就投軍從戎,參加了震驚中外的武昌新軍反清起義,是一名革命軍的指揮官。滿清王朝被推翻後,他獲得陸軍少將軍銜。後來,為了探求救國真理,在二十四歲那年,拋棄了優厚生活,東渡日本求學。滿心指望在“明治維新”的發生地,尋找到“富國強兵,振興中華”的藥方。一九一九年,他回祖國後,變賣了家產田地,在平南湖江家鄉興辦平民工廠,作為“實業救國”的嚐試。但後來失敗了。經過一段苦悶榜徨,他毅然轉向革命道路,興辦平民識字學校,與革命者和工農大眾接近。一九二二年,經毛澤東和何權衡同誌介紹,他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同年入黨,成為一個職業革命家。而王美蘭呢,幼時曾是江西吉安山區一個童養媳,出身寒苦,一個字也不識,參加革命才幾年。……李六如早已窺見了她的心事,便溫和地對她說:“別擔心以後讓我來教你識字。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他把一顆心坦露在年輕的未婚妻麵前。漸漸她放心了。當時,不了解這些內情的人,乍一看,覺得他們倆無論從出身、年齡、教養方麵看,差距都十分大。可是,他們婚後十分恩愛、幸福。他們倆的結合一度在江西中央蘇區傳為佳話。

“照片……照片”,李六如顫抖著幹燥的嘴唇,又向妻子伸出了手。王美蘭趕忙俯下身,溫存地輕問:“你想看哪一張照片呢?”“吉安……在吉安拍的那張……”王美蘭聽著,心一動。她知道丈夫平生最珍愛的就是那張三七年和她一起拍攝的照片。可是,由中來醫院時匆忙沒把這照片帶來。當她如實告訴他後,李六如重重地閉上了淚眼。然而,也許是“迴光返照”吧,他的記憶力很好,他又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那張照片因年代久遠,已發黃了。照片背麵有著李六如蒼勁的筆跡,“吾妻美蘭,贛人也,情忠實而重情義,曾與吾共生死患難於槍林彈雨之中,跋山涉水,艱苦倍嚐。在吉安遭難時,尤其輔助之力不少。吾以是愛之、重之。古人雲:貧賤之交不可誌,糟糠之妻不下堂。吾與美蘭、患難之交也,糟糠雲乎哉!故數年未嚐離左右。這段題詞他如今幾乎一字字背了出來……恍惚之間,李六如及似乎隱隱聽見一陣雜亂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很象是白匪軍持著槍在搜山……

一九三四年,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後,我紅軍主力北上抗日。李六如夫婦奉令留在中央蘇區堅持鬥爭。一九三五年初,敵軍攻占了中央蘇區。李六如夫婦在陳毅和項英同誌領導下,參加遊擊戰,與占優勢的敵軍周旋、戰鬥。有一次,組織上決定,隊伍化整為零,分散下鄉,以保存革命力量。李六如夫婦化裝成父女倆,來到吉安,為了暫時謀生,李六如化了名,應聘在吉安報社當校對兼收錄員。上班才四五天,李六如就不幸被捕。王美蘭逃進附近山林躲了九天九夜,在群眾掩護下,總算脫險了,一天深夜,她偷偷下山,從縣城內一個醫生那裏打聽到丈夫被捕後,為了保住黨的秘密,堅決不招供,不暴露身份,因此遭到毒打、跪鐵鏈和火烙等酷刑,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王美蘭為此心如刀割,情如火急。她經過再三考慮,不顧自己安危,自動入獄去照顧丈夫(幸好這時敵人並不了解她的共產黨員身份,又不急於處死李六如)。她在陰森森的獄中見到丈夫時,悲憤的淚水如泉湧,她撫摸著他滿身血跡和帶著鐐銬的手腳。他更瘦了,一下子變老了……但他神誌堅定,剛毅,這給王美蘭很大鼓舞,增添了她與敵人鬥爭的勇氣。她天天定時到監獄裏去,為丈夫洗換血衣,端飯端便盆。李六如被關押兩年,王美蘭也留在吉安兩年,她靠做針線活 ,打點零工度日,照顧丈夫,同時還為地下黨做聯絡工作。一九三七年七月,抗日戰爭爆發,國民黨政府被迫實行抗日,經黨的營救,李六如出獄,獲得了自由。就在那一年,王美蘭為慶賀丈夫脫險,拍了這張照片。這就可以理解。為什麽李六如在病危時想再看看他珍藏三十多年的妻子的玉照。……

李六如的回憶被妻子的哭泣聲打斷了,他的心髒一陣猛跳,一陣絞痛,他知道死神的腳步已經迫近了,正是這樣,他更無限眷戀著妻子,他長舒口氣,吃力地擺擺手,示意妻子要抑製感情。王美蘭會意,順從地止住啜泣。李六如仰望著天花板,執拗地追憶著自己往日的生活。漸漸地,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延安的寶塔山,汩汩流滴的延河……一次,他陪同一位老戰友在延河邊散步。“老李,你愛人在蘇聯怕是回不來了,我看呀,你不如在延安重找一個吧。”“不!不!我要等她,哪怕等她十年二十年,直到死,我的心也不會變!”李六如笑了笑,拒絕了戰友好意的勸告……在李六如夫婦到了陝北革命根據地後,李六如同誌被任命為毛主席辦公室的秘書長,這是很重要的職務,說明黨中央對他很器重。特別值得指出的是李六如耿直正派,嫉惡如仇,他和主席身邊的康生,江青等人不止一次發生衝突,對這些人的錯誤行為進行著不屈的鬥爭。繁忙的工作,使他無暇顧及家庭和妻子,王美蘭由於從小受了太多的苦,加上後來環境艱辛,身體逐漸差了,這樣,在一九三九年,她被中央送到蘇聯療養。那時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夫婦倆一別三年,音訊全無,死生不知。四二年初,李六如已調任中央財政經濟部副部長,他時常掛念妻子。這期間前後已有幾位戰友勸李六如另找個愛人了。但他始終不為所動。他執意要等王美蘭歸來。經過這一次考驗,李六如夫婦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

“你在想什麽?”王美蘭看見丈夫的嘴唇抖動著,臉色由於激動泛起一片紅暈,溫存地問。李六如的兩眼在閃亮,這是生命的最後光輝,是真摯愛情凝聚成的水花在閃爍。他回答不出妻子的問話,他的腦海裏又浮現了新的一頁……“吃點蘋果吧。”在一個深夜,燈下,王美蘭削了一隻大蘋果,用小盤裝著,另放上幾根牙簽,送到丈夫的辦公桌邊。李六如仿佛沒聽見,他正襟危坐,手握一管毛筆,正揮筆疾書。王美蘭看看手表,已是子夜時分了。她擔心丈夫過度疲勞,輕步上前,給丈夫披上一件衣服,又體貼地說:“你該休息一會兒了。”李六如這回聽見了,他放下毛筆,徐徐地舒口氣,洗過了手,他拿起妻子削好的蘋果,一口口吃著。由於年歲已高,牙齒不好,他吃得很慢,漸漸又陷入沉思……這是五七年秋的一個夜晚。全國解放後,李六如曆任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兼黨組書記和中共中央監察委員會委員等重要職務。他每追憶自己大半生經曆的革命鬥爭生活,便感到中國革命的勝利來之不易。他常想:他和不少老一輩戰友既是幾次大革命風暴的參加者,又是中國二十世紀曆史風雲的見證人。早在延安時,他就打算寫一部多卷本曆史小說《六十年的變遷》,而且著手搜集了很多寶貴的資料。遺憾的是這些資料都在四七年我黨軍政機關撤出延安時丟失了。解放後,他又重新產生了寫這部曆史小說的強烈願望。王美蘭對丈夫的願望很理解,也很支持。這時,王美蘭由於進過幹部文化補習班,平日在家中又得到丈夫的幫助,已具有一定的文化,在丈夫利用休息時間寫小說時,王美蘭就做他的助手,為他查找資料,跑圖書館借有關書刊……經常地在夜深的燈下,她為丈夫斟茶,倒墨,削水果,端點心……並為他提供了一切力所能及的幫助。李六如經過近十年的勤奮寫作,《六十年的變遷》前兩卷先後出版了,在國內影響很大,國外也很關注,一些報刊對這部曆史小說作了介紹並給以較高的評價。但可惜,這部名著的第三卷還未完全(隻寫出七八萬字,經整理於八一年出版)十年浩劫已開始了。李六如同誌被扣上“反黨野心家”“大叛徒”等黑帽子……此刻,他的生命已到了盡頭,他又想起這部未完的著作。還有,比他的著作更令他念念不已的是,他的冤案遲遲還未得到平反,眼前令人心焦如焚的亂世……。就在這一天,在狂風大作中,李六如同誌在妻子的守護下,悄悄地離開了人世。“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王美蘭撫著丈夫的遺體悲痛欲絕。

“正邪自古同冰炭,毀譽於今判偽真”。一九七九年,黨中央為李六如同誌的冤案平反昭雪了了,而康生江青一夥禍國殃民的醜類則被永遠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在幾十年的革命生涯中和李六如同甘苦共患難的王美蘭也贏得了人民的愛戴,他們的堅貞不渝的愛情足為一代風範。

(王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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