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袁朗舊事 3 作者:~薩日朗~
(2008-06-29 22:42:16)
下一個
一一一
袁朗帶著南瓜們在半山的一處背風的岩石下停住了,幾個等在那裏的老A過來跟袁朗開始咬耳朵,齊桓隱隱聽到“情況不太好……有個人是打過仗的老兵……有槍有人質……占據的地勢非常險要……武警傷了好些人了,警犬都被打死了幾隻……咱們中隊的一分隊已經上去了……”袁朗一邊聽著一邊回頭看南瓜們,眼裏光芒閃動,齊桓感覺那裏麵有著隱隱的憂色。
“待命!”袁朗回到南瓜們身邊,簡短地命令道,然後用手語叫走了全體教官,到一邊去指指點點地做著什麽安排。
教官們解散回來後,把南瓜們分成了4個組,每組由兩名老A帶領組成6人小隊,每個小隊分成兩個三人戰鬥小組,一個老A帶兩個南瓜一組。四個小隊按照從A到D的順序編號,隊內從1到6編號,齊桓和16號宋天虎被分在袁朗的A隊第一小組,袁朗A1,宋天虎A2,齊桓A3。
編組完成後,袁朗又根據編組情況調整了一下配屬火力和彈藥,然後命令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原地坐下等待命令,同時用單兵口糧補充體力。
齊桓跟南瓜們一起坐在黑暗的山林裏,嚼著沒滋沒味的單兵口糧,喝著水壺裏涼冰冰的水,聽著山上斷斷續續的槍聲和爆炸聲,心裏怦怦地亂跳著,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千奇百怪的念頭。
一陣山風吹過,一股淡淡的味道隨風傳送過來,齊桓吸了吸鼻子,捅了捅飛天鼠宋天虎:“你聞聞什麽味兒?這麽腥”。正說著,遠處隱約有一隊人馬走過來,老A教官們已經有人迎了過去,返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隊武警,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的人軍裝蒙臉,無聲無息,隻擔架邊緣有著斑駁的血跡。另一個武警身上還背著一個人,手無力地垂在戰友的身前,背人的和被背著的人身上都是大片的血跡。
南瓜們早已經站了起來,呆呆地看著這一小隊人馬。齊桓感覺心底一股涼氣冒了上來,宋天虎也看過來,聲音有點兒結巴:“那,那是,血腥味……”
黑暗中,袁朗橫了兩人一眼,眼裏的寒光讓兩人立時噤聲。袁朗走過去壓低了聲音問:“怎麽回事?”帶隊的武警中尉看了看袁朗的軍銜,敬了個禮,說:“首長,上麵那幫人的槍法太好,打仗經驗又豐富,我們的人攻不上去,弄出點兒動靜和光亮就挨槍,一冒頭就挨打,我那個排長就是這麽犧牲的……”中尉的聲音裏全是氣憤:“那些王八蛋們居高臨下地守住了一個天然石屏風,身後就是懸崖,占據地形優勢不說,手裏有人質我們又投鼠忌器,這仗打得真窩囊!”
袁朗細白的牙齒咬住了嘴唇,想了想,拍了拍中尉的肩膀:“先把人都帶下去吧。”
武警們走遠後,袁朗盤腿坐下,翻出地圖,擰亮軍用電筒聚精會神地琢磨著。老A們默默地站在那裏,眼睛裏沒什麽波動,而頭回進入戰地的南瓜們就神情激動和緊張不已:這是他們第一次直麵戰鬥中的犧牲,第一次聞到了來自戰場的血腥氣息!
齊桓和宋天虎他們這群南瓜們就都互相看著,下意識地都把突擊步槍抱在胸前,仿佛那能夠帶給他們勇氣和力量。
一一二
袁朗的單兵電台顯然開始工作了,所以他不斷地說著“明白”、“是”、“堅決完成任務”。通話結束,袁朗低吼了一聲:“集合!” 老A和南瓜們就快速地在林間空地上集合成一個小小的迷彩方陣。
鋼盔下一雙雙閃亮的眼睛注視著袁朗,袁朗站在隊列前,聲調不高卻清晰有力地做著簡報:“附近監獄發生了一起精心策劃的越獄,3名重刑犯利用自製工具逃出監房後,又利用棉被翻越了電網,與在外接應的3人一起逃走。3名重刑犯中有1人是上過越南前線的老偵察兵,後成為黑社會團夥老大,另二名逃犯也是該團夥主犯,都是亡命徒。接應3人中有一人是老兵的弟弟,也是退伍兵,當年在部隊曾是所在軍大比武的第二名,槍法精準。接應越獄前潛入某預備役部隊武器庫,盜走56式衝鋒槍2支,子彈2000發。被附近村民發現後,搶劫了村裏的食雜店,劫持了店內3個老鄉逃入此地。”
袁朗停了一下看看南瓜們,表情越發嚴峻:“這夥歹徒有很高的軍事素質、實戰經驗和反偵察能力,彈藥充足,占據了險要地形,又掌握著人質,警方和武警的進攻屢屢受挫,已經傷亡多人。最早根據警方請求過來支援的某部偵察連也未能成功,還傷亡了2人。因忌憚人質安危,大隊的作戰分隊嚐試了幾次都未能成功,現根據無人機發回的偵察結果,決定動用預備隊,趁天色未明攀上懸崖,從歹徒的背後發起攻擊,前後夾擊,力求能夠解救人質,消滅歹徒!這次行動,麵對的是窮凶極惡之徒,我隻送大家一句話:狹路相逢勇者勝!”
南瓜們繃得緊緊的心弦被袁朗的話撩撥得愈發亢奮。袁朗留下A、B兩隊,C、D兩隊由指揮部過來的一名老A帶走,參與側翼攻擊。齊桓跟著留下的人放下背囊,根據袁朗的命令隻帶了加裝微光瞄準鏡的95短突、85微衝、加裝消聲器的92式9毫米大口徑自衛手槍、野戰匕首等,他偷睨了一下本隊的另一個老A,發現他沒帶95短突,而是背了一具弓弩,幾個人結束整齊後,背著攀登繩,跟在袁朗身後向山上運動過去。
到了一處高聳的石壁下麵,袁朗停住了,打了個手勢,A4、B1兩個老A用拋繩器把攀登繩發射了上去,試了試強度後,衝袁朗點點頭,兩人各自抓住一條繩索,捷如靈貓般地攀了上去,南瓜們就真正地又開了一回眼,汗顏了一會兒。過了幾分鍾,袁朗的單兵電台裏傳來兩聲輕輕的扣擊,袁朗一揮手,兩隊人馬快速地沿著攀登繩向上攀去。
袁朗在前,A2宋天虎緊隨其後,A3齊桓跟在A2身後,隊員們保持著間隔向上爬著。緊張加上用力,齊桓很快就感覺汗濕了軍裝,手心裏都是汗水,如果不是戴著戰術手套,怕是會打滑得連繩子都抓不牢。冷冷的山風吹過來,齊桓被吹了個透心涼。
到了懸崖邊上,B4輕輕一躍上了崖頂,還在繩索上的齊桓仿佛聽到了一點什麽動靜,再凝神細聽,又沒有了,齊桓稍一猶豫,還是繼續攀了上去,輕縱身體,也翻上了崖頂。
天色已經微明,崖頂上的情形讓齊桓大吃一驚:一支黑洞洞的85微衝槍口正指著自己的臉,旁邊地上捆翻了一地先上來的老A們,包括他的指揮官袁朗在內,嘴巴都被塞得嚴實,那邊更一動不動地橫躺著兩個人,隱隱約約看過去,好像是最先上來的A4和B1!
一一三
齊桓的大腦有瞬間的宕機,然後一股熱血衝了上來,肩膀一動就想撲上去拚命。但用槍指著他的是個足有一米九高度的鐵塔般的壯漢,眼睛裏閃過一絲嘲諷的神色,衝鋒槍口直接杵到齊桓兩眉之間,聲音極低、耳語般喝道:“別動!動就打死你!”
壯漢身後一個人,趁著齊桓身形一滯,上來就用繩子把他捆好,推搡到一堆被捆住的老A們中間。兩人如法炮製,把後續上來的四個南瓜也用槍口指著捆成一團。
齊桓留意了一下崖頂的地形,發現是個平台,三個當地人裝束的男人應該就是人質老鄉了,瑟縮著被繩子捆在一起丟在一塊大石頭邊上,除了自己眼前的這兩個人,還有一人端著56半自動爬在崖邊監視著下麵的動靜,不時跟平台下麵的人搭著話,顯然另3個人是在下麵的什麽地方據守著。
黑壯大漢擎槍站在一地“俘虜”麵前,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得意:“一群毛都沒長全的童子雞,想跟我玩這套小把戲?找死!老子在前線跟小鬼子玩命的時候,你們還都不知道在哪裏和尿泥呢!跟我鬥心眼,白送你們幾個也不是老子的對手!”
大家就都意識到這就是那個上過戰場的老兵,黑社會的頭目了。
黑漢放平槍口指著佩戴少校軍銜的袁朗,命令身邊的同夥:“拉他過來!”那人就扯著袁朗的衣領把他揪出了人堆,順便扯出了塞在他嘴裏的破爛東西。黑漢冷冰冰地命令道:“通知你的人,一個小時之內給我準備直升機和一千萬現款,要不連號的舊錢,我要帶著人質一起走,超過時間我就每隔十分鍾殺一個你的人。”
袁朗平靜地看著黑漢說:“你們逃不掉的,你既然當過兵,就應該清楚這一點。”黑漢一槍托砸倒袁朗,槍口指向他的前胸:“大道理用不著你給我講,讓你怎麽做就怎麽做!逃不出去就是個魚死網破罷了,怎麽死都是個死,老子不怕!馬上把我的條件傳達給你的人!”
袁朗看了看自己被捆綁的身體,居然笑起來,說:“我被你綁著,怎麽使用通話器?”黑漢看了看袁朗的喉頭通話器,顯然不會擺弄,猶豫了一下,示意同夥給袁朗鬆開一隻手,袁朗一手得便,眼珠轉動著剛把手觸摸到通話器上,“啪!啪!”兩聲輕微的撞針響,黑漢手中的85微衝爆出一朵槍口焰,袁朗胸前爆出兩朵血花,撲嗵就栽倒在地上!黑漢上去一腳將倒地的袁朗踢得滾了幾滾,軟癱在一動不動的A4和B1身邊!
齊桓和南瓜們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難以置信那個活生生的法西斯基就這麽被槍殺在眼前!法西斯基的漂亮老婆可是剛剛來隊啊,他就這麽……齊桓和南瓜們的眼睛都開始紅了!
黑漢獰笑一聲說道:“這小子一看就太鬼道,我不放心他!殺了他省心!現在,說,誰是你們剩下人中軍銜最高的?!誰說出來,我就不殺他,還會把他一起帶走!不說我就一塊兒突突了你們!反正我還有老百姓做人質,比你們更有用!”
齊桓心裏一動,眼角餘光就掃向身邊的人,一眼發現唯一幸存的教官B4居然沒有佩戴軍銜。齊桓不想讓黑漢發現他在注意B4,視線絲毫不停留地掃過去,發現南瓜們都跟他一樣,裝作亂看著,卻都隻是將視線在B4身上一掃而過,無一駐留。
齊桓忍不住又看向袁朗,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身邊的A4和B1竟然也都沒有佩戴軍銜。看著袁朗,齊桓的心裏就悲傷得酸痛起來,眼淚也開始在眼圈裏打轉,回看南瓜們,也都紅了眼眶。
“你!出來!”黑漢一聲吼叫,同夥就把B4從人群裏拽了出來,齊桓和南瓜們都驚訝地看看黑漢又看看B4,瞬間捕捉到一個慌張的目光觸電般從B4的身上閃開,那是B3!
黑漢看著B4陰森森地說道:“既然有人一直看著你,說明你就是那個按軍銜自動替補的指揮員了,我的要求就由你來轉達!你最好老實點兒,否則那個少校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B4揚起頭輕蔑地看著黑漢:“你殺了我的隊長,還想我為你轉達那些要求,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黑漢臉色大變,一腳將B4踢了出去,抬手兩槍,滾動中的B4後背上也爆出兩朵血花,不動了!
一一四
南瓜們的眼裏開始往外噴火,憤怒讓他們連害怕都忘記了,他們現在隻想著一件事:報仇!
黑漢看著南瓜們的眼睛笑了:“呦嗬!童子雞連毛都沒長全,居然就學會發怒了?”手中的85微衝貼著南瓜們的頭皮就是一個長點射,厲聲喝道:“少TMD跟我擺出什麽戰友情深!我現在要你們出來一個人給我把消息傳達下去!我要錢!要直升機!聽見沒有?!”
另一個歹徒把塞住南瓜們嘴的破爛東西都扯了出來,然而南瓜們依舊沉默著,沒有人回答黑漢的話。
黑漢一努嘴,同夥就把A2宋天虎揪了起來,黑漢威嚇地命令道:“你來!”宋天虎搖了搖頭。黑漢拔出搜去的野戰刀,刀尖對著宋天虎的咽喉:“我再說一遍:你來!”宋天虎慢慢卻堅定地再次搖了搖頭。黑漢格格一笑,反手把刀插回刀鞘,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在宋天虎麵前晃了晃:“我是滄州人,祖傳的鐵砂掌功夫,一掌下去保證讓你七竅流血,死得慘不忍睹。我最後再說一次:你來!”宋天虎索性閉上眼睛,仍舊搖了搖頭。黑漢一個手刀砍在宋天虎後頸,宋天虎就一聲未吭,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一個個南瓜被揪出去,一個個重複著這個過程,再一個個倒在黑漢的手刀下。
輪到齊桓時,齊桓看著黑漢說了句:“我跟他們的回答一樣,你也不用浪費時間問三遍了,要殺要剮隨你便。”黑漢的眼睛陰沉沉地看著齊桓,直接一個手刀,齊桓隻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齊桓被冰冷的水淋醒時,睜開眼睛一看,黑漢正拿著礦泉水瓶子對著他的臉,一副正在澆水的樣子。南瓜們陸陸續續都被澆醒,被喝令著坐起身來。
南瓜們都沉默地死盯著黑漢,齊桓也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黑漢,他真想撲過去跟他們拚了,可幾個教官的樣子擺在那裏,顯然不是好辦法。憤怒讓他的身子都在微微地顫抖,捆在手上的繩子隨著身子的顫動而不停地磨勒著皮膚,火辣辣地疼。手腕上的痛楚讓齊桓的大腦忽然冷靜下來,他不動聲色地輕輕用手肘碰了碰A2,趁黑漢側臉跟同夥嘀咕什麽的功夫,用唇語說了句:“地獄逃生”。
地獄逃生是南瓜們對於被五花大綁後丟進水裏,在被淹死前自行掙脫逃逸訓練起的名字,原本代表了他們對這種訓練方式的無比痛恨,現在卻成了南瓜們的暗語。這個暗語在被捆綁的南瓜們中間隱秘地傳遞過去,大家手上暗自用力,忍著皮膚被磨破的鑽心的疼痛,一點點掙脫著繩索,臉上都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黑漢看南瓜們都不出聲,又吼了一通還是沒人理他,暴躁起來:“既然你們都想當英雄,那我還留著你們有什麽用?好,我成全你們!”壓低槍口對準南瓜們就打算摟火。
山下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槍聲,還伴隨著槍榴彈的嗵嗵聲,黑漢和同夥轉身撲到崖邊向下觀察著,齊桓和南瓜們趁機咬牙努力脫縛,此時此刻他們無比感謝那幫魔鬼教官們的非人訓練,手上的繩索居然被訓練有素的南瓜們掙脫了!
一一五
選訓中的分組訓練時,齊桓多次被指定為臨時班長,任務完成得都不錯,南瓜們就都看向齊桓。齊桓輕輕活動了下手腕讓它們過血,當仁不讓地開始安排——脫縛時他就已經琢磨半天行動方案了。南瓜們隻學了簡單的戰術手語,齊桓就比劃著手勢補充,快速而無聲地布置了下去:“B2B3解救和照顧人質,伺機策應其他人行動。A2和我負責黑大漢,A5A6負責那個拿56半的,B5B6負責另外那個拿微衝的!搞定之後,再按照教官原定的計劃從上向下攻擊第二平台!”
武器和野戰刀都被搜走了,南瓜們身上沒有任何可用的武器,齊桓想起剛才硌得自己屁股疼的東西,隨手在地上一摸,摸到了一塊雞蛋大的石頭,緊緊地握在手中。南瓜們紛紛在地上摸索過去,每人手上都摸到了或大或小的“武器”。
齊桓做了個手勢,南瓜們滿腔的怒火爆發出來,一躍而起向各自的目標撲過去。歹徒們被聲音驚動,回頭看時,發現了撲過來的南瓜們,掉轉槍口就要開槍,南瓜們手裏的石頭跟長了眼睛般直奔槍支而去,三支槍沒等到射擊位置就全都被砸偏了方向!南瓜們這一次沒功夫感謝那些已經躺在地上的魔鬼教官們,隻是一鼓作氣衝過狹小的崖頂平台,跟歹徒們糾纏在了一起。
B2B3解救人質很順利,A5A6、B5B6的對手也很快被製伏,槍也都到了南瓜們的手中。但黑漢真不是吃素的,齊桓和A2兩個人把他撲倒在地,剛剛奪下槍來,想要別肘反剪時,黑漢一個側身進肘,把A2撞得一聲悶哼,壓製的力道立刻鬆懈開來。黑漢身上一鬆,鉗子般的左手翻腕橫抖,一個小巧的擺脫動作後,右手跟著穿出,結結實實地擊中齊桓的胸膛,一掌把齊桓擊退,隨即雙腿剪出,將A2絞倒,同時借力翻身而起,伸手摸向腰裏的手槍!
齊桓忍著胸口的氣血翻湧,不顧一切地橫過手裏奪來的85微衝,頂著黑漢胸膛就開了火,手指死死地壓在扳機上不肯鬆開。
一梭子子彈打光,黑漢卻隻是齜牙咧嘴地吸了口冷氣,並沒倒下,也沒見到鮮血湧流的樣子。齊桓大驚,明明看到子彈打在黑漢的胸前,怎麽黑漢卻什麽事兒都沒有,難道他有金鍾罩鐵布衫的功夫刀槍不入?還是85微衝真的如有些人所說停止力量不夠、打不死人?那法西斯基們怎麽被打得血葫蘆般地死躺在那邊?
不及多想,齊桓抬肘擊出,趁黑漢閃躲之機,掄起槍來當短棍般揮出,手臂剛揮起來,身後就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齊桓,差不多就行啦,子彈都打不死人,你那腦子就不能多轉兩圈,想明白是怎麽回事?”
這個聲音比剛才打不死黑漢的子彈更讓齊桓震驚,因為這個聲音的主人不久前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當眾槍殺,血淋淋地橫屍南瓜麵前,還害得齊桓和南瓜們傷心不已:法西斯基,這正是法西斯基的聲音!
齊桓不信鬼神,更不相信詐屍之類的傳說,可他還是被一係列的怪事給驚得腦子轉不過彎來,呼地一聲轉過身去,剛剛還橫屍於地的四個老A教官,不知什麽時候就都已經脫縛而出,帶著滿身賺人眼淚的“血跡”,神完氣足地站在南瓜們的身後,笑眯眯地抱著膀子看著南瓜們把三個“歹徒”如何收拾掉。
一一六
南瓜們麵麵相覷,一時間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漢拍了拍齊桓的肩膀,從他身邊擠過去走到袁朗麵前:“袁狐狸,當心笑到三叉神經麻痹,這事兒咱倆沒完!穿著防彈衣挨空包彈也他娘的疼得要命,萬一你這堆南瓜們想暴我的頭,你也這麽幹看著?回去你要是不好好安撫一下我和手下的兄弟們,別說我不給你麵子,組織一場群眾體育運動,幫你們這幫缺德教官鬆鬆筋骨!”
幾個教官們就笑成一團,連三個人質都走過來嘻嘻哈哈起來。袁朗隻是微笑著,看著傻站在那裏的南瓜們,眼裏閃動著看不透的光芒:“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一場反恐演習而已,有什麽問題回去再說。”
南瓜們已經從震驚中醒過味兒來了,知道自己白驚心動魄了一回,也白為這幫魔鬼們浪費了一次寶貴而真摯的情感。齊桓隻覺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狂吼一聲:“法西斯基,你耍我們!!”就直向袁朗撲了過去,南瓜們也都跟著憤怒地發一聲喊,一起衝了過來。
黑漢、歹徒和人質們幸災樂禍地看著南瓜們的行動,個個喜笑顏開,沒有任何製止的意思,完全一副看熱鬧的模樣。袁朗無奈地衝這幫坐山觀虎鬥的家夥翻了翻白眼,和一眾教官們閃展騰挪了幾下,連續數次把南瓜們製伏在地:南瓜畢竟是南瓜,即使剛剛通過選訓,那也隻是被削過了的南瓜而已,二對一仍舊不是A大隊精選出來的教官們的對手。
看齊桓和南瓜們還是一副怒火中燒、拚命掙紮著不依不饒的樣子,袁朗又擺出了主教官的臭臉:“有完沒完?有完沒完?!全體立正!”老A鬆開南瓜們,南瓜們就都從地上爬起來,原地拔起了軍姿。
袁朗在南瓜們麵前負手而立:“演習不是演戲,就是要貼近實戰,當了這麽多年兵連這個都不懂?再折騰下去,我讓你們武裝越野跑回基地!”
齊桓們又憤怒又沮喪地看著把他們騙慘了的法西斯基們,真想把死老A就地踢飛,讓這幫騙死人不償命的家夥們人間蒸發,省得貽害無窮。
老A們絲毫不理會南瓜們的眼神,輕鬆地收拾著武器裝備,嘴裏還抱怨著袁朗出的主意不好,遙控炸點兒在身上炸開的滋味不好受,滿身的血漿回去洗起來很麻煩,隔著防彈衣那空包彈也能打出一處處淤青來……然後就嘻嘻哈哈地要求袁朗“回去後也得犒勞一下。”
袁朗爽快地答應著,笑容卻淡淡的,不像別的老A們那般如釋重負,腦子裏倒好像在琢磨著什麽事情。他的左腳扭傷未愈,演習中又受力較多,尤其剛剛還跟南瓜們比劃了幾下,走起路有些一瘸一拐,齊桓看在眼裏,心中五味雜陳。
回程的直升機上,老A對南瓜們明顯親熱起來,可惜南瓜們剛在地獄和天堂之間打了一回擺子後,還不太適應這種變臉。隻宋天虎坐在熟悉的直升機上,一時間情緒大為放鬆,居然就大著膽子問了個問題:“你們怎麽都沒帶軍銜?”綽號“大劉”的教官就笑罵:“帶軍銜?說你們是南瓜,還真就是傻鳥!實戰中怕對方的狙擊手不知道你是誰?怕敵人摸不透我們的人員編成和指揮體係?你當這是閱兵哪?”宋天虎很不服氣,偷偷看了看袁朗:“那他怎麽帶了?”
袁朗原本靠在機場上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事情,卻仿佛頭腦兩側都長了眼睛般即時捕捉到宋天虎的眼光,懶散地笑了笑:“戰情預設需要我先光榮,所以今天特意帶著送死唄。”
老A們都笑起來。感覺到今天氣氛完全平等放鬆的南瓜們開始變得活潑,11號雷虎就抱怨:“今天還以為你們真掛了,白白浪費我的階級感情!”南瓜們就應聲附和,說演習設計得也太逼真了,參加演習的人演得又像真的一樣,根本就沒機會質疑……齊桓想著當時自己跟個白癡般被耍得團團轉,就忍不住狠狠地剜了袁朗一眼。
閉目養神的袁朗眼睛都不睜地開口:“合並借用了兩個真實的事件而已,還都沒有人質呢……四川那起事件中,對方隻有兩人,警方和武警傷亡多人,借調了某部去過前線輪戰的偵察連上去,也傷亡2人,最後是用火焰噴射器燒死了歹徒,教訓慘痛……你們將要麵對的,是跟你們同樣強大甚至更強大的對手,不狠狠操練,到時候你們就不僅是丟人,而是丟命和完不成任務……不見見血,你們永遠都是童子軍,永遠都不會成為真正的戰士……見了血,尤其是戰友的血,你們軍人的血性就被激發出來了,戰場上,其實很多時候,人們都是為同生共死的戰友而戰的……今天你們中間的絕大多數,無愧於戰士和戰友這個稱號……”
南瓜們還是第一次聽到法西斯基表揚他們,吃驚得一時反應不過來,隻靜默地聽著袁朗低沉緩慢的話語,靜默地回味著剛剛經曆的一切,齊桓想著想著心裏一動:“絕大多數?誰又讓他不滿意了?”
一一七
回到基地後,南瓜們明白了老A們為什麽個個都是一臉的如釋重負,因為他們的訓練真的結束了,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告別了泥水和汗水,他們過了兩天天堂般的日子。
南瓜們飄在天堂中快活的時候,袁朗正埋頭苦幹,做著選訓總結。演習是策劃已久的,提前了幾天進行不算什麽,伺機而動原本就是老A的習慣,但這場演習以及演習中暴露出來的兵們的問題,卻讓他冥思苦想了幾日。戰爭的本質沒有改變,但戰爭的形式卻已經隨著時代的改變而改變了,老A們所要遂行的作戰任務也越來越多樣化,風險性、危險度以及艱難程度都越來越高,這些都讓第一次成為選訓主教官的袁朗,在看到演習中的問題後,有了新的思考。
選訓總結提交到鐵路手裏後,鐵路一目十行地看完,再看看戳在自己辦公桌前軍姿嚴整的袁朗,眼裏有著掩飾不住的欣賞:“袁朗,削完這批南瓜,你也成熟了很多。不過,”袁朗最怕聽鐵路說這兩個字,趕緊聽下文,看鐵頭兒又給他預備了什麽雷:“黑塔看中了齊桓,到我這裏預定來了,說齊桓從戰備中隊出來就給他撥到四中隊去。”鐵路笑眯眯地看著袁朗:“看來這個齊桓在演習中給黑塔留的印象不錯。”
黑塔就是四中隊長陳三強,演習中的黑社會頭子,演習剛一結束就竄到秦大隊和鐵路那裏提出要齊桓的事兒。
袁朗就一咧嘴:“齊桓不能給他,這個兵我喜歡,削他這個南瓜多費了我不少力氣呢。”鐵路就笑:“頭一回削南瓜,你還削出感情來了?”袁朗樂了:“春種秋收,我現在有農民的感覺了,果實很甜蜜。這個齊桓不止軍事素質好,而且正直、忠誠、有血性,是個好兵,我要定他了。”鐵路大笑起來:“沒問題!做為你出色完成第一次選訓任務的獎勵,隻要齊桓能不被後麵的訓練淘汰,從戰備中隊裏出來就給你!”
結訓考核後,隻有14個南瓜幸存,B3和C隊的一個人又被淘汰了。南瓜們已經習慣了不去問理由,況且就算不問,他們也已經大致知道了原因。南瓜們,哦,現在應該稱呼為新老A們了,被編入了戰備分隊接受進一步的戰技特訓,而齊桓並不知道自己這麽個大活人,已經做為獎品被獎勵給了曾經被他日日咒罵的法西斯基袁朗。
袁朗回到了作戰中隊,接替因傷轉往普通部隊擔任偵察參謀的原一中隊長的職務,成為這支A大隊戰鬥序列中戰力極為強悍的機動中隊的代理中隊長,秦大隊說:“一個中隊百十來號人呢,袁朗這小子太年輕,先代理幾天看看他行不行。”
三個月後,袁朗中隊長職務前麵的“代理”倆字取消,秦大隊說:“袁朗這小子還行,隊伍給我帶得不錯。”
齊桓在戰備中隊的日子過得也很舒心,就是見到威風得如同武裝豪豬般的作戰中隊出動的場麵後極其眼饞,很想早日加入作戰中隊。
戰備隊裏經常能夠聽到作戰中隊出任務的情況和某些傳說,鐵腕帶鐵兵的一中隊長袁朗袁狐狸的大名,更是在戰備隊的兵們中間如雷貫耳,以至於戰備隊裏流傳著愛誰就祝他將來進一中隊,恨誰也祝他將來進一中隊的說法,這讓齊桓又開始對他的這位大師兄心向往之了。
一一八
袁朗這回沒白讓齊桓“向往”,在齊桓從戰備中隊結訓後,直接把自己的這份獎品拎回中隊,放在了二分隊長蝙蝠孫大偉的手下,連寢室也是跟蝙蝠一間。
袁朗把他丟給蝙蝠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蝙蝠把隊裏的兵們隨隨便便叫到一處,挨個介紹了一下老兵們的名字、綽號、作戰分工,老兵們打個招呼算完,然後就一哄而散,各忙各的,齊桓一臉的笑容竟然沒有對象可以展現,滿腔的興奮呼啦一下就被現實的冷水澆滅。他發現分隊的兵們待他淡淡的,完全不像老部隊那樣來了新兵大家都一擁而上,無微不至地噓寒問暖,這裏,大概還沒人認可他,還需要他自己去努力融入。
二分隊長蝙蝠孫大偉是老資格的老A了,臉上是一派的嘻天哈地,眼神卻沉靜似水。看著齊桓安頓自己,蝙蝠也不插手,就大咧咧地坐在邊上,問了問齊桓選訓的情況,忽然冒出一句:“聽說你們給隊長起了個外號叫法西斯基?”
齊桓嚇一跳,直起腰來看著分隊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蝙蝠一笑:“不用這麽緊張,隊長抓訓練的時候,從來都凶神惡煞得好像你欠了他八百吊錢,是挺法西斯的,我們都知道。”齊桓鬆了口氣,隨即他的分隊長扳起了臉:“以前你怎麽樣我不管,可是進了咱們中隊後,再要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地敢跟隊長調皮搗蛋,我一準兒扒了你的皮!”分隊長冷冰冰的眼神和聲音讓齊桓後背直冒涼氣,真不知道號稱鐵腕帶鐵兵的袁朗,如何調教出這樣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來,隻是,這種感覺隱隱地倒有些讓他安心。
很快地,袁朗就讓齊桓領教到了什麽是鐵腕帶鐵兵,高強度的複雜的訓練很是讓齊桓有哭爹叫娘的念頭,可是永遠身先士卒的袁朗讓他閉上嘴巴咬牙苦撐:這是一個憑實力說話的地方,袁朗那個全優的標杆就戳在全中隊和自己的眼前,除了共同訓練,努力提高,沒二話可講。
鐵路的語錄現在時常出現在袁朗的嘴裏,隻是做了袁式風格的修正,譬如鐵路最常說的“練為戰”,到了袁朗嘴裏,就成了“練即戰”,隻一字之改,就讓一中隊訓練的嚴酷程度和仿真性變態般地增強。但兵們都毫無異議,汗珠子摔八瓣兒地死命折騰著,齊桓雖然還沒有體會,但經曆過實戰的老兵們卻都清楚,那是血火戰場裏滾出來的隊長在努力增加他們將來在戰場上幸存的機會。
這種從肉體到精神的艱苦錘煉,讓齊桓慢慢領會到作戰中隊不僅是戰備隊時掛在兵們嘴邊上的“威風的武裝豪豬”那麽簡單。進入一中隊後不久,袁朗在全隊的一次訓話就深深震撼了齊桓:“軍隊,就是要把一切柔軟,鍛壓成堅不可摧!A大隊,就是要把一個個兵尖子,再進一步錘煉成‘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的三棲特戰精英!平日裏深藏不露,軍令一出,則必定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這裏沒有鮮花和掌聲,隻有鮮血和汗水,我們的默默無聞,換來的是和平安寧,那就是我們能夠得到的最高褒獎!”
袁朗留意著新進隊的齊桓,布置蝙蝠加強了二分隊的戰術合練,看著齊桓在一天天的訓練中慢慢地跟分隊的兵們磨合著,融洽著,老兵們對他合不上全隊節拍的不留情麵的嗬斥越來越少,漸漸多起來的是接納的笑容和熟撚的玩笑。幾個月後,袁朗知道齊桓已經融進了這支隊伍。
後來齊桓才聽說,得知袁朗把齊桓弄到自己手下後,四中隊的黑塔中隊長拎了瓶二鍋頭找袁朗“恭喜”了一下,把酒量二兩的袁朗恭喜得第二天都差點兒沒起來床。
一一九
入冬了,齊桓得知自己將要首次以老A的身份,參加一場大規模的實兵實裝實彈演習。這次的演習很特別,老A被配屬給專業的藍軍部隊,他們的紅軍對手,是全軍乃至全世界都威名赫赫的××軍。
老A出動的是袁朗的一中隊。領受任務後,秦大隊、鐵路帶著袁朗去開了一次會,回來後袁朗就一頭鑽進作戰室,匯合一群作戰參謀研究著演習計劃。看著他唇角含笑、兩眼放光地在巨大的演習區域地圖上逡巡,廢寢忘食地在電腦上瘋狂地折騰,鐵路跟秦大隊咕噥了句:“我現在就打算開始同情紅軍那幫家夥了。”
袁朗的演習計劃大膽得令人吃驚,藍軍指揮部那邊對這個計劃非常激賞,專業藍軍的頭兒顯然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跟袁朗的想法一拍即合,這反倒讓秦大隊有些擔心會不會把天捅破,鐵路卻不太在乎,慫恿秦大隊放手讓袁朗帶著一中隊這群毛猴子們去折騰。
按照袁朗的主意,這個計劃不上調給導調部,至少老A們的行蹤要絕對保密,以達成出其不意的戰術效果。袁朗振振有辭:“誰知道導調中心的人會不會走漏消息?”鐵路聽得笑眯眯,藍軍的指揮官聽罷也大笑,滿口應承沒問題,說早知道老A就是黑色亞光的神兵利器,習慣於鋒芒不現就給人放了血。
演習開始後,一中隊除了一、二分隊外,全都被袁朗分成小隊派往各個攻防要點和補給點實施破襲和打擊,協助藍軍對紅軍發起了戰役。齊桓則跟著一、二分隊的兵們隱蔽待命,身邊是迷彩塗裝的動力傘,這次任務中他們將要成為天兵天將。兵們愜意地吸著煙,輕鬆地談笑著,等待出擊的命令。
遠處一輛高機動車卷起一股塵煙猛向兵們衝過來,遠遠看去是中隊長來了。兵們掐了煙紛紛起立,看著袁朗從車上躍下來,帶笑地看著兵們,隻說了一句話:“開工了,出發!”兵們就迅速上好裝備,整隊出發。
齊桓非常興奮地跟著兵們來到出發地點,升空,往預定目標飛去。暗沉的暮色慢慢轉成一片黑暗,兵們隱蔽地飛臨了目標上空,快速地降落集結後,兵們就等著袁朗發出攻擊的指令,卻聽見袁朗堅定地在電台裏跟什麽人說了句:“實戰之中沒有特例!你就說我們現在處於無線電靜默狀態,聯絡不到我們,給他來個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不知道那邊的人說了什麽,袁朗笑了:“明白!”
袁朗大手一揮,真的開始實施無線電靜默,帶隊向預定地點滲透過去。潛入到一處戒備森嚴的指揮中心外圍後,齊桓發現這個指揮中心的級別不低,遠處還停著兩架直升機,一架的螺旋槳還保持著緩慢的旋轉,機上明顯有駕駛員在值守,這讓齊桓和兵們更加興奮起來。
兩個分隊的兵們在袁朗眼花繚亂的手語指揮中,無聲無息地摸到了紅軍的眼皮子底下,在袁朗的攻擊命令裏,分路向各自的目標撲了過去。警衛部隊相當頑強兼訓練有素,老A們付出過半數的傷亡後終於攻進了指揮中心。頭上冒著黃煙“輕傷不下火線”的齊桓緊跟袁朗闖進去後,立即被一片金燦燦的將星耀花了眼睛,心裏忍不住叫了一聲:“我KAO!逮著大魚了,這麽多的將軍!”
在老A們黑洞洞的槍口或者槍榴彈的指向下,一群參謀憤怒得眼睛都是紅的,徒勞地想護在將軍們的身前。袁朗利索地行了個持槍禮,不卑不亢地開口:“各位首長,這個指揮中心已經被我攻陷,請首長們配合一下,這裏的所有人都已經……”他沒有說下去,但每個人都知道他想說的是“都已經成了俘虜。”幾個年輕彪悍的尉官參謀們就躍躍欲試地想要衝過來,袁朗不動聲色地抬起突擊步槍的槍口,老A們見狀也都把平端著指向人們的突擊步槍扳機壓過了第一道火。
一二零
掛著兩毛二軍銜的導調員疾步過來吼道:“不是通知過你們紅軍指揮部不在本次演習的攻擊範圍之內麽?”袁朗一臉的無辜:“演習開始前沒有這樣的指示,行動中我們采取了無線電靜默,沒收到這個命令!”導調員臉色難看地杵在那裏,臉上全是不相信的表情,想了想就轉身去跟導調部聯絡。
一個大校憤怒地折斷了手中的紅藍鉛筆,大聲叱責:“亂彈琴!演習剛開始幾個小時,這麽多的參演部隊,難道就讓你們違規的這麽一鬧就草草收場?你承擔得起這個後果麽?!馬上收起你們的武器,不要再胡鬧下去了!”
袁朗沒有回答,隻淡定地微笑著環視所有的人,絲毫沒有打算讓老A們收起黑洞洞槍口的意思,齊桓看著在將星閃耀中依舊笑得從容的隊長,暗自佩服。
看著袁朗輕笑以對卻毫不動搖的樣子,一個少將推開身前的參謀走過來,威嚴地看著袁朗:“雖然我不相信你的解釋,但戰場就是戰場,瞬息萬變,什麽樣的可能都會出現,所以我承擔被你打掉指揮中樞的結果,承認我們都已經成為了你的俘虜。”少將轉頭命令一名參謀:“把這個結果和這裏的實際損失上報導調部!”
少將轉過頭來,看著袁朗聽到他的命令後平靜地吩咐老A們收起武器,眼裏光芒閃動:“寵辱不驚!少校,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袁朗坦然地一笑:“報告首長,我叫袁朗!”
“袁朗!”少將重複了一下,臉上沒什麽表情:“雖然你打掉了我的指揮中樞,但過一會兒我的備用指揮中心就會在發現情況異常後啟動,演習還會繼續下去,鹿死誰手還在未定之天!”袁朗笑得更加燦爛:“首長,我明白!我們隻是達成了第一階段的戰術目標,還要繼續努力!”
導調員跑了過來,劈頭就問:“你就是袁朗?”袁朗看向他:“我就是。”導調員急促地說:“導調中心通知你馬上退出演習,有緊急任務,就用紅軍的直升機送你們到××基地領取裝備,在那裏會有人給你們做任務簡報,你們必須立刻出發!命令識別碼是**************。”
袁朗腦子裏飛快地核實了一下識別碼,隨即用單兵電台通知老A們向直升機停靠地點集結,齊桓們就往指揮中心外麵竄。袁朗規規矩矩地給少將敬個禮:“首長,我有任務先走了。”剛要轉身,少將叫住了他:“袁朗,不想知道我是誰?不想了解你的收獲有多大?”袁朗狡黠地一笑:“首長,我知道您,××軍軍長高天少將!演習前我研究過您和您這個軍的資料。”高軍長爽朗地笑起來:“不愧是老A,做到了知己知彼!袁朗,我記住你了,去吧!”
袁朗重新給高軍長敬禮,然後飛步跑出指揮中心,竄上直升機後,往××基地飛去。到了基地一下飛機,袁朗就看到等在那裏的神色嚴峻的鐵路,而兵們被早已經候在鐵路身邊的基地人員帶到一間倉庫,裏麵全是要他們領換的雪地迷彩和放寒服,還有實彈和各種特種彈,兵們無言地互相看看,意識到有實戰任務了。
鐵路快速地交待完任務,就跳上等在一邊、發動機都沒熄火的陸地巡洋艦飛馳而去。袁朗拿著地圖和一堆東西走過來換裝備,看到已經換好雪地迷彩的齊桓沉默不語地看著手裏的95突擊步槍備用彈藥發楞,就走到他身邊,接過備用彈藥給他塞進背囊,又拍拍他的肩膀。袁朗的眼神和手都很溫暖,讓齊桓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一二一
大草原上剛剛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厚實地覆蓋著草地,卻仍有枯黃的草葉尖兒從雪層中頑強地探出頭來,零星地支棱著細小的幹枝,抗議著踩著它們快速行軍的老A們。
兵們已經在袁朗的率領下在大草原上急行軍3天了,他們在追蹤一群人,確切地說是一群火力強大、裝備精良的武裝匪徒,情報顯示那可能是雇傭軍。他們穿越國境潛入草原,靠著預先計算好的方位,帶走了因燃料耗盡失去控製而墜入大氣層的×國軍用衛星的殘骸,現正拚命地想要逃出境外。草原上有數支分隊在追捕著這群匪徒。上頭的意思很清楚,這幫孫子們既然膽大包天地進來了,就決不可能再放他們出去,中國的土地上決不允許任何人進來“閑逛”和撒野!
袁朗帶著二分隊一路,原本在昨天已經快要躡住這群孫子的行蹤了,但一場“大煙泡”風雪阻擋了兵們的腳步,黃昏時分雪剛剛小了些,袁朗就帶著兵們上路了。
這群匪徒的裝備非常精良,防紅外功能極好,衛星也捕捉不到他們的行跡,然而袁朗相信在大煙泡中匪徒們也走不遠,通知其他分隊往這邊靠攏後,他帶著二分隊繼續朝原來的方位一路跟了下去。夜色中的雪地泛著清冷的光輝,再向前15公裏就是邊境了,老A們不顧一切地高速行進著。
袁朗的單兵電台裏傳來尖兵蝙蝠的報告聲:“發現目標12人!十分鍾後接觸!”袁朗立刻命令道:“全隊成Y字搜索隊形全速前進!留意對方狙擊手!”兵們迅速拉開隊形撲了上去。
齊桓一邊狂奔著,一邊緊張地想著待會兒自己能不能開槍擊中對手。這真是奇怪的事情,他現在跟許多初上戰場的兵一樣,想的不是自己會不會被打死,而是自己能不能打死敵人。當同組的“雷公”劉強一個踉蹌倒在雪地上時,他幾乎是本能地臥倒,耳畔想起狙擊步槍沉悶的聲音,狙擊手C3何雲飛的聲音從單兵電台裏平靜地傳送到每個人耳中:“清除敵方狙擊手一名!”解除了狙擊手的威脅,兵們飛快地追了上去。
匪徒們訓練有素,趁老A的三麵包圍尚未形成,快速組織起有效的反擊。雙方激烈的交上了火,夜幕中彈道在空中劃出道道光帶,手雷爆出一團團光芒。
齊桓爬起來,一邊運動一邊下意識地跟著槍聲打出自己的第一個點射。身邊的指揮位置上響起了袁朗的突擊步槍速射聲音,槍聲在運動中變幻著位置和頻率。醫務兵兼通訊兵C2淩雲風一般刮過齊桓身畔,竄到了雷公的身邊,看了一眼後單兵電台的群通頻道裏就響起了他悲憤的聲音:“對方使用的是50口徑的巴雷特狙擊步槍,A3犧牲!”電台裏沉默了一下,然後就聽見袁朗壓抑的吼聲:“保持隊形壓上去!留下這幫孫子!一個也不許放走!”
槍聲更加地猛烈起來,大牛的40火更怒吼著直奔匪徒們而去,齊桓聽到雷公犧牲頓時血往上湧,停住身形就連續地把槍榴彈嗵嗵地發射出去,剛發射出第二發,被斜刺裏飛身過來的人一下子撞倒在地,一長串子彈從頭頂飛了過去。兩人都顧不得說話,各自翻滾著出槍射擊,齊桓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是誰撞了自己。
兵們都打紅了眼,也陸續的有人受傷,匪徒們丟下幾具屍體後,殘餘的人員組成地獄火隊形快速地後撤著,袁朗怒吼一聲“C3,給我留下他們!”C3的“是”聲剛落,手中的狙擊步槍已經開始給匪徒點名。
袁朗帶著兵們壓縮過去,毫不留情地收割著匪徒們的性命。最後一個匪徒絕望地看著包抄過來的老A們,把手伸向腰間的遙控引爆裝置,袁朗、齊桓和福貓同時出槍,同時爆開了匪徒的頭和雙手。
一二二
隻十幾分鍾,戰鬥就結束了,反射著黯淡雪光的雪地上,滿是硝煙和血跡。袁朗發出一連串的命令,兵們一組組地行動起來,警戒著,搜尋著,打掃著戰場,不時有零星的補槍聲響起,單兵電台裏不斷傳來兵們的報告聲。
齊桓在戰鬥中忘記了的感官神經,在戰後的鬆懈中一點點恢複。最後那個匪徒爆開的頭顱和戰場上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體,讓他想吐,卻吐不出來,隻在胃裏痙攣成一團。他跪在雪地上,忍不住抓起幹淨冰冷的雪往嘴裏吞咽,壓製身體裏的陣陣惡心。
一種莫名卻濃烈的悲傷氣息觸動了齊桓的神經,他抬起頭來,看見戰友們都漸漸地聚攏在一處,趕緊爬起身來走過去,卻見到袁朗跪在地上,懷裏緊抱著大牛,C2一邊把止血帶紮在大牛血糊糊的右腿上,一邊喊著:“大牛,堅持住!直升機就快來了!挺住啊大牛,救援直升機就快來了!”
可是大牛傷到了股動脈,已經不行了。看著抱著自己、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的袁朗,大牛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這是幹嘛……你都當上隊長了……兄弟們可……看著你呢……”
大牛是A大隊的老兵了,袁朗剛下作戰中隊的時候,大牛就已經在隊裏,跟著他一起出任務,看著袁朗長大成熟,看著他戀愛結婚,一步步地成長為今天的中隊長。袁朗在老A的每一個時刻都有大牛在分享,然而現在,袁朗懷抱裏的這位兄長,卻一點點灑盡了自己的熱血,漸漸地闔上了雙眼。
袁朗的左肩不知道什麽時候受的傷,鮮血染紅了灰白色基調的雪地迷彩,但他卻仿佛沒有感覺一樣,隻是抱著大牛無聲地流著眼淚,兵們也都佇立在兩人身邊無聲地流著眼淚,第一次親眼看見戰友犧牲的齊桓,更是熱淚滾滾。
袁朗終於放下大牛,用沙啞的聲音說:“把雷公也帶過來吧,讓他們兄弟倆路上有個伴。”
老A們把戰場打掃完畢,除了放出去的警戒哨,都圍坐在一起等待接應人員的到來。
齊桓看看坐在雷公和大牛身邊的袁朗,C2淩雲正在給他包紮左肩的傷口,發現齊桓在看他們,C2就橫了他一眼:“看什麽看!新兵蛋子,就數你衝動!要不是隊長一直留意著你,你早去閻王爺那裏報到了!為了救你,隊長肩頭被子彈咬掉一塊肉!”齊桓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把自己撞倒的是袁朗,心裏就是一熱。
袁朗卻壓根兒就沒理睬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犧牲了的雷公和大牛。蝙蝠站在他身邊報告著,根據戰場情形和交戰情況判斷,匪徒們肯定是掉衛星那個國家某個著名的特種部隊出來的,“頭兒,他們的戰術隊形、戰術運用,還有這幫家夥身上的紋身,等於在他們腦門上貼著標簽呢。”袁朗沉默地聽著,不置一詞,等到C2給他包紮完畢,才往齊桓這邊掃了一眼,齊桓以為叫他過去,剛想抬腿,C2過來攔住了他:“別動,你的傷口也得包紮一下!”原來齊桓的頭上也被榴彈的破片擦過,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此一役,老A全殲匪徒,奪回了那個衛星關鍵部位殘骸,但老A也損失慘重,除了雷公和大牛犧牲,還輕傷了三人,包括袁朗和齊桓。
接應老A們的直升機到來時,邊防部隊也到了,已經被老A打掃過的戰場就移交給邊防部隊處理。專機帶走了衛星殘骸,袁朗推開怕他牽動傷口的淩雲抱起雷公,蝙蝠抱起大牛,兵們登機返回。
回到基地,秦大隊和鐵路都在等著他們。秦大隊想把幾個受傷的老A都送到軍區總醫院去治療,袁朗堅決反對,說都是不要緊的輕傷,要求在大隊衛生隊處置一下就行了。秦大隊和鐵路都是過來人,心知他是怕明雅知道了會擔心,就沒反對,再說隊員們的這點輕傷,大隊衛生隊確實可以處置得很好。
雷公和大牛的犧牲,讓大隊裏彌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氛,袁朗更是從下機到進衛生隊的過程中,除了匯報情況之外,就再沒說過一個字。
一二三
齊桓和參戰的老A們,都得到了一枚二等功獎章,可他高興不起來,一想到倒在身邊的雷公,還有大牛,他就心裏特別難受:這是他第一次嚐到失去戰友的痛苦。
袁朗因為傷口的創麵大,所以恢複得最慢,齊桓和另一個兵已經傷愈歸隊參加訓練時,他還隻能在旁監督兵們的訓練而已。袁朗總是一言不發地坐在訓練場邊上看著兵們訓練,哪個兵的動作不到位或者稍有鬆懈,他的眼神就會刀子般掃過來,冷峻的神情讓兵們不由自主地就提起精神,發狠般地投入訓練中。
齊桓有些懷念以前那個滿臉壞笑的隊長,雖然那個時候兵們都最怕袁朗的笑容,每次笑容背後準跟著一個折騰兵們的方案,“不怕袁狐狸叫,隻怕袁狐狸笑”,但是現在,隊長雖然什麽都不說,訓練之外看著兵們的眼神也格外溫暖,可齊桓和兵們卻知道他其實比誰都更傷心。
蝙蝠看齊桓總是用眼神跟著隊長,就讓齊桓不要擔心,告訴他隊長沒事,每次帶隊出任務有人員傷亡的時候,隊長都會難過一陣子,過些日子就會好的。隊長的鐵腕帶鐵兵,尤其是每次出任務之後都會變得更加嚴格的訓練,就是因為隊長總是希望能夠盡可能避免再有傷亡。齊桓認為自己懂得分隊長的話,因為他現在已經懂得了失去戰友是怎樣的一種悲傷。
軍報下來一男一女兩個記者到大隊來采訪,特別提到他們對一中隊長袁朗慕名已久,原來在來A大隊之前,他們剛剛結束對××軍的采訪,該軍的高軍長提談到不久前的那場演習,對A大隊那個膽大包天卻詭計多端的少校袁朗很是誇獎了一番。
大隊通訊員帶著兩名記者到一中隊的訓練場找袁朗時,並沒找到人,電話打到中隊值班室,值班員說中隊長出去了不在宿舍,副中隊長想了想說隊長身上有傷不會外出,他大概能猜到中隊長去了什麽地方,就撥到警通中隊去問巡邏兵,果然說在烈士陵園看到過一中隊長。通訊員有事要趕回大隊部,副中隊長就隨手把正在眼前跑障礙的齊桓叫過來帶記者們去找袁朗。
大隊的烈士陵園在基地邊緣,被375高地環抱著。還離得很遠,齊桓和記者們就聽到陵園裏麵有隱隱的口琴聲音傳過來,節奏很蒼涼舒緩,充滿懷念的味道。
扛著兩毛一肩章的中年男記者有些驚訝地看看齊桓說:“這是……這是前蘇聯歌曲《同團的戰友你們在何方》,這個曲子知道的人不多,你們這裏竟然有人會用口琴吹?”齊桓就看向記者,一副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樣子:“我們隊長就會,肯定是他在裏麵。”
年輕的女中尉記者很是陶醉和向往的模樣:“這曲子很好聽啊,唱什麽的?”齊桓也看男記者,因為他雖然很不滿意男記者剛剛的疑問,但他自己並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曲子。男記者又聽了聽,跟著旋律哼了起來:“在五月明媚短促的夜晚/戰爭結束/硝煙已散/同團的戰友啊你們在何方/並肩戰鬥的親密夥伴啊/願你很快來和我相見/讓我們來回憶艱苦的行軍/來看看這幸福的家園/哦/你們如今在哪兒呀/我那親密的戰鬥的夥伴……”
齊桓怔怔地聽著,忽然大步向前衝去,兩個記者急忙在後麵追趕著。進陵園後齊桓放輕腳步往大牛和雷公的墓碑走去,遠遠看見袁朗靠著一座墓碑,仿佛靠在兄弟的肩膀上一樣吹著他的口琴,聽見動靜後,收了琴站起身來,黑亮沉靜的眼睛迎向眾人。
一二四
立正敬禮完畢,齊桓簡捷清晰地報告了記者們的目的。袁朗眼裏的波光剛一閃,女記者已經說開了:“聽人介紹你是個足智多謀、勇猛強悍的軍人,想不到你還有這麽廣泛的愛好,口琴吹得如此之好。”袁朗淡淡地回了兩個字“過獎”,靜等下文。男記者就提出采訪的內容,袁朗一口回絕:“軍事機密,無可奉告。”說罷帶頭往外走,齊桓雙人成列立即跟上。
兩個記者麵麵相覷,大概沒想到會碰到這麽個軟釘子。女記者緊跑兩步跟上袁朗二人,又說:“那就說說你的戰友們吧,比如你今天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你吹這麽優美動聽的曲子是不是在紀念什麽?他們的犧牲是不是很壯烈讓你始終難以忘懷?對這些烈士們的犧牲和當時的情景你有什麽感想……”
袁朗“謔”地止步原地向後轉,齊桓隨即轉體生風地跨立在隊長側翼,把跟在身後的兩個記者嚇了一跳。袁朗銳利的目光看著兩人:“你們希望我有什麽感想?是鮮血綻放成最美的花,開在烈士胸膛上的血色浪漫回憶?還是評價一番他們英勇犧牲的意義和價值?”正伶牙俐齒著的記者頓時語塞。
袁朗沉靜地看著記者:“站在這裏我沒有感想,隻有希望,希望我每次都能夠把我帶出去的兵再一個不少地帶回來,更希望我一聲口令,我的這些戰友們能夠站起來跟我走……”他不再看記者,而是看向那些墓碑:“我來這裏不是為了生出什麽感想,隻是來看望這些生為軍人、死為軍魂的戰友,因為我們曾經同生共死!”
兩個記者尷尬地互相看看,男記者就說:“袁隊長,我們也是帶著采訪任務來的,你們領導也同意我們對你進行采訪,你看是不是……”
袁朗努力柔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扯出一個笑容給兩位記者大人:“那就換個話題吧。”轉身又向外走,齊桓立刻如影隨形地跟上,袁朗偏頭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齊桓大喜:終於又看到隊長的笑容了,這比那個二等功獎章更讓他感覺珍貴。
鬆了一口氣的記者邊走邊問,袁朗揀著能回答的,盡量做答。大隊的安排他要配合,但他實在對接受采訪這種事情興趣缺缺,隻好動用了點兒技巧,在記者的話題上略作展開再繞點兒彎子,兩個記者雖然無法從中找出什麽閃光點和豪言壯語來,但總算記了滿篇的東西,可以回去交差了。
回到中隊的兵樓前,袁朗煞有介事地以中隊有事為由結束“交流”,命令齊桓把記者送回大隊部,然後用最禮貌熱情的笑容告別,轉身去了訓練場。
齊桓帶著兩位記者往大隊部走,沒想到兩個記者的注意力又轉到了他的身上,連串的問題開始問向他。齊桓很想學隊長剛才的樣子同樣來個四兩撥千斤,招架了幾句發現不是那麽簡單,說著說著就把隊長的鐵腕帶鐵兵的名聲給披露了出去,還差點兒把隊長“袁狐狸”的綽號也脫口說出,幸好最後一刻他醒過味兒來,趕緊閉上了嘴巴。
挖到好料的記者興奮起來,繼續圍攻齊桓,想走曲線救國道路,從這個年輕的尉官口中套出同樣年輕的校官隊長的故事。警醒了的齊桓知道自己沒隊長那份口才,索性沉默是金,把兩個記者憋悶在那裏。最後無奈的記者隻得聲明就問最後一個問題,齊桓就警惕地看著二人,女中尉笑了:“中尉同誌,你別緊張嘛,我隻想問問在鐵腕帶鐵兵的袁隊長手下當兵,你有什麽感受?”
原本刁鑽的問題,齊桓卻回答得簡單真誠:“我很高興他是我的隊長,我很高興我是他的兵!”
一二五
雖然軍報的報導上隻提到了解放軍某部的少校軍官袁朗如何如何,但還是被文雄連長和小海他們給準確地捕捉到,結果就是一個個電話打過來,人人抱定要暴撮袁朗一頓的宗旨,袁朗在電話的這頭笑得悠哉:“沒問題,隻要你們過來我這兒,絕對沒問題。”
袁朗傷愈後,又開始在訓練場上生龍活虎地帶隊折騰。中隊又補進來兩個新人,齊桓也因此不再是隊裏的新人,而成了老兵,且是上過戰場的老兵。
補進二分隊頂替大牛火力支援手位置的,是齊桓同期的南瓜雷虎。雷虎見到齊桓的時候非常興奮和親熱,纏著問東問西,齊桓卻相對有些淡然,他現在已經體會到自己剛進隊時那些老兵們的心情,因為還不知道雷虎能不能夠順利地融入分隊,能不能夠成為同生共死的戰友。
二分隊進行手槍射擊訓練時,雷虎的出槍速度、角度和射擊精度都還跟不上隊友,被蝙蝠罵了個七葷八素,還被罰繞著射擊訓練場跑了無數圈。累得精疲力竭的雷虎小聲哀歎,齊桓毫無表情地丟給他一句:“練即戰!好好練吧,戰場上能救你的命!”雷虎就驚訝地看著齊桓說“你說這話的語氣真像法西斯基!”齊桓凶悍地瞪回去:“咱們一中隊沒有法西斯基,隻有中隊長!你最好給我記住這一點,否則別說我跟你翻臉!”
雷虎愣在那裏呆看著齊桓,身邊的福貓笑了,親熱而大力地拍了拍齊桓肩膀。
袁朗從遠處晃悠過來,背著手跟蝙蝠說著什麽。小休息中的幾個兵圍在一起看著剛剛的訓練記錄,議論著各自的出槍速度和射擊成績,最後何雲飛歎口氣說:“咱們就甭在這裏比來比去了,都跟隊長差著一截呢。”幾個兵就往袁朗這邊看,淩雲搖搖頭:“隊長傷剛好沒多久,你們可別又想著讓隊長露一手。”
齊桓和雷虎就興奮起來,因為不要說雷虎,就是齊桓也沒見過傳說中很神的袁朗的手槍射擊。不過想想淩雲的話,兩人又相互看看,不敢作聲。福貓看看兩人,走到袁朗和蝙蝠身邊嘀咕了兩句,蝙蝠就搖頭,袁朗隻微笑不語地看向齊桓和雷虎。兩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表情沒能逃過袁朗的眼睛,他走過來,接過雷虎手裏的92式手槍,拿過一個彈夾上好,抬手構成瞄準線,對著靶子瞄了瞄,然後笑著環視兵們:“傷好後還沒打過槍呢,今天就活動活動!”
兵們就興奮地鼓噪起來,福貓跑回齊桓和雷虎身邊笑著說:“今天讓你們好好開開眼!”兩人就興奮得眼裏放光,跟著兵們一起後撤到射擊地線的後麵,等著看隊長的射擊。
袁朗要過蝙蝠的槍袋扣好,把槍插進去後在地線前站定,伸手又要過一個實彈彈夾後,看看蝙蝠:“別一邊幹杵著,給個口令配合一下!”蝙蝠就嘿嘿笑著站到旁邊,發出了射擊的口令。
袁朗應聲而動,閃電般地拔槍,在齊桓和雷虎的眼花繚亂之中,完成了立姿、跪姿、臥姿出槍,前撲魚躍、側倒、後倒出槍,前滾翻、側滾翻出槍……綿密的槍聲回蕩在射擊場上,一梭子子彈打完,幾乎沒看清袁朗怎麽動作的,彈夾就已經更換完畢,槍聲又響了起來。
兩個彈夾打光後,袁朗一身塵土地走回來,把槍還給了雷虎。早有兵竄過去把靶紙拿了回來,齊桓和雷虎就瞪大眼睛看著40個彈孔在靶紙上密密地打出一個不到十公分的圓圈,再看向隊長的眼光裏就有了崇拜的味道。
袁朗漫不在意地看著兩個人的眼神,淡淡一笑:“給你們三個月時間達到我的標準,夠寬鬆了吧?怎麽達到是你們的問題,達不到怎麽處理你們才是我的問題。”然後扔下兩個嘴巴張成0形的兵,施施然轉身離開。
一二六
過年時,大隊給幾年都沒正兒八經休過假的袁朗批了一個月的探親假。
鐵路當麵通知這個消息時,袁朗嘟囔著“參謀長你這是還債而已”,鐵路就扳著撲克臉說“不領情的話我就收回”,袁朗趕緊嬉皮笑臉地大力感謝了一番大隊和參謀長的深情厚意,趁鐵路滿地揀雞皮疙瘩的時候溜出了參謀長辦公室。
袁朗剛在飯堂裏宣布完這個消息以及他休假期間的隊內安排,中隊的兵們就起哄要中隊長抓緊時間完成基因遺傳的大事,袁朗則笑眯眯地滿口答應,隨即在飯後把熱心的兵們打發到375峰頂上去,限時限負重地武裝看了一回風景。
演習和出任務後,袁朗還一直沒有見到明雅,告訴明雅自己有了一個月探親假時,電話裏傳來了明雅喜極而泣的聲音,這聲音讓袁朗的心裏酸酸地疼。
袁朗回到兩人在總醫院家屬區的小窩,用鑰匙打不開門時,才想起明雅之前說過家裏的鎖出了毛病剛剛換新。袁朗先下樓看看來來往往的人,感覺這四層的高度雖然不值得一提,但自己一堂堂少校,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宿舍樓上“表演”攀登技巧,轟動效應必定難逃,於是放棄,回到走廊,從背囊裏翻出一枚大號的曲別針抻直,鼓搗了一會兒開門大吉後,袁朗忍不住笑出聲——回趟自己家居然搞的跟出任務似的,還得動動腦筋才進得來家門。
整潔溫馨的小家讓袁朗的心裏暖暖的,四處轉轉感受一下家的氣息後,袁朗找出明雅的手機,開機後打給鐵路和中隊值班室,告知今後一個月就用這個電話聯絡自己。明雅在醫院和家屬區裏不用手機,她有院裏專用的傳呼設備,這手機基本上就是給偶爾回家的袁朗準備的。
換了常服出去買菜,袁朗決定好好表現一番,順便還買回來一大束的香水百合,那是明雅最喜歡的花。回到家裏翻出以前帶回來的炮彈殼花瓶把花插進去,雪白的花朵映襯著深色的彈殼,別是一番鐵血柔情的風格。
一邊煮著飯,一邊打開電腦,看到除了一直玩兒的CS和紅警,明雅居然給他預裝了最新一版的榮譽勳章!袁朗幸福地傻笑半天,打開界麵進去玩兒了一會兒,看看表,該到明雅下班的時間了,就抓起外套跑出去,他要去接明雅回家。
護士值班室裏剛來的兩個小護士,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戎裝黑臉的精悍少校,拿著一朵嬌豔的白色百合——不是一束,隻是一朵——站在門口,笑容燦爛、禮數周全地跟每一個認識和不認識的人打著招呼,然後帥帥的一揮手,不等大家有太多的反應,就直接把羞紅了臉的明雅給拉走了。
護士們就麵麵相覷地大笑起來,小護士就驚歎著:“這就是明姐傳說中的特種兵老公啊,真酷!”老成的護士長就嗔怪地看著小護士們:“小毛丫頭你們懂什麽?明雅她有多不容易啊。”
明雅跟著袁朗回家,上了樓後袁朗故意落在明雅的身後,忍著笑意看她掏出鑰匙開門,然後喬模喬樣地極為紳士地把門打開恭請老婆入內。明雅看著桌上盛開的百合和滿桌的菜,尖叫一聲轉身撲進袁朗的懷裏,眼淚嘩地就流了出來。袁朗抱著心愛的明明讓她哭個夠,然後抬起她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小臉,印上深深的一個吻:“老婆,別哭了,我在這裏陪著你呢!”
第二天明雅上班後,袁朗接到了明俊的電話。袁朗剛剛抱怨了幾句明俊結婚雖晚可兒子都會滿地爬了,這真讓他心裏不平衡。明俊在電話裏就笑說你小子雖然軍銜比我升得快,可是從戀愛到結婚快趕上8年抗戰了,這一點當然就不如我嘍……袁朗就被笑得沒脾氣。
明俊沉吟了一下問袁朗是不是又受傷了,袁朗想了想說明明告訴你的?明俊就說是,說剛剛明明打電話過來哭著說看到你身上新的傷疤了,心疼得不得了……袁朗默默地歎息一聲,說明俊我會小心的,為了明明我也會特別小心,隻是軍人有軍人的使命,你我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了。這次出任務,大牛沒了,還犧牲了一個隊員,我心裏難受……大牛也是明俊的戰友,兩個人在電話裏就都沉默了。
袁朗最後發狠般地說道:“我跟明明一定要生個女兒!省得她擔心完我,還要擔心孩子!”聞聽此言,明俊終於在電話的那頭大笑起來,說你們兩個趕緊回家來過年,爸爸媽媽都想你們了。
一二七
隊長休假,一中隊的兵們沒感覺輕鬆多少,因為隊長走的時候留下N頁紙的訓練計劃,看得鐵路都直搖頭:“袁朗這個臭小子,不在其位,照謀其政!照這個計劃,一中隊的兵還過不過年了?不過這樣也好,兵們都忙起來,就不想家啦。”
齊桓真真就忙得連家都沒顧得上想。不過是觀摩了一下隊長的射擊,就被壓上了一個沉重的任務,三個月達到隊長那標準?雷虎可是哭喪著臉喊出“哎喲我的個娘啊,這日子沒法過了!”齊桓也暗自嘀咕:“又讓隊長給擺了一道。”
軍令如山,尤其是在A大隊的機動中隊,尤其是在鐵腕帶鐵兵的袁朗手下,絕對就是喜馬拉雅的高度。三個月達不到標準的話,齊桓估計自己和雷虎最好也就是回戰備中隊,最壞,暫時還不敢想。得,那就練吧,正常的操課不能減免,業餘時間自己加班去。
於是嚴寒的冬日裏,滴水成冰的季節,基地裏的兵們就常常看到兩個玩命加班訓練的兵。穩定性、出槍速度和射擊精度都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本事,除了日複一日的苦練沒旁的竅門可尋。齊桓和雷虎成千上萬次地苦練著,手臂腫了,虎口裂了,手上的皮膚龜裂得一道道見血……雷虎有天跟齊桓一起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兵樓裏挪時,終於問了齊桓一句:“隊長當年,不會也是這麽練出來的吧?”齊桓就哼一聲:“廢話!忘了咱們當南瓜的時候隊長是怎麽說的?那羅馬不是一日建成地!”
過年了,A大隊慣例處於戰備狀態,可是兵們仍然把個年夜飯吃出了花去。這些不要說三天,三分鍾不打就能上房揭瓦的調皮鬼們,幾乎就把大隊的聚餐和文藝表演搞成了一場武林大會和才藝表演比賽,各路神仙和各門派英雄豪傑紛紛登場小露崢嶸,黑塔中隊長的鐵砂掌功夫讓齊桓知道了當初人家是如何的手下留情,否則他怕是早就交待在那場考核中了。
一中隊雖然中隊長不在,但是兵們早在袁朗的電話遙控之下搞定了節目單。
一中隊先出場的是蝙蝠和福貓,兩人的“夫妻雙雙把家還”一鳴驚人。蝙蝠用喊番號的嗓子吼出“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福貓則捏著嗓子翹起胡蘿卜形狀的蘭花指,扭扭捏捏地把八一粗腰一扭,頓時笑倒了所有的官兵。
齊桓的霹靂舞更是轟動全場。中學時候對這玩意兒的瘋狂熱愛,沒少讓齊桓挨他老爺子的胖揍,因為老爺子身為正統軍人,很是看不慣這種一動全身九道彎的詭異舞步,不過基於逆反心理,老爺子的棍棒隻是加深了齊桓對霹靂舞的愛好而已。當齊桓報出自己會跳霹靂舞時,袁朗當即在電話裏拍板上這個節目,齊桓就沒有二話。
當齊桓在台上行雲流水地滑起太空步,禮堂裏頃刻間采聲雷動,兵們就差口哨連天響了,其實也不是不想,是兵們在秦大隊和鐵路的麵前不敢太過放肆。
秦大隊就鼓掌大笑說沒看出來這麽個大個子,跳起舞來還真是不賴!轉頭就問鐵路這就是那個黑塔想要袁狐狸死活不給的兵吧?鐵路笑答就是他。政委就笑說舞雖然跳的不錯,可這小子今天下午幫廚包餃子的時候出了大洋相,菜切得跟狗啃似的,他們中隊的炊事班長氣得差點兒把他從廚房裏踢出去,而他為了哄炊事班長高興,一手一把菜刀扮神刀食神狂剁一氣,結果手勁一大,兩把菜刀都身首異處、刀柄分家,害得他們炊事班長滿大隊借菜刀……
一桌子的人全都被齊桓的英雄事跡給笑噴了,秦大隊笑得手中杯子裏的水都灑了出來——大隊不讓喝酒,過年也隻能以水代酒,就問:“那後來怎麽樣了?”政委笑說:“也沒怎麽樣,就是聽說這小子立馬榮膺了一個綽號叫‘菜刀’,八一牌的菜刀。”滿桌子的人更大笑起來。
一二八
袁朗回隊銷假後不久,秦大隊就高升到總參去了,鐵路出任大隊長,成了A大隊的掌門人。
一中隊又要出去駐訓了,這次去的是熱帶叢林,要到C軍區的地盤上訓練叢林作戰。走之前袁朗被明雅叫回去一趟,說有事兒要告訴他,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開心和嬌柔。
當袁朗說起要去雲南駐訓一段時間,明雅原本幸福地看著他的目光裏有片刻的失神。袁朗敏銳地捕捉到明雅的異樣,伸手攬過她問:“怎麽了?”
明雅靠在丈夫身上,呼吸著那淡淡的煙草味道,和讓她心裏無比安寧的氣息:“袁朗,你要做爸爸了。”
袁朗好半天才從傻嗬嗬發楞的狀態裏擺脫出來,仿佛捧著珍稀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地扶著明雅坐好,看看明雅,撓撓頭,再看看明雅,又原地轉了幾圈,然後才壓抑著情緒有些聲音發顫地跟明雅確認:“明明,老婆,你是,你是說我們,我們有孩子了?我就要做爸爸了?”
難得看見袁朗如此傻乎乎、激動得結結巴巴的樣子,明雅噗哧就笑出聲來:“已經10周啦,我的孩子他爸!”然後笑靨如花地看著自己傻傻的老公。
隨著明雅的話,欣喜若狂的表情迅速布滿了袁朗的整個臉龐,讓他棱角分明的臉變得燦爛生動起來。袁朗伸手就把明雅橫抱起來,在明雅快樂而擔心的叫聲裏就地轉了一圈後,想想不對又趕緊把她放回床上,盈滿感動的目光從明雅洋溢著幸福的笑臉滑落到小腹,慢慢地跪在床邊,輕柔地把手放在明雅的小腹上,閉上眼感受著正在孕育的那個屬於他的小小生命。
明雅本來想取笑一下袁朗,告訴他現在根本還感受不到什麽,可是看著袁朗狂喜的神色中竟然漸漸摻雜進一絲淡淡的憂傷,忍不住把袁朗的頭抱在懷裏,溫柔地摩挲著他毛栗子樣的短發:她知道在這幸福的時刻,袁朗想到了逝去的親人們,父親、母親、奶奶、外公、還有他的洪濤叔叔,那些已經不能跟他們一起分享這幸福的至愛之人。
“生個女兒,明明,給我生個像你一樣美麗可愛的女兒吧,讓我好好疼她愛她,看著她的生命中沒有遺憾地長大成人……”袁朗聲音低低地說著:“等我駐訓回來,一定想辦法好好陪陪你……明明,你是我的天使,再給我生個小天使吧,你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跟他們在一起的,還有那承載了太多愛和情感的孕育中的小生命。
回到大隊後的第一時間,袁朗向鐵路報告了自己已經順利完成將“A大隊的優良基因遺傳下去”的任務。鐵路非常開心,嘴裏不客氣地開著得意部下的玩笑,袁朗並不還擊,隻“有據可查”地重點強調了一下鐵路之前欠著他婚假的時候說過的話,然後就用那種“對組織和領導無比信任,並相信組織和領導一定能夠兌現承諾”的狡黠笑容看著鐵路。
鐵路就威嚴地看回去:“假可以考慮,但你放心把兵交給別人帶?你那中隊可是機動中隊,隊裏的兵根根是刺兒,個頂個的有性格有脾氣,你不怕別人鎮不住他們給你捅出簍子來?”
袁朗的聲音裏滿是欠收拾的懇切:“別人鎮不住,不是還有鐵大您麽?連我都被您鎮得服服帖帖的,何況我手下的那幫刺頭兒兵?誰敢跟您調皮搗蛋,回頭我收拾他!”
“滾!”鐵路終於忍不住笑罵:“全大隊最調皮搗蛋最欠修理的就是你小子!”
袁朗鬼笑著敬禮後想離開,又被鐵路給叫住:“袁朗,這次去駐訓,可能時間會比以往的長些。”袁朗敏感起來,收起懶散的笑容,連帶著站出一副嚴整的軍姿:“有情況?”鐵路點點頭:“那邊局勢有點兒異常,你們奉命延長在那裏的駐訓時間,和L大隊密切協同,聽候下一步的指示。”
“是!”袁朗幹脆利落地答道。
一二九
南方,春末夏初時分,熱帶叢林裏悶熱難當。
袁朗帶著中隊在這片叢林中已經訓練一個多月了。訓練強度高,叢林裏又危機四伏,再加上一個變著法兒設計磨練他們的中隊長,兵們很快就都黑瘦了下來,身上的叢林迷彩也都有被撕破的痕跡,隻是動作更加敏捷彪悍,眼神也變得更加銳利。袁朗也沒好到哪兒去,同樣的黑瘦,隻盡力保持了一貫的軍容嚴整。
C軍區的L大隊派了個偵察參謀過來協同,在野外駐訓營地裏剛一照麵,袁朗就愣住了,半天才跟來人抱在一起互捶,開心得笑成一團:原來老L那邊派來的,竟是袁朗兒時的玩伴熊輝!
多年不見,熊輝早已經不複小胖子的模樣,站在袁朗麵前的,是個精壯的陸軍上尉。徹底無視軍階差距,並在袁朗帳篷內的椅子裏大咧咧伸展開四肢後,熊輝用手點著袁朗:“小豹子,不簡單啊,少校中隊長了,我在這邊可沒少聽說你的事兒!石磊記得不?我倆現在一塊兒呢,每次聽到你的什麽消息,我都跟石磊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A大隊的那個袁朗打小就滿肚子的鬼主意,長大了還不更得鬼上天!”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袁朗扔了根兒煙給熊輝,散漫而舒坦地靠在行軍桌邊上,笑得一臉沒心沒肺。
熊輝啪的一聲點上煙,把打火機丟給袁朗:“自己理解去吧。”
袁朗伸手接住,帶笑地斜睨一眼熊輝:“什麽時候開始玩ZIPPO了?還是二戰收藏版的?我的理解就是,白送的打火機完全可以笑納。”熊輝翻了翻白眼:“王顧左右而言他,扯吧你就,跟小時候糊弄老師一個德行。”兩個夥伴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就都大笑起來。
厚重的軍用筆記本電腦“嘀”的一聲響,袁朗立刻把眼睛盯在上麵看著傳來的資料,然後發送了回複過去。袁朗又坐那兒琢磨了半天,才問熊輝:“你們那邊的簡報發過來了,熊大參謀,先給介紹一下這邊的情況吧。”
熊輝站起來,看著桌上鋪開的地圖,指點著做了詳盡的介紹,袁朗一言不發地聽著,眉頭越擰越緊。情況介紹完,熊輝抓起袁朗的杯子猛灌了一氣,也不打擾袁朗的思路,一屁股坐回椅子裏,把行軍椅壓得吱嘎作響。
袁朗伸手去摸煙,發現煙盒空了,起身想去找,熊輝丟過來個煙盒,袁朗接住一看,是有精美圖案的特種兵專用的那種,一笑:“你小子有日子沒出任務了吧?還把這些標誌性的玩意兒放在身上?”熊輝也笑:“是啊,沒在作戰連隊,出任務的時候少多了。”袁朗叼起根煙點著,深吸一口後噴出去:“看這局勢,說不定你我都要動動呢。”
“你小子運氣真好,這個時候過來駐訓,真要動的話,我們上了,上麵也肯定不會讓你們閑著。”熊輝看看袁朗,有些感慨。
袁朗懶洋洋地不看他,回答的聲調也同樣地懶洋洋:“好鋼就是要用在刀刃上,上頭什麽時候也不會忘了我們老A的機動中隊啊。”熊輝就恨得直咬牙:“小豹子,我說你怎麽就不知道謙虛呢?!”袁朗終於笑眯眯地看過去:“錯,這隻是適當的表揚與自我表揚,有助於提高以及保持士氣。”熊輝一擺手:“得了你吧,少來這套,我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兩人就又大笑。
一三零
笑夠了之後,袁朗和熊輝兩個又趴在地圖研究了一會兒,交換了下看法。袁朗眼睛不離地圖地抓過杯子喝水,熊輝瞧著他波瀾不驚的神情就問:“小豹子,傳說中你可是膽大妄為的好戰分子啊,演習中連××集團軍的軍指揮部都敢端,不過我怎麽感覺不出來你有多興奮?”
袁朗從地圖上收回視線看看熊輝,目光飄向帳篷外走過的兵們,說出一句俄語來,熊輝就嚷:“說人話,別弄這鳥語,我聽不懂。”
袁朗就笑笑,說:“100多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然後看看熊輝:“剛才那句俄語就是這個意思,是我在俄羅斯當觀察員的時候聽到的。那是第二次車臣戰爭中,俄軍內務部阿爾法裏一個哥薩克老兵,在新拉克高地爭奪戰前對他的中校指揮官說的。”
熊輝若有所思地看著袁朗,袁朗在他的目光裏淡淡一笑:“我也是手下100多個兵的隊長,一個中隊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哪敢輕易聞戰則喜。”
齊桓被分隊長差來叫兩人出去吃飯時,在帳篷外聽到的就是兩人最後的交談。這些話讓齊桓愣了一下,想了想後,笑容爬上他的臉,讓他喊報告的聲音都格外響亮。
老A招待熊輝的是蟒蛇大餐,是今天剛剛跟著袁朗完成叢林對抗訓練的一、二分隊的戰利品。
熊輝眉開眼笑地吃著噴香的蛇肉,嘴裏還不閑著地嗚嚕:“袁大中隊長,這可是國家保護動物,有規定不讓咱們碰的。”訓練中差點兒被這條蟒蛇勒死的雷虎就不幹了,瞪起一雙牛眼不滿地看向熊輝,想說什麽,看看隊長又沒吭聲。
袁朗伸手端走熊輝麵前的肉碗直接給了雷虎,鉗子般的手按住了想要抗議的熊輝:“就是,這違規的事兒怎麽能讓兄弟部隊的人幹呢?犯錯誤的事兒還是我們自己來吧。我的兵被蛇纏住了,生存還是死亡,那當時就是個問題,對於他這種能保護自己而不是保護動物的行為,我決定把你這份蛇肉給他以示獎勵,也省得有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吧?”說完跟兵們眨眨眼,兵們就哄笑起來。熊輝被笑得一臉無奈,兵們見了,笑得更加開心。
通訊兵過來叫袁朗去接電話,還興奮地強調了一句“嫂子的”,袁朗趕緊跑回帳篷,扔下一群擠眉弄眼嬉笑著的兵。
熊輝來了興趣問東問西,兵們就哄笑,七嘴八舌地說隊長老婆可漂亮了,正給隊長懷著孩子呢,所以隊長這麽緊張老婆的電話。熊輝就追問:“你們隊長怎麽把那麽漂亮的老婆哄到手的?”蝙蝠、福貓等幾個知道隊長愛情故事的老兵就不滿地橫他一眼,最後蝙蝠就說講個隊長的故事給你們聽罷。這下子不要說熊輝,就連齊桓和雷虎這幫晚進隊的老A們都把耳朵支棱了起來。
蝙蝠他們都是從原來的小強隊長那裏聽來的袁朗的故事,於是就從袁朗手臂上的傷疤開始講,齊桓和雷虎就目瞪口呆地第一次得知那不是什麽美製M16貫通傷,而是改錐製造出來的,然後又聽到急診室裏的故事,以及引申出來的隊長不打麻藥割盲腸的典故。
頭一次聽說這個事兒的兵們都對這樣的醫療事故不敢置信,聽著蝙蝠學那護士的嗬斥,齊桓怒了,忍不住插了一句:“該把那個護士拉出去斃了!”蝙蝠停住話頭,和福貓他們看著齊桓,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福貓邊笑邊哎喲,說“你小子知道個什麽,那護士就是咱們隊長現在的老婆!”
齊桓登時被鬧了個大紅臉,反應過來的兵們也都哄堂大笑,熊輝笑著笑著一指齊桓的身後:“小豹子,想不到你的羅曼史這麽精彩!”齊桓嚇了一跳趕緊回頭,他的隊長袁朗,正站在他身後微笑不語。
齊桓臉更紅了,噌地站起身來想說點兒什麽,通訊兵已經野兔子般急竄過來,看著袁朗和熊輝報告說,鐵大正在通訊線路上急等著兩人。
一三一
局勢日益緊張起來,部隊也開始了緊急調動,袁朗帶著自己的中隊結束了叢林駐訓,與L大隊的人集結一處,待命出擊。
鐵大帶著一部分參謀和通聯人員也過來了,跟L大隊一起建立了聯合指揮中心,戰雲密布於整個戰區,更布滿所有待命士兵的心中。
等待的日子裏,袁朗的煙抽得很凶,因為第一次真正有了放心不下的事情。從前他出任務的時候也牽掛明雅,可他知道一旦真的有什麽意外,看似柔弱內心剛強的明雅最終會一個人努力生活下去,可明雅現在有著5個月的身孕,這讓他擔心不已……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袁朗心裏罵著自己沒出息,卻偏偏平息不下牽腸掛肚的感覺。
鐵路曾經看著袁朗問過一句:“沒問題吧?”袁朗明白鐵大的意思,沒有散散漫漫,沒有嬉皮笑臉,答複得少有的嚴肅認真:“沒問題!”
“這次行動戰略意義重大,又是跟最強大的敵人在暗中交手,不能有任何差錯。”鐵路盯著袁朗的眼睛。
“頭兒,在您手下這麽多年,我還從沒有過掉鏈子的時候吧?”袁朗笑了,自信而堅定。
袁朗知道自己沒問題。從他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是這種軍人的使命性生活抉擇的一部分,如今,當戰場召喚他時,他像自己父親當年一樣,做了千千萬萬軍人都會做出的同樣的決定。
出擊的命令下達了,鐵路給兵們做了簡短的動員。袁朗站在整個中隊鐵鑄一般的隊伍麵前,看著他的每一個士兵,每一個手足兄弟。兵們雕塑般凝立著,也看著他們的隊長,等待隊長的戰前動員。
袁朗不動如山地背手跨立在指揮位置上,視線掃過每個兵後終於開了口,聲音中有著絲絲金屬的剛性:“我們老A養兵千日,用兵千日,再大的戰爭和行動,也沒什麽可說的,所以我不想多廢話。”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們的身邊是戰友,身後是祖國!戰友會與你同生共死,祖國等著我們勝利凱旋!”
老A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從一百多條喉嚨中爆發出一聲整齊的怒吼:“同生共死,勝利凱旋!”
兵們登車後,鐵路叫住了袁朗:“這次L大隊應邀與××政府軍合作,承擔正式的協助剿滅其境內販毒武裝的名義和正麵作戰任務,而你們要摧毀的這幾處營地,不在正麵作戰範圍內,卻是×大國正在該國建設的針對我國的前進基地,是對共和國張開的劇毒獠牙,必須砸掉!這場戰爭注定是不為人知的沉默對抗,你們不能配備製式的通訊設備,不能攜帶任何能證明你們身份的物品,一旦有人員傷亡,也將得不到救援,隻能自己想辦法……袁朗,這是一次沒有前方,沒有後方,孤立無援的秘密作戰,一切全靠你們自己隨機應變,完成作戰任務。”
袁朗聽完後沒正形地笑起來:“頭兒,這些東西作戰計劃裏都有啊,我知道我們的處境,不過老A不就是幹這個的嘛,早都習慣了。”
“你小子給我嚴肅點兒!”鐵路嘴裏這麽說著,臉上的線條卻柔和下來:“袁朗,好好把兵們都給我帶回來,還有你自己!”
袁朗嘻笑著答“是”,眼裏流露的卻是堅定果決。
一三二
異國的熱帶叢林中,袁朗已經帶著自己的中隊遂行了半個多月的作戰行動。
對習慣於野戰和野外生存的老A們來說,叢林裏雖然殺機四伏,但仍然是個天然屏障和糧倉,進了叢林就如同回了自己的家一樣,所以兵們雖然各個人瘦毛長,士氣卻仍然高昂。
前天從遇到的老L那邊獲得了一次補給,兵們更是興奮不已,唯一不滿的是那萬寶路的香煙,讓很多抽不慣外煙的兵思念起駐訓時候的日子:雲煙抽起來的味道就是好啊。
袁朗也不喜歡萬寶路,跟大部分的中國軍人一樣,他更習慣紅塔山的醇香,當然,從秦大隊和鐵頭兒那裏蹭來的中華味道就更好了,尤其秦大隊調走後,鐵頭兒的煙癮沒秦大那麽凶,蹭煙的機會更多,還可以美其名曰幫領導減負。“頭兒一定希望我現在就回去蹭他的煙呢。”袁朗想著想著就輕笑起來,
把煙頭掐滅,就地踢出一個坑埋好後,袁朗看著聚到身邊的四個作戰分隊的分隊長:“哥兒幾個辛苦了。打掉了三處營地,還剩下最後的兩個,現在布置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分路攻擊的命令下達後,副中隊帶著三、四分隊出發,袁朗目送著兵們隱入叢林。
左臂被子彈擦傷纏著繃帶的齊桓和雷虎坐在一邊擦槍,齊桓抬頭看了一眼隊長,眼神複雜:回去後還有一個禁閉處分在等著他,隊長說了,會親自把他一腳踢進禁閉室去。
事情緣起攻擊第一個營地時,二分隊的突擊手王洪立在掩護齊桓進攻時中彈犧牲,撤下來後袁朗命令就地掩埋烈士,做好標記,記好方位,日後再來尋找,在這種殘酷的無依托作戰環境裏,這是唯一正確的選擇。老兵們都默默地執行著命令,齊桓卻衝動地攔著不讓,“不能把他丟下!我背也要把他背回去!”齊桓血紅著一雙眼睛瞪著老兵們。
袁朗正默默地給王洪立整理著服裝,聞聲後頭也不抬地命令道:“把他拖開!”福貓過來拍了拍齊桓的肩膀,想拉他走開,齊桓身子一動,福貓沒想到這小子會犯混,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蝙蝠抬腳想踹過去,看了看齊桓受傷野獸般的眼神,歎口氣,把腳又收了回來。
“你能背他走多久?我們還要在這裏執行很多天的任務,你能一直這麽背著他麽?我們已經犧牲了一個人,你想再增加一個非戰鬥減員?”袁朗對周圍的動靜視而不見,冷冷地問道。
“我……”齊桓哽住,眼淚唰地下來了。理智上,他知道隊長的決定是對的,可是感情上他接受不了:“你說過,我們是同生共死的戰友……”
袁朗站起身來,看著齊桓:“不錯,我們是同生共死的戰友,可我們還活著,就要繼續完成我們的任務!任務!你懂麽?”說到後麵,袁朗的聲音幾乎是在低吼:“七天禁閉,回去後執行!我會親自一腳把你踢進去的,讓你在裏麵想明白什麽是老A!什麽是戰友!什麽叫做青山處處埋忠骨!”
蝙蝠過來又拉了一把齊桓,齊桓愣愣地看著分隊長,蝙蝠輕輕地說:“洪立是我們所有人的戰友,你以為就你難過?別添亂了,隊長心裏已經夠難受的了。”齊桓看袁朗時,袁朗卻已經轉身走開。
戰鬥不斷地繼續,敵人並不是紙老虎,戰爭的殘酷和慘烈一次次洗禮著兵們。又有戰友犧牲了,齊桓已經能夠在心碎中默默地掩埋烈士。他現在開始真正理解什麽是老A,理解自己所身處其中的這一群站在戰爭最前排的人們,理解在孤立無援的境地下,自己和戰友們該如何去戰鬥,該如何去麵對犧牲,而這些理解,讓他開始讀懂隊長的世界。
一三三
一分隊和二分隊的兵們在袁朗的率領下,靜悄悄地向最後一個營地摸去。
蝙蝠帶著齊桓組成雙人斥候小組在前麵做尖兵,他現在很喜歡同寢的這個反應靈敏的小兄弟,衝動的時候很欠修理,不衝動的時候著實是個不錯的兵。
透過密林的縫隙,遠處的營地已經若隱若現。兩人同時止步,齊桓看看蝙蝠,蝙蝠盯著營地,耳朵支棱起來,全神貫注地凝神傾聽著四處的聲音,半晌才帶著齊桓向營地運動過去。
袁朗帶著老A幹隊沿途追蹤著蝙蝠他們留下的信號跟了上來。這種可通過特殊光線識別信息的記號液和識別儀是為這次行動配備的,幫了秘密行動的兵們的大忙。到了營地外圍與蝙蝠預定的匯合地點後,袁朗打了個手勢,兵們拉開隊形隱入叢林監視待命。
蝙蝠悄沒聲地來到袁朗身邊,匯報了他和齊桓偵察的情況:依山而建的四方形營地地勢險要,三分之一是建在山體內的鋼筋混凝土結構,三分之二是暴露在山體外的土木結構樓寨,四個機槍掩體分布在樓寨的兩角以及和山體結合處,正麵的大門上是一處哨塔,有一挺機關炮看守,山體結合處各有一個小門,在機槍掩體的下麵。營地裏有大量的×國運送過來的武器裝備、彈藥和C4炸藥,都堆在營房前的空地上。裏麵有30到40個武裝毒販,還有×國S特種部隊的一個10人小隊。
“頭兒,他們兵力和地勢都占優。”蝙蝠最後總結到。
袁朗抓起望遠鏡看著營地,邊看邊問:“山上的情況如何?”蝙蝠補充說:“營地上方地勢陡峭,不易攀登,有一個三人小組憑借天然石洞居高臨下防守,其中一名是狙擊手。”
看了半天之後,袁朗在地上簡略地畫了營地地形和火力分布圖,琢磨了一會兒,衝蝙蝠一笑:“形人而我無形,這樣的優勢不代表勝率,再說你什麽時候聽說活人讓尿憋死過?”
袁朗把兵們叫過來,確定了四麵突擊的方案:先消滅居高臨下的三人小組,然後正麵佯攻摧毀空地上堆放的武器彈藥,掩護兩翼突入小門向內攻擊,上麵的攻擊小組向下策應攻擊,協同清剿空地和鋼筋混凝土結構內的敵人,狙擊手留守狙殺,重點“關照”訓練精良的S們。
留下一個雙狙小組定點清除機關炮手和機關槍手並監視逃敵後,袁朗帶著兵們分四路向各自的攻擊地點潛行過去,等待黑夜的來臨:雖然夜視設備已經把黑夜變得如同白晝,但敵眾我寡時,黑夜攻擊仍然比光天化日之下的攻擊更有利。
齊桓跟著第一攻擊小組,隨在何雲飛後麵攀上了山頂,準備好飛刀、弓弩和速降繩索,靜待出擊的時機和命令。
暮色漸漸深沉得看不清景物,鋼筋混凝土的建築裏已經有點點燈火透出。營地裏忽然一陣騷動,S們走出來,聚集在空地上檢查著身上的裝備,看上去要出發的樣子,武裝分子們也湧到了空地上,開始要往兩輛破舊的卡車上搬運武器彈藥。
袁朗心想這幫孫子不是聽見什麽風聲要轉移吧?一旦轉移再想逮住消滅就不容易了。他當機立斷向山頂的攻擊小組發出攻擊信號,第一攻擊小組的兩個老兵立即順著兩條繩索從山崖上頭朝下無聲地速降下去,飛刀沒處,弓弩弦動,兩個守敵癱在地上,剩下的一個驚恐地抬頭看時,兩個兵已經翻身落地,手裏的刀鋒一閃,斃敵於無聲。
齊桓速降下來時,踩著一地的血腥看向兩個老兵,臉上全是佩服的神情:雖然他已經參加了連場的戰鬥,但最殘酷的近身格殺還一次都沒經曆過。
一三四
袁朗收到第一攻擊小組發來的成功信號後,手一揮,雷虎的火箭彈直向空地上的彈藥飛過去,接二連三殉爆的彈藥把武裝分子們炸得死傷滿地,鬼哭狼嚎,隻訓練有素的S們敏捷地就地臥倒,並在爆炸的間歇中迅速尋找掩護,戰術意識的優秀以及反應的靈敏讓袁朗也忍不住歎好。
雙狙小組開始解決機關炮手和機槍手,火力手用機槍壓製收割著空地上那些訓練水平與S們天差地別的亂竄的武裝分子。S們並不還擊,也不理會不斷被掃倒的毒販們,一部分隱藏在各自的掩護物後麵靜靜地等待著,一部分悄悄向大門兩側移動。這種毫不顧及毒販性命的做法開始讓袁朗有些摸不著頭腦,心念電閃之間明白了S們一是想耗費進攻者的彈藥,二是想誘敵深入,最終消滅進攻者或者衝出來逃生。
想到這裏袁朗命令何雲飛居高臨下狙殺S們,果然S們在狙擊槍口下大亂,翻滾躲避中忙著用槍榴彈反擊何雲飛,但何雲飛早在狙殺兩人後即迅速收縮回山洞內隱蔽。袁朗立刻命令四路攻擊人員趁亂一舉突了進去,對空地上的敵人展開合擊。
付出多名戰士負傷的代價後,老A們肅清了空地上包括S們在內的敵人,攻入鋼筋混凝土建築,兩人一組逐屋清剿著殘敵。建築內的槍聲和爆炸聲漸漸平息,雷虎從齊桓身邊躍起,一腳踢開一扇很寬的房門,一梭子子彈掃完後衝進去,瞥見死角處瑟縮著兩個人,借著門外的燈光看過去,是一個渾身是傷的武裝毒販摟著一個極為年輕的女子。
雷虎的槍口對著兩人,燈光雖然昏暗,卻仍然可見年輕女子那驚恐的目光,下意識地就停住了扣扳機的手指動作。齊桓探頭進去一看,也愣住了。
外麵的槍聲和爆炸聲已經徹底平息下來,隻有老A們之間的答問聲音,和雜遝的腳步聲朝著齊桓和雷虎這個方向過來,齊桓聞聲看去,袁朗帶著福貓已經走到他的身邊。
雷虎也轉過頭來,沒注意到武裝毒販眼裏一閃而過的陰騭,和他從懷裏抽出來的正扣動扳機的一支貝雷塔手槍。站在門口的袁朗卻看得一清二楚,抬手出槍開火的瞬間已經飛身而起,把雷虎撞了出去。槍聲響過,年輕女子號哭著抱住頭顱被擊碎的毒販,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手裏竟然握著一顆手雷!
福貓的槍響了,手雷掉在地上,齊桓撲向袁朗和雷虎,“轟隆”一聲巨響,塵煙淹沒了所有的人。
齊桓覺得自己肩膀後麵和右腿側後痛了一下,然後是更加劇烈的疼痛。“掛彩了。”他反應過來,想起身子下麵壓住的人,趕緊用手臂一撐想要起來,肩上一痛身子一軟,又撲倒下去。奇怪的是下麵的兩人隻哼了一聲,聽上去更像是雷虎的聲音。撲倒的齊桓手上觸摸到一片溫熱粘稠的液體,激靈一下咬牙就從兩人身上翻下來,抬頭看去,他的中隊長仰臥在雷虎身上一動不動,胸腹間有大片的血跡漫染開來。
齊桓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抱起失去知覺的袁朗,喊著“中隊長!中隊長!” 福貓的頭上流著血,也連滾帶爬地撲到袁朗身邊。兵們聽到隊長受了傷,呼啦一下全都圍過來,淩雲從兵們身後擠進,跪下撕開急救包開始處理袁朗胸腹部的兩處槍傷。
聞訊從外麵竄進來的蝙蝠,單膝跪地問淩雲怎麽樣,淩雲憂心忡忡地說:“隊長的傷太重,必須馬上救治,不然就……”淩雲說不下去了。蝙蝠就衝剛從袁朗身邊做起來的雷虎和傻呆呆看著袁朗的齊桓怒吼起來:“怎麽回事?!”
齊桓卻像沒聽見一般,抱著昏迷不醒的袁朗紅了眼眶:“隊長,都是我和雷虎混蛋,看見那個女人犯什麽傻啊……隊長,我倆真該死啊……隊長你醒醒,你把我踢進禁閉室去啊……我會在裏麵好好反省的,隊長,你醒醒啊……嫂子還等著你回去呢,隊長……”蝙蝠聽罷鐵青著臉跳起來,一腳把號啕大哭的雷虎踹倒,跟著再想踹齊桓時,齊桓卻已經自己倒下去了。
一三五
齊桓暈過去的時候,懷抱裏的袁朗被震動,眉頭輕搐了一下,讓福貓驚喜萬分,伸手把袁朗從齊桓的懷裏接過來:“隊長?隊長?!”
袁朗一點點睜開雙眼,看著圍在一起的兵們,目光慢慢在蝙蝠的臉上聚焦,虛弱的聲音裏透著嚴厲:“怎麽都杵在這兒……戰場打掃完了?”蝙蝠蹲下身子報告:“已經都差不多了。”袁朗微闔了一下眼睛,又努力張開:“沒有差不多,要盡快完成……這裏不能久留……回到你的指揮位置上去……”蝙蝠的鼻子有些發酸地看著自己的隊長:“是!”站起身來,招呼著兵們轉身要走。
“還有,”袁朗氣息微弱的聲音當即止住蝙蝠的腳步:“我大概清醒不了多久……從現在起,你接替我指揮,直到匯合三、四分隊,見到馮遠……”馮遠是副中隊長,袁朗此話一出,兵們都紅了眼眶,蝙蝠努力壓抑著淚水和傷感,雙腳無聲地碰了碰腳跟,帶著兵們出去。
袁朗費力地轉頭看向正給齊桓做處置的淩雲:“他……傷哪兒了?”淩雲不想讓袁朗擔心,模糊地答道:“後背和右腿各一處不規則彈片傷,看不到切入深度和停止點,現在是失血較多暈過去了,可能問題不大。”嘴上說著,手下紮緊齊桓腿上最後一道繃帶。
“臭小子,把我當了夾心餡餅……這人救的,像謀殺……別讓他有事,還欠我一個禁閉呢……”袁朗艱難地罵了一句,臉上泛起一絲無力的笑容。淩雲勉強地跟著笑笑,卻見袁朗闔上了雙眼,急得就喊:“隊長,跟我說話!隊長,跟我說話啊!”袁朗卻再沒有回答他,呼吸漸漸地微弱下去。
外麵急促的腳步一陣風般地刮向這邊,蝙蝠帶著幾個人又返了回來。淩雲抬頭見其中一個竟然是老L的聯絡參謀熊輝,見到救命稻草般跳起來死死抓住:“太好了,熊參謀,趕快聯絡你們的救援人員把隊長帶回去搶救,再晚就怕來不及了!”
熊輝一把就把淩雲扒拉到一邊,跪下去看看昏迷不醒的袁朗,和他胸腹間繃帶上慢慢擴大的滲血痕跡,又看一眼昏迷中的齊桓,攥緊拳頭站起身來,神色冷峻地命令道:“你們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我已經呼叫了接應和救援,帶上你們隊長和其他傷員跟我走,馬上!”
一三六
齊桓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片熱帶叢林中,而是四壁如雪的醫院。微笑的護士告訴他,這是昆明陸軍總醫院。
“我回國了?”齊桓腦子裏還有些沒轉過來,看著那護士就冒出了一句。
護士有些奇怪地看著迷迷瞪瞪的齊桓,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麽意思:明明是在陸軍醫院裏,回什麽國啊?想了想還是對這個傷員說:“不要胡思亂想,你的傷雖然很重,但醫生說了,不會對你日後的工作和生活產生任何影響,你還會是個活蹦亂跳的戰士。”
齊桓更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是軍官,怎麽又成戰士了?陸軍醫院的護士不會連軍銜都不認識吧?軍銜,出任務,叢林,戰鬥……隊長!齊桓一下子醒過味兒來,下意識地想跳起來,身子剛一動,牽動得輸液瓶和架子開始晃悠,嚇得護士一手按住他一手扶牢輸液裝置,聲音也嚴厲起來:“你幹什麽?!”
“隊長,我隊長呢?我隊長他怎麽樣了?”齊桓被按住了不敢再動,就哀懇地看著護士,一疊聲地連問。
護士瞪了他一眼:“什麽你隊長?不認識,也沒聽說過。你別亂動,好好躺著!”
齊桓的腦子裏嗡的一聲:醫院裏的護士怎麽會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隊長?隊長難道不在醫院?隊長難道沒回來……齊桓感覺自己的呼吸都不順暢了,胸口憋悶得想要喊叫,呼的一下就坐起身來,後背和腿上的傷口的大痛也顧不得了。他伸手去拔手上的針頭,他想要出去找人問問隊長的情況。
齊桓焦躁的樣子嚇得護士隻在那裏叫著:“哎你!你別動!你……”正亂著,鐵路推門進來了,當即喝道:“齊桓!”齊桓條件反射般答了聲“到!”,然後一眼看見黑著臉的大隊長,老實了。
護士氣得想訓齊桓兩句,看看鐵路嚴肅的神情又忍住了,把齊桓按躺下,重新整理好輸液裝置,看看鐵路,鐵路示意她出去,護士就帶上門走了。
鐵路站到齊桓的床邊,聲音裏全是不怒自威:“你要幹什麽?想造反?”
齊桓感覺自己這麽躺著回話不太尊重,可大隊長威嚴的神情讓他又不敢亂動,隻好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回答:“我想知道隊長怎麽樣了,可她說她沒聽說過我的隊長,我就急了。大隊長,中隊長他……他怎麽樣了?”
鐵路看著齊桓期待的眼神,心裏歎了口氣:“好好養你的傷,你們中隊長不在這家醫院,他在北京呢。”齊桓鬆了口氣,原來隊長已經回北京了,可是不對啊,隊長的傷那麽重,怎麽會比自己還好得快居然就回北京了?不會是……他有些恐懼地看向大隊長,想問什麽卻不敢出聲。
“想什麽呢,你個臭小子,你們隊長還活著呢!”想到生死未卜的袁朗,鐵路有些心煩意亂,可他壓住自己的煩躁,給齊桓先吃個定心丸:“你們中隊的傷員都在這裏,你給我好好養傷,不許亂來,不然的話,回去後我饒不了你!”
聽了大隊長的話,齊桓心裏雖然還有疑問,但總算安定下來。隊長既然活著,那就不會有什麽大事兒了,大隊裏誰不知道中隊長號稱妖孽啊,妖孽必有妖孽的道行,自己還是等著回去給中隊長一腳踢進禁閉室去關禁閉就行了。想到這裏,齊桓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一三七
從駐訓時候的最後一次通話算起,明雅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聽到袁朗的聲音,也沒有袁朗的消息,更聯絡不到他。明雅猜想他肯定又出任務去了,這讓她的心又懸了起來。
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快6個月了,明雅也熬過了妊娠反應最重的時刻。小家夥越來越不老實,常常在媽媽的肚子裏伸胳膊踢腿的,像爸爸一樣生命力旺盛。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肚子,明雅的臉上有著甜蜜的喜悅:前幾天她終於沒能克製住自己,跑去做了B超,顯示她肚子裏的是個女兒,是袁朗最想要的女兒。
明雅想把這個好消息立刻告訴袁朗,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袁朗像孩子般雀躍的樣子:對袁朗這種純粹的軍人來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這個心想事成的好消息更讓他幸福的事兒?可他顯然是出任務去了,“袁朗,你要平平安安地早點兒回來。”明雅喃喃地在心裏默念著。
科裏的小護士們羨慕了明雅一段時間後,已經不再拿袁朗打趣明雅了。那個小護士們口中“酷斃了帥呆了還懂得鮮花浪漫”的黑臉少校,出現在老婆身邊時跟流星雨一樣燦爛,可那頻率也跟流星雨一般珍稀,以至於小護士們說還是不要找特種兵老公的好,除了驚鴻般偶爾驚豔亮相一回之外,甚至不如野戰軍的那些老公們更讓人感覺踏實,至少野戰軍的軍官們你還知道他就固定地呆在某個地方,可明雅的老公除了神出鬼沒,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留給明雅的除了擔心就是牽掛,隻苦了明雅一個人,還有兩人將來的孩子。
老成而善解人意的護士長總是體貼地跟明雅說別聽那幫小丫頭片子的,你老公還是不錯的,你來我身邊的時候是個直率嬌憨愛哭的女孩兒,現在還是這麽直率嬌憨可愛的樣子,說明你老公不僅努力愛著你,還認真嗬護著你的性格和脾氣,嗬護著你的本真,一般來說粗線條的軍人裏能做到這一點的,比那熊貓還稀罕呢。
“當然,你現在這樣子,他要是能有時間多陪陪你,就更好了。花朵般的媳婦,就要給他生個花朵般的女兒,偏就不如他那個部隊和他那群兵有吸引力,穿製服的男人們啊,除了製服誘惑,也真給不了家裏什麽幫助。”有一個刑警老公的護士長,終於心有戚戚焉地說出這樣一句。
明雅隻是笑:愛情來臨的時候,她沒有想那麽長遠,就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了;愛情實現的時候,雖然已經知道袁朗將要帶給她什麽樣的生活,可她別無選擇。她永遠習慣不了為自己的愛人提心吊膽的感受,但她隻能這樣努力習慣下去,沒有怨由地習慣到永遠,隻為袁朗對她的依賴和愛戀,隻為她對袁朗的熱愛和疼惜,她深知自己是袁朗最信任和穩定的後方,是那個神采飛揚的特戰菁英的動力源泉。
一個多月沒有袁朗的消息讓她擔心,可是袁朗還曾有過更長時間的音訊皆無,明雅相信袁朗最終會回來的,回來看自己,和他將要出生的期待中的女兒,她現在能作的隻有等待,如同以往的日子裏做過的那般。
倒是院裏這兩天的氣氛不太對頭,院長辦公室的主任看著自己的笑容有些奇怪,還把自己從臨床護士調到了人人向往的管理科,當上了輕鬆而有實權的助理員,可以脫離值夜班的辛苦,過上正點上下班的生活。不知情的小護士們羨慕得不得了,頭腦們還有護士長卻用另外一種神情看著她,明雅隱隱覺得那目光中有一種東西很熟悉,她在很多醫生看待那些垂危患者的眼裏都見到過,那種東西叫做悲憫。
這種感覺讓明雅很不舒服,也讓她隱隱地害怕。當鐵路出現在她的辦公室裏時,明雅終於被恐懼壓跨了。
一三八
看見鐵路進來,明雅的臉色開始發白,站起身來的時候,雙腿一直發軟發抖,隻好用手撐住辦公桌,看向鐵路。跟在鐵路身後的護士長急忙過來扶住明雅,站在鐵路身邊的院長辦公室的王主任,看著明雅的眼裏忍不住有一絲惻然。
鐵路溫和地笑了笑,這一笑讓明雅懸在半空的心頓時落回了原處:老A的大隊長向來無事不登部下家屬的三寶殿,一旦出現通常都不會帶來什麽好消息,但此時此刻鐵大的笑容雖有些勉強,卻沒有悲傷,至少說明他不是來通知什麽噩耗的。
略有些安心的明雅很想回應一下鐵大的笑容,卻發現自己怎麽也笑不出來,隻艱難地開口說了句:“大隊長,您找我有事?”
鐵路心裏歎息著看看有孕在身的明雅,有些沉重地說道:“小明,袁朗現在就在你們醫院,他受了傷,不過已經脫離了危險。考慮到你的身體情況,沒有一開始就告訴你,現在不能再瞞著你了。”
明雅慢慢倚著護士長無力地坐了下去,她現在終於知道院裏為什麽把她從能隨時了解入院傷員和搶救情況的臨床調出來,也知道頭頭腦腦們還有護士長眼裏的悲憫從何而來了,相信院裏也跟所有相關的人員都打了招呼,好心瞞著的隻是她一個人。想著自己日夜思念的丈夫原來就在咫尺之外的某間病房裏身受重傷接受救治,明雅的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
護士長憐惜地摟緊了眼神有些恍惚的明雅,王主任趕忙說:“小明,你別擔心,你愛人是一周前緊急送回來的,我們急調了301的專家過來會診和搶救,現在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所以才讓你知道。”
明雅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往外就走,經過眾人身邊時隻無言地看了看,王主任連忙說:“為了預防MODS,你愛人還在ICU,不過看他的情況,最遲明天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在鐵路、王主任和護士長沉默地注視下,明雅機械而熟練地清潔、消毒、更衣,完成著進入ICU的必備程序。穿好無菌服後,明雅輕手輕腳地走進ICU裏一個單獨的隔間,渾身插滿各種管子的袁朗,出現在明雅眼前。
沉睡中的袁朗蒼白的臉上很安詳,雕刻般清俊的輪廓變得平靜柔和,沒有硝煙,沒有龍虎軍威,臉色像個熟睡的孩子般純淨。明雅不錯眼珠地看著自己久違的丈夫,輕輕握住袁朗唯一還空著的左手,眼裏的淚水忍了又忍: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為了袁朗,為了他們的孩子,她也得堅強。
ICU裏的女醫生過來,把明雅輕輕攬在懷裏,安慰地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說道:“小明,沒事了,你愛人身體壯得像頭牛,生命力頑強得出奇,現在已經沒事了,明天他就可以轉出去呢。”
明雅依靠在醫生的懷裏,臉上終於浮起一絲笑意,眼裏的淚水隨著笑容悄悄滑落:“他還沒看見我們的女兒呢,他敢有事?他在他們那兒綽號妖孽,總得折騰夠了才行,我知道他還根本沒玩夠呢。他要是敢就這麽扔下我們娘倆,黃泉碧落我也要找到他去理論!”
鐵路站在ICU外麵,透過玻璃隔斷看著這對小夫妻,有些心疼。袁朗這小子在輾轉後送時差點兒流幹了全身的血,因為傷情危重,急救後必須轉運北京搶救,那個過程相當驚心動魄,如今思及仍有餘悸,好在現在脫離了危險,這讓他深感欣慰。
轉身跟王主任略一致意,鐵路電話通知大隊的值班人員,把袁朗脫離危險的消息告訴一中隊那幫毛猴子們,尤其轉告還在昆明的齊桓等傷員,省得他們不安心養傷。
一三九
一個月後,齊桓等人傷愈歸隊時,正趕上大隊開表彰會,機動中隊立了集體一等功,他自己也得到了第二枚個人二等功獎章。
解散後,蝙蝠看著興奮的齊桓,冷冷地罵道:“臭美什麽?你跟雷虎見了女人連槍都不會開了,不是你們兩個白癡犯傻,隊長也不會傷得那麽重!”
齊桓和邊上的雷虎就都耷拉了腦袋:隊長這次是一等功,可他還在醫院養傷呢,而這傷純粹是被自己給害的……一想到這個,兩人的心裏就不是個滋味。
“算啦算啦!”福貓出來打圓場,雖然他當時也恨不得踢死眼前這兩個家夥:“你們兩個生瓜蛋子記住啊,隊長以前就說過,這戰場之上不能婆婆媽媽!你看她是柔弱女子,她看你們是生死仇敵,你一時心軟,最後就會害到自己和戰友!”齊桓和雷虎羞愧地聽福貓訓話:“我頭回實戰任務前,隊長跟我說戰場之上沒有善惡,隻有生死,而且善一旦遇到惡,肯定是善良先受傷,所以你們的善良都得留在戰場之外,記住沒有?”兩人立刻大吼:“記住啦!”
福貓懶得跟兩個生瓜蛋子廢話的樣子,擺擺手晃悠走了。
齊桓愧疚地看向自己的分隊長:“那我的禁閉是不是現在就開始?”蝙蝠一瞪眼:“當然!馬上給我滾到警通連去,還當真等著隊長回來後把你踢進去?!”於是齊桓乖乖地回去放好東西,跑步去了警通連。
警通連的肖連長就又被齊桓給搞暈了,電話核實後直搖頭:“我說你們一中隊的人怎麽都跟你們隊長一個德行?平日裏無法無天時,想關你們禁閉都被你們逃得幹淨,沒事兒的時候全都自己主動跑來禁閉室報到,真真袁狐狸手下都是跟他一樣的怪物。”
齊桓就嘿嘿地樂,肖連長更琢磨不透這一中隊的兵了:“關禁閉就這麽讓你高興?”齊桓白了肖連長一眼,沒吭聲,他才不是為了關禁閉而高興呢,他是高興肖連長把他跟中隊長扯在了一起。他現在感覺隊長冷的時候像一道寒光,熱的時候像一束陽光,看著都是平淡無奇的白色,卻七彩蘊成,稍經事情折射即變幻出繽紛色彩,這讓他由衷地感佩。
袁朗在醫院裏聽蝙蝠和福貓說齊桓去了禁閉室,微微一笑:“這小子,就是執行命令堅決,從不打折扣。” 蝙蝠馬上說:“隊長,那小子的戰場表現還不錯,雖然犯了低級錯誤,不過他不是沒經驗麽?最後也是為救戰友受的傷,我挺喜歡他。”福貓就笑:“對,喜歡得見他就吹胡子瞪眼睛。你們一個宿舍的你累不累啊?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袁朗舒服地靠在床上笑看兩人拌嘴,偶爾挑撥一句,蝙蝠和福貓更嘻鬧成一團,嘻嘻哈哈地沒注意到明雅拎著保溫桶已經站在了單人病房門口,還是袁朗轉臉看見,趕緊咳嗽一聲,兩人才消停下來,蝙蝠就喊“弟妹”,福貓則嬉皮笑臉地嚷嚷“嫂子好!”
明雅笑著走進來,一邊放東西一邊輕嗔:“這可是醫院呢,你們呀,就差把房頂掀了。來得正好,我煲的雞湯,你們都喝點兒。”
蝙蝠和福貓就都有些不好意思,找借口想溜,袁朗懶洋洋地說了句:“想去哪兒啊?是不是嫌我老婆手藝不好?”蝙蝠和福貓立馬乖溜溜地坐回來,端起明雅給盛出來的雞湯趕緊開喝:在隊長麵前動心眼,通常都是白浪費腦細胞。
袁朗自己卻不急著喝,隻帶笑地看著兩個人,等他們喝得差不多了,才對蝙蝠說:“回去告訴齊桓,禁閉期間寫一份不少於5000字的檢討,要求他以作戰總結的方式完成,結合實際戰鬥情況,檢討自己的錯誤。”蝙蝠放下碗,有些愕然地看著隊長,袁朗則隨意地換了個姿勢把自己在床上安頓得更舒坦,淡淡地一笑:“他的傷剛好,給他在裏麵加套被褥,等他出來,第一個外出日就讓他來我這兒匯報。”
一四零
隊長的命令到達基地禁閉室時,齊桓立刻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5000字的檢討?作戰總結和戰術檢討的方式?”齊桓隔著禁閉室的門,心虛地跟自己的分隊長確認噩耗。
“對,5000字!隊長說了,這是最低字數限製。你小子還有5天時間完成任務,好好幹吧!”蝙蝠甩下這句話後揚長而去,丟下齊桓一個人在裏麵發蒙。
5000字……齊桓呻吟一聲倒在床鋪上。檢討這個東西,齊桓沒少寫過,從寫給老爸開始,在學校裏寫,在軍校裏寫,在偵察營裏也寫,可這5000字的長篇檢討……
“大學畢業論文我也才寫了一萬多字!”齊桓痛苦地怨念一番,老老實實爬起來坐到小桌子前,開始炮製這份截至目前人生中最長的檢討書,還得寫深刻了,不然隊長準饒不了他。
靜下心來整理一下思路,齊桓忽然發現,如果按照隊長的要求來寫,這次任務值得他記錄、反省和思考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老A的責任,老A的榮譽,老A的犧牲,戰場之上善惡的取舍……齊桓明白這是人在醫院的隊長又在給他布置新的訓練科目呢。
出了禁閉室後的第一個休息日,蝙蝠早早地就把外出假條給了齊桓。揣著自己的檢討書顛出大山又顛了一路,齊桓拎著一堆水果營養品竄到袁朗的病房外時,正和從裏麵出來的明雅打了個照麵。他趕緊把右手拎的東西倒到左手,立正敬禮,剛想喊一聲“嫂子好”,明雅急忙豎起手指噓了一下:“你們隊長昨天寫材料睡的太晚,今天又做了一上午檢查,這會兒剛睡著。”齊桓就睜大了眼睛:“隊長他住院了還寫什麽材料?”明雅笑笑,沒說什麽,就讓齊桓進去等。
齊桓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找了個地方把東西放下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闔眼休息的袁朗。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見這種狀態下的隊長,與以往的樣子截然不同,平靜如水得讓他一時很不習慣。看了一會兒,齊桓覺得這樣盯著隊長很不禮貌,就走到沙發那裏坐下,屁股剛剛挨上去,就被一個聲音給彈簧般地驚跳起來,瞬間戳成了一根棍子。
“參觀夠了?”袁朗的眼神清亮亮地,似笑非笑看著眼前的這根軍綠色棍子,毫不在意齊桓眼裏吃驚的神情。
齊桓的臉都綠了,自己剛才死盯著隊長看的事兒,顯然盡在人家掌握之中,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可眼前這還是人嘛?怎麽就這麽沉得住氣,被人看了半天都一臉平靜不說,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妖孽!不愧是傳說中的妖孽!
傻站了一會兒,齊桓才想起來問道:“隊長,你剛才沒睡啊?那你怎麽……”他又看了隊長一眼,沒敢再說下去。
袁朗慢慢坐起身來,找個角度靠舒服了:“不是想給你提供一個免費參觀的大好機會麽?不難得?”齊桓被噎了一下,不敢接話。袁朗伸出手來,齊桓直眉瞪眼地看了兩眼才反應過來,急忙掏出檢討書遞過去,袁朗低頭看看,說了句:“坐。”齊桓就趕緊規規矩矩地坐到沙發上。
袁朗的眼角餘光瞥見齊桓腰板挺直,雙手扶膝,正襟危坐成一副開軍事會議的模樣,有些忍俊不止:“齊桓,這是醫院病房,不是大隊作戰室,不用這麽繃著!”
齊桓心說我當然知道這是醫院病房,可您這位隊長總這麽神鬼莫測的,我能不繃著嘛。想歸想,他終於還是放鬆了下來。
一四一
“福貓跟你講過他第一次出任務的事兒了?”袁朗看著看著,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齊桓坐直了回答“是”。引用了福貓轉述的善惡論,自然會被隊長給看出來。
袁朗的眼光仍然停留在那份檢討上,嘴裏卻繼續問:“如果這個不該出現的善念,出現在了一個戰場指揮官的身上,會如何?”齊桓嚴肅地看著隊長:“他會把自己的性命置於危險境地,還會讓他的部下流血犧牲。”
袁朗終於抬起頭來看看齊桓,和齊桓重又做得板直的坐姿,不置可否地一笑:“就這些?”
齊桓腦子裏開始狂轉,看看隊長沉靜的眼神,再看看拿在隊長手裏的檢討書,明白了隊長的意思:“還有任務的失敗。”袁朗看著齊桓的眼神裏多了某種東西,嘴裏說出來的卻是:“你很適合蹲禁閉。”齊桓終於忍無可忍地對袁朗翻起了白眼,兩人就都笑了起來。
明雅回來的時候,齊桓正聽著袁朗結合戰例給他講評那份“檢討書”。他不知道隊長究竟經曆了些什麽樣的事情,參加過什麽樣的戰鬥,但隊長對戰爭的感悟、對生命的尊重和對戰友的感情,讓他深深地動容:跟著這樣的隊長出任務,心裏踏實。
看到明雅進來,袁朗停住了話頭,有些事情,有些話題,有些殘酷,有些犧牲,隻能跟戰友說,卻不能和家人交流,那也是一種愛的方式。齊桓心領神會地接過明雅手裏的東西,一下子想起了什麽事情,看著明雅撓了撓頭。
明雅莫名其妙地看看忽然就有些不自在的齊桓,詢問的目光轉向一邊心知肚明、表情趣怪的丈夫。袁朗伸手扶過明雅坐在床邊,聲調平淡地說:“駐訓的時候有人聽說了我切盲腸的故事,幫我打抱不平來著,說應該把那個忘打麻藥的護士拖出去斃了。”明雅驚訝地看看忍笑的袁朗,再看看窘迫地漲紅了臉的齊桓,恍然地笑出了聲。
齊桓更窘了,囁嚅著說:“嫂子,那個,嫂子,我不知道是你,要不打死我也不會那麽說的……”他不解釋還好,一語既出,連袁朗也繃不住笑了起來,可又不敢大笑,一時間有些辛苦:“齊桓,別逗我啊,不然等我回去踢死你!”
“隊長你趕緊養好傷回基地吧,隊裏都挺想你的。”齊桓發自肺腑地跟自己的隊長說。隊裏的兵們是真的都想這個一臉壞笑的頭兒了,要不是戰備任務忙,外出名額又有限製,兵們恨不能把軍區總醫院變成基地編外衛生隊,天天來“騷擾”他們的隊長。
袁朗無奈地環視了一下病房:“這一個月都快要憋死我了。在這兒待得我全身的骨節都快鏽住,沒辦法,忍著吧。”轉頭看看明雅,眼裏帶上了一抹柔情:“不過也好,認識這麽多年,這還是我跟你嫂子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一次,算是因禍得福吧。”明雅的笑容裏有著心疼,既對丈夫,又對齊桓說:“這種福氣可是哪個家屬都不想有的!隻要你們都平平安安,不在一處也沒關係。”
齊桓就很認真地看向明雅:“嫂子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隊長受傷的!”袁朗沒說什麽,隻看了看齊桓,眼神格外溫暖。
送走齊桓,明雅笑著跟袁朗說:“這個齊桓還真不錯!你手下這幫兵真好,難怪你的心啊,都長在你們大隊了。”袁朗笑得輕鬆愜意,眼裏閃動著得意的光芒:“我那幫兵都是萬裏挑一的好兵!齊桓是我削出來的第一批南瓜,也是個地地道道的好兵!”
一四二
這回養傷,還真是袁朗跟明雅相愛之後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一次。明雅的身子已經很沉重了,卻還是在病房、辦公室和自己的小家裏來來去去的,袁朗笑說她像一隻快樂的小企鵝。
得知自己真的要有一個女兒時,恢複神智沒多久的袁朗興奮得差點兒又暈過去。在袁朗二十幾年的人生中,還從未像盼女兒出生般熱切地盼望過什麽事情,那麽個隔著媽媽的肚皮還會踢他一腳的小生命,讓他幸福得有些顫栗。
來醫院看袁朗的鐵路難得地讓他等孩子出生後再回大隊:“反正你出院的時候,孩子也差不多該生了,索性多給你幾天假,好好陪陪老婆孩子。”袁朗就笑說:“頭兒你這是順水推舟。” 鐵路毫不含混地承認:“我就是順水了也推舟了,你小子不想搭這個順風船就說話。”
袁朗自是什麽都沒說,現在他有比跟鐵頭兒磨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迎接自己寶貝女兒的出生。這件頭等大事已經占據了傷勢剛剛痊愈的袁朗的全部身心,所以,當大隊值班室的電話出現在袁朗的手機屏幕上時,他第一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因為直覺告訴他,肯定是又有任務了。
坐在辦公桌後麵的鐵路,看著接到命令火速趕回來的袁朗,神情也很無奈:“跨境聯合軍演,原本沒安排你去,可是上麵指名要你帶隊參加。誰讓你小子前幾次演習折騰得動靜太大,在上麵掛了號,聽說你還有點兒語言優勢,這次軍演剛好用得上,就直接點了你的將。”
袁朗滿腦子還都是明雅那理解中帶著一絲淡淡傷感的目光,隻默默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家裏安頓好了?”鐵路看著自己的部下。
“明雅媽媽前幾天剛過來。”袁朗自失地一笑:“都是當兵的,都能理解。頭兒,您說任務吧。”
領受了任務,袁朗敬禮轉身要走,又被鐵路叫住:“這個給你。”一個盒子丟過來,袁朗伸手接住,打開一看,裏麵是兩毛二的軟硬肩章。
“我混了這麽多年才是個上校,你小子才多大啊,就到中校了!別翹尾巴!翹了也別讓我看見,否則的話……”鐵路話沒落音,袁朗已經接了過來:“見龍抽筋,遇虎扒皮,不管什麽材料的尾巴,一律踩個稀巴爛!”
這是鐵路對著南瓜時代的袁朗吼過的一句話,袁朗話音一落,兩人就都大笑起來。
鐵路邊笑邊說:“你還記得?”袁朗笑得頑皮:“那當然!後來我還整理過一個頭兒您的語錄,被您知道後,把我修理得好慘!往事不堪回首啊。”
“響鼓就得重錘敲!”鐵路瞪了嬉皮笑臉的袁朗一眼,也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鞭打快牛才過癮嘛,誰讓你小子當年那麽欠修理!”
回中隊的路上,袁朗正碰到一中隊的兵們輕裝跑375。帶隊的馮遠“立——定!解散!”兩個口令一發,剛剛被鐵的隊列紀律束縛住的興奮的兵們,呼啦拉就把中隊長給圍上了,袁朗又聞到了熟悉而強悍的兵味,開心不已。
鬼精鬼靈的兵們就開始嚷嚷:“肯定是有任務才把隊長叫回來的!隊長快說說,什麽任務啊?”福貓等幾個老兵就湊得更近地開始套磁:“隊長,透露一點兒,透露一點兒!”
袁朗笑眯眯地看著兵們:“想知道啊?可以,等你們從375回來再說!有日子沒看你們的訓練了,馮遠,今天計成績,抓最後五名!”說罷向馮遠一遞眼色,馮遠立刻開始整隊,兵們就不甘心地集合。
福貓嘀咕了一句:“剛出醫院就又開始折騰我們了。”齊桓站在福貓身後,聞言看了看袁朗,正對上隊長掃過來的含笑的目光,就回了個愉快的笑容,跟著口令擺臂,往375峰頂跑去。
一四三
反恐聯合軍演進行到中間時,鐵路把電話打到了演習的中方營地:“袁朗,你老婆生了,是個7斤6兩的胖丫頭!”
袁朗放下電話興奮得一個高兒就蹦了起來,把站在帳篷門口正要打報告詞的蝙蝠和一分隊長兩人給嚇了一大跳,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裏,傻看著他們高興得像個孩子般的隊長。
演習結束,歸心似箭的袁朗恨不得直接空降到明雅身邊。回到基地的第一時間,交卸了裝備的他就已經拿著“善解人意了一回”的鐵大的批假條,竄上獵豹直接往總醫院狂飆。一路飛奔到了自家樓下,袁朗強行忍住了想直接攀上樓去的念頭,三步並做兩步爬完樓梯,幾乎是“闖”進了自己家裏。
袁朗的視線順著明雅含笑的目光落在了小小的嬰兒床上:這個閉著眼睛,皺著小小的眉頭,正在甜睡中的嬌嫩、精致、整張臉隻有自己半個巴掌大的粉嘟嘟的小嬰兒,一瞬間就牢牢地抓住了袁朗的心!
“這是我的女兒啊!”袁朗俯下身去,看著磁娃娃般細嫩的女兒,小得不可思議的小手小腳在甜甜的睡夢中偶爾動那麽一下,扯動著他的心熱熱地發疼。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女兒的臉蛋兒,嬌嫩的肌膚把柔弱的感覺深深烙印在袁朗的指尖……
“哇……”的一聲,女兒毫不買帳地大哭起來,頓時把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爸給嚇到了。袁朗趕緊縮回手來看看妻子和嶽母,在女兒嘹亮的哭聲中不知所措地傻在那裏。
“去去去!你那拿槍動炮的鐵砂掌,粗拉得跟銼刀一樣,寶寶怎麽受得了!”明雅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位新科爸爸。袁朗恍然大悟地看看自己布滿舊傷痕的粗糙的大手,忍不住胡嚕了一下自己的毛栗子頭。
夜裏,把嶽母和明雅都安頓好之後,袁朗笨手笨腳地照顧著女兒,把女兒哄睡後,他沒有把她放回床上,就那麽溫柔地抱在懷裏,看也看不夠地凝視著自己的女兒。這個粉嫩的小小嬰兒是如此地可愛和嬌弱,讓他的心裏膨脹出無限的保護欲望和萬分的疼惜。
“我的女兒!” 抱著粉團般的女兒,那溫暖綿軟的感覺讓袁朗心裏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想到了自己已然憶不起來的父親的懷抱,想到了那個照片上英武的青年軍官,和全家福後麵父親手書的兩行文字:“父親,當年您也是這般愛憐橫溢地抱著我的吧……父親,如今我也是一個像你一樣勇敢的軍人,也有自己的女兒了……父親,我也已經如你一般去戰鬥和生活了,可您到底在哪兒啊……父親,如果您英魂未遠,請回來看看我們,看看我的女兒,看看這個身上流著您的血脈的孩子……”
淚水一滴滴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打濕了女兒的繈褓。袁朗沒有去擦,隻是把自己的女兒抱得更緊,讓那份血脈相連的感覺變得更深沉。
第二天一早,袁朗就趕回基地去了,演習回來還要評估和總結,他必須回去。
明雅的媽媽送走女婿後,回來跟明雅說剛剛看到袁朗升成兩毛二了,卻見明明默默地坐在那裏不搭話,隻一眼不眨地看著孩子,忙問怎麽了,明雅看著媽媽說:“袁朗昨天抱著女兒坐了一夜,也整整看了一夜。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這是第一次,我看見了他的眼淚……他抱著女兒哭了很久。”
一四五
小妖就是袁朗十五個月大的寶貝女兒袁夢。
袁夢的名字太多,讓小家夥常常反應不過來大人究竟是不是在叫她。她最喜歡卻總見不到的老爸,通常先用滿臉的胡碴兒迎接一番她的小臉蛋兒,然後把她舉得高高地喊“看看我的心肝寶貝糖糖豆嘞!”小家夥就咿咿呀呀地回答一氣,也分不清楚是在回應心肝,還是寶貝,還是糖糖,還是那個單音節的豆,雖然她老爸堅定地認為她是在回應那個正式的小名糖糖。
問題是,媽媽通常還會用其他的名字喊她,例如袁小朗,例如小壞蛋,例如小老A,例如小祖宗,這基本上是在小家夥做了什麽壞事的時候,所以小家夥被搞暈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鐵大則是絕不鬆口地把糖糖喊做“小妖”,這也是袁夢小朋友在整個A大隊的正式名字外加光榮稱號。
小妖的名字是有由來的。
糖糖剛滿周歲時,袁朗想女兒實在要想瘋了,就跟明雅商量,讓明雅在休息日帶著女兒來趟基地。兩個穿軍裝的大人,帶著粉紅色外套包裹著的玉雪可愛的小女兒,從大門往基地裏一走,一路上就吸引了無數兵們的視線。
兵們鮮少見到一中隊長袁狐狸這麽鮮花盛開的笑容,尤其是一中隊的兵們,全都好奇地圍過來,喊完嫂子好後就開始逗隊長的寶貝閨女。糖糖絕對遺傳了老爸的本事,在兵們手上傳來遞去也不哭不鬧,唧唧嘎嘎笑個不停,愛死了這群粗獷的男人們。
袁朗就在一邊得意地笑,偶爾吼一嗓子:“哎哎哎,那個誰你輕點兒!我女兒不是40火,是拿來抱著的,不是用來扛著的!弄哭了她看我怎麽收拾你!”
齊桓就在一邊捅袁朗,袁朗順著齊桓的視線看過去,鐵大正笑眯眯地踱過來。袁朗和兵們都立正,剛要敬禮鐵路就一擺手:“別嚇著孩子。”然後走過來把糖糖小朋友抱過來,愛不釋手地哄著。
兵們就全都看得傻眼:這還是那個鐵麵黑臉的大隊長麽?
糖糖確實是個可愛的娃娃,像媽媽一樣的大眼睛黑亮亮的,雪白的肌膚被粉色的外套襯托得越發嬌嫩。本來明雅給做了套小小的迷彩服,袁朗不讓穿,說他的女兒不要穿迷彩,要穿五彩繽紛的小公主裝。外公外婆和舅舅們給寄來的海洋迷彩小衣服也被壓在櫃子底下,“陸軍不能讓海軍騎在脖子上”,常常讓女兒騎在頭上的袁朗更是不幹。
明雅悄悄地跟袁朗咬耳朵:“趕緊把糖糖抱過來,一路上我給她把尿她就是不尿,你的兵們這麽折騰她還是沒尿,這會兒千萬別尿到鐵大的身上。”袁朗就笑,伸手想把女兒接過來,誰知鐵大可能是被自己的毛愣兒子還有這幫生猛的兵們給煩著了,見到糖糖就喜歡得不得了:“去去去,你才帶了幾天孩子,我兒子都十幾歲了,不比你有經驗!這丫頭我喜歡,袁朗我可跟你說好了,你這丫頭也給我當閨女吧。”
可能是對鐵大“強搶民女”的行為比較憤怒,或者是糖糖的小腦袋瓜裏想要表達一下抗議,當然更有可能是生理原因,鐵路話音剛落,剛才在兵們手上傳來傳去都什麽事兒沒有的糖糖,雖然還是乖乖地待在鐵路的懷中,可明雅的臉色就帶上了古怪,隨即袁朗也發現,鐵大的軍裝有一塊的顏色開始變深。
從有些狼狽的鐵大懷裏接過女兒的袁朗笑不可遏,兵們忍笑也都忍得很辛苦,隻有糖糖仍然笑靨如花地賴在老爸懷裏,大眼睛骨溜溜轉著,根本不在乎自己剛剛給這個基地的老大身上畫了個地圖,看得高興了還大叫兩聲“爸爸、爸爸……”奶聲奶氣中全是興奮。
鐵路就看著袁朗搖頭:“你的崽子,這丫頭真是你的崽子,如假包換!”
從那以後,鐵大堅決徹底地遺忘了袁夢小朋友所有的名字,隻肯用“小妖”來稱呼妖孽袁朗的寶貝女兒。
一四六
山地演習場,黎明前的山林中一片漆黑。
單兵電台裏傳來鐵路的演習情況通報時,袁朗正帶著齊桓的分隊剛剛收拾了353團指揮部:“E1,你的A隊剛剛吃了虧,攻擊702團指揮部受挫,輕傷3個,重傷1個,陣亡2個。”袁朗皺了皺眉:“踢到哪塊兒鐵板了?”鐵路的聲音很平淡:“702團直屬偵察連剛好趕回去,設了個埋伏,你的A隊中了招,兩邊戰損一比九。你現在過去看看。”袁朗看看已經在黑暗中聚攏在自己身邊的兵們:“是。我帶B隊過去,看情況接替A隊繼續攻擊。”
齊桓跟在身後邊走邊問:“A隊失利了?誰那麽牛啊?”袁朗哼了一聲:“七猴子的鋼七連。”七猴子是老A們做演習前資料搜集時給702團直屬偵察連鋼七連連長高城起的代號,因為據說這位王牌集團軍軍長的兒子綽號“猴子”。
“牙口挺好啊,上次咱們出任務沒接著跟他們過招,沒想到還這麽難纏!”齊桓一樂,眼睛裏開始有興奮的神色冒出來。
中午,袁朗雖然趕到了702團指揮部附近,卻並沒有發起攻擊,因為導調中心傳來的分析結果表明,再過兩個小時就要結束的這場演習,紅軍敗局已定,702團指揮部拿不拿下都已經無關戰局。
雖然小蹦了老A的牙,但鋼七連也已經被打殘了。袁朗帶著雷虎和淩雲趴在樹林中,觀察著這支能夠跟他的部隊打成一比九低戰損的連隊,他有點兒感興趣這個部隊,還有這個連長七猴子。
雷虎被什麽蟲子咬了,剛輕抖一下,就被打冒了白煙,忍不住“KAO”了一聲。淩雲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抓狂的雷虎,輕聲跟袁朗說了句:“E1,這個狙擊手不賴。”袁朗點點頭:“你把B4帶走,我再看看。”
鋼七連的陣地上,一個搞怪耍寶的兵把袁朗給氣樂了,抬手一槍,把操著一口唐山口音英勇高呼他在陣地奏在的那個寶貝兵給打冒了煙,拎起槍轉移了陣地,打算回去了。跑著跑著他停住了腳步,血火戰場上練出來的敏銳直覺告訴他,自己被狙擊手瞄上了,瞬間判斷角度瞬間轉身開槍,隨著一股白煙的冒起,他微微一笑,繼續往集合地點跑去。
袁朗感覺身後有人以驚人的高速追了上來,就原地據槍等待,想看看什麽人能跑出這種速度來。一個兵迅速地跑過他的射擊角度,肩膀上的列兵軍銜讓他遲疑了一下沒有開槍:一個列兵居然有這樣的高速奔襲和越野能力!
袁朗正琢磨著這個奔跑速度奇快的兵,身後就撲上來一個人,袁朗沉肩發力,一個過肩摔就把偷襲者給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隨即起腳把偷襲者踢得滾了幾滾,出槍正要射擊,眼前出現的是那個他剛剛還在琢磨著的士兵的臉,那張淳樸憨厚的臉上充滿了茫然,恐懼,還有些不知所措。
僵持了一小會兒,袁朗放下了槍:演習就快結束了,何必把他打冒煙,反正被槍指了這麽久,讓他自己認輸就算了。誰知那個兵完全不懂規矩,看袁朗的槍口從自己的要害部位挪開,竟然徒手想要奪槍反擊!
遇上這麽四六不懂的兵讓袁朗哭笑不得,過了幾招再一次把那小子扔出去後,實在懶得跟他糾纏,往自己部隊方向跑走。回頭看見那個兵居然不要命般追了過來,隻好變換方向,跑著跑著一抬頭,一道山崖壁立在眼前。再回看一眼那個兵,剛被地麵上橫伸的樹枝絆了個嘴啃泥,爬起來繼續亡命狂追,眨眼就追到了眼前,速度之快,還真出乎意料,搖頭之下,開始向山崖上徒手攀登。
攀登到半山,袁朗發現一根筋的列兵竟然跟著爬了上來,心想這個角度的徒手攀岩不是普通偵察連的必訓科目,這個兵還真有兩下子,希望別摔下去。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下,袁朗的速度慢了下來,那個兵也爬到近前。袁朗不假思索地一腳踩下去,想讓這個兵腦子清醒些,知難而退,不成想一根筋的手上都流出血來,臉都痛得有些扭曲,可還是一副死纏爛打到底的樣子!
終於,袁朗放棄地笑了起來:這是演習,不可能當真一腳把他踢下去,更何況這個一根筋的列兵精神可嘉。
一四七
齊桓來接被鋼七連俘虜的袁朗時,發現隊長的神情很愉快,絲毫沒有當了俘虜後的沮喪。
按照隊長的命令,把全部的四箱液體手雷都給了那個輸人不倒架的七猴子後,齊桓竄上駕駛位置,驅車離開。袁朗上車後隻說了一個字“火”,齊桓立即摸出打火機丟過去,袁朗就點上煙美美地吸了一口,眼裏波光閃動,好像在回憶著一件好玩兒的事情。
“隊長,您怎麽就失手了呢?”憋了半天,看隊長還是帶著一臉輕淺的笑意,一言不發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齊桓終於憋不住了。
袁朗笑笑:“我遇上了一個兵,一個很特別的兵,是我從沒見過的,應該算是珍稀物種。我不打算要他的命,就隻好當他的俘虜。”
齊桓心說您就已經夠珍稀的了,這又是王八看綠豆地看上誰了?瞥一眼自己的隊長,齊桓就說:“這麽珍稀的物種,您怎麽不把他弄回大隊研究研究?”
袁朗笑得更開心:“我試過,不過他拒絕了。”
齊桓驚訝地偏頭看著隊長:“拒絕了?他不知道咱們是幹什麽的?”車子在山地上顛簸了一下,袁朗抬手就給了齊桓一巴掌:“好好開你的車!”齊桓急忙抓牢方向盤,可嘴裏還是沒閑著:“您都讓人家給拒絕了,還這麽高興?”袁朗懶得跟他解釋,自顧自琢磨著那個名叫許三多的愣頭青,那種帶笑而專注的神情,讓齊桓開始為七猴子擔心,因為顯然,隊長已經惦記上了他的那個兵。
袁朗的樣子挑起了齊桓對那個兵的好奇:“隊長,什麽兵這麽珍稀,還讓你惦記上了?”
“是個一根筋卻有情有義的兵。”袁朗想起在步戰車裏,許三多磕磕絆絆地解釋為什麽不要命地跟他死纏爛打的理由的樣子:“那是一個被別人居高臨下俯視慣了兵。看得出他很努力地想要融入他那個團體,卻有一種東西讓他始終遊離在外,沒有辦法真正加入進去,或者說被接受。但就是這樣的團體,和這樣的朋友,卻還是讓他想跟他們在一起,讓他願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齊桓咕噥了一句:“什麽一根筋,我看他是少根筋!隊長,看看你眉毛上的傷,這也就是你看上他了,換我早暴捶他一頓!”
袁朗橫了齊桓一眼:“別看你是老A,論單兵素質,有些地方你可能還不如他!”然後若有所思地說:“知道麽?這個兵今天想跟我拚命,他把演習當了真,他的好朋友和戰友犧牲了,所以他就拚了命。”
這倒有些讓齊桓驚訝了:“他拚過你了?”
看著一臉不敢置信的齊桓,袁朗一硒:“那還輪不到他。不過,打不打得過是能力問題,怎麽打是方法問題,敢不敢打是勇氣和榮譽的問題,所以我遇到了一個很有勇氣和榮譽感的兵,但我敢肯定,他自己還根本沒認識到這一點。”看了看不明所以的齊桓,袁朗補充到:“那個兵,比一般人都……老實。”遲疑了一下,袁朗選擇了一個比較溫和的形容詞。
齊桓就說既然如此下調令把他要到大隊算了,袁朗懶洋洋地說:“早著呢,還不到時候。我們要求的是綜合素質,綜合素質是隨時隨地,雖然他很特別,但能不能符合我們的標準還很難說。”
“那您還對人家這麽好奇?隊長,好奇是會害死貓地!”齊桓沒大沒小就冒出了這麽一句,隨即心虛地看向袁朗。
袁朗笑眯眯地看著他,懶散的聲音卻讓齊桓後背開始冒涼氣:“齊桓,原來你還知道好奇會害死貓啊?”
一四八
站在集團軍演練場上,袁朗的目光透過望遠鏡,停留在維持秩序的許三多身上。那個身影裏多了某些淡定和堅忍,袁朗知道,那緣自那個兵對於一個被改編得隻剩下他自己的英雄連隊的堅守,還有在孤獨中煎熬出來的不焦不躁。
袁朗想起最後見到許三多的情景,這個木訥的孩子,純淨著一張憨厚的臉,和一雙沒有被凡塵汙染過的眼,跟著他的司務長,來給即將撤離臨時駐地的老A送蘋果。
回到臨時駐地的第一時間,袁朗調取了許三多的資料:21歲,王牌集團軍越野第一名,偵察兵技能第二,夜間射擊教導隊的教員……無疑,這個眼神純淨的孩子,還是一個軍事素質極為出眾的兵。想到那個牛氣衝天、心高氣傲的七猴子,袁朗知道許三多定是沒有入了這位連長的法眼,否則不會是那種遊離於他想努力融入的那個集體之外的狀態。
袁朗以為許三多特意來找他是響應去A大隊試訓的建議,可隻看了一眼這個兵的樣子,就知道他雖然對自己和老A感興趣,卻隻是無意中跟來的,也無意跟自己走。
許三多喜歡和留戀袁朗,這是一個見了第一麵就肯用溫暖和接納的笑容看他的人,這在自己的人生中稀罕得他都記不起來還曾有誰這麽對待過他,包括他最依戀的班長。還有袁朗的笑聲,爽朗得如同山崗上滾動的一陣輕風,讓他感覺到由衷的親近。可袁朗也讓他敬畏,不光是他的肩章,還有他的氣質和神情,都說明那不是跟自己站在一個高度和精神層麵上的人。
許三多現在已經明白袁朗對他手下留情了多次,如果真的是兩軍對壘,自己已經死在袁朗手上幾回了。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第一次見麵就能用溫暖和接納的心態跟自己平等相處,他還叫他“小兄弟”,還用毫不掩飾的欣賞態度發出那樣的邀請,許三多幾乎是立刻就被感動了,他把這個人和這個名字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袁朗看到許三多單純的目光中還有著淡淡的憂傷,然後就聽他說那個被自己擊斃而讓他跟自己拚命的好朋友要離開鋼七連了。袁朗不知道許三多在說誰,可他知道這支部隊很快就要改編,也許這個有情有義的兵還要經曆更多的打擊和傷痛。想了想,袁朗跟這個誠樸的孩子說:“小兄弟,離開你的人和事還會更多的,而且……如果你能意識到他們離開了,他們對你都很重要。”
許三多的不相信和執拗讓袁朗無奈,這個兵在一天之內已經讓袁朗無奈了三次。有些事,還是要自己去經曆了才能懂得,也許經曆過後,這個兵才能長大。
袁朗還記得自己在許三多留戀的目光中最後留給這個兵的話:“你記住,對你這樣的人來說生命是有意義的,你的夢想總會在前麵的什麽地方等著你。”
現在,這個孤獨的兵孤單地站在場邊維持著秩序。袁朗知道許三多的七連已經被改編,這個單純的孩子,集團軍掛號的大比武尖子兵,獨自一人守了大半年的空營房,而他站在那裏的身形並不鬆懈和潰散,也許經曆了這一切之後,許三多會比以前更加適合老A這支部隊。
集團軍軍長高天少將走過來,軍官們全都行著軍禮,袁朗放下望遠鏡,也敬了個禮。袁朗和身後老A們奇特的軍裝吸引了高軍長的視線,盯著袁朗看了兩眼後,笑了:“袁朗!我一直記得你。”袁朗含笑而視,他很明白這種感受,就如同他會永遠記得許三多一般。
高軍長說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得給我們亮幾手,一來給我的兵作個示範,二來也讓我看看你這個端了我集團軍前指的老A,手底下的功夫到底有多硬!
一四九
好奇貓齊桓痛不欲生地跟在袁朗身後進駐了選拔演習場地,他不想來配合這種“慘無人道”的選拔,可隊長隻用眼神瞟了齊桓一眼,他就幹淨徹底地打消了商量一下能不能換別人的念頭。
齊桓幾乎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那群下餃子般從車上跳下來的參加選拔士兵,中隊長笑成了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讓他很是牙根兒癢癢,以為隊長狐狸本性大發作,終於又逮著群A別人的機會了。齊桓不知道的是,袁朗這一刻的高興隻是為著隊列中的那個兵:許三多正用親近的笑容和專注的目光看著他。
袁朗在軍部演武場表演過後,曾經去找過許三多,他要實地去了解一下這個兵的現狀。許三多的體能保持情況讓他滿意,對這個習慣於固守某些東西的兵做了一番煽動性的動員後,他就期待著在選拔場上看見這個兵。
齊桓既習慣又別扭地看著隊長用輕鬆的語言揉搓著參加選拔的兵們,在隊長唯一一次嚴肅得近乎獰厲地提醒兵們“記住!進入戰區等於進入戰場!”時,在心裏歎了口氣,為這群耳朵雖然聽見實際上根本沒有戰場概念的兵們哀悼了幾秒鍾。
選拔還是一貫的嚴苛,以至於進行協同的師偵營副營長高城高七猴子怒火滿腔。高城在自己心愛的連隊被改編後成熟了許多,但身上的傲氣和火爆並未稍減,在袁朗看來,七猴子雖然生猛得嗷嗷叫,優秀得讓人欣賞,卻還是太嫩。
選拔無情人有情。袁朗原本是靠在自己獵豹上閑散地等著兵們的,看到遠處冒出來的三個兵,沒什麽表示,隻是看到這三個人跌跌撞撞互相扶持時,點了點頭。
一個兵從旁邊的樹林中衝出來,跑到車前就撲通一聲仰躺在地上了。救護兵立馬上前捉手拖腳地抬上救護車,袁朗則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三個兵,想看看隻剩下兩個名額後,幾個人會怎麽做。
又有兩個兵出現,也互相扶持著前進,與之前的三個兵越來越近。
忽然,三人組中的一個兵抱著自己的85狙脫離了,單獨向袁朗狂奔而來,齊桓等人在袁朗身後撇了撇嘴,袁朗則不動聲色地繼續看著。這個離隊獨行的兵沒有像第一個兵般衝向車子,而是徑奔了袁朗而來,袁朗隻伸手一扯穩住,就不再理睬他,心裏已經開始在預扣這個丟下戰友的兵的分數。
被拋下的兩個兵又被後出現的兵給超了過去。這兩個兵在那裏撕扯著,掙紮著,看得出一個要死命地背著受傷的戰友前進,一個則拚盡全力掙紮著不想拖累戰友。袁朗動容了,挺直了自己的身軀,默默地看著這兩個兵。齊桓、雷虎和淩雲等人,也都默默地站直了自己的身軀。
經曆過生死的軍人,才最懂得戰友這兩個字的涵義,同袍同裳,同仇同澤,莫如戰場之上的同生共死,共赴危難。此時此刻,老A們的眼裏沒有兩個兵的狼狽,隻有兄弟手足的溫暖。
終於,被背著的兵拉燃了救生彈,掙脫背著他的戰友後單腿跳著喊著什麽。袁朗聽不到聲音,但能猜到必是在說棄權了之類,那個顯然是兄弟情深且傲骨錚錚的鋼鐵漢子,瞬間酸漲了袁朗的眼睛……
另一個兵呆立了半晌,才在放棄了的那個兵憤怒的吼聲中發一聲喊,拔足狂奔,越過了前麵兩個在地上爬行的兵,越過了距離終點的最後一段距離,越過袁朗的身邊,撲到了車前。那張累變了形的憨厚淳樸的臉上,滿是汗水、泥水和淚水的痕跡,可他顧不得擦,隻回頭看著自己棄權了的戰友,眼裏是無盡的悲傷,還有失望。
袁朗沒有看走眼,衝過來的就是那個有情義的兵,許三多!
一五零
這一次的選訓隊裏,有42個南瓜。
開訓後的第一個星期日,袁朗在淩晨拉了已經疲憊不堪的南瓜們一動緊急集合。對著這堆群情激憤的南瓜們剜心刺骨地冷嘲熱諷一番之後,袁朗帶著教官們把南瓜們攆出去來了個50公裏強行軍。
軍姿筆挺地戳在袁朗辦公室裏的齊桓是在強行軍結束後被隊長叫來罰站的。
齊桓明白自己為什麽被隊長拎來受罰:戰爭不會因為士兵們精疲力竭並且隻睡了四個小時就不會爆發,而自己明知道這一點,卻仍然在緊急集合前表現出了對南瓜們的心軟,那是此時此刻最不該生出的一種情感。
袁朗把齊桓晾在一邊拔軍姿,叼著煙盯著電腦,自顧自地在鍵盤上劈裏啪啦敲著,研究和修改著中隊間對抗演練的方案。雖然有馮遠坐鎮中隊帶班,但鐵大並沒說他可以不兼管中隊事務,所以馮遠他們報過來的方案,袁朗還要最後拍板。
方案搞定,袁朗看了一眼手表:齊桓已經站了一個多小時,差不多了,就斜眼看了看齊桓,往對麵的椅子那裏一擺頭:“坐。”齊桓就如釋重負地放鬆了身體,一步跨過去坐下,眼睛瞄向桌上的煙盒,又瞄了一眼袁朗,看到隊長好像沒什麽明顯的反對意思,就快手從裏麵抽了一根出來。袁朗橫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扔過打火機來,齊桓咧嘴一笑接住,把煙點著。
“你也是戰場上滾過來的老兵了,為什麽罰你,你心知肚明,我也懶得廢話。這是你第一次做選訓隊教官,我給你一次改過的機會,但沒有下次。”袁朗又瞪了齊桓一眼,聲音淡淡地開口說道,齊桓趕緊就坐直身體聽著,袁朗卻沒下文了。
齊桓看看袁朗,感覺隊長的神情裏有一絲凝重,但絕對不是因他而生。不過隊長這個人就是這樣,有什麽事情除非他想說,否則你是絕對問不出來也猜不透的,好奇心過剩的結果,不是繞暈了自己,就是被隊長當成好奇貓修理,所以齊桓最常做的,就是默默地陪伴著自己的隊長。
袁朗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向外看著,說了一句:“齊桓,開訓一周了,說說你的感想。”
齊桓小聲咕噥了一句什麽,袁朗沒聽清楚,轉身看向他,齊桓趕緊說:“頭兒,我是說,我已經光榮地由菜刀直接晉升為拿刀的人,那幫南瓜們都管我叫屠夫呢,對了,我現在還是他們嘴裏的小人!”袁朗終於破顏一笑:“聽說了,還把我叫做魔鬼和爛人。這方麵他們真沒創意,不如你們那批,我還是覺得法西斯基比較有技術含量。”
齊桓也笑,想了想接著說道:“這堆南瓜裏,成績最好也最容易帶的是那兩個士官41跟42,嘴皮子最利索也最多問題和想法的是那個光電碩士39,牢騷最多的是那個眼高於頂的傘兵27,其他還有幾個調皮的,不過不如他們這麽典型。今天被隊長你修理的,不就是這幾個家夥?!”
袁朗掃了齊桓一眼,狡黠地笑了:“齊桓,讓你來當選訓隊教官的時候,你簡直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我看你現在角色進入得很快很深嘛。”
齊桓苦惱地看著自己的隊長:“我二十幾年光明正大、正直勇敢的光輝形象全都毀在您手上了!”看袁朗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他趕緊回歸正題:“隊長,這削南瓜真是苦差啊。現在那個39,鴰躁得我真想一天練他一個50公裏!還有那個41,別看他一聲不吭,機靈得恨不能眼睫毛都是空的!42,那個十杠子壓不出一個扁屁的老實南瓜,您今天一下子就扣了他10分,理由是過於天真,真不明白您是怎麽回事,他不是你最感興趣的珍稀物種麽?”
袁朗沒回答,隻把視線投向窗外,靜靜地想著什麽。
一五一
看了半天,袁朗才轉身走回來坐下,把自己在椅子上舒展開來,瞧了瞧齊桓:“什麽表情啊你?一腦門的官司。”齊桓不服氣地看著隊長,扁了扁嘴。
袁朗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紅藍鉛筆,慢騰騰地說道:“聰明外露的人並不難了解和把握,對待他們,隻要避其鋒芒,擊其惰歸就行。像39,他思維的活躍和滿腦子的高技術含量是我們最看重的,好好修理一下,說不定是個上好的南瓜。”
沉吟了一下,袁朗接著說:“27的眼高於頂好辦,對他來說事實勝於雄辯,找個機會給他亮一手,他也就消停了。41這個人倒是需要特別留心,聰明不是壞事,但最好不要機關算盡,誤人誤己……你注意到沒有?雖然選拔的時候他扔下戰友自己跑了,在選訓中卻還是比較樂於助人的。再觀察他一段時間吧,他的軍事技能和素質相當出眾,我希望他不是那種不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時眼裏尚有別人和戰友,一旦麵對生死和切身利益的抉擇時,眼裏就隻剩下自己的人。”
袁朗說到這兒停住了,齊桓奇怪地看了看隊長,終於明白隊長眼裏的那一絲凝重因何而來,果然袁朗又說道:“至於42……他的眼神太幹淨了,不像我們,看多了不該看的東西。那種幹淨,不是地獄般的極限強度訓練就能改變的,隻能從思維方式上入手……我用了比對別人更嚴酷的手段打擊他,是要打掉他的依賴和天真,讓他在破碎的希望、被碾壓的信任還有失落的情感和情緒中,慢慢適應他可能以及將要麵臨的殘酷和絕望!”
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完這段話,袁朗看著有些驚訝的齊桓,自失地一笑:“怎麽樣?親手打碎一樣純淨的事物,感覺不一樣吧?很殘忍,並且欠他一個解釋,但卻是必須!”
齊桓想了想,臉上慢慢現出理解的神情。袁朗的臉上卻早已經回複了一貫的冷靜,聲音裏也帶著毫不猶豫的味道:“他是個戰士,穿的是軍裝,以後要上的是戰場。我不希望他將來在戰場上,因為這種天真和善良而送了命!”
齊桓就在心裏替42號歎息了一聲,心說被隊長惦記上從來就不是一件好事,你小子算是榮幸地趕上了。
袁朗瞟了齊桓一眼,說你就別在那兒為42哀悼了,趕緊給我說說明天下午的扛原木跑375的各項保障工作安排得如何了,這是我們新增的訓練項目不能有差錯,這批南瓜們可是我們大隊的未來新血,出了漏子齊桓你也就不用在我手下混了……
齊桓就嘴說手比地匯報了一番,隨即被袁朗轟出了辦公室,回去看著那堆南瓜們。走不多遠齊桓忍不住回頭看去,果然袁朗叼著煙站在他辦公室的窗口,正看著操場上進行低強度恢複性訓練的南瓜們出神。
袁朗確實是在琢磨著這群南瓜們。待會兒要去親自實地核實一下齊桓的訓練保障安排,這個簡單,但後天就要進入實彈射擊訓練了,每年選訓都會有些心高氣傲、一百個不服八十個不忿的南瓜們在這個環節上跳出來,挑戰教官們的射擊水平,然後在事實麵前乖乖地收斂起自己的狂傲,從此死心塌地接受獄般地訓練。
袁朗對自己遴選出來當教官的這些個老A的射擊水平有著絕對的自信,那就等著吧,曆屆的南瓜們都是在見識了之後,才真正理解天外有天這個道理。沒辦法,軍營就是一個講實力的地方,過了這一關後,南瓜們的訓練態度就都端正多了。
一五二
規律因為屢屢被驗證而更成其為規律,所以27號真的在射擊訓練場上跳了出來。好死不死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南瓜倒黴催地般非要跟A大隊射擊技術最好的袁朗叫板,以至於齊桓當場被憋的直想伸手解開領口的扣子,眼角餘光瞥見隊長有點兒鐵青的臉,摸了摸,沒敢。
南瓜們確實在見識了袁朗的本事後端正了訓練態度,代價是請求退訓的27號的離開。
27號是袁朗帶了幾年選訓隊中第一個主動提出退訓的兵,雖然有一堆慷慨激昂的理由,但還是讓袁朗失望至極,尤其是在自己給了他兩次收回退訓請求的機會後,這個驕傲的傘兵仍然讓不滿和任性超越了自控能力,最終在無情的事實麵前黯然退出。
袁朗眼神複雜地看著如同鬥敗了的小公雞般蔫蔫走進南瓜樓的27,命令齊桓:“你負責送他走!”
齊桓理解不了27的主動放棄,他一向認定軍人就是累死在訓練場上也絕對不可以主動放棄。但他能夠理解一個驕傲的軍人,在親眼見到比他更有資本驕傲的最頂尖軍人的表現之後,那種無限的向往,以及知道自己隻要熬過了地獄般的訓練,也有機會達到那樣的一個高度,卻因為自己的一時任性,而痛失機會的無限悔恨,特別是,在放棄之前還曾經曆過那樣的艱難。那些曾經的艱難,讓齊桓不忍心苛責已經傷心難過的27,他隻能給這個軍銜還低於他的戰友敬禮,希望他能從此領悟更多的事情,一路走得更好。
選訓一天天過去,不斷有南瓜被淘汰,到選訓結束時,隻剩下九個南瓜還站在袁朗眼前。不出意料地,41和42兩個表現最好的士官都通過了選訓,那個齊桓口中的話癆39,也以僅剩一分的驚險成績,成為幸存的九人之一。
自然,一切並沒有真的結束。南瓜升級為老A後一個月,袁朗動用了自己整個一中隊做配合,還動用了基地剛剛啟用的城市戰訓練中心,最後更毫不客氣地請動了鐵路的大駕,在新南瓜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給他們設計安排了一場實戰性質的反恐演習。袁朗要讓這些新血們體驗一下戰場,體驗一下真實的恐懼,體驗一下絕望和生死,以及真正融入他們的戰友和這支部隊。當然,還要順便剔除那些在生死關頭把自己的性命淩駕於任務和戰友之上的不合格分子。
演習結束,水落石出。袁朗遺憾地看著果然出現在被淘汰名單上的41號成才的名字,一言不發,倒是齊桓連聲說著:想不到這個家夥還真是生死關頭眼裏就隻剩了自己。
袁朗看看手舞足蹈描述許三多出色的演習表現的齊桓,終於笑了起來:“齊桓,這麽快就滿口喊著人家三兒、三兒的了?當初好像有某位同誌說人家少根筋來著。對了,跟蹤觀察時,某位選訓隊教官對於把他和許三多分在一間宿舍很是鬱悶呢,是吧?”
齊桓被隊長挪諭的眼神看得發毛:“頭兒,你不是總說要用變化的眼光看問題嘛,有錯即改還是好同誌,我這也是進步啊。”袁朗哼了一聲:“就算是吧。”
第二天的評估結束後,袁朗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被淘汰後躺在操場上的成才,和遠遠守著成才的許三多。鐵路走進來,也走到袁朗身邊看著一坐一躺的兩個兵:“聽說你今天把那個成才給打回了原形?”
袁朗沒回頭,還是看著操場上那兩個小小的身影:“那個成才的軍事技能非常出色,選訓隊的第一名呢。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有足夠的能力和專注去實現,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去達成目標,這讓他成了一顆危險的不定時炸彈,早排除早好。”
“聽起來很像年輕時候的你。”鐵路的話讓袁朗轉過身來:“隻是我們都很慶幸,你一直走的都是一條正確的道路。”這一對上下級就都輕笑起來。
一五三
幸存的南瓜們剛剛從戰備隊結訓,袁朗就把42號許三多要到了自己的中隊,並且還在其他幾個中隊長的虎視眈眈之下,公然把他同樣欣賞的技術兵39號少校吳哲也搶了過來,統一編入齊桓的分隊。
齊桓把他認為有些娘娘腔的吳哲扔進了雷虎的宿舍,同時吩咐彪悍的雷虎把吳哲熏得更陽剛些。許三多則是直接被齊桓安排進自己寢室,他已經喜歡上了這個老實憨厚的兵。
袁朗笑看著齊桓的安排,先表揚了一番這個安排的合理之處,然後極有先見之明地指出最後怕不是吳哲會多些陽剛氣息,而是雷虎會被折磨得抓狂。這個結果與軍銜高低無關,實在是直性子的雷虎根本不是思維嚴密、大腦溝回高度發達的光電碩士吳哲的對手。
最終,齊桓覺得還是隊長想得周到,於是乎把吳哲又扔進狙擊手何雲飛的宿舍,並滿意地向隊長報告說:“讓這個話癆大碩士對著何雲飛那個悶葫蘆去吧,我就不信他再本事,還能轉了咱們大隊最牛的狙擊手的性子。”袁朗也終於滿意地點點頭:“總算你想對了路子!用何雲飛的穩重壓一壓吳哲的輕浮,你的分隊戰鬥力就能再上一層。”
袁朗又帶著他的一中隊到老L的地盤上駐訓叢林戰。就在結束駐訓的前一天,作為距離交火地點最近的TZ部隊,袁朗領受了一項緊急實戰任務:派出一個作戰分隊,消滅一隊全套美式裝備、訓練有素的多次越境武裝毒販。
完成任務後,袁朗率領一中隊直接轉場回自己的基地。回程的氣氛都很沉悶,因為一向最與世無爭的許三多,在剛剛完成的任務中親手格斃了一個毒販,這種“掠奪了他人性命”的負罪感,一下子就壓垮了這個初上戰場的兵,讓他每個戰友的心情都很沉重。
回到基地後,袁朗率先跳下直升機,然後看著齊桓牽著提線木偶般的許三多下來,把這個雙眼發直、夢遊般的兵帶回了宿舍。袁朗歎了口氣,知道遇上了DA麻煩。
連著一周的時間,許三多都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所有的兵們都束手無策,袁朗也頭痛不已。
鐵路把袁朗拎過去暴訓一頓,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這個兵變回正常的老A。袁朗離開鐵路辦公室之前,隻請求並且最終得到了處理許三多一事的全權。
袁朗在辦公室裏冥思苦想了半天,通知齊桓讓許三多到射擊訓練場那邊找他。齊桓和吳哲軟磨硬泡終於哄著許三多出了門去找隊長,然後就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等著消息。
許三多終於回來了,眼睛裏也有了一線生氣,訥訥地說隊長給了一個月的假,他想明天就走。齊桓看著許三多忽然之間的迫不及待,跟吳哲對視了一下不安的眼神:這個兵並沒有回來的打算,至少目前還沒有。
齊桓和吳哲竄到中隊長辦公室“興師問罪”,袁朗平靜地看著兩個火燒眉毛的家夥,等兩人都說得口幹舌燥之後,才說了一句:“他跟我提出複員的要求,說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兵,始終不懂得戰鬥的榮譽,所以想做回一個老百姓。”
袁朗的話,確切地說是許三多的話,讓齊桓和吳哲目瞪口呆。齊桓看著袁朗眼裏的一絲落寞,忽然心疼起自己的隊長來,因為他最知道隊長對許三多的看重和付出的心血,這樣的請求,被打擊得最痛的其實是隊長。
吳哲衝口而出:“那就更不該讓他這個時候休假!這一走,他可能就不會回來了!他是個天生的士兵,也懂得戰鬥的榮譽,隻是自己還沒意識到!”
聽到吳哲的後一句話,袁朗欣賞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看看沉默不語的齊桓,淡淡一笑:“手裏的沙子攥得越用力,反倒越容易漏光;人腦子裏的弦繃得太緊,也是會斷的……放他一個月的假,讓他脫離我們的影響,自由地看看外麵的世界和生活,給他一個思考和選擇的機會,這樣對他才公平,畢竟,他的人生應該由他自己來選擇,而不是我們。”
一五四
最終,袁朗賭贏了跟許三多的這一局,齊桓和吳哲對此異口同聲地評價:“隊長你這是活學活用三十六計,欲擒故縱!”
許三多,這個讓袁朗牽掛不已的兵,在走了很遠的路,到了幾個思念和向往的地方,見到很多想見的人,經曆了許多變故,尤其是家裏災難般的變故後,回到了基地。
袁朗一眼就看出來站在麵前的這個許三多,已經不是離開時候的那個許三多了。老部隊、老戰友和老連長的變化,好友成才被打回原形後脫胎換骨的蛻變,還有家庭的災難,讓這個兵幾乎一夕之間長大成人。這個兵終於明白,相對於他的那點子煩惱,人生之中還有更重要的事物需要他去做,那就是承擔責任,不拋棄不放棄地勇敢承擔,作為家庭的一個成員,作為社會的一份子,同樣的,也作為一名軍人。
這個懂事了的兵,對正用暖暖的眼神看著他的袁朗懷著一份熱切的感念,這不僅緣於隊長在他開口借20萬給家裏解困時的幹脆,以及這幹脆帶給他的信任和溫暖,還緣於隊長給他的這樣一個機會,讓他在兜兜轉轉之後看清自己的本心和責任,為自己沒有輕率衝動地脫下其實非常熱愛的軍裝而慶幸,並且重新站在隊長和戰友麵前時,心裏充滿了寧靜、踏實和歸屬感。
袁朗看著戳在自己眼前的許三多,看著那依然純淨卻變得堅定的眼神,由衷地感到歡喜:即便天生的戰士,也會在第一次麵對真實的流血犧牲時感到害怕和恐懼,哪怕那流血犧牲是必須的;也會在第一次殺戮行為後感到痛苦和彷徨,哪怕那殺戮是正當的。隻有經曆了這一切,卻仍未放棄理想和希望,仍然願意承擔責任的人,才是真正的戰士,才能擁有真正意義上的勇者無畏,才是他袁朗需要的兵。
對於許三多的回歸,袁朗除了喜悅之外,還暗自感歎了一聲“及時”,因為他正在為一場即將來臨的演習調配人員,單兵素質極為出色的許三多,是他的不二人選。
在這場本軍區最大規模的無預案高擬真實兵實裝實彈對抗演習中,被配給藍軍的老A,因為藍軍所承擔的遭受攻擊後的防禦反擊作戰任務,而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困難和壓力。這樣的任務和難度,都讓袁朗高度興奮,每天枯坐在電腦前反複琢磨著,恨不能鑽進衛星圖片中去,一點一點製定著絕地反擊的方案。
方案終於確定下來,而這個方案的重中之重,是一個潛入敵占區、遂行地麵引導和摧毀任務的特戰小組,袁朗把它叫做“SILENCE”,一個安靜而沉默的幽靈。
小組的火力、技術和指揮人員都是現成的,許三多、吳哲和自己,無疑是這個小組不可缺少的成分,但另一個支援和精確打擊火力的人選,讓袁朗猶豫了。齊桓和何雲飛都是極好的人選,無論誰加入進來,這都是一個配合純熟、戰力驚人的幽靈小組,但都低於戰情預設的高度,練即戰,實戰之中,一支遭遇了毀滅性打擊的部隊,真的能有這麽完美的組合幸存下來?
袁朗終於決定,並向鐵大提出建議,由軍區轄下各集團軍推薦優秀軍官和士兵,短訓考核後擇優選一,組成一個新老搭配的3+1模式小組參加演習。
齊桓得知隊長的這個建議後,竄到隊長辦公室鬱悶地抗議:“隊長,沒有我參加,你們能行麽?”袁朗理都不理他,隻專注於演習戰區未來一個月的氣候預報上:“找修理是不是?”齊桓嘿嘿樂著:“不是想跟著你出這趟任務麽?”看看隊長開始加深的笑容,趕緊說:“不去就不去。這樣吧,我還是再弄幾箱液體手雷放在突擊車上,以備萬一再去哪兒接你們……”
袁朗不等齊桓說完就已經跳了起來一腳踹過去,笑罵道:“我踢死你!”齊桓就哎喲著帶著屁股上一個42號半的軍靴印逃了出去。
一五五
袁朗忙於策劃演習,直到按照他設想選來的兵們已經短訓到第二日,才赫然發現成才也在其中。負責組織訓練的老A說,這是他們集團軍力薦的槍王,袁朗大怒:“別廢話!更不要拿集團軍壓我,我不吃那套!把他給我退回去,他跟我的兵不是同一個目標!”
回到辦公室後,袁朗靜了靜心,立刻又埋頭於衛星圖片和紅軍資料之中。這次演習的規模前所未有,他實在不敢掉以輕心。
但袁朗的寧靜很快就被那個走了很遠的路才回來的許三多打破。這個執拗的已經長大了兵,頑強地四進四出隊長辦公室,用著他的拙嘴笨舌,把袁朗從耐煩折磨到不耐煩,從理智折磨到抓狂,最終崩潰般地承諾:“行啦,我會認真考慮你提出的關於成才的建議。”
許三多終於離開隊長辦公室後,袁朗回味了一下剛才的情形,漸漸開心地笑了起來:這個兵雖然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說了半天看似條理不清晰的話,但他確實說對了一點,成才也許真的就是SILENCE小組最後一名組員的最佳選擇,因為每個人都對他質疑,因為每個人都對他無法真正的信任,因為每個人都不知道跟他最終能否成為真正的戰友,而這正是遭受重創後,重新編成的新戰鬥小組的真實戰場心態。
袁朗決定給許三多一個機會,也給成才一個機會,因為那同時也給了實現演習預想的機會。至於成才的未來,如果他能通過這樣高擬真的戰場考驗,自然具備了成為這個小組每一個成員的戰友的資格,通不過的話,那麽對不起,來時路也將成為歸途。當然,袁朗會讓這種考驗遠遠超出一次演習的戰場這種局限性的範疇。
成才留下了,加入了SILENCE小組。
演習開始後,袁朗帶著小組潛入了敵占區,順利通過激光引導製導炸彈的方式,摧毀了敵指揮中心。擔任殿後掩護的許三多意外受傷,讓袁朗心疼不已的同時,也借機狠狠敲打了一下衝動的成才。任務一步步繼續,袁朗的考驗也順便不動聲色地進行著,而成才的堅韌、沉默和從容,讓袁朗看到了這個曾經被打回原形的兵,那顆破繭重生的穩重的心。
攻擊後備指揮中心時,袁朗聽到了以為已經戰損的許三多的聲音,讓他驚喜萬分,可是許三多隨即報告發現陣地雷達,又讓袁朗的心沉入穀底。陣地雷達,這說明他和成才、吳哲早就是人家雷達屏幕上的三個光點,已經完全處於人家的監控之下!既如此,那就將計就計,擇人任勢,示形動敵,許三多,看你的了!
袁朗站起來暴露自己的時候,還沒看見七猴子高城。等到這位少校滿臉疑惑地走到自己身前時,袁朗看到了高城臉上那道的長長傷疤,軍人的傷疤是榮譽的勳章,袁朗的敬意油然而生。審視了一下這個孔武彪悍的軍官,袁朗發現高城雖然還有些稚嫩,卻與上次想見時不可同日而語,隻可惜,他這次遇到的還是老A。
備用指揮中心被吳哲和成才順利引爆了。袁朗成功地吸引和分散了高城的注意力,奇兵許三多的突然加入和攻擊更奠定了最後的勝局。得知消息那一刻,高城的目光簡直能吃了那個悠哉的俘虜死老A袁朗。
袁朗沒看高城,他在看自己的兵,已經受傷脫力昏睡過去的許三多,還有那個迷途知返、寵辱不驚的成才。他的兵都平安回來了,長大了,成熟了,這比演習的成功更讓他欣慰。
一五六
第一階段演習結束,SILENCE小組付出指揮官被俘、火力手陣亡的代價後,配合藍軍,扭轉了戰局。
同舟共濟了一路,袁朗率領小組回到營地,安排人把許三多送到醫院。SILENCE小組剩餘人員歸建,準備參加下一階段演習,而袁朗,則當即宣布被俘就是被俘,沒人能夠確定實戰中一定可以救出戰俘來,所以自己退出演習,按照預案,由馮遠接替指揮,以下則按戰場指揮序列順延。
齊桓在掩護SILENCE小組潛入並覆蓋偽裝的時候陣亡。這位英勇的烈士咧著大嘴看著自己的隊長發笑:“頭兒,你當俘虜怎麽當上癮了?一回不夠,又來了第二回?咱們可是寧死不降的解放軍哪,你這是怎麽說?”
“怎麽說?胡說!”袁朗散散漫漫懶得理睬齊桓的樣子,隻哼了一聲:“我的老連長說過,隻要是為了錘煉部隊,他本人不介意在演習中當俘虜,在軍隊的大需要麵前,個人的小感受永遠不重要,聽見沒有?”
“當個俘虜還這麽多道理。”齊桓咕噥了一聲,順手拿過隊長的水壺猛灌了一氣。
演習結束,藍軍憑借戰場縱深的優勢和後續部隊的拚死抵抗,配合老A的精確引導和定點打擊及清除,贏得了慘烈的勝利。
回到基地總結評估後不久,鐵路就通知袁朗準備去以色列交流學習一年。以往我國派去的都是短期受訓人員,這次的軍事交流計劃是付出巨大努力爭取來的,所以軍隊盡遣菁英。袁朗被點名參加,去了中東那片燃燒著仇恨和戰火的動蕩之地。
沙漠瀚海茫茫,中東硝煙不斷,袁朗在那個彪悍而堅韌的國度裏,體會著那個獨特的民族,和那支從未師從於任何人,卻在戰火中用血的代價凝練成特戰翹楚的軍隊,用一年時光淬煉鋒芒,熔鑄著屬於我們自己的軍魂。
一五七
終於回國了,終於回到了心愛的女兒和明雅的身邊,終於見到了思念著的每一個兄弟。
然而等待袁朗的,不僅是手足兄弟們的歡笑,還有記憶被證明之後那種撕心裂肥的疼。
曾經有過的傷痛,關於父親的記憶和悲傷,隨著時光的流逝,和袁朗對父親所熱愛的事業的延續,已經漸漸在袁朗的心裏平複。事實上,那也確實深深地埋藏在了他的心底。隻有對著女兒的笑臉,隻有踏上那片南國的紅土,隻有軍旗獵獵作響在頭頂,他才會輕輕地在某個瞬間,讓那深埋的記憶浮上心頭,灼痛自己思念的靈魂。
雖然不常想起,卻也永遠不會忘記,那些冷冷的記憶和濃濃的悲傷,分明已經被火辣辣的疼痛,烙印在了袁朗心底!
如今,事實終於還原了曆史的本來麵目,那個勇敢豪邁的軍人袁烈,當年竟是用自己的粉身碎骨血沃叢林,為進攻部隊鋪平了勝利之路……
375峰頂。
曉風拂嵐月,青煙繞指生。斯人斯事,斯情斯景,長慟過後,袁朗的心中也有幾分欣慰和解脫。
齊桓默默地坐在那裏,看著清冷月光下隊長那張刀刻般憂傷的臉孔,一時無言。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隊長,他知道隊長也不需要他的安慰。袁朗的父親,那個鐵骨錚錚的七尺男兒,拋舍了嬌妻幼子高堂白發,做了一個壯烈的軍人,生能舍己,死為鬼雄,縱有無數遺憾和眷戀,縱有親人寸斷了肝腸,今日有了應得的榮耀,終可以告慰親人,祭奠英魂了。
了然地看一眼齊桓,袁朗默默地在心裏歎息一聲:沒人知道,他也從不願意說起,在這個時刻之前,他和他的親人曾經背負了怎樣的沉重,經曆了怎樣的煎熬,好在,往事已矣。
袁朗站起身來,聲音還是有些嘶啞:“如果能請下假來,我會外出幾日辦點兒私事,隊裏的事情,你幫馮遠多操些心。”
齊桓也跟著站起來:“放心,有我呢。”
袁朗無言地看看齊桓,看著自己同生共死過的兄弟,溫暖在兩個人的視線中流淌著。袁朗拍了拍齊桓的肩膀,往山下走去,齊桓快速地跟上。
一五八
廣西憑祥,匠止烈士陵園。
陵園的所在,是憑祥風水最好的地方,三麵環山,風景清幽秀美,莊嚴肅穆。百姓用著這樣的方式,懷念著那些用自己的生命,給他們帶來和平陽光的子弟。
烈士陵園正門,迎麵是一個軍人的石立塑像,堅毅沉勇,仿佛哨兵一般守衛著身後的戰友和兄弟,守護著他們的英靈。
一個看上去隻有三四歲大、白衣白襪白鞋的小女孩兒,頭上結著一朵白紗的蝴蝶結,掙脫了媽媽的手,學著大人的樣子給塑像敬個扭扭歪歪的軍禮,剛想拔腿向裏麵狂奔,被父親一聲低喝給叫住了:“糖糖站住!”
糖糖乖乖地停下腳步,看著爸爸袁朗走上前來,牽著她的小手重新把她交給媽媽。這個天不怕地不怕世上隻怕她老爸的娃娃,看著爸爸少有的嚴肅神情,鼓了鼓小嘴兒,老老實實跟著媽媽往前走。
一身軍裝的明雅低頭看看糖糖,又抬頭看看丈夫,有些心疼:前幾日在南京墓園,自己的丈夫,這個談笑間穿梭生死的軍人,竟然哭得像個孩子般的傷心,把糖糖都給嚇到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啊。
袁朗的肩上,扛了三年多的兩杠兩星,已經換成了兩杠三星,他的晉升命令比父親的相關證明資料更早地到了基地。隨著軍銜的晉升,袁朗也成了鐵路的副手,升為A大隊分管作戰的副大隊長。
烈士陵園的英雄台下,肅立著袁朗父親老部隊派來的人,白花如雪,盛開在每個人的胸前。
唯一一個平民打扮的,就是父親當年的那個兵,那個得知老連長消息後帶著有關人員三下越南的兵。袁朗走上前,給這個老兵長長地敬了一個軍禮,直到這個老兵的眼裏有點點淚花閃動:“你……都是上校了,可真好……當年連長常常給我們看你們的全家福,你那時還那麽小……連長總是特別驕傲特別自豪地把你指給我們看,說:看,我兒子,未來最優秀的偵察兵,想不到你真的做到了……連長他在天有靈,一定會高興……”
袁朗放下手,與老兵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忍著熱熱的淚水,道一聲“謝謝!”
英雄台上的墓穴裏,隻有袁朗回到南京找出來的父親的舊軍裝,和那張翻拍的奶奶、媽媽、自己和父親在一起的全家福,明雅牽著糖糖的手蹲下,把一張糖糖在上麵笑得無比燦爛的全家福也放了進去。
明雅抱起女兒:“糖糖,待會兒會有很響很響的槍聲在我們耳朵邊響起,像爆竹一樣,別怕。”
“為什麽要放槍?”糖糖的大眼睛裏全是清澈的童真。
“因為要告訴爺爺,我們看他來了。”
“爺爺在哪裏?”
“爺爺在天上。”
糖糖用力地仰起自己的小腦袋向上看著湛湛晴空:“媽媽騙人,天上什麽都沒有。”
袁朗把女兒抱過來:“媽媽沒有騙糖糖,我們看不見爺爺,可爺爺在天上能看到我們,爺爺能看到糖糖。”
糖糖還是不懂爸爸的話,眨巴眨巴黑亮亮的眼睛,清脆的童音又問:“那爺爺住在哪兒啊?天上還是那裏?”胖乎乎的小手指向爺爺的衣冠塚。
“都不是!”袁朗被女兒的話問得眼睛酸漲起來,他抓過糖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爺爺住在這裏,爸爸的心裏,”他又握著女兒的小手放在她小小的胸口:“還有這裏,糖糖的心裏。從現在起,爺爺也住在糖糖的心裏……”
英雄台下,袁烈老部隊派出的儀仗隊開始整隊,響亮的口令聲響徹陵園上空。袁朗放下女兒,看著雪亮的槍刺在陽光下閃耀,整齊威武的隊列把槍口指向藍天。
軍旗獵獵,槍聲轟鳴,肅穆的軍人們行著莊嚴的軍禮:遲歸的英雄,你英靈未遠,魂兮歸來!
----全文完---
•後記•
看士兵的起因,是緣於對249的景仰。遙想當年,初次見到士兵突擊劇本,心裏第一時間跳出來石平陽的樣子,為列兵許三多大哭三聲,激動得找不著北的感覺尤在心中,一直盼著什麽時候能夠拍成影視作品來看。多年之後得知終於拍成了便滿世界尋碟,哦,某薩不看國產/港台/韓日電視劇已經很多年,亮劍和激情是例外,亮劍是為小說而看,激情是為音樂所勾引……不過也還是碟上看來的。
碟尋了來,開始的動畫啊戰爭場麵啊某薩很不厚道地說,感覺一般般,請原諒某薩看多了老美老俄老德的軍事大片又碰巧對某些個東西聽說過些皮毛。然後下水道裏蹲坑老鼠般冒出來四個人來,嗯?慢著慢著,那個酷酷的指揮官有感覺,語速、語調、手勢、動作、神情,熟悉的味道撲麵而來,可是那個三多子顯然不是當年讓某薩淚飛頓作傾盆雨的書中人,蔡明狀高呼一聲“為什麽呢”,某薩為自己陰暗而失望的心理撞牆去……那就聚焦酷哥指揮官吧,劇本裏某薩次迷的銀……然後該酷哥小望遠鏡一放,撤了個無影無蹤,然後就是致敬VANGELIS大師,某薩愛了您N多年,然後就是N多集的不見酷哥,還好有地道野戰風格的小七補償……終於等到那驚豔一槍,迷彩偽裝服呼啦啦甩開,賣哥德的,長得不帥看著挺帥演得巨帥感覺暴帥的非典型性袁大帥哥,嫩總算王者歸來矣^_^
因某薩愚拙,寫慣公文案牘寡淡文字的柴禾腦袋爛筆頭,一時見了帥哥花癡發作,高燒45度後不自量力,竟不可思議地失憶於自己的工科背景,動念想寫有故事情節的長文,念想一下心中某些人,某些事。又唯恐不知所雲,故極其皮厚且不知羞地參考借鑒了軍刀、漠北狼、獵鷹、獵鷹的無名戰友、紛舞妖姬、一槍、249等大大的風格和思路,在此謹向各位軍裝和曾經軍裝的大大致最誠摯的謝意。
文字力弱,唯勤快摻水,胡思亂想以補。開坑的時候不知深淺,跳進來後方知挖坑填土的不易,尤其大腦短路、筆頭發澀的時候,真真苦不堪言……撒潑打滾,啃地撞牆,痛PIA自己開的哪門子坑,先把自己活埋了算了,明知自己沒那光頭之上三根仙草,愣裝什麽可愛三毛……
好花不提當年豔,HLL的美文早寫不出來,俗世紅塵混到今日,隻會寫些平淡得甚至算不得文字的文字,SO,真真感謝親們捧場看到底,某薩對於虐待了親們神經和耐性一事鞠躬36000度致歉,並誠懇提示有意不拋棄不放棄索賠時間損失和精神損失的親們,請去地球的另一端WEIQUAN,許能逮到灰頭土臉剛鑽出地表的土撥鼠狀某薩。
2007年12月18日開坑至今,不足70個發貼日,三千五百多會員的貼吧,竟有三十五萬點擊率,某薩真的隻能說:謝謝大家,謝謝所有的親,謝謝會員以及非會員,謝謝潛水、偶爾冒泡以及浮在水麵上的,謝謝!某薩有幸,憑此文結識眾家親們,除了開心還是開心。引長江黃河之水致滔滔謝意某薩做不到,但真誠地說聲謝謝,某薩做得,也做得甘之如飴。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兩個多月跳出原本生活節奏的日子也讓某薩玩心撒了一溜夠的野,還有這麽多親們知心知意的陪伴,某薩知足,並永感永樂。YY過了,兵毒解了,也就該回歸本真的生活狀態,繼續與故紙公文、圖形數字糾結,於案牘之上勞形去。謝幕之後,某薩的花兒蔫於幕前,回那青碧的草地山穀妖然地悠遊,本是野生的草本植物,靜謐地盛放於浩蕩山野,偶爾探頭入來看看熱鬧,那才是沒正形之某薩的日常活法兒。
順便坦白,某薩的名字隻是為發此文而注冊,但某薩混跡百度潛水萬萬年淹死不吐泡的注冊名字真身,經某測名實驗證實,正是士兵中的某隻狐狸,妖孽虐妖孽,虐得其所。唉,這正是滿紙荒唐言,全是妖孽淚,袁狐狸啊袁狐狸,嫩就從了吧……
另,特此強調一點:本文純粹是遊戲之作,給自己解毒,給親們解悶兒玩兒的,無意他用。真誠感謝有關機構和個人在本文寫作過程中給予的關愛和關注,謝謝以及抱歉。然,本文未經本人同意,謝絕一切轉載和使用,無論營利或者非營利性質,均在此限製之列,違者嘛,嗬嗬,那就對不住了,休怪俺追究地說。
SO,就此團團揖謝,並凶猛團抱,防PIA淚遁前道一聲親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