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民主門檻

論中國民主門檻

張三一言


最近和一位國內著名民主人士聚談，有一個共同的感慨就是“民運後繼無人”──現今搞民運的人士年紀最輕的也就是像這位民主人士一樣已經過四十了；四十以下的少之又少。與這個現象相呼應的是人們普遍認定中國人全都追求眼前的物質利益和享受，已經把未來和理想置之高閣了。這是因為共產黨造就敗壞、道德淪喪、對人性摧殘的社會，結果人民失去了對前途和理想的追求，屈服於現實。這就形成了一個怪圈∶共產黨越作惡人民越屈服，人民越屈服共產黨越作惡；惡性互動，回圈不息。結論是悲觀的∶中國民主無望！

但是，還有不少人又認為中國已經完全具備了實現民主的條件，民主已經擺到眼前，已經提到日程上來了。這些朋友是樂觀者。悲觀有其悲觀的理據；樂觀也並非建立在空想中，同樣有其現實的理據。以下就談談樂觀的理據。


一、“中國人不追求民主”，一樣要進入民主門檻

理據一。社會利益分殊+自由民主人權意識必然導入民主社會。

現在中國社會人群利益已經分殊且分殊得尖銳對立。在利益分殊情況下，人們要解決紛爭，如果不能赤裸裸實行森林法則，又沒有一個大家認同的權威一言九鼎地解決問題，隻好講“理”。這個理的核心就是公平。弱者把它當作爭取權益的利器，強者極之反對但又不能公開表明，相反還要佯言要公平，偽善行公平。弱者就這樣靠公平利器取贏得權益。在爭取權益時，共產黨不能提出人們接受和認同的意識型態、理論、話語來表達公平之理；中國文化傳統或宗教也沒有這個功能。能被人們接受的隻有現代人類文明所提供的權利、人權、自由、民主等意識型態、理論、話語。現今人們解決爭端都是用這個話語的，在爭取社會政治權利時，民主人權占著首要地位。事實上是，人們在解決利益分歧的過程就是人權、自由、民主意識覺醒的過程，也是爭取人權、自由、民主的過程，也是自由民主人權累積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一個極重要的結果是∶人們要求有一個民主製度來保障爭取到的權利和利益；更要用這個製度來保證今後爭權益正當化合理化和合法化。這就是社會利益分殊導致民主的邏輯理由。

理據二。社會變動+自由民主人權意識必然導入民主社會。

理據一是預設在社會平穩狀態下民主增進的描述。中國社會動蕩條件已經累積足夠了，局部的已經出現，半全局的、全局的動蕩隨時可能出現。在這個極不公平的中國社會，隻要有動蕩，公平就會像幽靈一樣出現於現場。當然現在中共還有控製某些動蕩的能力，且力把動蕩消滅於萌芽中，所以還可以拒絕公平。事實是中共的壓控能力在衰退中，己呈現強弓之末之態；所以，是不是能壓控一切動蕩？壓控能否長期間持繼下去？答案多是否定的。問題還在於，中共現行的壓控不斷消耗其有限的民眾認受性、忍受性、權威性，道義資源負增值。就是說，其現行之壓控正消耗其壓控能力。中國很可能會出現人所意料不到的中共難於壓控的動蕩局勢，到時除非中共破釜沈舟，同歸於盡，否則的話隻好讓步妥協。妥協一出現，表達公平的自由民主人權話語就主導妥協走向。就是說任何動蕩、重大事件民主都會“乘虛而入”。這就是社會動蕩或變動導致民主的邏輯理由。

理據三。人性+自由民主人權意識必然導入民主社會。

向一個人提出，保證滿足他吃好睡好性好，交換條件是把他的財富和自由權利交出來。我想，大概沒有幾個正常的人會接受這個交換。這裏所說的“人性”，就是指人本能地愛惜和控製屬於自己的東西。

反民主人士有一個反?裰鞽ご豪砭藎骸爸泄艘?姘灰?裰鼇薄７疵裰魅聳坑肴舜蚨模核婊逝┟褚?姘故且?裰鰨克歉葉?90%以上的答案是要麵包不要民主。我承認，反民主人士會贏；因為這是“事實”，但是，也是偽造的事實。

偽在何處？

若有人問∶“要病痊愈還是要看醫生吃藥？”人們當會感覺到這是一個矛盾怪誕荒唐的問題；“要麵包還是要民主？”就是與之雷同的一個矛盾怪誕荒唐的問題。問題偽在把因果關係的兩件事扭曲為非此即彼不能共存兩件對立的事；偽在把憑空捏造的歪理當作事實。

如果這樣問∶“要經農民同意後村黨幹部才能收損納稅，才能收地；這就是民主，請問你要不要民主？”“能夠保證你能拿到你應得的麵包，保證沒有人能搶走屬於你的麵包，這就是民主，請問你要不要這樣的民主？”這樣提問題，表達了民主的真諦和本質。我敢賭95%以上正常的農民回答要民主。可見“要麵包不要民主”是偽命題，前麵小標題說的“中國人不追求民主”也是偽命題──因為它違背了人性。

中國人也是人，也具有人性，所以，隻要把民主真義告訴中國人，隻要中國人知道了民主和他們的權利和利益的真正關係，中國人是要求民主的。可見人性+自由民主人權意識必然導入民主社會。

對以上三理據，反民主人士例牌反駁的歪理是∶利益分殊、社會變動、人性中外古早已有之為甚麽從來不見民主？回駁如下。從道理上講。前時沒有成理論係統的自由民主人權等現代人類文明的意識型態和政治製度可供選擇，所以，別無它途，隻能用新的專製暴政取代舊的專製暴政。現在有了自由民主人權的意識型態，有了完整的理論係統，更重要的是有了很多可作榜樣的實現了自由民主人權的政治實體；中國人對這些東西，早已經耳熟能詳。在社會變動時，在可選擇新的專製暴政和建立新的民主政治之間，人們選取民主政製是必然的人性決定。從事實上講。有了自由民主人權意識型態、完整的理論係統、可作榜樣的實現後民主國家有增無減。現今這個世界隻有專製過度到民主的事，沒有民主往專製方向走的事。從專製過度到民主隻有反複或挫折多少的問題，沒有專製複辟的事實；特別是專製獨裁的特類──共產黨一黨專政製度一垮就絕跡，不但複辟無望，連提都沒有人敢提。不論道理或事實都在在說明社會必定由專製走向民主，中國共產黨的一黨專政絕無可能例外。

理據四。共產黨無法抗拒自由民主人權壓力。

上述道理和事實，指出自由民主人權對壓力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現在共產黨還能抗拒這些來自民間和國外的壓力；但是它能長期抗拒嗎？從共產黨把自由民主人權視作敵人，公開與之為敵，到簽定國際人權公約，到公開高調談民主、偽裝民主、演民主假戲可見其屈服於民主。

共產黨何以屈服於民主？

原因一。是民間和國際政治壓力。（這方麵已經很多人談過了，這裏從略）

原因二。是“道義越界”的強大壓力。

如果民間和國際民主政治壓力和中共一黨專政製度之間的對抗是楚河漢界，敵我分明的話，中共憑今天的“黨力”完全有可能保持三四十年前毛黨時代與民主為敵的能力。致中共命的是“道義越界”。中共的政治頭子、意識型態專家、心戰專家、宣傳家，到今天還有足夠的能力劃清敵我政治界線，但是沒有足夠能力杜絕“道義越界”。這裏的道義是泛指政治道義、公義、平等、博愛、公德、私德等方麵。中共政治上剝奪人權、傷害國人；經濟上掠奪民間財富；貪汙腐敗、社會道德敗壞──幾乎所有行為都是違背、破壞道義的。任何人違背、破壞道義都會受到譴責，隻要還是有起碼人性的人，在受到道義譴責時，都會心虛和覺得理虧。初時共產黨違背、破壞道義還會感到理直氣壯，稍後就隻好理歪氣壯了，到今天在道義譴責下，理不直氣也不壯，隻好忍聲吞氣了。道義譴責最初在普通黨員中產生作用，跟著是對一部分失權的黨官起作用；這些人初始隻是認同道義譴責有理；繼而加入道義譴責行例。炎黃春秋就是例證。就是說，在中共嚴劃嚴守政治思想界線同時，道義已經越界進入中共內部，並且和與民間、國際相結合形成了中共當權集團無法公開與之為敵的強大壓力；不得不向自由民主人權這些現代人類文明屈服。

即使是受權力侵蝕而腐敗被指為喪失良心的當權頭子也難免受到越界的道義滲透。雖然這滲透還沒有令到他們知是非而認同道義；更沒有達到同唱道義之歌的地步。但是，已經令到他們在道義麵前感到理虧和心虛，已經自知理不直行動氣不壯。江胡溫公開肯定民主，偽稱要民主是理虧和心虛的表現。當一個人理虧和心虛時即使手中握有百萬武裝到了牙齒的軍隊，但因為失去了內在的力量，外在的硬力量就很難起到應有的作用。

這裏補充說明一下。上麵所談的民主，都是指民主思想和方法的“增量”。民主的思想、方法、習慣等等都可以累積（增量）的，但是民主的本質──民主製度，是沒有甚麽增量減量可言的；它有（是）就是有（是），沒有（不是）就是沒有（不是）。甚麽時候有公平公開公正且有競爭的選舉政權決策者和立法者甚麽時候就有（是）民主，沒有就沒有民主，不是民主。


二、進入民主門檻的各種可能途徑

從上麵的論述，我們可以看到，“中國人不追求民主”命題是錯的。事實是除特權既得利益者外，其他人多數濳在或公開地要求民主。──這裏民主的含意是指從要權利要自由到要求用民主手段（方法）爭取自由和權利，推論到必須有民主製度作保障既得權利和用它來進一步爭取權益。另一方麵，我推論到民主並不一定要人們特意追求，而大可在“需要”、策略應用、權且當作工具的非民主訴求中進入民主之門。

中國有甚麽途徑進入民主門檻呢？

舉幾個有例可援或人們已經想到並談論的可能。

由黨內民主推向全民民主──如果民間壓力已經逼迫到共產黨不民主就亡黨狀態，共產黨急切找尋民主之途以救黨；或者，黨員權利覺醒到且逼迫到共產黨掌權者不實行黨內民主就自行民主時，黨內民主是有可能的。但是，現在，完全不具備這些條件，所以黨內民主可能性幾近於零。

共產黨由革命黨轉變為執政黨、共產黨轉變為民主社會黨、人大轉變為眾議院政協轉變為上議院、八個“民主”黨派轉變為反對黨，等等──沒有理論也沒有事實根據，一廂情願的鏡花水月之談。

經濟發展中產階級壯大，由中產階級推進民主過度──這是“吃書不化”。中國的中產階級完全不同於書本理論中描繪的外國促進民主的中產階級。且正好相反，中國新興的“中產階級”的主流，是目前專製獨裁製度下的權貴資本主義的受益者，是反對中國民主化的力量之一。

黨內派別公開化，分成兩黨（派）由之開啟民主之門──這條道路條件比較充分，可能性較大。

蘇東模式──中國目前不具備蘇東變天時的條件，所以可能性不大。但是，若發生重大的突發事件，這種可能性就很大了。

基於民間非政治團體的增多壯大，其中民間政治反對勢力由非法而事實存在，進而擴大生存和活動空間，再進而合法存在，形成多元政治勢力間互動而進入民主門檻──這是一條艱苦曲折且要付出重大代價的途徑。現在有人正如此做，且堅持著。看來這是一條最具現實可能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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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的可能，隻是人們已經看到的或者想到的而已。但是人們沒有看到的和完全沒有想到的可能還有千千萬萬種，這才是關鍵所在。

請問，蘇東之前，可有人看到或想到甚麽“蘇東模式”？顏色革命之前，可有人看到或想到“顏色革命模式”？

中國為甚麽不可以走人們完全沒有見過也想不到的，古外無前例，華有創舉的“模式”？比如互聯網會在中國民主進程中扮演甚麽角色？中國獨創的“維權”如何演進？中國的民間宗教（不單指基督教和）起甚麽作用？創新的“模式”日新月異，無窮無盡。這些還是“想得到”的，中國進入民主門檻由人們完全沒有見過，也想不到的，還沒有創造出來的“模式”多著呢。

我雖然期待能見到中國民主按照我們已知道的“模式”演進，但是我理智判定，中國民主按照中國國情，走中國獨創的前無古人的“中國模式”機會更大。

不管中國進入民主門檻走的是哪一條道路，有一個必要條件是肯定的∶中國的民主要由今天的中國人不斷爭取！在爭取中國實現民主過程中，我期待所有促進民主的派別，由右的純黨內改良到民主革命共同努力。各派最低限度做到各派互不幹涉各做各的；最希望能做到各派互相合作取長補短共同前進。

2008/3/12

原載《中國之路》雜?∶http://chinaway.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