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島的冷泉港是一座靜謐的小鎮,從紐約順著25號公路一路開去,便隻見綠葉翩翻,疏林如畫。冷泉港在長島灣的盡頭有一個小公園,依山臨水,籬落飄香。每逢夏日,從公園放眼望去,長島灣上停泊了幾百隻小船,星羅棋布,隨著粼粼微波輕緲蕩漾。
公園再往裏走,遠離小鎮車水之處,有一塊紀念碑,碑石兩米高,看似鋼鐵鑄成,碑文說是雙子樓的一塊鑄鐵,從廢墟中取出,安放於此,為了紀念那些在911中失去的生命,也為了感謝那些為了救援而不顧自己安危的人。
我跟長島長大的朋友漫步於此,偶遇鎮長,便閑聊起來。鎮長抽著煙鬥,看著海麵,用長島口音道:如果沒有那些船隻,911根本無法進行那麽大規模的撤退、救出那麽多人。我好奇地問:“什麽撤退?”我腦海裏隻記得那遮天的塵埃和遍地的無望,對撤退並無印象。鎮長於是向我們講述了911當日的情形。
911當天襲擊過後,曼哈頓地鐵停運,馬路封鎖,交通堵塞。MTA封鎖陸路的時候,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他們不知道後麵是否還有大規模襲擊,也不知道襲擊會不會針對公共交通,因此便全線停運地鐵、公交車輛、纜車。
從劫難中逃出來的人再無去處,被滯留在曼哈頓這座孤島,困於末世之地、人間煉獄。
而此時,唯一的出路就是水路撤退。下城水警用對講機和無線頻道開始呼救,請求附近的船隻,無論大小,隻要能載人,請行駛到港口幫助撤退。
於是,被譽為美國二戰以後最大撤退的911水路撤退開始了。
冷泉港的船隻收到了呼叫信號,立即開通水上頻道,相互響應。不到半個小時,長島所有有船的人自發組織了誌願隊,負責水上交通運輸。成百上千的私人船隻組成船隊,首尾相連,浩浩蕩蕩,從長島灣出發,沿途東河,一直開到曼哈頓沿岸。其中還有不少年輕人開著水上摩托護航。整個長島港氣象雄壯,蔚為壯觀。
此次一去,或許是救人,或許是去送死,但是沒有任何人有一絲猶豫。所有的船長,心裏掛念的是去接那些叫天天不應的人。隻要長島船隊在,所有人都必須安全回家。
當時曼哈頓島上,警察開始把人群引到下城的港口等待營救。即使天崩地裂,人群還是亂中有序,大家都在Pier 4到26號各大碼頭,等待救援船隻的到來。
長島船隊一路上用無線電召集了更多的船隻,所有的船隻,從民用船隻到商業船隻、甚至包括駁船,都二話不說直接加入。一名船長回應道:“我們有五艘派對遊艇,現在往曼哈頓開去,隨時待命。”遊艇可以裝70-200人,成為大撤退的主力。小船可以裝3-4個人,都是開足馬力直奔曼哈頓港口,
離曼哈頓最近的亨廷頓港口的小型船隻組成了衝鋒隊,完全置危險不顧,徑直進入東河河域,隻是為了告訴人們:“我們來了!”
當海麵上出現這些奮勇向前的船隻時,大家都哭了。
有的船隻接到了熟人,鄰居或者朋友,先是安撫一下,拿出水讓大家喝,一個擁抱一個握手,都傳遞了無數溫暖和安慰。有的船隻接到了宿敵,多年恩怨的那種宿敵,也在默默行駛中化解。有艘船接到一個特別暴躁的人,船長一路忍著,直到那人下船,他突然轉身說,我回去跟我妻子報個平安,然後跟你們一起去救人。後來才知道他是最後一批逃出雙子的人,中途跟最好的朋友走散,不知道後來找到了沒有。
所有的船隻往返運載不下20次,前麵10次是把人群從曼哈頓撤離出來,後麵10次是把長島和周圍地區的救援人員送上曼哈頓。
這場撤退經過統計,總共救援的人數在50萬左右,規模堪比敦刻爾克大撤退。
曆史不會忘記911,也不會忘記長島船隊那些奮不顧身的奮勇者們。
後記:長島根據調查是美國誌願者比例最高的地區,拿騷郡和薩福郡兩處有很多民間團體,自發進行多種誌願者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