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部副部長趙發生:1953年來我為共和國經管糧倉的24年
(2007-05-10 00:0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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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食部副部長趙發生:1953年來我為共和國經管糧倉的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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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鉤沉:1953年來我為共和國經管糧倉的24年
2005-03-09 16:52:54 炎黃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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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來我為共和國經管糧倉的24年
作者:趙發生
1953年6月,我從江西省商業廳調到武漢工作,任中南局商業局局長。在武漢召開的一次中南局軍政委員會財貿委員會的會議上,來了30多人,都是中南局軍政委員會領導和財貿口的負責人,在座的我認識的有林彪、葉劍英、鄧子恢、曾傳六、牛蔭冠、牛佩宗等人,他們大多是我的老上級。先念同誌主持會議,中心議題是關於解決目前湖北省糧食緊張的問題。
先念同誌講話一開頭就直奔主題,他說:“現在湖北省糧食問題吃緊,全省缺口達300萬斤。本來希望中央調撥一些糧食以解燃眉之急,看來是不可能了,全國都在告急!全國糧食收支已經出現40億斤的赤字。今年小麥受災,又減產70億斤,形勢相當嚴峻。全國財經會議的糧食組也感到糧食供銷形勢問題很大,辦法不多,難以為繼。今天特請大家來,共同出謀劃策,看看如何解決我省的糧食缺口問題。”
先念同誌講完,大家開始議論紛紛,會場氣氛凝重。有的說,今年是第一個“五年計劃”的頭一年,隨著全國範圍內大規模經濟建設的開始,城鎮人口增加,吃商品糧的人數大大增加,造成商品糧消費的急劇增加。有的說,在糧食自由市場上,一些糧食投機商利用產需矛盾,興風作浪,搶購糧食,與國營糧食部門爭奪市場,也是造成糧食形勢緊張的一個重要原因。
我聽來聽去,大家確實把糧食緊張的原因都擺出來了,但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還是沒有找到。
會議休息時,在延安時期的老首長葉劍英向我走來和我打了個招呼,還問到:“黎浩可好?”我曾經當過劍英同誌的政治秘書,當時妻子黎浩在延安魯藝工作,和他也熟悉。一晃十來年沒有見到葉帥了,我這次見到他還是那麽精神抖擻,依然風度翩翩。
休息之後繼續開會,大家還是一籌莫展,就連中南軍政委員會主席林彪也沉默著,自始至終一語未發。眼看快到中午了,我要求發言,先念同誌頷首。我說:“我是剛剛從江西調來的,對江西的糧食情況比較了解。江西這兩年風調雨順,全省連續獲得半收,征購大於銷售,市場穩定,儲備糧食比較多。我和江西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同誌比較熟悉,我想我去向江西省借幾百萬斤糧食,估計問題不大。”
先念同誌興奮地點著頭,說:“那好,借糧的事情就由你去辦,具體問題你可直接找我。”
我向江西省委借糧的事,得到邵式平省長的大力支持,很快辦妥。1954年,先念同誌從湖北調到中央工作,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兼財政部部長。1955年10月我調到北京,先後任農產品采購部部長助理、全國供銷合作總社副主任,受先念同誌的直接領導。
1958年7月24日,國務院總理周恩來任命我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糧食部副部長,在那張淺褐色的委任狀上,蓋有藍色的周恩來總理的簽名章。從此,我開始了長達20餘年的糧食工作生涯。
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後的糧食部,經周恩來總理提名,民主人士章乃器被任命為首任中央糧食部部長。副部長有陳國棟、陳希雲、黃靜波、聶洪均、喻傑、周康民等人。當1958年我被任命為糧食部副部長時,黃靜波同誌已經調離糧食部,陳希雲同誌去世,章乃器已劃為右派,部長一職由沙千裏擔任。
我到糧食部時,實際主持糧食部工作的是第一副部長陳國棟同誌。他記憶力好,工作能力強,為人正派,和藹厚道。在工作上他堅決執行國務院對糧食工作的方針政策,但在廬山會議後被認為“思想右傾”受到批評。在“文革”中他受到很大衝擊,嚴重損害了他的健康。
從1958年到1982年退居二線時,我在糧食部工作20多年,基本上是在業務工作第一線,負責全國糧食的購、銷、調、存工作,這是一項上掛中央、下連全國人民的工作。那時周恩來總理和李先念同誌親自抓糧食,連毛澤東主席也時時牽掛著糧食問題。
一旦總理辦公室來了電話,我便立刻起來趕到中南海開會或匯報情況。
周恩來的記憶力非常好,他對國務院各個部、委上報的報表都要親自過目,筆筆核算,任何微小的差錯都逃不過他的慧目。周總理對國務院各部委的領導幹部要求很嚴格,必須做到心中有數。管業務的副部長要把報上來的報表裝在心裏,當他問到任何數字,回答要脫口而出,不能錯。這樣,副部長們對自己主管的業務親曆親為、兢兢業業才能達到要求。中央要求必須“三三製”,就是主管業務的同誌每年要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大約八、九個月到外地,下基層,三分之一在北京。那時,我經常出差,為糧食工作幾乎跑遍全國,行李簡單,提起一隻棕色小皮箱,說走就走。對曆年來各個省的糧食產、供、銷、調、存情況都能做到心中有數,我與各個省市的糧食廳、局的幹部很熟悉,當周總理過問全國糧食工作情況時,就能夠應答迅速。
1956年,陳雲和周恩來等領導開展反冒進,把過大的建設規模降下來。
進入1958年,批評反冒進的鬥爭升級了,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召開的一係列會議上,周恩來、陳雲受到了點名批評。批評了反冒進,各地紛紛為經濟上的冒進加熱、升溫,從而形成了貽禍慘烈的“大躍進”狂潮。
周恩來總理領導的國務院各部委工作如同走鋼絲,不能不小心翼翼。我不敢掉以輕心,工作上尤其要兢兢業業,仔細慎重,隻有在考慮成熟時,才敢於提出自己的意見。像在“統購統銷”的60年代,我初次提出收購議價糧食的建議,得到周總理、陳雲和李先念的積極支持、推廣,在全國糧食工作會議上,得到經濟專家薛暮橋的讚同。可是在“文革”中被江青等人批判為“資本主義路線”而無法實施。
從解放後到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前,我國人均糧食產量長期徘徊在600斤左右,難以適應國家建設發展速度和軍需民食的要求,統籌安排全國糧食的供需平衡,是非常困難的。
特別是在三年國民經濟困難時期和“文革”十年動亂中,糧食供應方麵的困難是最突出的,直接關係到億萬人民的生存和社會的穩定。糧食工作幾乎天天牽動中央領導人的心,消耗他們的精力。
那時,周總理為全國理財當家,夜以繼日。先念同誌勤勤懇懇地工作,他每天起得很早,到中南海岸邊散步回來,就審批文件,翻閱有關糧食方麵的報表,了解糧食的產、供、銷、調、運等方麵最新動態。到大家上班時,他已批完一大摞。碰巧上午請部長們來開會,他拿出已經批過的文件,有的部長還沒看呢!
在那些年月裏,我作為主管糧食業務工作的副部長,幾乎每天要同周總理或先念同誌見麵,有時甚至一天要見兩三次。
在解放後國家糧食比較緊張的頭30年中,江西、江蘇、湖南、湖北、四川等省都為全國的糧食調撥作出過巨大貢獻,其中以江西作出的貢獻最為突出。在糧食部有這麽個說法:“隻有江西是個‘不倒翁’。”為什麽呢?別的省糧食是有出有進,惟有江西是隻出不進。解放後它每年至少要向國家調撥8—10億斤糧食,包括在自然災害最嚴重的三年裏,這對於新生的共和國來說是了不起的貢獻。
三年困難時期,全國除新疆、西藏以外各省都有成千上萬的百姓離家舍土,逃荒要飯,尤以安徽、山東、河南居多。
當時的省委第一書記楊尚奎看到一些羸弱婦孺在南昌、九江沿街乞討,心中很是惻然。他指示省民政廳長、獨腿的老紅軍謝象晃:不論他們來自哪個省,都是中國的老百姓,不能讓他們餓死在江西境內,一律要給他們飯吃。謝象晃遵照省委指示,在江西的大中城市和交通要道上開設了粥棚,每日為災民免費提供賴以活命的米粥。據不完全統計,江西的粥棚救助的災民達數百萬人次。
解放後江西為什麽能很快把農業搞上去呢?一是因為江西省狠抓了農田水利建設;二是在1958年經過“頭腦發熱”後冷卻得比較快,農業生產一直走在全國的前麵。在國家三年困難時期,江西的糧食產量仍然穩定,總產量居全國第二位。
1961年9月17日,周恩來總理從廬山開完中央工作會議,帶著一批省市委書記,由楊尚奎陪同來到南昌,在省委舉行的招待便宴上大家紛紛向敬愛的總理敬酒。總理笑著說:
“要敬就敬三杯!但我有個條件,幹一杯酒,要增加你們省外調糧食一億斤,好不好?”
三杯酒就是三億斤糧食。楊尚奎明白,總理不到萬般無奈之時,也不會給江西壓下這三億斤的外調任務。
頭年四、五月間,他到北京開會時,總理就特地來到他的房間求助說,去年全國有好幾個產糧省,包括四川這樣的糧食大省都遭了災,估計今年生產形勢也很糟糕,所以中央在糧食問題上遇到了越來越大的困難。北京、天津、上海的糧食庫存現在已經挖空了,調進的糧食不夠市場供應。如果不馬上調一批糧食救急,這樣的大城市一旦發生糧荒,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總理言辭懇切地說:“江西已經調出了十億斤糧食,作出了很大貢獻,而且你們自己也有困難。但是,和別的省比起來,你們還是好的。所以今天我特來和你商量,能不能再增調兩億斤,支援中央,救救燃眉之急?”
楊尚奎向總理匯報了江西的情況,說:“災情嚴重的地方,已經出現大批浮腫病人,個別縣出現了餓死人的現象。公共食堂煮的‘飯’,基本上是紅薯葉子呀!”楊尚奎流著眼淚說:“在豬肉、食油、禽、蛋之類都少到幾乎沒有的時候,一餐吃一斤米,就像吃根冰棒一樣。幹部直喊餓,我們不讓喊,不讓發牢騷。他們嘴一閉,牙一咬,挺下去。”可是,楊尚奎看到總理心事重重,眉宇間深藏著憂鬱,答應回去統一一下認識,再勒緊一次褲帶支援中央吧!
總理高興地笑了:“我就知道老表的風格高!謝謝你,尚奎同誌,我代表中央和人民謝謝你!”1961年,江西人民克服困難,仍外調了15億斤糧食。
共和國不會忘記江西人民的貢獻。
三年困難時期,全國的糧食問題十分吃緊。華中重鎮武漢缺糧到了最緊張的時候,全市糧店的糧食隻夠銷三天,居民的基本定量口糧每月都得分成幾次供應。武漢鋼鐵廠職工在饑餓的陰影下,折騰超聲波蒸食物使其體積膨大了糊弄腸胃。糧庫告罄,市裏已經沒有存糧,各單位還在告急。
情急之下,湖北省委書記王任重看到長江裏有一條從重慶開往上海的過境大船,船上約有一千萬斤供出口的大米。他眼睛一亮,當即決定扣船,卸下大米以應武漢之急。他也不管出口貨物是一環扣一環的,這船大米務必按與外商簽訂的合同規定時間內運到上海港口,裝上外輪,否則要罰以重金,是外匯,損失可就大了,而我國當時外匯十分緊缺。“外事無小事”,此事驚動了中央。
周總理說:“要嚴厲查處這件事!”總書記鄧小平說:“要撤王任重的職!”省長張體學以省委的名義給李先念掛電話,淚流滿麵地懇求:“請盡快撥一些糧食給我們。天災人禍,人民在挨餓呀!我沒做好工作,給我什麽處分都沒意見,隻請求中央支持我們糧食!”
李先念急不可待地要我:“你能不能再向江西借點糧,幫助他一下?”
我立刻乘飛機到漢口,一下飛機就見到王任重親自來接我。在去賓館的路上,他讓司機把汽車開慢點,指著大街說:“你看,所有的糧店都關了門,外地人來漢口,有錢都吃不上飯。我們向鄰區告借,隻得杯水車薪。萬般無奈才出了‘截船’的下策,受到中央的嚴厲批評,我沒話可說,可老百姓在餓肚子啊!”
到了賓館,我立即撥長途電話給江西,得到江西大力支持,他們同意借調三千萬斤糧食給漢口,並約定當年秋後還給江西。另外我又從中央糧庫調三千萬斤糧食存在漢口。我告訴王任重:“這是中央的機動糧,如果你們急需時可經國務院批準借用。但要有個賬,你們秋收後如數歸還才行。”王任重同意了。他有了糧食,先還一船大米給上海出口,趕上了船期。我向他提出幾個建議:“開些高價飯館,主食賣貴點。一角多錢一斤的糧食可以賣三、四角一斤,不收糧票。”王任重都采納並立即付諸實施。我在武漢三天,他整整陪我三天,我給他解決了緊急的糧食問題使他如釋重負。
回到北京,我向陳雲和先念同誌作了匯報。他們認為飯館采取收糧票的辦法好,采納了我的意見。後來陳雲和先念同誌作出指示:全國的飯館一律收取糧票。這在當時對於節約用糧和保障社會供應起到了積極作用。
在“大躍進”的年代,各地都瘋狂地大搞浮誇,虛報瞞產,把一畝地的糧食產量吹成上萬斤甚至十幾萬斤,一時間中國的糧食似乎多得不得了。各地興起大辦食堂的風,居然號召“敞開肚皮吃飯”,根本拿糧食不當回事。
我是做全國糧食工作的,眼看著1958年的“大躍進”、大辦食堂和嚴重的自然災害給糧食工作帶來的困難,憂心如焚。
1958年本是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
但在那年全國一折騰,
青壯年農民去修水利、
大煉鋼鐵,
莊稼熟了爛在地裏,
卻是增產不增收。
以後遇到延續三年的大旱,糧食產量連續大幅度下降,三年平均年產量3073億斤,比1957年減產21.2%,人均占有量減少170斤。
這時國家庫存糧食已經越來越少,各地也庫存無多,都紛紛向中央告急。為了平衡地區間糧食餘缺,保證城鄉糧食供應,惟有加強全國糧食的統一調度。中央決定成立中央糧油棉調運指揮部,由李先念掛帥,把糧食緊急調給脫銷地區。當時還搞了“以早濟晚”和“以晚濟早”的季節性調劑,即每年夏秋季節,先把南方收獲較早的小麥、大麥、早稻等調運到東北,接濟東北秋糧登場前的市場供應;然後又在冬春季節裏,將東北的晚熟糧食返調給關內缺糧地區度過春荒。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辦法,在當時是迫不得已的,不過對保證軍需民食還是起過一定的作用。
糧食產量下降,副食品供應匱乏,糠菜不濟,饑饉波及城鄉各地,特別是農村。
全國糧食問題越來越嚴重。1960年9月,中央發出指示,要求搞“低標準、瓜菜代”,降低口糧標準,大搞瓜菜,大搞代用食品。當時由中國科學院建議,由中央推薦的代食品有玉米根粉、小麥根粉、玉米稈麵粉、橡子麵粉、葉蛋白、人造肉精、小球藻等。
這些設想基本上是在實驗階段,數量很少,起不了什麽作用。
由於糧食緊張情況加劇,人們營養不良,浮腫病大範圍出現,農村餓死人的事時有發生。中央采取了一些措施,如:動員家在農村的城市職工返鄉,大約有一千萬左右,以減少吃商品糧的人數;動員幹部自報減少糧食定量。
在1959年夏天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的廬山會議上批判了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的所謂“右傾機會主義”路線。
李先念以國務院財貿辦公室的名義寫給中央的報告,實事求是地指出:“把預算、信貸、物資的全麵情況綜合起來”看,真實情況是:財政結餘並不存在,國家預算出現了赤字。當時參加廬山會議的張聞天到先念同誌處了解有關情況,先念同誌把情況和數字告訴了他,因此也被批評為“思想右傾”,並被指責“為張聞天提供‘炮彈’”。這使黨內生活更不民主,人人噤若寒蟬,下情不明,給中央指導經濟工作帶來很大困難。
黃克誠晚年回顧廬山會議的教訓時,不無悲愴地說:“這個事件對我國曆史發展的影響巨大深遠,這不是一個人或幾個人的悲劇,而是我黨的悲劇。從此,黨內失了敢言之士,而遷就、逢迎之風日盛。”
1960年進入三年自然災害的第二年,糧食問題愈加嚴重,一些官員的浮誇之風還在通行無阻。他們順著中央某些領導人的口味向上報告說“形勢大好”,“敵人一天天爛下去,我們一天天好起來。”對日益嚴重的水旱災害, 餓死人 等不是隱情不報,就是避重就輕。
在河南,1958年全省的糧食產量隻有281億斤,省委卻吹估為702億斤,
結果導致了全省性的高征購,“反瞞產”。
一些幹部嚴重違法亂紀,哪個基層幹部完不成征購任務,就被扣上“小彭德懷”的帽子,進行“反瞞產”。
因向農民逼糧食而實行捆、綁、吊、打、捕等現象,屢見不鮮。
農民處境異常困難,
一些地區逃難的、乞討的、浮腫病泛濫,
幾致十室九空。
河南、山東、江蘇、安徽等省一些地方受災及 餓死人 的情況陸續反映到中央,引起了重視。
我到蘇皖調查,沿途時常遇見結隊逃荒要飯的、扒火車的。
徐、淮地區的幾個收容站住滿了逃荒要飯的乞丐、盲流。
看著這些饑饉的老人、目光呆滯的婦女和骨瘦如柴的孩子,我心如刀絞。我向柯慶施匯報時,提出要去淮南考察,他表現得很傲慢而且不耐煩,說:“華東的情況我們清楚,淮南沒有問題。”
為了解決極為困難的糧食問題,1960年,李先念副總理提議進口一部分糧食,這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因為“自力更生”是基本國策,毛主席又有“不吃進口糧”的指示。可是糧食連年減產,庫存見底,救民如救火。
周總理、陳雲都支持這個提議,認為進口糧食對穩定國民經濟、克服糧食緊張、保護農民積極性有利,因此得到了黨中央、毛主席的批準。
在進出口糧食的實踐中,我們發現,國際市場上大米價格是小麥、玉米的1—2倍,出口1噸大米可以換回1.7噸小麥或2噸玉米。如果出口換匯率較高的大米、大豆、雜糧,進口小麥、玉米,在外匯平衡的情況下,將多進口許多糧食,先念向總理提出後得到批準。實施後,我們國家獲益巨大。
出口糧食換匯最好的時候是1973年,1噸大米換回2.7噸小麥,我們那年出口300萬噸大米,占世界第一。
1971—1976年5年間進口糧食比出口糧食多187億斤,進出口平衡後,另增加外匯收入7億多美元,用於進口糧食工業的鋼材及支援外貿。
60年代末,隨著糧食產量逐年增加,糧食的經營和庫存數量持續上升,倉庫建設遠遠趕不上糧食儲存的需要。那時國民經濟尚未完全恢複,資金材料非常缺乏,糧庫連做露天糧屯的席子也難以買到。
這時,黑龍江省明水縣發明了用一把草、一把泥建設的糧倉——“土圓倉”。它不需要鋼材、木材、水泥等緊俏材料,造價低廉,技術含量不高又很實用,引起了我們的重視。1969年6月召開的全國糧食工作改革經驗交流會上,推廣建設“土圓倉”的經驗。
大量建設“土圓倉”,緩和了糧食倉容不足的困難。它代替用席穴露天保管糧食,改善儲糧條件,對促進糧倉機械化起了一定作用。
隨著經濟情況好轉,糧食入庫量大幅度增長,“土圓倉”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在沿海港口和一些交通樞紐地區建成一批現代化的立筒庫;北京、天津和東北三省建成了大批以磚和鋼筋水泥結構的磚圓倉;南方發展拱頂高房倉;上海建起樓房倉;還有的地區建起小型鋼板倉;還有大量的露天儲糧貨場。糧倉機械也有了長足的發展。
“文革”中糧食部受到的幹擾比較大,第一副部長陳國棟等人被“打倒”靠邊站了。經周總理提議,毛澤東批準,由國家計委副主任餘秋裏、國家經委副主任穀牧和林乎加組成“小計委”搬進國務院工作。國務院管業務的部委也在周總理的安排下組成“小班子”。
在糧食部建立兩套班子:大班子是以造反派為首的大多數人參加搞運動的所謂“抓革命”。其他的副部長有的被“打倒”,有的“靠邊站”,搞業務的就剩下我了,於是組成以我為首的“促生產”小班子。
我為什麽能在“文革”中僥幸不被打倒呢?
第一,我1932年參加紅軍,赤貧出身,造反派抓不到我的“把柄”;
第二,生活上我不搞特殊化,與職工和基層幹部關係融洽,在抓“走資派”時他們保護了我;
第三,在兩派群眾鬥爭中,堅持“不表態”,說我是“泥瓦匠”。
“文革”十年,不僅搞亂了經濟,更是擾亂了人心。加上管理不善,一些缺乏有效監督機製的部門就很容易被鑽了政策上的空子。
1977年糧食係統淨虧損猛增到70億,比往年增加了20個億。這些虧損不是由地方負擔,而是由中央財政負擔。這20個億是從中央財政部反映出來的,引起了中央領導人的極大重視。
1977年11月的一天,華國鋒、李先念把商業部主管糧食工作的負責人找去開會。那年各省市糧食廳局資金都有虧損,幾千萬、幾億元的都有,其中以黑龍江省虧損最大,一年虧損竟達10億!
華國鋒說:“你們打算怎麽辦?”
我說:“給我兩年時間,一定要把虧損扭轉過來!”
華國鋒聽了我的表態,有點意外,說:“你們如果真的能在兩年時間內扭轉虧損,我給你們放鞭炮!獎勵你們2000萬元鞭炮錢。”
第二天,我就帶了一個工作組奔赴黑龍江,這年我已經62歲。鄧飛副部長帶了一個組去吉林。幾天過去了,糧庫領導隻是提及造成糧庫虧損的表層原因。工作組分析,這些因素確實可以造成某些虧損,但不是造成重大虧損的根本原因。僅僅在肇東糧庫,就虧損近億元人民幣,究竟原因在什麽地方?我帶領工作組直接進駐糧庫。
一天,我從糧倉旁邊走過,順手抓了一把糧食,回到辦公室一看,是一把帶著冰碴的葵花子。我心裏一沉:這灘水不就是政府用來購買糧食的錢嗎?原來國庫中無數的錢就是這樣化成了水!基層糧食部門從農民手中收購農產品是有質量標準的,其中之一是含水量,在一定含水量以下適合於保存,不生蟲、不黴變。就是超過標準含水量在糧食表麵也不應見水分,當然不會成為冰碴。外行也不會用糧食價格去購買冰碴(水)的。基層糧食收購部門連這樣不合格的農產品都收購,還收進縣糧食倉庫,實在是嚴重的失職!
且不說葵花子表麵上的冰碴,它本身的質量如何呢?我一一嗑開葵花子,30%空殼,70%是癟籽,成熟飽滿的竟然沒有一粒!我憤怒了。我幹糧食工作這麽多年,走遍了除去西藏以外的全國糧庫,還沒有見過一個糧庫收購、儲存這樣的農產品的,這是對國家和人民的犯罪!
我在北國邊陲小縣一個糧庫的憤怒震撼了黑龍江全省,省委書記潘複生也把目光轉向了肇東縣,省糧食廳和各縣糧食局兩級領導都趕到肇東糧庫來了。省委副書記率領一個專門的調查組開始進行全麵調查,接著全省糧庫都開始對庫存糧食質量進行認真的檢查,結果發現庫存糧食60%都有肇東糧庫的問題。
經過兩個月的調查研究,工作組認為造成糧庫虧損的原因主要有:
一是用工浪費,臨時工很多,冬天是冰天雪地,無法晾曬糧食,他們就沒事做,直到來年6月;
二是材料浪費,糧庫裏堆了許多幾年用不上的席子、苫布、木料等,造成浪費。為了解決糧食高水分問題,采取先收購,付部分款,但不入庫,由農民在家裏炕上烘烤。
第二年春天,糧食係統在遼寧省召開東北三省糧食局長會議,黑龍江、吉林和遼寧三省在糧食工作上及其它工作上都有了根本變化,黑龍江隻用了一年就實現了扭虧為盈。全國糧食收購虧損20億的問題,也隻用了一年多時間就扭轉過來,比我當初承諾的二年扭虧提前實現。
華國鋒親自給糧食部批了2000萬的鞭炮錢兌現了。這類款項我們不能隨便動用,最後還是進了大財政。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又是一個人口大國。在計劃經濟時期,糧食收、購價格長期比較低廉,從原則上講這沒有什麽錯誤。
中國那時隻能“以糧為綱,綱舉目張”,泱泱大國,“無糧不穩”嘛!
但是,一切事物都是相對的,由於工業產品價格比較高,而農產品價格低廉,在短期內實行還可以應付,時間長了就一定會加大工農差別、城鄉差別,傷害農民的積極性。
穀賤傷農,中央也考慮到這一點。於是出台了一個“提高糧食收購價,銷售卻維持原來的價格不變”的政策。作為應急措施本是無可厚非的,但從根本上說卻違反了經濟規律。
國家對糧食收購進行補貼,農民雖然高興了,市民也不吃虧,隻是苦了國家。這叫“政策性虧損”,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成為國家財政上的沉重包袱。盡管它不符合經濟發展的規律,一旦成為“既定方針”,誰也不敢多說什麽。糧食工作人員隻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但是人民把“糧食”這份家當交給我,我不能不為之籌謀。
1962年在糧食計劃會議上,我提出收購議價糧問題,就是用高於平價糧的價格收購農民手中的餘糧,提高農民出售餘糧的積極性;同時將這批糧食高價供應市場,這叫“高進高出”,減少國家補貼。現在看來是天公地道的事情,在當時卻引起一場軒然大波。經濟學家薛暮橋認為我的意見合理可行,周總理、陳雲和李先念同誌也認為有道理,糧食部多數副部長也表示讚同。但是更多的人不同意,害怕部分提價會造成社會不穩、人心不定,這個提案當時被否決了。隨著社會向前發展,人們的思想開始變化,才逐漸接受了議價糧的觀念。
議價糧是在計劃經濟時代打開的一個小小的缺口,它既調動了農民出售餘糧的積極性,使農民增加了收入;又帶動了市場經濟,為工業和民用糧食打開了更多的貨源渠道;對於國家來說既能多收購糧食,免除這部分的糧食補貼,還能略微增加一些收入。糧食係統從單純賠錢變為有賠有賺,積極性也大大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