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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饑荒見聞錄——一段被塵封的災難,一幕不應該忘記的悲劇.

(2007-03-12 01:13:53) 下一個

張廣友:大饑荒見聞錄——一段被塵封的災難,一幕不應該忘記的悲劇。

在中國當代史裏有一個專門的名詞,叫做“三年自然災害”,或者“三年困難時期”它指的是一九五九,一九六零,一九六一年,這三年的時間裏,爆發在中國山東,安徽,河南,甘肅等地的大饑荒。今天仍舊有很多人,是那場災難當中重災區裏的幸存者。我們的講述者張廣友也是其中的一個。

那時候張廣友剛剛大學畢業,成為新華社的一名記者,他是作為緊急救災的幹部下放到了重災區,在兩年多的時間裏,他把在大饑荒裏的見聞和經曆,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張廣友的記錄,從1958年大躍進時期開始。那時,他即將從人民大學農業經濟係畢業,經常和老師同學在農村裏,搞一些調查研究。這時還沒有人想到,此後不久,一場大饑荒會在中國大地上爆發。

張廣友:包括中央領導,毛主席也講,就說都愁得糧食多了吃不完怎麽辦,那個時候對形勢做了錯誤估計。再加上浪費的相當嚴重。58年、59年還有這個情況,那個為了所謂做高產,那個糧食收了以後時候不收,那個時候所有像那個什麽,花生,都沒有收,全都搶種麥子,就要奪來年的高產。

不久之後,人民公社成立,各地都開始嚐試一種新的共產主義生活方式------公共食堂。

我們的上邊領導幹部,腦袋就想的是,哎呀,這個多好,省時間,省得一家一戶做,他就不知道老百姓是多麽痛恨這東西。特別是把老百姓的鍋都砸了,大煉鋼鐵去。那時砸老百姓的鍋,老百姓都大哭的,那個時候跑都沒處跑,都是在那吃飯,那麽怎麽辦呢,那糧食不給你,你想走,戶口你沒有,你想盲流都流不了。所以在這段的公共食堂,不是像什麽半社會,半共產主義萌芽的東西。的確是,對農民來講是一大災難。有的農民就講,說如果不是這個公共食堂,我們不會餓死那麽多人。

根據張廣友了解,從1958年開始,各地的農村已經有糧食減產的情況出現,毛澤東曾經以個人名義向地方各級黨組織下發了一封黨內通信,一直發到了公社生產隊長的手裏。這封信,提出要糾正農業生產中左的作風。

張廣友:可是這6條還沒貫徹下去呢,就來一個廬山會議,這又反右傾,這就雪上加霜。到了1960年包不住了,特別是北方入冬以後,糧食還沒進倉呢,公糧還沒交完呢,國家糧食收購不上來,大批人口就死亡。

1960年秋,糧食緊缺已經成為中國城市中的一種普遍現象。即使是在首都北京,人均的糧食供給量也一再被壓縮,這時張廣友已經在新華社國內部工作,在新華社的食堂裏,也開始使用代食品作為職工的一部分口糧。

張廣友:所謂代食品呢,就是過去那些菜幫子,菜葉子不要了,他把它加工了以後做成食品。

各地農村出現饑荒,餓死人的消息開始在城市中流傳。 1960年11月初,中共中央下達了《關於農村人民公社當前政策問題的緊急指示信》, 並且在信中說,全國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地區農業遭災歉收。承認農村工作存在著嚴重的問題。

在剛剛建成的人民大會堂,萬名幹部在兩個星期的時間裏,聽取了七位中央領導對農村問題所作的報告。張廣友將當時的報告,一一記錄了下來。

毛澤東對萬名幹部下鄉作了一個批示,成為當時下放幹部學習的一個重點內容。在講大好形勢,學習政策的過程中,要有一段時間,大講三分之一地區大不好形勢。壞人當權,打人死人,糧食減產,吃不飽飯,民族革命尚未成功,封建勢力大大作怪。

張廣友:我們現在理解為什麽要派我們去呢,他實際上對各級幹部,包括那個重災區的幹部都不相信.糧食出現問題,糧食減產,是浮誇風,你們都是講了假話,那個時期是階級鬥爭那個最緊張的時候,所以把一切問題出現,不是從政策,不是從實際去研究它究竟是怎麽回事,而是一切都歸罪於從路線鬥爭,階級鬥爭,所以因此就是要整風整社,整誰呢,整這些人(基層幹部)。


1960年11月,新華社的八十多名幹部,趕赴重災區山東。他們到達的時候,山東省委正在召開全省五級幹部大會,學習貫徹緊急指示信。張廣友和其他下放的幹部一起,參加了這一次會議。

張廣友:山東五級幹部會完了之後,新華社的下放隊伍就隨之去到惠民,惠民縣當時他講,那個是兩年多的時間,一個全縣30萬人口,這兩年多時間就死掉了,就是叫非正常死亡是三萬,就十分之一,這個還不包括我們下去時候正好是1960年的冬天,它到1961年春天正是死亡的高潮。前兩年,你不管怎麽講,箱箱櫃櫃還有點糧食底。到了1960年啊,老百姓吃的東西,已經的確是山窮水盡,彈盡糧絕,一粒糧食也沒有。

張廣友在惠民地區走訪了一些受災嚴重的村莊。他自己將這段經曆稱為“三村調查”。1960年12月,他到達惠民地區的西馬莊村,這是他第一次走進大饑荒的災區。

張廣友住進當地一戶姓尚的人家裏。第二天,張廣友首先開始對他們的訪問。他一進屋,看見床上躺著一個小孩子。

張廣友:我去看看那小孩,結果我一打開一看,一看以後,給我嚇一跳。他的小孩已經三歲了,大腦袋,小細脖,兩個眼睛幾裏骨碌的,身上骨瘦如柴,就剩那個肋條骨就像搓衣板似的,那個喘氣呼嗒呼嗒,你能看出來,還有氣。眼睛還是挺靈活的,都能看著你,不會說話。他媽媽跟我講,活不多長時間。她說,這沒吃的,沒辦法。這我看了他以後,我就想起來,這農民的孩子餓成這樣,我們是靠農民,吃農民飯長大,農民餓死了,農民的家庭的孩子弄成這樣,我們自己心裏好受嗎。所以我就覺得,這種情緒我們很難理解農民受到的傷害,直到現在。

下放幹部,應該與當地農民實現“四同”,“同吃,同住,同勞動、有事同商量”。因此,張廣友首先向房東提出,他要把自己的糧食交給他們,和他們一起吃飯。

張廣友:她說我跟你,你在我這吃,我連做飯的鍋都沒有,我擱什麽給你做飯啊。我說你怎麽沒鍋,她說我們的鍋全都被,被砸了,58年大躍進,大煉鋼鐵,把我們的鍋全都砸了,燒飯的那個鐵鏟子都弄走了,所以我們現在是,飯碗都沒有幾個像樣的,筷子也沒有,弄個樹棍。她說我們對付吧,反正沒有辦法,對付到哪天是哪天,反正沒有希望,遲早都死。她說我們村裏頭,平均起來七八天的時間要死兩個,就是我去的那段時間,

在隨後的調查裏,張廣友發現,房東的說法並不是危言聳聽。這時的西馬莊村,已經在饑荒中出現了絕戶的現象。那些一家之中最後死去的人,常常很長時間都難以被人發現。幾天之後,張廣友就加入了和其他村民一起義務埋屍的隊伍。

在惠民的皂戶楊村,張廣友再次看到了同樣的情形。幾經周折,張廣友找到了當地的村支書。可是即使是這位村支書,也不清楚,自己的村子到底死了多少人。

張廣友:好多人就不相信,特別是沒到過那個地方農村人,他說我的東北家鄉有人就講說,怎麽能餓死那麽多人呢?他說你這個上山栗樹,把那,吃那個東西(也能活)。可是華北平原這一帶,像山東,河南,特別是魯西北是黃河下遊衝擊的平原,而且這一帶,當時由於引黃工程,把黃河扒了個口子,去灌溉。大躍進時期,使勁灌,灌完了以後排不出去,太陽一蒸發,這地,平坦地全都一片鹽堿,不要說糧食,連草都不長。

張廣友從當地老百姓那裏了解到,引黃灌溉,這項在大躍進時期興修的水利工程,是造成整個魯西北地區大饑荒的重要原因。人們也告訴張廣友說,1959、60這兩年,原本是當地風調雨順的好年景。

張廣友:我們下放幹部,下來的不到一個,嗯不到一個月,就開始陸陸續續浮腫,大概到兩個多月的時候,我是得了浮腫病,一直到好長時間,吃的好一些,飽一些,它就好點。

解說:從下放的那一天開始,張廣友體會到真正的災區生活。他經常看到幾個孩子爭搶一根胡蘿卜的情景,也常常看到,有些人在路邊倒下後,再也沒有辦法起來。

每個公社手中的救濟糧都十分有限,張廣友所在的公社,將大部分糧食和代食品,用於救助浮腫病人。張廣友提出,對幹瘦的病人,同樣應該加以救助。張廣友說,見死不救,心裏過意不去,但是,救助的結果卻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張廣友:就那十幾天,我給他(幹瘦病人)雞蛋吃,幾乎都大部分東西救濟品都給他吃了,他吃的雞蛋拉的雞蛋,吃的白麵的饅頭,拉的都是一團團的白的,吃大米飯,拉的整個是米飯粒,他就是,他腸胃功能已經全失去了吸收了。

除了有限的救濟糧,各種代食品是當地人們重要的生存依靠。那些用地瓜麵,地瓜蔓,菜葉子做成的代食品,已經是最高級的食物,很難得到。在惠民縣,就連榆樹皮也早已被扒光了。

1960年的冬天似乎顯得更加漫長。當1961年春天來臨的時候,活下來的人們都顯得格外的迫不及待。

張廣友:我們過去都是盼春天來臨,就是總覺得春意洋洋,什麽什麽開,花香鳥語,總是盼的是這東西,可是我們那時候盼春天,盼的是大地返青,萬物複生,他能有吃的。

1961年春天,是救災的關鍵時刻。張廣友記得,當地的公社,為了改變現狀,甚至冒險做出了一些與當時的中央政策相違背的措施。

張廣友:把自留地統統給這個農民種,返回,自留地全給他,一個人三分。然後說集市上允許你有糧食可以買賣,第三招就是我們那地方搞了一個,睜眼兒閉眼兒,有的地方它弄不下去以後,農民偷偷搞了包產到戶,我們很清楚,與其種上,管它你什麽玩藝,就有糧食打,有糧食打的話,就可以吃飽飯。。

1961年夏天,可以說叫豐收。老實講呢,那個老百姓高興得了不得,因為那個麥子收了以後,那個老百姓上那麥地裏打滾去,高興。


三年大饑荒,在20世紀的中國乃至世界的災害史上,都顯得極不尋常。但是,饑荒中到底死了多少人,一直存在著爭議。根據1983年中國國家統計局在《中國統計年鑒》當中公布的,每年度中國戶口登記的人口數字,中國在1960年的時候人口總數比上一年減少了一千萬。但是國內外的民間學人有一些也認為饑荒當中死亡人數應該在三千萬以上。如果真的按照這樣一個說法來計算的話,那麽,三年大饑荒就是人類曆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大災難。

張廣友:(當時)六億人口,三千萬是多大的比重啊,而且它不是集中不是分布在全國,它是集中在一個地區啊。在黃淮流域這個平原地區死亡人口是三分之一左右,他不是具體統計數字,我說啊,沒有這個統計數字,當時是沒,連說餓死人都不能說,誰還敢去統計去啊,社會主義製度,怎麽能餓死人呢,所以把這事實的真相都去掩蓋。一直到今年,我看有的領導人在講話還是三年嚴重自然災害,有的是講三年困難時期,我覺得不是嚴重自然災害,是大饑荒。

1964年,時任國家主席劉少奇在七千人大會上,代表中共中央指出,造成災難的原因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可是張廣友認為,這樣的說法,依然不夠深刻。

而那七分人禍,張廣友認為,從萬名幹部下鄉開始,“人禍”的罪名,一直背在基層幹部的身上。

在大饑荒之後,中央的農業政策曾經一度變得寬鬆,各地紛紛出現了包產到戶的做法,那時,新華社也曾經要張廣友寫一篇關於包產到戶的文章。

張廣友這篇包產到戶的文章, 1981年被重新發表,收錄在一本名字叫做《包產到戶資料選》的文集裏。這時候,中國的農村改革已經開始起步。而那場大饑荒,也已經過去了20年。

1959,1960,1961,三年大饑荒,一段被塵封的災難,一幕不應該忘記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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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樓

遊客

我經曆過那個年代,我目睹了我妹妹餓死的情景,我的母親得水腫病,我的父親吃洋槐葉中毒浮腫,我在餓極時狂吃桃樹葉子中毒後麵部浮腫睜眼都困難,我的兩個弟弟在嚴冬中流浪乞討夜宿看場空房。時隔40多年,我仍記憶尤新。
是天災,是人禍?是偶然,還是必然?後人自有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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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6-5-29 12:47:07
第3樓

遊客

我經曆過那個年代,我目睹了我妹妹餓死的情景,我的母親得水腫病,我的父親吃洋槐葉中毒浮腫,我在餓極時狂吃桃樹葉子中毒後麵部浮腫睜眼都困難,我的兩個弟弟在嚴冬中流浪乞討夜宿看場空房。時隔40多年,我仍記憶尤新。
是天災,是人禍?是偶然,還是必然?後人自有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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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6-5-29 12:47:14
第4樓

遊客

那時候是政策禍國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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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7-1-9 11: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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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廣友:大饑荒見聞錄
2005年09月26日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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