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 嬰

棄 嬰


 我到南方的鄉下去探望朋友，那是一個小鄉鎮，地方很偏避，轉了幾趟車才到。山道彎彎，一路上風景甚是優美，給人印象最深的是竹林清幽，這裏的竹子長的很高大。路雖然遠，有美景相伴卻也愜意，快到地方的時候，路邊整齊夾道的樹木顯得清翠宜人。汽車順著河彎開進了小鎮。 
 
 有朋自遠方來，加上幾年沒見麵了，朋友自然很高興。而我更是滿心歡喜，處處覺的新鮮可愛。朋友家在半山坡上，很清靜，然而往下走幾分鍾就可來到熱鬧的集市。說熱鬧隻是街日裏，周圍十裏八鄉的大人孩子都來了，平日鎮子人並不見多。朋友告訴我：少說也有一半以上的人外出打工了，過年都回來的，那時特別熱鬧。難怪來時半路上幾次看到長途客車，直達打工黃金地，當時我還挺納悶的：怎麽這樣偏遠的地方還有這種直達車？
 這兒的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這個山鎮不大卻別有風味。我去看了環繞小鎮的河，河裏有不少船，可惜河已經被汙染了，不清透。我還去看了看唯一的一家網吧，機子不多、舊的。從網吧出來到市場前買了一個包子，隨口問了一聲賣包子的大嫂生意好不好，大嫂說現在生意不好做，鎮子上的人玩六合彩，舍不得花錢吃包子。沒有六合彩的時候賣出的包子是現在的三倍。 


 我又參觀了鎮政府，那是全鎮最大的院子，方方正正，建築也是最好的。而且地理位置選的相當好，既安靜離集市、車站又近。大門很有派頭，和大城市的機關大門沒什麽兩樣，電動門由門衛室控製著。進了大門是一個寬大的操場，操場一側是住宅樓。操場的另一側並立著兩幢辦公大樓。看起來有點兒像學校裏的教學大樓，每層樓上都有很多間辦公室。這兩幢大樓應該容的下一所鄉鎮學校的學生了。 

有一天中午，朋友回來時顯的心事重重，她告訴我橋頭有一個棄嬰。我吃了一驚，忙問詳情。原來有一個女嬰被拋棄在入鎮的橋頭下。那兒是入鎮的大路，估計是外鄉人送來的。女孩被放在紙盒子裏，裏麵裝有一百元錢和生辰八字、奶粉等物。朋友還說孩子看著她笑，眼睛轉來轉去的看人，很精神很可愛的樣子。朋友擔心孩子會死掉。還說前一陣也有一個棄嬰放在那兒沒人抱，三天後死了。被拋下河去。 

 我突然想到了孤兒院和鎮政府，就問朋友：“這裏的政府民政部門能不能安置呀？”朋友連連搖頭，接著告訴我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曾經有一對流浪母女乞討來到鎮子，因為女兒是一個弱智兒，母女兩個一同被家裏趕出來。可忴的兩母女四處乞食度命。可是當她們來到鎮子裏，鎮裏的官員認為她們影響了“鎮容”的美觀，就派車把母女倆拉走，扔到荒山野嶺去了。可憐母女兩個不知道摸爬了多少日子，終於有一天又回到了鎮子……可是鎮裏又一次用汽車把她們拉走，拉到更遠的山野去扔掉了。這一次，母女倆再沒回到鎮子。民政部門的人說他們每年的經費就用在這方麵了。 

 震驚中我無語，腦海裏浮現出來小鎮的途中，道邊美麗的山山水水，茂密竹林……我眼中的美景竟成了可憐母女倆的奪命之地。她們再也爬不回來了，就算她們爬到了有人的地方，等待她們的會不會還是一次扔棄？我不敢想下去……難道人和人不是同類嗎！？難道這裏不是人間嗎！？然而這種謀殺是有組織、有計劃、有專門部門執行的，有專用經費和公車的政府行為。不知道像這樣的“公事”已經被執行了多少年！？震驚使我思維停滯，一直想不起來問朋友鄉鎮民政部門的編製，所以至今我都不知道那裏有多少人領工資上班，更不知道每年的財政撥款是什麽數字。然而任何人都可以估算出開車到深山裏再回來的成本，這，就是殺人的成本。 

 那一天，我們決定天黑時如果還沒人抱，我們就把嬰兒抱回來撫養。朋友說橋頭附近開商鋪的人在照顧著孩子呢，不時的喂她吃。所以天黑之前我們可以放心的。朋友年紀比我大，是一個老姑娘，特別是住在鄉下，收養棄嬰家庭和社會上都會有看法，而且她那點工資僅夠糊口。而我的情況就更沒條件抱養一個嬰兒了。可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假如真的沒人要她，我們倆就一同收養這個孩子吧。 

 下午朋友下了班就去橋頭，可是萬沒料到已經來不及了，這個嬌嫩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人們都說這個孩子不行了，過不了今天晚上了。原來這個嬰兒早兩天已放在這兒了，孩子腳有殘疾，此外可能還有別的病。有人抱回家看到不好，第二天又放出來的。隨嬰兒放在盒子裏的錢、一些物品、生辰八字等早就不知道被什麽人偷走了。剛才早些時候還有一個老頭兒抱她走，走到半路怕她死家裏又給送回來了。我們把她送入醫院搶救，可是無濟於事。孩子走了，朋友問醫生後事怎麽辦？醫生說花70幾塊錢就可以了，由她找人辦妥當。我們給了醫生100元錢，告訴她不用找了。 

 回家後整個晚上，朋友一直在念叨著：“如果中午抱回來就好了！中午抱回來就好了！”第二天，朋友仍然在念叨著這句話……不久我離開了這個小山鎮，可是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總是想到那裏山道旁的美麗竹林；想到被拋棄的母女倆；想到那個棄嬰，想到我抱著她的那種感覺…… 

每個孩子都是天使來到人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