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君
我看走了眼,把學法國文學的G君當作成學數學的書生。X君才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數學科班出身哩,但他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學數學的人,倒像是一個學法國文學的。
X君首先是個坐不住的人,沒有見他在一個地方住足超過五分鍾,從來就沒有把一張椅子坐熱過。我曾經跟他在一起上過課,看他在那裏的難受難熬啊,一會兒望天花板,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翻翻書,一會兒在桌子上畫畫。不知道的,以為他特勤奮,一冊新課本不幾天就翻爛了。他坐的桌子特別遭殃,被圓珠筆刻劃得像一件文物,上麵寫滿了“到此一遊”。
因為好動,朋友們隻要有玩的事情就會叫上他,而他從不推辭。有人要打籃球,他陪著打籃球,籃球打完了,朋友回去了,他卻被叫去打乒乓球了,打完乒乓球又被另一幫子人叫去打牌了。純粹是個“陪玩”專業戶。沒有人叫他去玩的時候,他還是靜不下來看書,就看報紙,一張報紙可以翻好幾個小時,恨不得連標點符號也要看好幾遍。
大學畢業的時候,正是荷爾蒙旺盛的時候,X君更不能安心了。路過一家藥店,那裏正在免費提供避孕套,別人拿一個,他拿了一盒。但卻派不上用場,X君就把它們吹成氣球掛在寢室裏,弄得女同學都不敢進去。後來,他又去研究毛發,號稱身體任何部位的毛發,在手心上按毛發的方向來回一搓,就能知道哪是毛頭哪是毛尾。好多人試過他這一“研究成果”,還真靈。
他去巴黎玩,專門到著名的聖丹尼大街,長長的街道兩邊站的全是衣著暴露的持牌站街女,X君一個一個地跟她們談價錢,從街頭一直談到街尾,問了百來十個他看得上眼的,把價格摸得一清二楚。
後來的一天,在學校的咖啡廳吃晚飯,發現他對一個洋人女孩特別殷勤,幫他端盤子幫她倒水,女孩不喜歡坐在窗子的前麵,他又殷勤地幫她把所有的餐品搬到一個安靜的地方,然後跟那女孩有說有笑,共享晚餐。
第二天,X君神秘地跟我說,為什麽女人的身體結構跟原來想象的那麽不一樣?我這才明白X君這回才是獻出了他寶貴的第一次,他正以這種方式向別人宣告他終於成了男人,在聖丹尼大街的那次折騰僅是“社會調查”,有點惡作劇而已。這一整天,他都抑製不住這種興奮的心情,想方設法把這個“秘密”“不經意”地泄露出來。
晚餐前,看他著一身西裝坐在餐廳前的一把椅子上,這套西裝自出國後就沒有機會穿,今天一定是他在隆重地跟那女孩約會,再看看他身邊放的一支精致的玫瑰花就證實了那約會將是多麽地浪漫。X君一邊注意著來就餐的人流,一邊若有所思地在一個小本子上寫幾筆。走近看,可以看到一行“愛情是函數”的字,已經用筆在這幾個字上反複描了好幾遍,顯然是個標題,下麵寫的像是一首詩,然後又是用重筆描出的另一個標題“愛情是幾何”,又跟著一堆像詩一樣的東西。估計下一個標題該是“愛情是微積分”了,終於讓人可以聯想到他的數學出身了。
我本來是想象在次日又可以看到一個喜形於色、滿麵春風的X君的,不料,看到的卻是一臉的沮喪,很明顯,他失戀了。其實,那個所謂的“戀”隻是他的一相情願,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一夜情的概念,隻知道順著荷爾蒙的感覺走,被洋人騙失了身,還蒙在鼓裏。他自嘲地說“我肯定被她當實驗品了,肯定是。”,原來我們那裏普遍流傳著一個笑話,說的是一個台灣留學生,被一個熱情似火的漂亮洋妞看上了,認識不到幾分種就又是親吻又是擁抱,讓他感到天上終於向賴哈蟆掉下了一個大餡餅。不料第二天,那洋妞再次看到他的時候,就像不認識他一樣,根本就不理他。他不理解呀,一日夫妻百日恩,怎麽說不理就不理了呢?後來他才知道那洋妞是研究性學的,他那晚的表現作為一例出現在她的研究論文裏了。那個後悔莫及呀,至少後悔沒有使出渾身招數,為華夏子孫抹了黑。
我問X君後不後悔,他脫口說出了柳永的詞句:“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讓我對他刮目相看,看來我是低估了他用數學作詩的能力了。X君有些荷爾蒙,有些“壞”,還有些浪漫。
這事沒有過去多久,他開始追求一位台灣來留學的女孩。這女孩子是有男朋友的,而且兩家人是世交,已經戀愛了4-5年了,要得到這女孩的青睞,難度相當高,這對X君來說相當刺激。利用她男朋友不跟她在同一個學校這一天然缺陷,X君對她大獻殷勤,幫她幹重活累活髒活,幫她做飯下廚房,幫她修車灌油,走在街上,老遠就能看到X君鞍前馬後地跑,兩手拿滿了東西,那女孩則輕鬆地像個公主。X君囊中羞澀,但電影票的錢還是掏的起的,所以一有新電影出來,X君就邀請她看電影。餐館吃不起,但快餐和中餐外買還是能負擔的,X君就經常跟她共進晚餐,盡量製造一些浪漫氣氛。再加上X君的甜言蜜語,那女孩不到二個月就投降了。
X君並沒有娶那女孩的意思,親密了一段時間後,X君又把她送回了男朋友那裏,女孩也沒有吵鬧,平平靜靜地分開了。X君回國的時候,那女孩還專門攜男朋友來給他送行,氣氛融洽得很,真不知道X君是怎樣擺平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如今的X君,早已是國內一重點大學的數學教授了,而且是博導,事業看起來相當成功。
於是,有人唏噓,把數學研究到極至便是浪漫,X君正是天生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