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

阿二今年22歲了，個子長得挺高，黝黑的臉頰，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了白白的牙齒。一年前，阿二來到了300公裏以外的省城裏當起了民工。今天是阿二的生日，阿二的媽特意讓村裏算命的瞎子給阿二算了一掛，算命的說，阿二過了22歲，好運就都會來的，將來阿二大富大貴以後手指縫裏溜出來的錢都夠養活他爸媽的。阿二的媽就高興壞了，晚上就包了一頓肉餡餃子，還給阿二的爹買了一包4塊錢的將軍煙。吃飯的時候阿二的媽說起這事來，阿二爹瞪了一眼阿二的媽，粗聲說到就知道瞎搗鼓。阿二的媽便不吱聲了，但是還是傻傻的笑著。

300公裏處的阿二，此時正在工地上加著夜班，光著膀著，頭戴著黃色半邊沾滿石灰的安全帽，手裏揮著鐵鍬，阿二身後就是高高的未建完的大廈，轟隆隆的聲音，叮當響的鐵器撞擊聲，還有一盞盞探照燈射出來的白光，從夜幕下的遠處望來，這樣的大廈像是這個城市永無休止的滋長的源泉，走進了些，大廈就會突然變成了一個怪物，而怪物身上腳下的黑點，便是像阿二一般的農村來的民工。

約摸著還有5分鍾就可以倒班了，阿二直了一下腰，拿起水壺灌了一口水，阿二的肚子便下意識的叫了起來，阿二笑了笑，拎起了掛在旁邊鐵鍬上的袖衫，朝大廈對麵的馬路電話亭走去，阿二上次買的這張ic電話卡，還有20多塊錢，阿二放心的撥通了一個號碼，那是他高中同學大學宿舍的電話號碼，阿二撥了一遍對方占線，後來又反反複複播了幾遍，還是占線，阿二卻很耐得住性子，隻是不時的看一眼電話上顯示的時間，阿二他知道這個時間段正好是女生宿舍電話最忙得一段時間，這樣約摸了20多分鍾，電話終於通了，一個柔聲的帶著京腔的女生接的電話，阿二說晚上好，對方便聽出了他的聲音，阿二啊，你等一下，慧心就來。。。。。

慧心是阿二高中時的同學，和阿二是同一個鄉的不同村的，慧心的爸是村裏的書記，剛上高中的時候，慧心在學校住的第一天，就哭得不行了，飯也吃不下，課也不想上，害的阿兒折騰了好一陣子，後來慧心常常約阿二一起在食堂吃飯，慧心吃不了多少，多餘的飯菜就掰給了阿二，阿二的飯量驚人，好像吃多少都不夠似的，慧心吃完後就在一邊笑著看著阿二吃飯的樣子，後來，兩個人就喜歡上了對方，但是隻能偷偷摸摸，弟妹相稱。高三的時候，阿二的媽得了一場大病，阿二不得不輟學，回家幫著爹種地，而慧心如意的考上了省城的大學，考上的那天，慧心的村子裏鞭炮鑼鼓齊鳴，阿二遠遠的站在慧心家的村頭，手裏握著一個袋子，裏邊一支鋼筆一封信，筆是禮物，信是分手的信，後來阿二低不過慧心的眼淚與誓言，收回了那封信，慧心去省城上學的一個禮拜後，阿二，就不顧他媽的反對，毅然的離開了家去了省城當起了民工。阿二半個月和慧心見一次麵，但是阿二從來不去他們的學校，阿二怕自己這樣的一個遭人白眼的民工會讓慧心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來，慧心起初不高興阿二這樣做，但是最後還是默許了。

“慧心，你知道我這月能拿多少錢？”阿二有些驕傲的問著慧心，電話裏沉默了一會說不知道，阿二繼續揚著頭說到“3000元呐，慧心，我打算寄1500給家裏，500自己攢著，300生活費，剩下的錢給你買件衣服，然後請你吃飯，你說，你想吃啥吧？”電話裏又沉默了一會“阿二今天你的生日”“我的生日？嗬嗬，我說怎麽肚子叫的這麽厲害”“阿二我給你買了禮物了，但是今天實在沒有時間給你送過去，下次見麵給你。對了阿二，記不記得上次和你提起的我們的班長？”阿二心裏頓了一下，然後又笑著說道‘記得啊，怎麽了？他今天約我了”“約你？幹嘛？”“阿二，他問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阿二咽了一口吐沫，旋即又笑道“是嗎？那你呢？”“阿二，我不知道。。。。我現在心裏好亂。”阿二便也沉默了，阿二良久挪了挪腳，看著自己半挽著的沾滿石灰的褲腿，一雙幾乎看不出樣子的鞋子，終於阿二開口了---“你答應他吧，真的。。。”就這樣短短的幾分鍾，這樣簡單的言語，阿二做了這個結束。。。。

打完電話後，阿二想了想，明明心裏很痛，怎麽竟然沒有一滴淚，阿二後來又打通了村裏3叔家電話，幾分鍾以後再打過去聽到阿二媽的聲音，阿二的眼淚就有些不爭氣了，順著這個已經有些男人模樣的臉頰上滾了下來，媽這個月我能拿3000元呢，我打算給你們寄。。。寄2500塊錢，你和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再多養幾頭豬，我挺好的，別擔心。

2個電話打完後，阿二的心情平靜了許多，阿二看了看電話顯示的時間，還有時間吃倆包子，阿二就走出了電話亭步入了寬大的馬路。這時寬大馬路上穿梭的轎車，路旁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路人，以及路人中間偶爾的一兩對戀人，和路燈下阿二的修長的影子似乎有著某種牽扯，但卻又那麽的不協調。

這樣的夜想必大多數城市裏的人已經準備進入夢鄉了，他們在準備進入夢鄉時會不會去不自覺地傾聽呢？如果有傾聽，那麽除了未建完大廈的轟隆隆的聲音以外，他們還能聽到些什麽呢？而在這樣的夜阿二有沒有資格去想他打完的那個電話叫做失戀？或者他有沒有資格把剛剛結束的叫做一段戀情？
vinter於2006年9月18日